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力法则》 第1章 第一章 赵予维喜欢上乔岭大概是因为那一场病。 那个冬天她和乔岭一块儿出差,发起烧来时乔岭还在聊刚送走的客户。 她看着出租车窗户聚起的水雾,感觉乔岭的声音也像那层雾,每个字儿都说得很清晰,但传入她耳朵里始终汇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意识模糊前,她眼前的那层雾换成乔岭略显惊慌的脸。 乔岭也会惊慌,赵予维倒意外。 入职以来她没见过乔岭发脾气,他永远一副处惊不变的样子,不笑的时候并不至于严肃,但他说话常带着点笑。 他爱喝茶,办公室的茶几上放着一套茶具,每当赵予维看见他穿着正装坐在黑皮沙发上手捏一只天青色的小茶碗时,总能想起古装片里那种幽绿竹林,憋闷灼热之中漫延几丝冰凉清气,虽撼动不了广垠的盛夏,但铺天盖地的热浪也始终无法攻破他的领地。 他带着点儿笑说话时更像轻风翻涌翠绿的竹叶,那份遗世独立的气质多了点儿活泼,很像一副无法形容的画。 赵予维甚至没见他为什么事儿着急过,仿佛天大的事儿只要有他在,就永远有靠山和退路。 她在哈尔滨的医院醒来时也是这感觉。 她这一觉睡得很饱,头不晕了,目之所及清晰无比。但环境陌生,记忆暂缺,她着着急急起身。 虚掩的房门恰好被推开,乔岭的声音传来:“诶你躺下,扎着针呢,别乱动。” 记忆瞬间衔接起来,她心里变得踏实,又躺了回去。 乔岭手里捏着化验单:“幸好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儿,输完液就能走了。” 又说:“身体不舒服该早说的,都不知道你硬撑了多久,不难受啊?” 赵予维:“我带了药,本来打算回酒店再吃的,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哪知道……” 乔岭打趣她:“公司多几个你这样儿的就好了,医药费都省了。”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 输完液往外走时天还是黑的。 乔岭摘了围巾递给她:“系上吧,怪冷的。” 赵予维说不用。 他还伸着手:“系上,刚退完烧,还想回去输液呢?” 她于是系上了。 乔岭打了辆车,上车后打了通电话。 赵予维不知道他打给谁,但听口气不是客户,更像是朋友。 二十分钟后,出租在一幢宅子前停下了,赵予维不明所以。 乔岭率先下车,又开了后排车门:“发什么愣,不饿啊?” 原来是来吃饭的。 他们在那张原木长桌前坐下,四周很静,但屋里很暖和,落地窗外的灯照亮矮麦冬上未化完的雪。 乔岭的口味和他本人一样随和,路边摊上的一碗面能饱腹,精雕细琢的菜式也能品出一种风格来。 他们吃完了几样菜,戴高帽的厨师盛来一碗粥。 乔岭说:“吃完药吃这胃舒服,一会儿回酒店睡一觉,睡起来就都好了。” 赵予维还真有点儿饿了,等一碗粥见底,乔岭和厨师道:“麻烦您,这么晚了还加班儿,菜很好吃。” 那厨师冲他笑笑,没说什么。 再走出宅子,天空泛着极深的蓝,隐隐透出点白光。 赵予维惊觉天已经亮了,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六点五十。冬天黑得早亮得晚,她记得昨晚刚上出租车时是八点多,在医院醒来时还以为顶多睡了两个多小时,没想到睡了一整夜。 乔岭适时打了个哈欠:“顶不住了,回酒店睡觉去吧。” 赵予维:“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一晚上。” “什么话。”乔岭有些困倦地看着她,“总不能扔你一个人在医院。” 她就想起前一阵小陈被客户骚扰的事儿来。 那客户喝大了对小陈动手动脚,小姑娘吓哭了,跑卫生间躲起来。乔岭赶到时把那客户训了一顿,还报了警,那是他难得一见的严肃。 小陈很意外,问他怎么来了,说:“老大你不是有事儿不过来了吗?” 乔岭道:“你一女孩儿,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赵予维就觉得他的好是没有针对性的,他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但这样的好也容易让人滋生错觉。 前一阵才有个女孩儿为他歇斯底里闹了一场,说不喜欢她为什么还给她念想。 不知道乔岭怎么和她谈的,那女孩儿从他办公室出来后就办了离职手续,那之后的他待人接物和从前没什么分别,但是再没出现第二个歇斯底里的人。 赵予维又觉得他品行不错,虽亲近但有分寸,不是那种无原则的好。 从哈尔滨返回的那天晚上,她把围巾洗了,第二天准备装纸袋里带去公司时发现围巾严重缩水了。 她于是买了条新的还给乔岭。 乔岭听了原因后挺纳闷:“好好儿的怎么洗了?”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洗了再还给他比较好。 “昨天放沙发了,我爸抽烟,有烟味儿,我就给洗了。” 乔岭恍然大悟:“没事儿,天暖和了,我也不打算戴了,那围巾很久以前买的,到了年底正好换了。” “正好换这个。”