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十年灰烬,换春台一寸天光。”
腊月二十五 子时
虞谨澜将指尖伸入袖中,摸到油纸包裹的桂花糕,才松了一口气。
周嬷嬷咽气前,死死攥着她的手,将那枚玉蝉塞入她掌心,“若那人回来挑开这糕,若回不来就莫管了。”
虞谨澜用簪尖挑开那层粘连的酥皮夹层。
.
半张桑皮纸赫然显露!
一个“谢”字,刺入眼帘!
“砰——”
宫门被粗暴踹开的声响撕裂了夜的寂静!
虞谨澜的脊背陡然绷紧,将桂花糕和桑皮纸藏入衣袖中,才猛地推开殿门。
被囚住的那人,锦袍被扯得半敞,正是从前这洗梧宫的旧主,舒贵妃之子——九殿下李元晦。
虞谨澜飞快垂下眼睫,指尖在袖中攥紧,姿态恭谨地屈膝,
“奴婢给九殿下请安。”
李元晦的目光,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半分。反倒是那押送的太监,浑浊的小眼在虞谨澜身上转过了几圈。
太监狞笑碾过井边冻僵的雀尸,踩着褪色的、染着血污的往生极乐经幡,
“九殿下往后就与耗子作伴罢!这地界儿,配您正合适。”
铁链扣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弧光,精准绞住了太监肥硕的脖颈!
“呃——!”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猛地炸开,直冲虞谨澜的鼻腔,肥胖身躯被狠狠掼在冰冷井沿。
她是故意让王德全刺激李元晦,但绝对不是想让李元晦亲手杀了他!
“九殿下,您尚在孝期,不宜杀生。”虞谨澜声音不高,但能确保李元晦听得一清二楚。
太监趁李元晦力道微松,连滚带爬而逃,怀里揣着虞谨澜关切相赠的那包“良药”。
庭院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元晦缓缓直起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镣铐,朝虞谨澜走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你给的药……”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十分平静,“他会死得很体面?”
“还有,你怎么有胆子出现在本王这个疯子面前的?”
“奴婢自然有所凭依。” 虞谨澜迎着他的目光,不退半分。
“周嬷嬷咽气前,把半罐桂花蜜都揉进了这糕里。她说,‘姑娘要记着二十五’。” 她刻意加重了“二十五”三个字。
李元晦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母妃自戕那日,也是二十五。
“呃!”
腕骨剧痛袭来,他铁钳般的手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他俯身逼近,血腥气扑面,
“你是谁的人?想拿什么糊弄本殿?嗯?”
虞谨澜另一只手猛地从袖中抽出,将那半片桑皮纸狠狠拍在他的胸膛上!
“看!” 她痛得声音发颤,孤注一掷,“看看这是什么!本该烧成灰的东西!嬷嬷用命藏下的!‘谢’字还在!”
“殿下,桂花糕里有东西,关于谢昭,关于三年前!你想烂死在这里,还是赌一把?”
李元晦的目光倏地下移,那个残缺的“谢”字,映入他眼里,扣着她手腕的力道,有那么一瞬,松了。
紧接着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回答本王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洗梧宫,我可不信一个路边的阿猫阿狗跑来洗梧宫。”
“而你的口中的周嬷嬷又是何人?当年洗梧宫上下有关系的都死绝了,可别告诉我,你们是谁的未亡人。”
虞谨澜的呼吸在听到“死绝了”三个字时几不可察地一窒,随即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地砸向李元晦。
“奴婢虞谨澜,周嬷嬷是奴婢的姨姥姥。”
“殿下七岁那年冬日落水,是周嬷嬷跳进太液池把您捞上来,寒气入肺落了咳疾!娘娘心善,便让周嬷嬷进了尚食局成了掌膳。”
“她藏了三年!临了用命换这点东西!就为交给殿下!至于为什么奴婢会出现在这儿,自然是一个废人皇子,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呢?”
虞谨澜嘲讽地笑了笑,随即大声吼道,
“殿下要杀便杀!看这残纸和奴婢这条贱命值不值谢贼满门血债!”
