“焘儿，”祝钦云激动大叫，不管不顾地搡着儿子的身体，那直立的箭镞不断震颤。
“焘儿，”静言顾不得自己有孕，大哭着扑过来。
她养育这孩子许久，祝焘性情纯良，又和自己亲厚，早已当作亲生。此刻如此，她心若刀绞，几乎要恸死过去。
一边，祝钦云忽然胸闷气短，已然昏死。
一众太医大叫着“皇上”，又赶忙把他挪到另外的寝殿医治。
静言顾不得其他，红着眼睛，伏在床前，握紧荷青的手道：“封锁消息，太子身边一应人等即刻仗杀，东宫一个人都不准放出去。”
“是，”荷青颤声，连忙起身去安排后事了。
洲渚别院中，静堂心悸得站不起身，陶然一面顾着，一面叫人赶快与自己换上官服，即刻进宫去。
太子籍田礼后，当天下午便由亲信陪同着去了围场，不知何处射出一只利箭，正中左胸。
两人皆和太子亲故，又明白新政正到关键时局，太子出事必定天下大动。
静堂气短，神思却未乱，慌忙抓住陶然道：“你别去，太子出事，姐姐定是闭而不发，你一个外臣，现在去了，不正是告诉所有人东宫出事了吗？”
陶然闻言怔住，心觉有理，一时也没了主意。
“我去，”她喘息，“我去。”
话音未落，自己倒先气短昏厥，重重栽了下去。
当夜子时，静堂悄悄进宫，她还未说什么，就见到静言比了个噤声手势，示意祝钦云也在东宫。
两人进了内室，静言吩咐荷青：“把陛下和太医移到昭明殿，除非陛下醒来，否则不得本宫诏令，谁也不准离开那。”
“姐姐，”静堂哭道。
静言拉她：“什么都别说了，先去看看太子。”
待皇帝和一众人挪走后，两人前往正殿。看着这个淳厚善良的孩子，静堂想起自己陪伴他读书的那些日日夜夜，和姐姐一样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鲜血已凝在被褥床单上，那只箭镞还正正插在他的胸前。
太子的身体还那样的小，面庞稚嫩，就这样死在一场无声的战争中。
“我对不起皇后娘娘，”静言捂着脸哭，“是我没有保护好太子。”
静堂的手缓缓滑过太子的脸庞，身后，静言颤抖着哭：
“是我心太急，当时不管不顾地和严忍冬对抗，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静堂闭上眼睛，沉声问道：“姐姐确定是严忍冬吗？
“除了他还会是谁，”静言发狠，“伤害我的儿子，报复我，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这实在是个疯狗，静堂摸不准他行事的规律。现在能明了的，不过是他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她突然很担心陶然的处境。
“太子一死，天下必定大乱，这个消息，姐姐又能捂住多久？”
静堂起身，颓丧道：“罢了，皇帝已经许久不上朝，兴许可以捂住一阵。”
她走过去，握住静言的手：“给皇帝的药，姐姐已经停了吧？”
静言点头：“严忍冬是离了京畿，可陛下他自己疑心命不久矣，身体倒是真的孱弱了许多，也没什么耐心治理朝政。”
她忽然抬头叹一声：“我现在倒巴不得他别死，说不定咱们姐妹还有一线生机。”
静堂点头：“皇帝能醒过来是最好的，到时候，姐姐告诉他误诊了，兴许他还能真的好起来。”
静言忧心：“若是陛下出了什么意外......”
“若如此，只有最后一条路。”
“什么？”
“把这个消息死死捂住，直到姐姐的孩子落地生产。”
静言点头，静堂道：“怕只怕......”