赵予维顺着桌沿把装围巾的纸袋往前推了推,“你要是不喜欢这颜色,我再去换。” 乔岭:“太破费了。” 赵予维:“弄坏了东西,赔偿不是应该的吗?” 他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那就多谢了啊。”说完又从壁柜拿出一罐普洱,“新茶,尝尝。” 横竖不让人吃亏。 赵予维从他手里接过罐子:“谢谢老大。” 他轻浅一笑:“客气。” 以前赵予维对茶叶是没兴趣的。 那会儿她刚进公司不久,在那间不足五平米的茶水间泡茶时顺手从玻璃罐里夹了块儿冰糖放进杯里。 路过的乔岭恰好瞧见了,道:“你也这么喝茶?” 赵予维想说她其实不爱喝茶,没别的喝的才放颗糖综合一下。 “难得啊,碰到跟我喜好一样的,他们老拿冰糖的事儿取笑我。”乔岭又说。 为了减少一个取笑他的人,赵予维调转了口风:“他们还敢取笑你?” “你可说吧,一个个的,反了天了。” 那之后他默认赵予维是他的茶搭子,有一回赵予维找他汇报工作,他还送了她一罐老橘色的条状物。 “陈皮。”他说,“少放上一点儿,再加颗糖,很不错的,你试试。” 赵予维并不想试,又酸又甜还带点儿茶味儿,不如买杯奶茶。 但这个搭配,相比口味,功效性应该更强,健脾助消化还能提神,适合老年人。 “健脾助消化还能提神。”乔岭又说。 “……”赵予维捏紧了手中的罐子,“谢谢老大。” 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真心感谢他。 她拿新茶加了陈皮和冰糖一起泡,渐渐地也品出一些味儿来。 周五聚餐后大家照惯例去唱歌。 小陈点了一首唯一:“老大,你的歌。” 乔岭说:“我就不唱了。” 其他人也怂恿。 乔岭耳根子软,拿起话筒就唱了。 他唱歌的方式就像他的人一样,有一种持续稳定的平静感。 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个子挺高,并不干瘦,因为有跑步的习惯身材很匀称,即便懒散地坐在那儿腰也是挺起来的,看上去似乎更平静了。 一曲唱完,大家鼓掌。 小陈叫着再来一首。 乔岭拒绝:“不了,唱不了别的,再唱就不知道绕哪儿去了。” 另一个同事借他的话唱了一句歌词:“我们总会绕啊绕绕啊绕,绕几千里路也望向归途……” 乔岭笑笑:“这我也不会唱。” 赵予维:“唱山路十八弯吧。” 大伙儿没怎么明白。 乔岭顺嘴就接:“够绕是吧?” 赵予维笑而不语。 小陈:“唱吗老大?” 乔岭:“整我呢,唱这就真不知道绕哪儿去了,唱不了一点儿,你们唱吧。” 赵予维也不唱,她说她唱歌至少能绕出九道弯。 换乔岭听了笑而不语。 聚会结束后乔岭顺路送了几个人,赵予维也在车上,红灯时乔岭给大家各散一粒糖。 那糖通体的绿,糖身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 赵予维放进嘴里,甜味之后口腔里像被人爆破一只凉气弹,冰爽之气漫延开,连脑门儿都仿佛刚从冰箱里被拿出来。 小陈倒抽一口气:“我去!老大你这是什么独门暗器吗?” 乔岭:“犯困吃的,我有时候开车老犯困。” 赵予维借明灭不一的光线扫了一眼糖盒,到家之后默默打开了购物网站。 她洗澡时还添加了一首歌,是乔岭在车上单曲循环过的。 她在水声和音乐中回想发生过的事,觉得乔岭和自己是有默契的,比如十八弯和九道弯的损点。 比如处理突发事故的方式。 那次的方案本来准备得挺好,但临操作时出现失误,导致大批量订单被黄牛包揽。他在外地出差,马不停蹄飞回来的,回来时大伙儿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补救措施还没落定,他推门而入:“订单全部取消,发致歉公告,统一发放补偿券,劵值……”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没想好定额。 一人接话道:“已发货的高值产品召回,补偿150豆,未发货的取消订单,补偿100豆。”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人:“就这么办。” 操作失误的员工叫了声老大,正要解释。 他打断他,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说:“先干活儿。” 大家伙儿鱼贯而出。 小陈紧随赵予维身后:“小维姐你好厉害,刚预测的方案就被老大采用了。” 赵予维刚好从他跟前路过。 他问她:“你定的?” 赵予维反应了一秒:“不是你定的吗?” 他笑笑:“先干活儿吧。” 基于这件事,乔岭在面对比较复杂的工作时经常用她,有时候出差也带着她。 赵予维不喜欢出差,不确定因素太多,压力大。 但她现在觉得,出差是个不错的体验,高度集中的精神下做事效率很高,应变能力也增强。 她都快爱上出差了。 又一个出差日发生在月末。 那会儿的天气明显升温,她带了一身换洗的工装,还带了几条漂亮的裙子和鞋。 约谈的客户是地道湖南人,做东请他们吃本土菜,席间还上了两壶好酒。 乔岭不沾酒,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不乐意沾。 他每次拒酒时就像喝水那么自然:“不好意思啊,我不喝酒。” 