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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之微她情窦初开

作者:颜淇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先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为何意?”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怀中抱着一本破旧的书,一脸天真并且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沈之微的眸子闪动了一下,即便十多年过去了,“客舟”二字依旧撩拨着她的心弦。现今她已过而立之年,但十多年前她遇到的那个人,还有那些刻骨铭心的事,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她就似那柳枝,而他就似那客舟,她无数次地想留住他,可他无数次地要离开。


    那些回忆是痛苦的,可又参杂了难以忘记的美好。


    此时正逢夏季,天刚露出鱼肚白,群山睡意尚未消尽,所以还算不上太热。


    沈之微穿一件薄薄的淡粉色长袍,长发高高挽起,端坐在门前,手中抱着一摞精致的竹简,她的左手背上的皮肉凹凸不平,呈银白之色,那是火焰留下的画痕。


    坐在她面前的,几乎是一群总角之年的孩子,稍大一点的,也不及弱冠之年。


    她被那女孩的一句话拉进了回忆里,院落中,孩童们看着先生静默不语,他们从未见过先生这般状态,便开始小声谈论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院落中说话声开始愈来愈大。


    可她的世界变得静寂无比,仿佛这个世界仅有她一人一样。


    一片叶子被风吹落,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女孩轻轻拍落了肩膀上的树叶,一脸颓丧。爹娘好不容易有得空闲带她来明月湖游玩一趟,她被湖中的一条胖锦鲤吸引,追着它跑了许久,竟把爹娘远远甩在后头了。


    她爹本是一县县令,为人清廉爱民,因查出县丞贪图大量钱财,将其告发并施罪于他,由此升迁为知府。


    他们刚搬迁至此处,明月湖也是第一次来。


    明月湖不大,沿着一侧湖边往水中央,长满了半湖的荷花,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鲜艳,正应了“映日荷花别样红”那句诗。


    她坚持要来明月湖的原因之一就是这里的荷花开得很美,荷花底下,还有许多胖锦鲤于水中游耍。


    这里四面环山,算得上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地方,但因地处偏僻,很少有人常来此地。


    她第一次来这儿,本是觉得新奇的,可后来跟爹娘走散了,顿时觉得这明月湖凄静超过了它的美了。


    她瑟瑟缩缩地往回走,不时地还要猛地回头看一眼,把自己吓得一身冷汗。


    忽听草丛中传来一阵“沙沙”声,似乎是一只大型动物从山坡上滚落。这下她可不敢回头了,步伐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快了,直到跑了起来。


    湖里的一只胖鲤鱼跃出水面,与此同时,她重心不稳,双脚离地,径直往前跌下,鱼儿再次进了水,溅出一朵不大的水花,她也趴在了地面上。


    哦,不是地面,是一个人身上。


    她坐起,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这一跤虽然有人给她当了肉垫,可是余惊还是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待她看清一切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身上。


    她瞪大了双眼,耳边传来蝉的鸣叫。湖中出现了两只锦鲤,似八卦图那般来回环绕。


    这人穿得一身黑,腰间佩戴一把黑柄长剑。脸也被那黑帽子遮的严实,若不是白天,她甚至都发现不了他。


    她惊得失了声,从他身上弹坐起来。


    这人却丝毫未动。


    她随手捡了一枝木棍,轻轻戳了他几下。


    依旧未动。


    她用木棍将他的帽子挑开,忍不住看过去,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干脆走进了看了。


    是个相貌清隽的男子,眉毛黑且浓,此刻虽闭着眼,依旧能看出他眉目的不凡。他也很高很瘦,看着有点像一个初入江湖的剑客。


    她走进了,才发现了他身上有一道长长的裂口,正有温热的鲜血正从那里不断溢出。她探了探他的鼻息,尚存着一口气,有救。


    “之微,你在哪儿呢?之微——”


    不远处有人焦急地喊着。


    她站起,看见爹娘还有几个仆从正从前方往这里赶。


    她朝他们挥舞着双手:“爹娘,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让你追那条胖锦鲤,担心死我了。”沈知府和沈夫人接二连三地说着。


    “这不找到我了吗?爹娘,这有一个人,好像快死了,救他吗?”她指着脚下躺着的男人。


    沈知府顶着一头的汗珠:“哎呦喂,怎么平白无故地躺着一个人啊,快快快,先带回去,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啊。”


    几个仆人你抬一只手我抬一只脚地将他抬到了马车中,沈微之坐在他的正对面,总假装不经意地看到他。


    回到府上,已是未时,沈之微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迟迟没有进去,直到几个仆从把那个受伤的男人抬进屋子,直到她看不到他,她才不舍地进了屋中。


    她没有睡觉,站在支摘窗旁,与窗下一盆池的荷花站在一起,不停地往外张望着,担心着。


    荷花是她悉心照料的,此刻她们似乎能感知到主人的心情一样,根茎微微弯着,像一个面容粉嫩,身穿绿衣的小女孩微微弯着腰的模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夫从房中走出来,手上拿着张帕子,正在擦拭着手上的血,他对沈知府说,那个人的命捡回来了,再调养几天,便可痊愈。她在房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才安心地入睡。


    次日,她很早起了床,在院中闲散踱步,又好似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终于,她见一仆从端着一碗药匆匆赶来,她走过去,拦住她,接过药,说:“你先回去吧,我来就行。”


    那仆从不明所以,把药递给了她后,悻悻地回去了。


    她推门而入,正见那男人躺在床上,脸色微显苍白。


    她不过是想来观摩他的容颜,来喂药不过是个幌子。而且她从来没有给别人喂过药,更不知道该怎么让一个昏迷的人喝下这碗药。


    思索一番,不就是用勺子直接往嘴里送吗?


