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乔岭早就知道孙今桃的心思,赵予维想。也是,一起共事这么久,总有藏不住的时候。
那她自己的心思呢,乔岭知道吗。
连孙今桃也没能逃过坦白即失败的魔咒,赵予维决定不坦白,喜欢不一定要坦白,追一追不是也挺好。
孙今桃的失败没有让她打退堂鼓,反而激起她的勇气,那是一种奇妙带着点儿变态的感觉,她的潜意识因为少一个阻碍而雀跃激动,清醒的那条线又提醒自己这种激动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但是这点儿幸灾乐祸总忍不住叫人暗爽又刺激。
她在这种刺激下决定主动靠近乔岭。那会儿的赵予维正处于上头期,孙今桃的警告就像一片飘落至水面的树叶,一点儿也惊不起她心中的波澜。
但她只有被人追的经验,没什么追人的经验,那些被人追的过往回想起来也没什么令人感动的,反而都挺幼稚。所以她对于乔岭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总是没有章法地在主动和被动之间来回试探,像温水里的青蛙,一个地儿蜗久了换一个地儿,换来换去仍在同一片水里。
孙今桃是找好了接替人之后才走的,她走后没几天新人就来了。
这人叫顾希,擅长搞笼络人的活动,他刚来俩星期就安排了内部团建。
团建名叫“直播大逃杀”,他是按真人开直播的方式上报提议的,但是被乔岭否决了。乔岭觉得这个提议新鲜,同意了参与但不同意露脸直播,顾希于是把观众参与的部分全部改成数据模拟。
那天一连串人被蒙眼送进密室后,墙上投影显示要派出一人卖货,货品名叫“宇宙红花”,别的什么提示也没有。
这可太抽象了。平时写了不老少直播话术脚本的策划,这会儿一鼓作气挨个试关键词,两分钟后好歹是把流量提上去了。
随着流量的升高,桌上的盒子逐渐打开了盖儿,那里面躺着张字条,叶适东刚伸手去拿,盖子“啪”一声又闭上了。
再扭头一看,投影上显示的流量条形图正逐渐变矮。
叶适东叫策划:“别停,接着夸啊!”
策划又铆足了劲儿夸货品漂亮,当夸到它是一朵超越宇宙独一无二的红花时,刚涨上去的流量又往下掉了,条形图旁边出现一行字,提示虚假宣传即将被禁播。
策划的脸都憋红了,立即改了词夸,叶适东配合,掐准了时机终于把字条从盒子里抢出来。
那字条就写了俩字儿:窗户。
有人反应过来:“出口不是门,是窗户。”
大家又围着窗户研究半天,只研究出这块看似窗户的物件实则是块玻璃电子屏,但他们找不着打开的办法。
投影里的场景模拟忽然出现观众弹幕,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高频率的词汇是跳舞和俯卧撑。
叶适东和小陈便一个跳起了舞,另一个做起了俯卧撑。那场面相当诡异,他们不仅没有获得新线索,辛苦运动半天的俩人还被埋在墙上的机关喷了一脸的水。
赵予维观察半天,捕获了一条“重要日子”的弹幕。
她重新触碰电子屏,在弹出的小方框里手写起数字,那块先前无论输中英文字都毫无反应的屏幕果然有了显示。
但众人在“重要日子”上犯了难,试了好几个日子都不对。
赵予维想了想,抬手写上1006,屏幕依然提示错误。
小陈好奇:“1006是什么日子?”
赵予维:“瞎写的。”
小陈:“这也行?那试到明年也出不去啊。”
顾希摇头:“大家对公司还是不够上心啊,这日子其实挺好猜的。”
叶适东灵光乍现,迅速写上0805,两秒之后电子屏对面的墙壁开出一道长方形的门,原来这出口也不是窗户,竟是一扇装饰得和墙壁一模一样的木板门。
小陈补充道:“我刚才也想输公司成立日期来着,被东子哥抢先一步。”
叶适东:“忘了就是忘了,少给自己找补。”
小陈:“真的!我还想起1006什么日子了,老大生日!小维姐真是的,都想起老大生日了,居然没想起公司成立的日子。”
为给自己找补,她心无城府地把矛盾转移到赵予维身上。
赵予维脸红了,但室内光线暗,看不出她脸红,就她自己感受到双颊非一般的烫。
她也找补:“太近了,这俩日子容易混淆。”
小陈现学现用,笑着说:“忘了就是忘了,还给自己找补,这俩日子差俩月呢,哪儿近了?”