别人再劝他也只是笑一笑,也不作多余的解释。 但这次的客户不太一样,合作量大,人也无比热情。 赵予维从小在她爸的熏陶下倒是有点儿酒量,但她平时从不主动喝酒,这次倒主动请缨和客户共饮了几杯。 客户高兴极了,饭后带他们游湘江,还要给他们拍照。 他把俩人都叫“总”:“乔总来一张。” 拍完又招呼赵予维:“赵总也来一张。” 拍完之后翻转镜头:“我们三个一起来一张。” 全部拍完后他发给赵予维。 赵予维看了看那张三人合照。她穿着衬衫搭了件小西装,头发绾起来,因为要挤进镜头身体微微往旁边倾斜,旁边的乔岭坐姿板正,眼睛里带着点笑。 她两指一滑,裁掉了客户喜笑颜开的脸,然后点了另存。 回酒店的路上乔岭去便利店买水,出来的时候递给她一瓶酸奶:“辛苦了,事成给你奖金。” 她接过酸奶:“谢谢老大。” 酸奶是她最喜欢的苹果口味,但她没喝,那点酒不至于醉人,酒气也早就被湘江的风吹散了。 她胃里膨胀,都快漫延至心里,不需要酸奶填补,满涨的好心情就像这瓶酸奶一样,未揭盖儿都冒着清清淡淡的香气。 她举起手机,给酸奶和自己拍了张合照。 乔岭笑了笑,没说什么。 临睡前赵予维发现他给这张配图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没存稿,再不开开不了了,写瘾突然犯了索性就开了。 硬伤不硬伤的没所谓,写个开心,希望大家也能看得开心。 晚9点更,过时则无更新,大家可以先存一存[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那段时间她的心情就像一只花蝴蝶,除了美丽还很有活力。 公司和一农商签了新合作。 直播的那天乔岭也去了现场,他是去考察可拓展的项目。本来没赵予维什么事儿,但她因为活力满到快从头顶溢出来,也申请跟了过去。 那天断断续续下着雨,赶上当地修路,哪哪都是泥。 直播环境是露天的,当地在刚抽芽的大柳树下搭了张桌子,桌子后面五米远的地方是一鸡棚,鸡棚旁边是菜地。 赵予维负责场控,坐在电脑前维持公屏弹幕以及处理客户疑问,外兼炒气氛,比如主播说对不对,她就附和“对”,主播问别家可不可能买到,她就答“不可能”。 天空飘起雨时鸡棚的主人从屋里拾掇出一张塑料布,这人绕桌子周围立了几根竹竿,把塑料布搭上去就是一张雨棚。 春寒料峭,即使淋不上雨,寒气也是骇人的。 赵予维敲键盘的手冻得发红。 泥地里的竹竿也不稳当,没一会儿雨下大了就往一边倾斜,垮掉只是一瞬间。 那一瞬间乔岭和另个一男的眼疾手快,一人就近捞一边,又将那张塑料布架了起来。 赵予维也站起来帮忙,乔岭转头看了看:“你和他们一块儿收拾东西吧,这儿不用你。” 他刚说完,身后的人刚好抱走最后一台电脑。 “收拾完了。”她说。 乔岭没说什么,默许她帮忙。 赵予维站在他身侧,雨被风打进来时他拽着雨布往前挡了挡,身体也侧过去。 扑面而来的寒气消失了,赵予维抬头,看见他淋在雨里湿掉的半个肩膀。 她心中动容,又察觉自己是来添乱的。 “我进去帮他们。”她说完就往室内跑去。 这场直播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被迫中断,再转室内后流量骤减,整场下来效果不如预期。 乔岭没多说什么,只说以后要吸取教训。 返回的路上他从兜里掏出颗鸡蛋递给赵予维:“刚直播的土鸡蛋,热的。” 小陈嚷嚷:“老大你偏心,我怎么没有?” 他从兜里掏出另一颗:“着什么急。” 小陈接过鸡蛋:“你为什么先给小维姐不先给我?” “行了啊。”他带着笑道,“没完了还,吃不吃啊,不吃还给我。” 赵予维握着热乎乎的鸡蛋,脸上也挂着点笑。 是不一样的吧,她想,连小陈都看出来了。 小陈年纪小,性格也像小孩儿,公司团宠一样的存在。 她也递给小陈:“吃吗,我的也给你。” 小陈摇头:“一个就够了,抢了你的,老大又得说我。” 赵予维脸上的笑容没扩大,心里倒是更加轻盈了。 她一点儿不饿,没吃那颗鸡蛋,回公司后顺手把它立在工位的小摆件上。 临近中午时她接了个急活儿,要去机场接客户。 那客户是从三亚来的,一点多下的飞机。 赵予维迎他上了车,俩人还没交谈几句,这位中年男人就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赵予维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浑身上下摸了摸,叹了口气:“忘带药了。” 赵予维当机立断送他去了医院,等安稳下来已经三点多。 乔岭打电话说要来医院一趟。 赵予维道:“客户说六点的高铁去沈阳,这会儿再去公司已经来不及,我猜你应该会过来,就在医院对面的茶楼订了个房间,方便你们谈事儿。” “好。”乔岭顿了一下补充道,“办的不错。” 他们谈完事,赵予维还在车里等着。 送走了客户后赵予维看了一眼扶手箱,想了一会儿还是在等红灯时打开了盖子。 她从里面拿出个圆形糖盒递给乔岭:“提神醒脑同款糖。” 乔岭有些意外,但也没问,拿了一颗吃起来。 赵予维也吃了一颗,大概提神到上头了,她紧跟着又打开了音乐,单曲循环乔岭的单曲循环。 乔岭含着糖,若有所思看着窗外。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她:“你饿不饿?” 