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建康帝猛地从御案后站起,手中朱笔啪地掉在奏折上。
王明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将澜苑侍卫带来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命在顷刻?心脉衰竭?”建康帝脸色铁青,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与惊疑直冲头顶。
他封锁澜苑,是要李元晦活着当那把悬顶的刀,不是要他死!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不明刺激?好一个不明刺激!朕的儿子在重重守卫之下,竟能遭此毒手?!”他目光如刀,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宫人,最终钉在王明身上。
“传旨!摆驾澜苑!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宣苏德妃、赵贵妃,即刻到澜苑外候着!”
御驾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澜苑。同时,两道圣旨也分别飞向长春宫和储秀宫。
苏德妃接到旨意时,手中的茶盏失手滑落,滚烫的茶水泼湿了裙裾也浑然不觉。她脸色煞白,指尖冰凉。
“命在顷刻……怎么会……”她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李元晦若此刻死了,无论真凶是谁,她苏德妃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她可是才举荐了一个人到澜苑!
建康帝震怒之下,她和她背后的苏家,必将首当其冲,万劫不复!
赵贵妃、谢家,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脏水泼到她头上!
那个该死的虞谨澜……难道是她?还是赵氏又用了什么隐秘的手段?
“快!更衣!”苏德妃猛地回神,声音尖利。
“传本宫命令!立刻召集长春宫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在澜苑外围布防!
给本宫死死盯住所有靠近澜苑的人,尤其是储秀宫和谢家那边的动静!若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即刻来报!”
她必须自保!李元晦绝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时候,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她甚至比李元晦自己更迫切地希望他能活下来。
加强外围监控,严防死守,既是洗刷嫌疑,更是阻止可能的再次暗杀。
她此刻深信,赵贵妃为了灭口脱身,必定会铤而走险!同时,她也急需知道澜苑内部的确切消息!
赵贵妃接到旨意,秀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深的阴郁和疑虑。李元晦要死了?在这个当口?未免太巧了!
桃纹帕的风波刚被陛下按下,她正约束手下,谢昭那边也在暗中调整布局。
此刻李元晦暴毙,看似能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但苏德妃那贱人必定会像疯狗一样咬住她不放,建康帝也会疑心于她。这到底是天赐良机,还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
“娘娘,苏德妃那边动作极快,已经调集人手在澜苑外围布控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腹宫女低声禀报。
赵贵妃冷笑,“她当然怕!人要是死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她这是做给陛下看,也是防着本宫呢。”
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李元晦是真不行了,还是……在演戏?”
她想起那个小太监传递的消息,采苓死前提过长春宫。
虞谨澜那丫头,听到这个,心里那根刺应该埋得更深了吧?
“告诉咱们的人,澜苑附近,静观其变,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但眼睛给本宫放亮点!尤其是苏德妃的人马调动,还有任何从澜苑出来的人。
“另外,传话给谢大人,兵部吏部那几个位置的调整,务必加快,做得更隐秘些。这潭水,越浑越好。”
赵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无论李元晦是真死假死,朝堂上的布局不能停。
如果这是李元晦的垂死挣扎或阴谋,那就让他们互相撕咬,她坐收渔利。如果是真的……那她更要确保,最后的罪名,必须牢牢扣在苏氏头上!
建康帝的御驾带着雷霆之怒抵达澜苑。他无视跪了一地的宫人侍卫,径直闯入内殿。
“陛下!”江枫扑通跪下,声音悲怆,“微臣无能!殿下脉象混乱微弱,似有剧毒猛烈反扑,伤及心脉根本,微臣……微臣只能尽力吊住殿下这口气,恐……恐回天乏术啊!”
建康帝看着儿子毫无生气的样子,听着太医的诊断,心中那点帝王权衡被强烈的舐犊之情和帝王威严受挑衅的暴怒暂时压倒。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扫向跪在殿外廊下的苏德妃和赵贵妃。
“苏氏!赵氏!”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朕的儿子,在朕的眼皮底下,竟落得如此境地!”
苏德妃浑身一颤,伏地泣道,“陛下息怒!臣妾万死!臣妾已调派人手在苑外严防死守,绝不让宵小再有可乘之机!求陛下明察,救回殿下啊!”
赵贵妃姿态恭谨,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陛下,臣妾闻此噩耗,五内俱焚!殿下乃天潢贵胄,竟遭此劫难,实乃宫廷之祸!”
“臣妾恳请陛下严查,绝不姑息!储秀宫上下近日谨言慎行,唯恐再生事端扰陛下清静。”
建康帝冷哼一声,没有立刻发作。他转向江枫,厉声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给朕吊住他的命!若元晦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整个太医院,还有这澜苑上下的奴才,统统陪葬!”
