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一股劣质烟草混着垃圾馊味的浊气沉沉压在喉咙口。
严霖雨背靠着冰凉粗糙的砖墙,脚边是半只踩瘪的易拉罐,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它,发出轻微又刺耳的金属呻吟。
“喂,臭小子!就这么点钱打发臭要饭的?”林庚那破锣嗓子在逼仄的空间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地上那团颤抖的影子发出微弱的声音,像只濒死的虫子。
“放你娘的屁!”林庚显然不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戾气,“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给我好好‘招呼’!”
招呼声落下,拳脚便如雨点般密集地砸了下去,沉闷的□□撞击声噗噗作响,在狭窄的巷道里撞出令人牙酸的回响。
被打的男生死死抱着头,蜷缩得更紧,像一只被强行塞进狭小螺壳的寄居蟹,只有身体在每一次重击下无法抑制地抽搐,泄露着承受的痛苦,硬是没吭一声。
严霖雨的视线冷冷扫过那团挨揍的人影,随即又烦躁地移开。胃里像是堵了一块吸饱了水的沉甸甸的海绵,挤压得她只想干呕。
分班考试历史卷最后那道该死的材料分析题,空了大半的答题区域在她脑子里反复闪现,像一块丑陋的疮疤。
紧接着是回家后父母那两张失望又愤怒的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额头上:“选文?严霖雨你脑子进水了?理科才有前途!白瞎了你的物理天赋!”
字字句句,针一样扎着。
她只想快点回家,插上耳机,在游戏世界里把那些碍眼的历史事件和父母扭曲的脸轰个稀巴烂。
她就是图个快,才一头扎进这条平时几乎没人走的破巷子。
结果呢?被这群垃圾堵在这里表演“全武行”。
严霖雨的耐心在飞快流逝。膀胱里那点存了一下午的存货,此刻正随着她逐渐飙升的烦躁指数一起膨胀、下坠,产生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她烦躁地又碾了一下脚底的易拉罐,刺耳的刮擦声像是她忍耐边缘的倒计时。
这顿拳脚没完没了,林庚嘴里还骂骂咧咧,兴致高昂。
等不了了!
严霖雨直起身,书包带子从肩上滑落一截也懒得管。
她往前踏了一步,硬底帆布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在这片混乱的嘈杂里像按下了个突兀的暂停键。
她眉头拧得死紧,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被逼到墙角的冰碴子味儿,直直砸了过去:“喂,你们要打能不能去旁边打?”她抬手指了指巷子深处那片更暗、更脏乱的角落,“挡着我回家的路了。”
林庚的动作顿住了。
他慢悠悠地直起腰,抬脚踹了地上那团人影最后一下,这才转过身,嘴里斜斜叼着的烟头随着他的动作,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地闪烁。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几步开外的严霖雨,脸上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混杂着轻佻和戏谑的表情取代。
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拖长了调子:“哟——稀客啊!”他把烟夹在指间,弹了弹烟灰,动作刻意做得流里流气,“这不是我们年级鼎鼎大名的严大学霸嘛?怎么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好学生也爱管这种闲事儿了?”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严霖雨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嘲弄。
地上蜷缩的男生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了一瞬,抱着头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下,露出一条缝隙,浑浊而惊惧的目光透过指缝,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替他出声的身影。
空气凝滞了一秒。
“谁管你闲事?”严霖雨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干脆利落地劈开林庚那点自以为是的调笑。
她往前又逼了一步,那股子被堵路、被耽误、被各种糟心事挤压到临界点的邪火,混同着膀胱里快要爆炸的胀痛,轰地一下冲到了天灵盖,烧得她理智都快没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凶狠:“让开,我今天不想打架。”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巷子死寂一片,连风都停了。
巷口的光线斜斜切进来,在林庚僵硬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
他叼着半截烟,烟灰簌簌掉在鞋面上也浑然不觉,脸上那点轻佻的笑彻底冻住,像是被严霖雨那句石破天惊的威胁给糊了一脸水泥。
空气死寂了几秒,只有地上那团人影压抑的抽气声。
林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在那张写满“老娘烦透了别惹我”的脸上飞快地扫过。