赵予维专心开着车,脑子里全是别的,霎时没听清他说什么:“嗯?” “中午接人都没顾上吃饭吧?”乔岭又问。 “噢,我在机场吃了个汉堡。” “我还没吃呢。”他说,“这个点儿午饭太晚晚饭又太早了,这附近有家面馆不错,去吃点儿垫一口吧。” 赵予维在他的指挥下把车开进一胡同。 虽然她不太饿,但乔岭还是给她也要了一碗面。 俩人隔着一张木桌,面对面各坐在一张塑料凳上。 他果然是饿狠了,很快就把一碗面吃完。 赵予维还在埋头苦吃。 他搁下筷子问她:“不好吃么?” “好吃。”赵予维有点儿尴尬,“我吃饭慢。” “不着急,慢慢儿吃。”他用下巴指指门口,“我出去抽支烟。” 赵予维背朝着门,看不见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站在门口还是坐在车里。 她就觉得刚才车里单曲循环那首歌时氛围有些诡异,也不知道他察觉了没。 她心中有事,这面就更吃不下了,索性放下筷子也走了出去。 乔岭靠车站着,头顶是棵光秃秃的树。 他穿着件冲锋衣,脸上浮出惯常的淡笑:“这么快?” 赵予维说:“吃不下了。” 他说:“不太饿吃着就没劲儿,我小时候在这一片儿住,老上他家吃,这店开了得有二十多年了。” 赵予维惊讶地回头瞧了瞧,门面装潢瞧着挺新的。 “翻新过,这应该是第五回了。”乔岭又说。 返回的路上再开音乐,还是那首歌,赵予维随手切了。 “干嘛切啊,挺好听的,我开车也老听这歌。”他还是看着窗外,语气淡淡的,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 赵予维于是又切回去。 这回倒是没上头到说就是知道他爱听才专门放出来的。 叶适东是乔岭助理,早先就安排了团建活动。 大家去的时候地上的草比前一阵户外直播时又绿了些。 那地儿能泡茶,是乔岭喜欢的,大家在打球时他就在遮阳棚下的木桌上泡起茶来。 赵予维举着手机拍风景,拍着拍着就拍到了乔岭。 他浅埋着头,拎起茶壶往浅口的瓷杯里倒好了茶,再虎口一圈捏住杯子喝起来,抬头时恰好整张脸闯入赵予维的镜头。 赵予维没犹豫,很丝滑地触碰了拍照键。 乔岭问她在拍什么。 她说拍风景。 乔岭说:“我还以为你在拍我。” 赵予维噙着笑没说话。 也是那天她才知道,乔岭的一双手不仅很会泡茶,还很会烤肉。 小陈他们几个想动手,都被叶适东拦下了,说:“你们穿串就行,老大来烤,谁也烤不过他。” 赵予维盯着碳架上方他骨节分明的手灵活运作,觉得确实和烤串师傅无异。 中途她接了通电话,再回去时大家已经分完了肉。 乔岭从盘子里拿起一串递给她:“知道你饿,专门给你留的。” 她说:“还好,我不太饿。” 乔岭:“是吗,刚才烤的时候你盯着看了老半天,我还以为你饿呢。” 赵予维:“我是好奇,没想到你这么会烤。” 她说着吃了一口,然后朝他竖起大拇指:“老大你开个烧烤店吧。” 乔岭笑:“好吃就行。” 天擦黑时大伙儿也不活动了,安安静静待着聊天。 赵予维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乔岭。那地儿是个斜坡,他半卧在那儿。 她问他在干嘛。 他拍拍旁边的空地:“躺下你就知道。” 赵予维挨着他躺下,这就看见了天上的星星。 郊区空气好,星星虽不繁密,但能看见几颗已经很好。天空底色是深蓝,万里无云,静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真漂亮。”她说。 乔岭顿了两秒:“是啊。” 赵予维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停顿,俩人太近了,声音经身躯从新长了草的大地传递,像贴着头皮说话似的。 她也顿了两秒,然后坐起来,从小背包里掏出个面包递过去:“那会儿你光顾着给大家烤了,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那面包用透明纸包着,不知道怎么被挤压了,圆鼓的身体变得有些扁。 乔岭和她说了声谢谢:“还是你好,他们谁还关心我吃没吃东西。” 赵予维心中雀跃,却没敢再躺回去。 上回直播带货农产品虽然中途出了意外,但公司也被人看见,没过一阵就又有人找上门求合作。 乔岭带了几个人去野村考察,那地方比上回那地儿还偏远。 当地产茶,这个季节刚好赶上今年的新茶面世。 乔岭和村里人谈事儿的时候,种茶户领上赵予维他们几个去了山上。 那片地挺大,但干活儿的人少,他们几个看不下去,也帮忙采茶。 烈日当头,晒得人眼冒金星。 小陈一巴掌拍掉胳膊上的蚊子,不耐烦道:“这接的什么活儿呀,大老远的,又晒又累,还得被蚊子咬。” 农户看她发脾气,立即摘了头上的斗笠给她带上,又招呼他们几个去树下歇着。 但他这么一动作,谁也不好意思歇着。他又从扁担挑来的水桶里舀凉水给大家喝。 赵予维发现那水的回味是甘甜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农户说那水来自山泉,纯天然无污染,当地人都用来泡茶喝。 中午村里人招待他们吃饭,几个人都进进出出地帮忙。 赵予维叫小陈去休息。 小陈不去,说:“小维姐,我不是不想干活,我就是觉得不值当,老大的眼光什么时候出过错呀,这一趟谈不谈得拢不说,就算谈拢,能挣多少?” 