“怎么了？”
“没什么，”她勉强笑着安慰，“姐姐放心，我在宫中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
姐妹俩双手紧紧抓在一起，郑重地点点头。
静堂一如婚前，再次穿上了宫女服饰。静言依旧每日在凤仪殿听事，与众妃闲聊，面上不露一点神色。
神捕司派去江南探查严忍冬的探子已经出发，成堆的奏折送进颐政殿，又皆转置凤仪殿由姐妹俩批阅。
改革刚始，各部弹劾之声已经四起。作为内宫的实际掌权人，对批驳之折静堂一概不理，全权支持陶然去办。
因改革之制，朝中六部一应事务几乎全部经手田改总制局，陶然实为朝野核心。
静言每日去看皇帝，巴望着他就此清醒，但他仿佛成了一株枯水植物，面色灰绿，只有微弱的呼吸。
太子已经一周不上书房，静言一直封禁太子伴读，他们久不归家，传言渐渐变得奇怪起来。有消息称，日月二君已然被妖妃掌控，一场硬闯内宫的动乱方要兴起。
凤仪殿协同御前几日严审东宫人事，终于在第七日审出诱拐太子出宫之眉目，派去杭州探查的神捕司却还未传回消息。
她被逼到绝路，不得不出面面对朝中大臣，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静堂道：“既然他敢，便不必等了。进未必死，退必然死，不如走一步险棋。”
翌日常朝，众臣集聚，等待着皇帝上朝。
卯时三刻，三记执鞭脆响打破崇天殿的宁静，众臣分列站好，只听一声“贵妃娘娘驾到”，回头去看，见季静言身着玄色凤袍，外套丧服，款款而至。
她不饰凤冠，身后二侧跟着静堂与荷青，皆着青布比甲，女官服饰，外套丧服。
而后便是二十四名女官左右各十二跟着，皆着丧服，头戴抹额，腰悬鸾刀。
这是建朝以来头一次贵妃临朝，又是如此丧礼架势。众人心中各有猜疑，皆神色惊奇凝重，虽贵妃身形游走，目不暇视。
她手捧孕肚，扶着静堂坐下，有些紧张地力握妹妹的手，静堂回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二人对视，如同一人。
内侍尖声叫唱：“跪——”
朝中众臣却都意有踌躇，无一人下跪。
静堂与陶然对视一眼，他正欲开口，静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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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唤道：“李革新。”
大太监李革新自屏后走出，在一旁站定，伏礼跪拜：“奴才李革新参见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陶然站在左位第一排，带头下跪：“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丹墀下群臣轰然伏倒，嘴里唤着“千岁”，按三跪之礼拜了一次。
静言看着满地的大臣，并不叫他们起身。好一阵子，已有大臣按捺不住抬眼去看，她才方道：
“各位大人，要你们长跪，并非为了本宫。太子七日前于围场遇刺，箭入胸口，不治而丧。”
她神情哀恸，泪洒当场，殿内扬起阵阵低呼私语，继而归于死坟般寂静。
“陛下接连丧妻丧子，近日以来，夙夜忧寐，神思有恙。今有陛下亲下手谕，着令本宫暂代皇权，总理朝政，直至陛下龙体康愈。”
所有人皆惊异抬头，连陶然都被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别人还未说什么，江雨杭身为礼部尚书便头一个不满：
“贵妃娘娘，陛下手谕当经通政司验核，手出翰林之院，礼部为何全然不知？黄册之上，又何曾记过这等军国重事？”
他实在觉得这话有违天下之大不韪，官帽上的梁簪因动作剧烈而簌簌颤动：
“娘娘单凭一张嘴便欲临朝称制，视我朝皇权祖训为何物！”
静言起身，猛地一拍龙案，眸光锐利如刀：“江大人既知皇权祖训，当知国遭大故事可从权！七日前陛下听闻太子噩耗，已然呕血，醒来时强撑病体写下手谕，墨未干透便龙体骤昏，此拳拳父子人伦你又安敢枉顾！”
“来人——”她怒极，“这手谕乃陛下亲笔，上面盖着皇帝之宝朱砂大印，拿去给江尚书瞧！”
鎏金匣盒递到江雨杭面前，他取出黄绢帛，看之变色，随即又交予陶然去瞧。
众人看了二人的眼色神情，已知这圣旨样样俱全，看不出假，便也各自为难，只窃窃私语，不敢再反驳什么。
众臣之中，唯有陈恨生冷笑一声，抬头道：“贵妃娘娘，陛下已久不临朝，除了娘娘与近身内侍，诸臣皆不得见。笔迹可以仿造，拿到朱砂大印，于娘娘而言，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吧？”
静言冷笑，扶着孕肚缓缓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块铁券：“陈大人执掌刑部，不会不认得这是什么吧？神捕司铁卫听令——”
她大声一唤，门外虎豹铁面的军队闯门而入，将崇天殿围得水泄不通。
“神捕司铁卫受陛下一人所节制，凡君主有令，位居禁军之上。陈大人，兵符此刻就在本宫的手上，你可要像江尚书一般，亲自细细看过？”
那皇帝手谕已传至陈恨生手中，他取来看过，没说什么，又放回鎏金匣盒中。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静言腹中胎儿的胎动让玄色凤袍微微起伏。
她忽然低笑一声：“好一朝忠君之臣，太子暴毙整整七个日夜，诸位大人跪在这崇天殿上，不问凶手是谁，不思国丧典仪，只盯着玉玺兵符，饶想是不是临朝称制，你们还有无半点臣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