赵予维不理她了。
众人从那扇木门出去,却不是终点,而是到了新的空间。
这一空间主要考验团队协作,一拨人分成几个小组同时行动。乔岭作为老板没人给他安排具体的活儿,就让他站在形似克林顿台的电子屏前接收数据。
电子屏里也是一场直播模拟,他的角色就相当于不露脸的主播。
叶适东去音响旁边捣鼓音乐去了,他每切换一首歌,数据传到乔岭那儿,乔岭就操作直播间同步播放同一首歌。
另外一面墙上有几个提示语,叶适东根据提示语挑出歌曲不断地试,小陈和另一个同事得同时踩动像自行车踏板一类的东西,且俩人得步伐一致,那两盏模拟直播间的补光灯才能亮起来。剩下的人也得同时干别的活儿,让这场直播运转起来。
赵予维和另一个姑娘得在直播间的界面里和一堆“数据人”比赛活跃度。
叶适东切换到一首粤语歌,一堆“数据人”纷纷打出歌名,那画面只有俩姑娘和乔岭能同时看到,屏幕右上角的观看人数已经卡住好一会儿了。
赵予维轮番输入歌词歌名歌手,数据仍然不变。
她开始猛试,接连触发了几个表情,又连发几个热场词夸奖歌曲好听,数据果然有了起色。
她再接再厉,想把热场的文字和表情放一块儿发送,却误将老歌一词打成了老公,她迅速按了手机上的撤回键……犹豫了一秒,她又原封不动打出老公俩字儿,再跟上一个表情,按下了发送键。
另一个姑娘也发现端倪,正组织各种活跃气氛的词,看到屏幕上老公俩字儿时她又错愕又想笑,紧接着又看见赵予维的ID打出了“老歌”,后面跟上同样的小表情,便知道了她前面是打错字了。
这姑娘笑出来:“这弹幕不能撤回还挺有意思的。”
老公这词儿不是能自动蹦出来的数据,真人参与感太强了,随即触犯了弹幕里一堆NPC的连环“哈哈哈”,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质问赵予维和主播是什么关系的,也有直接骂他们秀恩爱死得快的,活跃度瞬间爆表。
屏幕顶端弹出一行字:任务达标,终极密码六个六。
乔岭抬头:“六个六。”
便有人立即去拨动墙边的号码锁,密码核对无误,那人开锁之后两手一推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出口才是一扇真正的窗户。
各自干活的大家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准备撤退。
乔岭从电子屏前走下来,走到赵予维跟前。
赵予维怀揣小心思不太自在地沉默着。
“我打错字了。”她说。
“我知道。”乔岭很随意地应着,唇边浮出点极轻的笑,“但是效果不错。”
赵予维嘴角也浮动出一丝笑。
并不十分宽敞的空间突然响起急促的警笛声,广播里传出提示说室内起火,要求大家赶紧撤离。话音将落,头顶的灯光也闪起来,亮一下黑一下把紧张的氛围拉到极致。
那窗口虽小,但这行人配合默契,翻上去一个拉一个,接二连三都出去了。
这环节设定的逃亡时间很短,轮到最后一组时头顶的灯灭掉之后再没亮起来。
四周只剩黑暗和为造势启动机关喷出的烟雾。这烟雾并不呛人,但灯灭时留下的视觉效果强烈,黑暗之后总让人觉得憋闷。
赵予维受影响咳了两声。
“我先上去,再拉你上去。”乔岭在黑暗中淡定道。
赵予维说好,她也挺淡定。
她看不清人,只能听动静辨别个大概。
乔岭大概已经翻上窗户了,道:“手给我。”
赵予维伸手东摸西摸,摸到了人,但不确定摸到的是哪一部分,她也不敢扩大触摸范围去辨别这个部分。乔岭的体温从她的掌心传递过去,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没松手。
乔岭人没动,轻而缓慢地吐出口气。
赵予维耳根子一跳:“怎么?”
他说:“太近了。”
赵予维立即往后撤退,脑海闪现先前和小陈的对话,总觉得他在内涵什么,还来不及细想,下一秒乔岭就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带她翻了出去。
赵圣卿同事去福建出差,回来时送了他一罐茶叶,他把罐子放在客厅的壁柜上。
第二天一早赵予维出门时顺手就拿了。
赵圣卿好奇:“你不是不爱喝茶嘛,喝你那什么冰美式去。”
赵予维:“他们说冰美式喝多了不好。”
“那你就拿我的茶叶?”
“我上班儿得提神啊,提不起精神被开了我就只有自己创业了。”
一句话戳中赵圣卿的死穴,赵圣卿就由她去了。
她把茶叶送去乔岭办公室。
乔岭抬起冲着平板的脑袋:“上周不刚送过吗?”