赵予维:“你也说了老大的眼光不会出错,你还不信他?” 小陈放低了声音:“我也不是不信他……这活儿就没什么利润。” “也不是什么事儿都只冲着利润去,虽然他是老板,得养活公司和员工,但也总有利润以外的东西,上次他不就说过吗,助农的重点在助,不在赚钱,像他这种有能力的人,帮别人只是顺手的事儿,但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说的不错。” 赵予维转头,看见乔岭站在门口。 小陈一副罪孽深重的样子:“老大来了,你们聊吧,我浅薄了,我出去待会儿。” 乔岭笑笑,问赵予维:“在干什么?” 赵予维指指锅里翻滚的水:“煮茶蛋。” “山上采的茶?” “不是,新茶煮这浪费了,这是去年的旧茶,用的是山里的水。” 乔岭听出重点,问她:“什么发现?” 她道:“这儿的山泉回甘,泡出来的茶味儿不一样,单卖茶其实没什么特色,搭配着水卖又不现实。茶叶蛋挺好,原汁原味有噱头,搭配着新茶一起卖,可以有N多个促销方案。” 乔岭想了想:“不错。” 他看了看锅里:“就吃蛋吗?” 赵予维朝灶台上切好的菜努努下巴:“还有炒菜,带我们采茶的大叔说家里没调料了,去隔壁借去了,还有挂面,人多,煮面快。” 乔岭撩起袖子:“我来吧。” “你会煮面?” 乔岭带着点儿得意道:“瞧着吧,比烤串儿还好吃。” 他俩一人占了个灶。 大叔捧着罐辣椒酱回来时笑着说:“两位领导真能干,都会做饭,真是有福气的一对儿。” 赵予维耳朵红了,转头解释:“我们不是一对儿,他是我领导。” 大叔说不好意思,又说:“那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气了。” 沸腾的锅里滋啦啦地响。 过了几秒乔岭忽然道:“一般人我不同意啊,得往好了找,等你以后办事儿,我封你个大的。” 这句话像把刷子,刷匀了俩人之间清晰的微妙,而均匀之外本该模糊的东西,却突然变得界限分明。 赵予维只觉得,眼前轻扬的水雾霎时也变得熏眼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她想了不少,一开始很低落,后来想着想着又给自己想通了。她以为的特别不过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和他的人品有关,和对方是谁无关,她一开始明白的,却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遗忘了。 想通之后她没那么低落,但也还没想好该怎么办。风风火火说追就追的人确实果断,但这种果断对她来说只适应于处理事情,感情不是冲上去干就完了的事情。因为珍贵,所以小心,她是这种类型。 但就在这档口,她又发现了个秘密。 孙今桃是公司元老,听叶适东说,她跟着乔岭的时间比他还长。 赵予维对乔岭没额外心思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有了心思之后,那根神经是敏感的,谁对谁怀揣什么想法基本一目了然。 小陈是全公司最会撒娇的人,但要问她是不是喜欢乔岭,她大概会认为这是一种亵渎。 孙今桃在外地待了挺长一段时间,这次回来又给大家带了礼物,人手一份,还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游客伴手礼,每个人收到的都不一样。 赵予维收到的是封在玻璃瓶里一朵淡粉色的花儿。 孙今桃说像她,温柔耐看总让人心里踏实。 她是会送礼的,总送到人的心坎里。她也是那种很有号召力的女孩儿,常常穿着衬衫和牛仔裤,工作起来很麻利,有了什么新点子,几乎都能一呼百应。 赵予维对她其实心存感激。 她刚来时进的孙今桃的组,在一次关键业务上她提了个别出心裁的点子,孙今桃觉得不错就上交了提案,后来公司采纳了这个方案。 孙今桃一点儿不抢功,复盘会上大大方方说是她的功劳。 为此她一直念孙今桃的好。 她去乔岭办公室送文件,听到请进推开门时,恰好看见孙今桃在笑。 她坐在沙发上,那套茶具后面。乔岭手里拿着小茶杯,面朝着她倚在办公桌前。 乔岭抬手往办公桌上放下茶杯,问赵予维:“弄好了?” “嗯。”赵予维把文件递过去。 “予维挺好。”孙今桃说,“我可听说了,她这段时间没少忙。” 乔岭:“予维是挺好,但谁不忙,谁也忙,咱公司没闲人。” 孙今桃:“这出大力的不得发奖金啊?” “发。”乔岭道,“该有的少不了。” 赵予维忙说:“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儿,其实大家都出了不少力。” 孙今桃拿起杯子喝茶,眼睛瞅着她:“瞧瞧咱予维这觉悟,这样的员工上哪儿找。” “我走了。”赵予维笑笑说,“再夸下去这间屋子就装不下我了。” 走前她看见乔岭把文件放办公桌上,他因为太随意没有留神,文件夹撞翻一东西。 他伸手去扶那东西。赵予维看清了,那是一方方正正的礼物盒,表面裹着一层精美包装纸。 是不一样的。大家的礼物都没有包装,唯独他这个包得很用心。 相比包装而言,赵予维更好奇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但她想不出孙今桃会送他什么。 