他猛地深吸一口,烟头瞬间燃下去一截,然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干脆利落地侧身让开一步,甚至抬手朝巷子深处更暗的地方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带着点刻意维持,但有些掩饰不住僵硬的客气。
“请!”声音有点干巴。
严霖雨看都没看地上那团阴影,更没看林庚那张努力维持镇定的脸。她像一阵裹着寒气的风,目不斜视,径直从林庚身边快步掠过,帆布鞋踏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急促又清晰的“嗒、嗒”声,很快消失在巷口的光晕里。
林庚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半晌,才狠狠啐掉嘴里快烧到过滤嘴的烟蒂,火星在脏污的地上蹦跶了两下,彻底熄灭。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刚才那点“教育”人的兴致被严霖雨搅得稀碎。他抬脚,泄愤似的踢了地上蜷缩着的人影一下,力道不算太重,但足够表达他的不爽。
“妈的,晦气!走了!”他招呼一声,勾着旁边一个兄弟张岩的肩膀,大步流星地朝巷子另一头走去,背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仓促。
被勾着的张岩,还有另一个叫陈松的职校生,赶紧跟上。
巷子里只剩下那个挨打的男生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试图爬起来,发出压抑的痛哼。
走出去好一段,快到巷子口的大路,嘈杂的人声车声隐约传来,陈松那颗按捺不住的好奇心才终于憋不住了。
他凑近林庚,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林哥,刚才……我怎么觉着你有点怵那女生啊?”他挠挠头,“看着挺瘦的,就一普通学生妹嘛。”
林庚脚步猛地一顿,回头狠狠剜了陈松一眼,抬手就给了他肩膀一记不轻不重的捶打:“你懂个屁!”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被戳穿的不爽和一种心有余悸的警告,“瘦?普通?严霖雨那家伙,看着是张好学生的脸,动起手来,那是真他妈的不要命!”
一旁的张岩立马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显然对这段“光辉历史”记忆犹新。他抢着接话,语气里带着一种见证过大场面的激动:“松子你不知道!我跟林哥他们一个班的!高一刚开学没多久,高二那个刺头儿阿文,知道吧?就之前老在篮球场耍横那个,一眼就瞧上严霖雨了,追得那叫一个紧!”
陈松配合地点头:“阿文哥我知道,挺横的啊,然后呢?”
“然后?”张岩一拍大腿,绘声绘色,“阿文那会儿的前女友,叫莉莉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知道这事儿后,肺都气炸了!直接叫了三个平时玩得好的姐妹,放学就把严霖雨堵女厕所里了,想给她个‘教训’,让她识相点离阿文远点。”
陈松听得入神:“堵厕所?那严霖雨……”
“嘿!”张岩眼睛放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乱的现场,“你猜怎么着?等我们听到动静,有人跑去找老师来的时候,厕所门一推开——嚯!”
他夸张地吸了口气,“那场面!莉莉和那三个女的,全在地上坐着呢!一个捂着脸哭得嗷嗷叫,鼻血糊了半张脸;一个抱着腿,疼得脸都白了,冷汗哗哗的,听说后来检查是小腿骨裂了!还有一个头发被扯得跟鸡窝似的,衣服都撕破了;莉莉最惨,两边脸都肿得老高,嘴角还破了,哭都哭不出声!”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点敬畏:“你再猜严霖雨啥样?她就那么靠在水池边那堵湿漉漉的瓷砖墙上,校服外套敞着,里面的T恤领口被扯歪了点,脸上有几道新鲜的血口子,看着挺吓人,但人站得笔直!手里还拎着半截拖把杆儿,木头茬子都露着!眼神冷得……啧,跟冰刀子似的扫过地上那几个,喘着粗气,但一声没吭!”
张岩模仿着当时严霖雨的语气,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她对着地上那几个,还有闻声赶来看热闹的人,就那么说,‘再有下次,’她指了指那个抱着腿哭嚎的女生,‘就不止断条腿这么简单了。’说完,把手里那半截沾着血的拖把杆‘哐当’一声扔地上,推开挡路的人就走了。老师来了都只看到她的背影!”
巷口的光线明亮起来,车水马龙的声音涌入耳朵。
陈松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骨。
林庚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依旧有点难看,但眼底深处那份忌惮却实实在在:“现在知道老子为什么让她先走了吧?跟她硬碰硬?老子是横,但老子他妈不想残废!”
他烦躁地又抓了把头发,“那就是个疯子!离她远点准没错!”
他大步走上人行道,汇入放学的人潮,仿佛要把刚才巷子里那股憋屈劲儿和那个凶神恶煞的身影彻底甩在身后。
但严霖雨靠在厕所墙边,拎着断拖把杆、脸上淌血却眼神冰冷的模样,还有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威胁,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刻在了他和张岩,以及此刻听得心有余悸的陈松脑子里。
严霖雨?那不是学霸,那是披着好学生皮的煞星!惹不起,真惹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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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着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