“是!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江枫叩首,声音发颤。
建康帝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的虞谨澜身上。
这个尚食局来的小宫女,此刻正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你,”建康帝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叫什么名字?近前回话。”
虞谨澜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恭谨跪下,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一丝强装的镇定:“奴婢莞柳。回陛下,奴婢……奴婢一直在殿下身边伺候汤药。” 她将“一直在”咬得略重。
“殿下……殿下之前可有何异常?饮食汤药,可有不妥?”建康帝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虞谨澜猛地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回陛下!殿下用药饮食,皆由江太医过目,奴婢亲尝亲试,从未假手他人!只是……只是……” 她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说!”
“只是殿下自‘桃纹帕’一事以来,一直忧惧难安!昨夜……昨夜奴婢守夜时,还听见殿下在梦中呓语,反复喊着‘舅舅’、‘母妃’还有……‘好狠……醒来后便心神恍惚,之后便……便这样了。”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将建康帝的怒火和疑心,导向了忧惧的根源——赵贵妃及其背后的谢家!
建康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目光再次剜向赵贵妃。
赵贵妃心头一凛,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好个莞柳!好个苏德妃!这盆脏水,泼得又准又狠!
“都给朕听着!”建康帝的声音响彻死寂的澜苑,“澜苑内外,由御前侍卫统领王明全权接管!给朕守死了!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所有汤药饮食,由江枫和此女共同负责,再经王明验看!若再出一丝纰漏,格杀勿论!”
建康帝的目光最后扫过床上奄奄一息的李元晦,带着一丝复杂的痛楚,拂袖而去。
他没有回麟德殿,而是去了供奉先祖的奉先殿。
殿门再次合拢。御前侍卫统领王明带来的精锐立刻接管了澜苑的每一个角落,盘查之严格,前所未有,彻底隔绝了内外。
长春宫内,苏德妃心中更是焦灼万分。
她虽因主动加强外围布防未被建康帝进一步严惩,但也仅仅获得了一丝喘息。
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李元晦能挺过来,并且,她将全部的疑心和怒火,都集中在了赵贵妃身上。
那个让李元晦忧惧至毒发的罪魁祸首!
她必须死死看住赵家在外围的动向,同时更加迫切地需要虞谨澜这个唯一能留在内部的眼睛!
内殿里,当最后一丝外人的气息远离,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李元晦,紧闭的眼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虞谨澜端着药碗,走到江枫身边,低声道:“江太医,该给殿下用安神的药了。”
她将一碗加入了特殊药材的汤药递了过去。
江枫会意,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喂入李元晦口中。苦涩的药味弥漫,掩盖了所有心照不宣的谋划。
李元晦病势的反复,需要江太医每日数次施针稳定心脉。
这看似寻常的诊治,成了唯一能短暂避开部分耳目的时刻。
一日午后,江枫再次进入内殿。小安在外间准备汤药。
王德派来的两名侍卫恪尽职守地守在殿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内外。
虞谨澜作为侍药宫女,垂首立于屏风外,恰好处于侍卫视线死角,又能隐约听到内里动静。
江枫取出银针,动作沉稳。
他一边示意李元晦褪下部分衣衫露出穴位,一边刻意提高了些声音,仿佛在解释病情,“殿下,此番施针需格外专注,以疏导心脉瘀滞,稍有干扰恐前功尽弃。请殿下务必放松,安医官,烦请将门窗再关严些。”
小安会意,立刻去关严本就紧闭的窗户和内殿门扇。关门关窗的轻微声响,短暂地阻隔了殿门口侍卫一部分的视线和听觉,也创造了一个相对更封闭的空间。
就在这短暂的、由江枫刻意制造的专注施针中,李元晦闭着眼,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声音低若蚊蚋,只有江枫和虞谨澜能捕捉到,
“苏氏……可有异动?”
虞谨澜心领神会,借着整理手中药巾的动作,同样以极低的气音回应,语速极快,
“瑶珮传话,苏氏嘉许陛下面前所言。沧州亲族,照拂更甚。苑外布防依旧,然其人手难入王德铁壁。”
“赵氏闭门,桃雪重病,储秀宫如死水。苏氏……似在观望殿下康复之机。”
李元晦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因施针痛楚而发出的闷哼,随即又低语,
“赵氏……不会甘休。此次……非为扳倒,乃剥其爪牙,削其权柄。”
虞谨澜立刻明白。
李元晦和她都清楚,单凭一个宫女的指控和一块帕子,不可能彻底扳倒根深蒂固的赵贵妃及其背后的谢家。
这次的目标,是剥夺她协理六宫之权!削弱她在后宫的影响力,为后续行动铺路。
她立刻低声回应,“奴婢省得。陛下震怒,责难苏赵,然苏氏反应更快,主动请缨外围布防,暂获喘息。赵氏闭门,已是示弱。”
“下一步……苏氏或会向殿下递出橄榄枝?”
李元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橄榄枝?她想要的,是本王这把刀,去替她斩尽赵氏余党。且看她的诚意如何,静待。”
这时,江枫拔出一根针,同时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平常,“殿下感觉如何?瘀滞稍通,脉象略稳,但仍需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
这是在示意,短暂的交流机会结束了。
虞谨澜立刻收敛心神,恢复恭顺姿态。小安也适时地重新打开了内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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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