为庆祝回归,孙今桃晚上请客。 刚进店时几个人就结伴去了卫生间,偌大一间房就落座了俩人。 乔岭坐在这头,抬眼看见赵予维坐在对角线的另一头。 “跟我有仇啊?”他问她。 赵予维:“不是……” “那你坐那么远,觉得我有传染病?” 赵予维尴尬,又起身挨着他坐下。 吃刺身时她挑了山葵挤在蘸碟里。 乔岭看见了,说:“咱俩口味一样。” 赵予维:“这味儿比芥末短点儿。” “也更清新,芥末稍苦点儿。” 他俩刚说完,就有人被芥末呛出眼泪。 俩人同时端了酒递过去,让那人闻酒解辣。 “默契啊。”小陈说,“老大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和小维姐约饭了?你俩吃独食?” 乔岭:“不乐意带你,你吃得多。” 小陈愣了愣,咽下嘴里的食物:“我哪儿吃得多了?你就是偏心!” 另一边的孙今桃拿起桌上的酱料包看了看,没说话。 赵予维:“老大和我经常约饭,一周少说约三回,盖浇饭,蛋炒饭,各种饭都约。” 她说完大家都笑了,她指的是加班餐,乔岭点外卖,大家都有份的那种。 回去的路上人又分成两拨。 乔岭开着车,红灯时他掀开扶手箱翻找东西,没找着。 他开口问:“予维你带糖了么?” 赵予维:“嗯?” 乔岭从驾驶座转头朝着后排:“同款,忘了?” “噢……没带。” 孙今桃在副驾驶发问:“什么糖啊?” 乔岭:“开车吃的。” 孙今桃:“那个啊,你不是戒了吗,又开始吃了?” 乔岭说习惯了。 孙今桃问:“现在开车还老犯困呢,这么点儿路也犯困?” 乔岭笑笑:“都说了习惯了。” 赵予维不知道他戒糖的事儿,事实上除了孙今桃应该没人知道,先前关于乔岭的有些事儿,连叶适东都要向孙今桃打听。 “习惯都是能改的,糖吃多了不好。”孙今桃从包里掏出口香糖递过去,“吃这,柠檬味儿的,你会喜欢。” 乔岭:“这不还是糖么。” “不一样,这个不进肚。”她说完扭头分给后座的人。 赵予维和另一个同事一人得了一粒。 孙今桃嘱咐:“予维也少吃那糖,添加剂太多。” 赵予维笑着回应:“好。” 赵予维的爸爸叫赵圣卿。 赵圣卿还不到退休年龄,他们单位迁了新址,最近处于交替阶段,他经常都需要两头跑。 总共十来里路,有时候出发晚了,车就开得快点儿。 这天他又晚了,人还在停车场呢,赶上另一个开快车的撞过来,就出了车祸。送去医院一检查,除了腿折了,别的地方一点儿毛病没有。 梁小洁是赵予维妈妈,她专门跟公司请了假照顾他。 赵予维赶到医院时赵圣卿已经做完手术回到了病房。麻药未退,他精神状态很好,一直怂恿护士拆掉胸前的检测仪。 护士查看了一眼吊瓶,抬脚就往外走了。 赵予维看向梁小洁。 梁小洁忍不住笑:“第五遍了,一会儿说身体很好不用贴那些,一会儿又说胸口痒,贴那些过敏,护士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赵予维也笑:“现在是不疼,等麻药退了开始疼了就不过敏了。” 梁小洁笑声更大。 赵予维掀开被角,对着赵圣卿的腿拍了张照。 赵圣卿问她干嘛,她说留个纪念,赵圣卿骂她熊孩子。 公司还有活儿,她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进电梯时却很意外地碰到了乔岭。 乔岭穿着件T恤,一副很休闲的打扮,不像从公司来的。 赵予维很意外地问他怎么在这儿。 “一朋友病了,我过来看看。”他问她,“你怎么也在这儿?” 赵予维说了赵圣卿的事儿。 他关切地问:“严重吗?” 赵予维说:“不严重,刚才还嫌监测仪碍事儿呢,一个劲儿让护士给他拆了。” 乔岭笑了一下,问她是不是回公司。 她说是,他就说正好一块儿回,上车后却没有开往去公司的那条路。 他把车开进一条小道:“我一发小,肠胃炎,老婆在国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家里没别人,找保姆吧,不放心,托我替他送下孩子。” 赵予维又意外了:“你发小都有孩子了?” “结婚早。”他说。 那小孩儿刚上学前班,见了乔岭叫他乔爸。 “好闺女。”乔岭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抱起来,“你刘叔带你吃过饭了?” 小孩儿说:“刘叔没来,李阿姨带我吃的麦当劳。” 乔岭搂着她面向赵予维:“打招呼。” 小孩儿看了看她,叫她姐姐,给赵予维叫得心里挺美。 “乔爸,这是你女朋友吗?”她又问乔岭。 “不是,是同事。”乔岭说。 俩人一块儿送小孩儿去了学校,她下车前赵予维突然想起来,从包里掏出颗奶酪棒递给她。 小孩儿甜甜道:“谢谢姐姐。” 乔岭给车调头时说:“你还吃这?” 赵予维:“小陈给的,说家里不让她小侄女吃这,怕坏牙,她就带来公司分给大家了。” 乔岭笑起来:“小汤圆儿的牙不是牙么?” 他发小的小孩儿小名叫汤圆儿。 赵予维愣了一下:“那怎么办,要不问她要回来?” 乔岭:“要回来不得哭啊,让她吃吧,她爸妈平时也不给她吃这。” “那她爸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她只是小,又不是傻,这种事儿不会说吧。” 赵予维捏捏闪亮亮的包装纸:“还剩一个,老大你吃吗?” 乔岭看了她一眼:“祸祸完汤圆儿祸祸我啊?” “你又不长牙了。” 