李元晦缓慢而带着警告意味地松开她的手腕,但另一只手仍牢牢扣住她的肩膀。
他自然不信她的一面之词,只是那份残页来的着实太巧,巧到哪怕是万丈深渊,他也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虞谨澜……” 他低哑地重复一遍她的名字,“本王姑且记下了。”
杀意虽暂敛,那禁锢的力道却未减分毫。
虞谨澜心尖微颤,袖中藏着的药粉悄然滑至指尖,所幸未曾动用。
“殿下,”她强作镇定,声音放得柔缓,“更深露重,寒气侵骨。不如移步殿内详谈?恐伤了殿下贵体。”
李元晦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指下力道又重了三分:
“你以为,今夜就这般过去了?”
话音未落,虞谨澜明显一愣。
“咯吱”、“咯吱”!
沉重杂乱的踏雪声穿透风雪,由远及近,直扑洗梧宫!
“走!” 李元晦低喝一声,动作快如鬼魅,拖着她便往洗梧宫侧面一处坍塌的假山石后掠去!
虞谨澜被一股大力狠狠推进假山后一个狭窄幽深的石隙!
一股混杂着苔藓和尘土的阴冷霉味瞬间将她淹没。她踉跄着被迫蜷缩进去,后背紧贴着湿滑冰冷的石壁。
李元晦堵在入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最后一点微光。
他染血的脸在阴影中显得尤为狰狞,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
“待着别动!敢探出半个头。”
“本王就拧断你的脖子!”
话音一落,他猛地抽身,碎石滚落的声音瞬间被风雪吞没
“九殿下?九殿下可在?”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不低,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腔调。
“下官禁卫军巡防司副统领,赵德胜。” 那声音继续道,
“惊闻殿下驾临旧宫,特来请安。另有一事相询,内侍监王德全,方才已经毙命了,不知殿下可曾见到是何方狂徒所为?”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诛心的指控!将“狂徒”二字咬得如此清晰,矛头直指李元晦!
外面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雪呼啸。
“头儿,血迹到井边就乱了,还有拖拽痕。”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低声禀报。
“嗯。” 赵德胜轻应一声,听不出情绪。“仔细看看,这洗梧宫,许久无人踏足,别是藏了什么腌臜东西,惊扰了殿下。”
“各处,都清扫一遍。”
“哐当!” “哗啦!”
殿门被再次粗暴踹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比之前更彻底、更带着目的性的翻箱倒柜声!
供桌被推倒,柜门被砸开,甚至能听到撬动地砖的闷响!
他们不是在找李元晦,他们是在找东西!
看来李元晦从皇陵回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刺激,怀疑被查了几百遍的洗梧宫,仍然还有他们未踏足的地方。
渐渐的,他们的脚步声离虞谨澜越来越近。
灯笼的光柱扫过假山石,烛光在她藏身的缝隙口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虞谨澜甚至能感觉到那烛光在她脸上的灼热感。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副统领,这假山石后似有缝隙。” 一个侍卫的声音带着探查的意味响起,越来越近!
绝望笼住了虞谨澜,就在那侍卫的影子几乎要笼罩住石缝入口的刹那。
“铮!”
那声短促的玄铁镣铐震颤声,从假山顶端传来!带着一种**裸的警告,仿佛在说:再近一步,死!
正要靠近石缝的侍卫猛地顿住脚步。
灯光瞬间锁定李元晦,赵德胜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再是纯粹的恭敬,而是夹杂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哦?原来殿下喜欢高处赏雪?真是雅兴。”
“下官职责所在,惊扰殿下清静,还望海涵。”
“只是王德全之事,干系重大,殿下若知内情,还望示下,下官也好向上面交代。”
黑暗之中,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翻箱倒柜的声音都诡异地停了下来。
终于,赵德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看来殿下今夜雅兴正浓,不欲多言。也罢。”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你们几个,给本官守好了这洗梧宫的大门!一只耗子都不许放出去!殿下若想通了,随时唤人!”
他刻意加重了“唤人”二字,意味深长。
“收兵!”
关门落锁声沉重。庭院死寂更甚。
虞谨澜依旧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浑身冰冷麻木,心却沉到了谷底。
王德全的伤,成了对方发难的借口。
赵德胜的“恭敬”,是淬了蜜的砒霜。
大门被彻底锁死,看守森严。
而李元晦……他到底在盘算什么?这盘死局,他还能破吗?
那半片残纸和玉蝉的秘密,此刻显得如此渺小而遥远。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外面是虎视眈眈的看守,头顶是莫测的凶神。前狼后虎,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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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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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