她说:“这是我爸同事从福建带回来的新茶,谢谢你在直播大逃杀时救了我一命。”
乔岭笑:“这事儿你爸都知道了?”
“不是,是我谢谢你。”
乔岭点了下头:“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下周带你出趟差吧,有补助有奖金。”
赵予维笑:“谢谢老大。”
他们去的是天津一家临海的酒店,乔岭告诉她除了谈业务还得正经体验一遭,因为谈的业务正是酒店囊括的服务内容。
从接驳车接人到沿海自行车道骑行,赵予维觉得各个环节的服务都做得挺好,晚上她还在房间的无边泳池里泡了泡。
身后传来动静时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乔岭穿着体恤和宽松短裤在推拉门口站着,他拎着一手提袋,也是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
“我敲门了。你不是和酒店那小宋出去了么,没人应,我以为你还没回来。”他抬了抬手里的袋子,“这他们送的烧烤,我发你微信也不回,太晚了我又睡了,就叫他们开了门给你送进来。”
赵予维都站起来了,又缩回水里,指指门里的茶几:“我手机在那儿放着呢,今天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都体验一下么,我就来体验一下。”
她说到最后声音都变低了。
乔岭在她缩回水里的前一刻就已经转移了视线,他转身去找微波炉:“放老半天了,凉了都,我去热一下,你收拾收拾咱俩一块儿尝尝,正好给这项服务打个分。”
赵予维这才从水里爬起来去房间换了衣服。
她把头发擦得半干,扎了个丸子头,穿着件T恤和短裤,素面朝天清丽得很,一双腿又直又白。
乔岭把热好的烧烤端过来时她连接蓝牙放起了音乐。
“再试试音响。”她说。
“够全面。”乔岭笑了一下,“你喜欢这种风格?”
她嗯了一声:“吃东西配点儿音乐挺好,海边么,有海浪声,还有海风,放点儿音乐挺符合这个环境,也是一种服务体验,你不觉得吗?”
几乎每一句都在揭露她的欲盖弥彰。
乔岭:“我说的是曲风。”
“……噢。”她这才听了一段音乐,“嗯,我喜欢这种曲风。”
乔岭随手分出几个烤串,调了个头把串把儿朝着她,说:“我也喜欢。”
烧烤的味儿挺不错,赵予维想了想:“有个环节是不是得扣分?”
乔岭问她哪个。
她说:“你叫开门就开门,是不是太随意了?”
乔岭:“我不一样。”
她问哪儿不一样。
他说:“谁不知道咱俩干嘛来的?都认识,就送一烧烤,特殊情况。”
赵予维:“那以后但凡酒店知道是朋友一块儿来的,就能叫前台随意开朋友房间的门?”
乔岭想了一秒:“说得好,这点确实需要改进。”
赵予维说完了,注意力重新放在烧烤上。她吃东西认真,腮帮子一鼓又一鼓。
乔岭看了她两秒:“感谢赵总提议。”
她转移对烧烤的注意力,两只清亮的眼睛对准乔岭,带着点儿不可思议和埋怨:“拿我开涮。”
乔岭弯了弯嘴角扯出个笑。
这一趟出差很顺利,临走的那天乔岭都和对方约好了再见面的时间,却不料在返程的前一刻出现意外。
那会儿赵予维已经办好了退房手续,就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等待乔岭和对方作临别前的寒暄。
寒暄老半天没结束,她便打开塑料袋吃掉小宋给的三明治,三明治还没吃完,一帮人拎着棍子冲进来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赵予维刚抬了头,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那个直奔而来的男人举起棍子就猛地砸下来。
赵予维吓坏了,本能地抬胳膊去挡,棍子却没落到身上,只感到背上一阵清凉,她扭头一看,沙发后面的大鱼缸碎了,迸出来的水淋了她一身。
乔岭早掀开酒店几个高层护过来的手,冲过去把她拉起来。
“没事儿吧?”
赵予维拍了拍身上的水:“没事儿。”
俩人在酒店方的护送下着急忙慌坐上了去高铁站的车。
路上那个送他们的人一直在解释,却始终解释不清这帮忽然冲进来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乔岭也不多问,一副给足解释的空间的样子,这人却更加解释不清,紧张得连抽了三张纸去擦额头上的汗。
过了一会儿。
赵予维轻声叫乔岭:“老大?”
乔岭扭头看着她。
她侧了侧身子把半块背朝向他:“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她穿着件滑软的衬衫,被打湿的料子稀释了流出来的鲜血,乌七八糟地贴着她的背,肩甲骨附近还插着块碎玻璃,看得乔岭倒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