乔岭想了一下:“那给我吧。” 他开车腾不出手,赵予维很自然地拆了包装纸递过去。这奶酪棒手持的位置就那么点儿大,俩人交接时手挨着手,赵予维本来就觉得挺热,但他的体温比她还高出一截。 她突然想起一事儿,问他:“你戒了?” “什么?” “那个提神醒脑的糖。” 乔岭叼着奶酪棒,右手掀开了扶手箱的盖子,里面躺着两盒未拆封的“提神醒脑”。 “戒什么啊,我又不长牙了。”他说。 “桃子说你戒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吃了。” “之前有一回应酬,和客户聊起血糖的事儿,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没什么可戒的,我血糖又不高。” 赵予维感到心中膨胀起一颗颗透明且漂亮的小泡泡。 下午下班后她又去了医院,倒是没碰着乔岭,但第二天中午下班前她收到一条微信,是乔岭发来的,问她去不去医院。 她回【去】 乔岭【下来吧,我在停车场,捎你一程】 路上赵予维问她:“中午不用接汤圆儿吗?” 乔岭说:“我们几个分工好了,我只管送。” 赵予维到病房时赵圣卿正在吃饭,他虽然腿挺疼,但精神状态不错。 赵予维陪着也吃了一口饭,又和父母一块儿聊了会儿天。 过了一会儿,乔岭又发来微信【你在几层?】 赵予维回复了,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他提着果篮来到了病房。 梁小洁听赵予维介绍完他,立即把让出来的凳子往他面前放着:“领导您请坐。” 弄得乔岭挺尴尬:“谢谢您,我就不坐了,我还有事儿。” 他问赵予维:“予维一块儿走吗?” 赵予维说好,就和他一块儿走了,走出病房没两步,她又折回去,径直走向赵圣卿的床头柜,从乔岭送的果篮里掰了根香蕉。 赵圣卿和梁小洁一脸茫然。 她也没工夫解释,又出去了。 等上了车,她把那根香蕉给了汤圆儿,汤圆儿十分高兴,又甜甜地说谢谢姐姐。 乔岭:“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呢?” 他带着笑说的这话。 赵予维觉得他这次的笑容不太一样,那份随意仍在,但是多了点儿态度,像老友之间的调侃。 她解释:“我也没带别的吃的。” 送完了小孩儿,乔岭给汽车调头时问她:“没了?” 赵予维极快反应过来:“走得太急,就拿了一根。” 乔岭:“行啊,借花献佛给小孩儿,我一点儿味儿都尝不着。” 赵予维掀开扶手箱:“吃这吧,对脑子好。” 乔岭扭头看她,眼里带着轻微的震惊。 赵予维耳根子都红了:“不是,我意思是这个清醒脑子,免得犯困。” 乔岭笑了一下:“那就来一颗吧。” 她于是拆了包装盒把糖递给他。 这天下班后再去医院,梁小洁急切地问她和领导怎么回事儿。 她解释了。 梁小洁想了想说:“那你要不要也买点儿东西去看看人家发小?” 赵予维:“太奇怪了吧,人来看爸爸是出于对下属的关怀,我去看他发小算怎么回事儿?” 赵圣卿问:“他中午不是专门来接你的?” “我们一个公司啊,昨天就碰到了,今天顺路捎我一程,很正常吧。” 梁小洁:“也是,要不然也不会走得那么急。” 赵予维:“他得掐着点儿送孩子上学。” “啊?都有孩子了?那不行啊,那绝对不行!” 赵予维:“……是啊,有孩子怎么能行呢,所以您二老就别瞎猜了,不可能的事儿。” 不知道二老怎么想,说完之后她自己心里先浮起一层淡淡的疼。 第三天中午,没等到送汤圆儿的时候,她和乔岭在医院大厅先遇上了。 汤圆儿也在,还主动和她打招呼。 她问汤圆儿:“你怎么来啦?” 乔岭说:“他爸今儿出院,领她过来看看。” 赵予维今天有备而来,当即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星黛露送给小孩儿。 忽然有人说话:“唷,您就是汤圆儿说的那位姐姐啊?” 赵予维抬头,对面走来一高挑的男人。 汤圆儿叫着爸爸冲男人扑过去。赵予维知道了,这位就是乔岭的发小。 男人摸着孩子的头,冲赵予维笑:“汤圆儿都跟我说了。”他边说边瞄向乔岭,“说这两天她乔爸和一位漂亮姐姐一块儿送她上的学,还总给她带好吃的,我先前还想当面道谢来着。”他又瞄一眼乔岭,“老乔不让见。” 乔岭:“别胡说八道啊,你什么时候说过想当面道谢?” 男人没理他,冲赵予维伸出右手:“高云洲,云朵的云,洲际的洲。” 赵予维回握:“赵予维,给予的予,维护的维。” 男人点了点头,一副已记住的样子。 高云洲出院,赵予维这趟顺风车就算搭完了。 又过了两天,叶适东抱了两箱香蕉进公司。 小陈夸他大方:“哥你终于舍得请我们一回了。” 叶适东说:“那我可舍不得,头两回直播咱算是捅了生鲜的窝了,这又是一生鲜公司送来的。” 大家把香蕉分了。 赵予维在茶水间泡了杯新茶,刚走出门口就碰到接完电话的乔岭。 他面朝着她站在窗户前,一手挂了电话,另一手拿着根香蕉。 “终于吃上了。”他举着香蕉冲她晃了晃。 赵予维:“……恭喜你啊。” 孙今桃握着个陶瓷杯从后面走来:“吃个水果怎么还恭喜上了?” 乔岭边剥皮边道:“这水果吃的不容易。” 他边说边带着点笑看了看赵予维,然后回了办公室。 赵予维直面孙今桃探究的目光:“我先回去工作了哈。” 第4章 第四章 天气逐渐变热。 