    勺子里的药都要溢了出来,她掰开他的嘴,就这样径直地往他口中送。


    他被呛醒了。


    “太好了,你醒了!不亏我一大早上起来就喂你熬药。”


    他强撑着一口气那样:“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欲起身,却被她一把按了回去:“你伤还没好,不宜走动,还是躺着吧。”


    “我……”


    她打断他,说:“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坐在床沿,她正处豆蔻年华,生得清秀仟仟,明眸皓齿,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世间最清澈明净的湖水。


    他看着她的眼睛,满怀真诚,让他无法不回答她,于是他说:“我叫萧客舟,已有十八。”


    “客舟?你是外地人?”


    “是。”


    “为何不问我?”


    “问什么?”


    “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的年龄。”


    他笑了:“敢问姑娘姓名和年龄?”


    她如心愿得偿那般开心地笑着:“我叫沈之微,年方十六。”


    那天,爹过去问了客舟一些话,她在外面听到了。爹问他是什么人伤得他,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让他如实回答。他回答说是山上的劫匪伤了他,并且抢了他的钱财,他敌不过,只好逃走。还说什么三生有幸,遇到了沈家人。


    她很失望,爹是知府,这些事对他来说很重要,可对自己来说,这些都是小事,爹没有问到她想要的点子上,比如说客舟可有婚配之类的……


    沈知府派人去搜寻了明月湖周围的所有山上,整整五天,也没有发现劫匪的踪迹,或许劫匪们得到了小道消息,早就逃之夭夭了。


    又过两日,他伤势见好,准备离开沈府了,当天清晨,他听到外面有个仆人大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在厨房摔倒了!”


    他是第一个冲进厨房的。此刻,厨房似战场,被炸药炸过一样,墙上黢黑一片,地上,还有一堆零散的沙子。


    她抱腿坐在地上,委屈地挤泪,左手背上血肉糜烂,露出猩红的颜色。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在脏乱的脸上留下了白色的划痕,想被小猫抓过一样。


    他什么也没说,只跑过去,一把把她从满是沙土的地面上抱起,送回她的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进女子的闺房,房中的支摘窗下有一小盆池的荷花,总共三支,根枝扎在肥沃湿润的土壤中,而她们却出淤泥而不染,层层粉嫩的花瓣犹如女子的罗裙那般美丽。


    大夫说她的腿摔断了,起码要修养三个月。


    她腿上和左手上缠着绷带,安静地倚在床榻上,眼中还有遗留的的像被打碎了的珍珠。


    她的贴身丫鬟吓得半死,怕老爷夫人降罪于他,只好跪在门外请罪。


    是沈之微把她叫进来的,她让她别怕,说不怪她。


    事已至此,沈知府和沈夫人并没说什么,没有降罪给任何人,只让大夫开最好的药,让女儿快好起来。


    其他人都走了,沈之微让萧客舟留了下来。


    “你要走了吗?”她问。


    他的低着头,“我在这儿已久,该回去了。”


    “一定要回去吗?”


    “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的脸上涌上粉嫩的红色:“你不能留下吗?我……喜欢你。”


    他赶忙起了身,无意间与她对视让他心慌意乱,他立刻躲开了她的目光。


    “沈姑娘配得上更好的,我不值得,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日后必报。”


    “可是我觉得你很好啊。”


    房间一片寂静,静默良久,他才道:“我已有心仪之人。”


    她怔了片刻,随即假装嗔怒地撇撇嘴,仰起头,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好吧,既有婚约,我不强求,你会箭术吗?”


    “略通一些。”


    “你作我半月的师父,教我半月的箭术,半月之后我决不留你,我沈家对你的恩情你也算还了,不必日后再报答。”


    从她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定习武,她一直想学一些刀法箭术之类的,刀剑都是锋利的武器,爹碰都不让她碰,唯独箭术是可以学的,可爹还是没让她学。既然他会箭术,以教箭术还此恩情,救命之恩他也不必牢记在心了。


    “可你的腿伤……”


    她挑了一下眉:“你通箭术,应该知道箭术用的是眼睛和手,而不是腿和脚,你尽管教就行,我学不会不是你的错。”


    他一直垂着眸,像是撒了慌的孩童那样,有些心虚,还有些害怕与担忧。他点点头,默许了下来。


    她见他这幅样子,觉得甚好欺负,于是打趣般地说:“那么,师父,为何不敢看徒儿呢?天底下怎会有胆子这样小的师父呢?”


    “我答应教姑娘箭术,师父这一称呼在下承受不起,姑娘叫我客舟就行。”


    “那总得敢抬头看我吧,不能老低着头呀。”


    “是。”


    他抬起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了她,她笑着,静默着看着他的双眼。


    他的眼睛是他脸部的点睛之笔,她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双眸,想无价的宝石,可这块宝石好像受过许多摧残,里面隐藏着痛苦的不可告人的故事。


    “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一定很优秀吧。”她没有怨恨与嫉妒,而是夹杂着许多遗憾的称赞。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没有让他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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