这天上午赵予维忙完后泡了杯冷萃茶,这是她从茶友乔岭那儿新学来的泡法。 回到工位时她看了看那颗立在架子上的鸡蛋,小架子原是放美妆蛋的工具,鸡蛋大小,她便拿来放鸡蛋了。 这颗鸡蛋被她用马克笔以正反两面各画了图案,一面是笑脸,另一面是哭脸。哪张脸朝向她,取决于当天的心情,有时候好几天都一张脸,有时候半天换好几次脸。 她打开抽屉,拿出个相机对着鸡蛋拍了张照。 叶适东看见,“嚯”了一声:“你这也太专业了。” 她举着相机对着他:“你也来一张吗?” 叶适东立即站好,理了理衣领比了个“耶”。 赵予维没拍他比“耶”,抓拍了他整理衣领的瞬间。 叶适东递给她一份文件:“桃子让捎给你的,说这活儿让你去干。” 赵予维接过文件看了看,不太明白孙今桃让她干什么活。 她去找孙今桃,孙今桃正接电话,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她坐了好一会儿孙今桃才挂了电话。 “忙的要死。”她埋头看着平板,“乔总还让我帮他喂鱼,你说我哪顾得上。” 乔岭到南京出差了,得一礼拜才能回来。 赵予维作势站起来:“要不然我去?” 孙今桃:“你不知道怎么喂,那鱼可娇气了,多喂一点儿少喂一点儿,都不行,水温也不好掌握,上回我不在,老叶代劳,就喂死了一条,他还不高兴了好几天呢。” 赵予维笑了一下说好,她拿起手里的文件:“老叶说这是你捎给我的,我不太明白具体要干些什么。” 孙今桃:“噢,对,我都忘了,这事儿已经谈好了,但我实在抽不开身,剩下的你去对接吧,其他人我不放心。” 这是一中端火锅店的活儿,品牌虽然是连锁,但是新店开张,也算首播,合同都拟好了。 赵予维带着合同去了,过程很顺利,第二天就开播。 双方签了一礼拜的直播期,总共承诺保底10万GMV,一礼拜过去,实际GMV只有1.3万。 这远不符预期,合作方当然不会满意,不仅拒绝支付尾款,还一纸诉状把他们公司告上了法庭。 会上复盘这事儿的时候,乔岭问赵予维定价的流程。 赵予维只接了个尾巴,并不知道流程,但她不能说不知道,这种时候说出实情,等于把锅甩给别人。 孙今桃接话:“这事儿怪我,没核实清楚就传给你签字。予维头一回接这种活儿,缺乏经验,以后我们都会吸取教训。” 赵予维心中一怔。 乔岭:“经验不足就多问,你头一回干,客户也是头一回合作,出了岔子,往后这一类型的品牌方就都该给公司拉黑名单了。” 会后,赵予维坐在工位上发了会儿呆,最后她还是敲响了孙今桃办公室的门。 孙今桃像那天一样忙碌,说完请进后仍然埋着头看平板。 进来的人没出声,她猛一抬头,对上赵予维的眼睛。 孙今桃毫无波澜看着她:“予维啊,有事儿吗?” “你给我的合同,是已经签过字的。”赵予维说。 孙今桃翻翻桌面的资料:“你也看见了,我这文件很多,需要传给老大签字的都数不过来,可能当时传错了我没留意,也可能签之前和合作方只谈了个大概,事儿都没落定。但是没关系,工作失误很正常,下回仔细点儿就行了。” 赵予维看着她:“这是我的失误吗?” 孙今桃笑了一下:“刚才会上我不是已经说了嘛,以后我们都会吸取教训,我没说是你的失误啊。” “那你会上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说给你的合同是已经签过字儿的?说这些有什么用,损失已经造成了,还是想想怎么补救比较管用吧。” 赵予维还看着她。 她重新埋头看着平板:“没其他事儿的话就忙你的去吧,我这儿还有一堆事儿,麻烦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啊予维。” 赵予维无处可说。那些未曾浮于表面的隐藏就像大雨后的泥泞,谁也清楚二者本来的样子,却无法从中剥离出原样,也无人在意原样。 拔打赔付款的那天她去了那家火锅店,刚落座不久桌对面忽然来了个人。 她抬头一看,很意外道:“老大你怎么在这儿?” 乔岭朝吧台后的饭店经理抬抬下巴:“谈事儿。” 赵予维知道,他这是来善尾的。 乔岭看了看桌上的菜:“你一个人能吃完这些?” 刚说到这,那经理亲自送来一副碗筷:“您慢用。” 赵予维又知道了,虽然打了官司,但这个客户被乔岭留下了。 “我饭量大。”她说。 乔岭笑了一下:“也不见你胖啊,平时健身么?” 赵予维没接他的玩笑。 “工作有纰漏,总得进行总结,要不然以后怎么干。那天会上说的话你也别介意,我这人对事不对人。”乔岭从锅里捞起一筷子菜自顾自道。 赵予维说自己并不介意这。 “那你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啊。” 乔岭:“上午小陈还说你心情不好。” 上午她和小陈一起见了一位客户,人是孙今桃带来的,端茶倒水送文件的活儿是她和小陈干的。 她倒不介意干这活儿,但先前的事儿让她在面对孙今桃时也很难笑出来。 赵予维想了想问:“要是我说我拿到的文件是你已经签过字的,你信吗?” 乔岭沉默几秒:“你意思是桃子弄错了?” “不能吧,她我了解,不会犯这种错误。”他又说,“但工作有失误也正常,没必要老盯着那点儿失误,重要的是怎么解决和吸取经验。” 他轻描淡写地就这么盖过,赵予维把已经跑到嗓子眼儿的解释全部吞了回去。 半个月后,公司例会。 乔岭说完了事准备宣布散会的时候,赵予维额外要了个发言机会。 她走到电子屏前展示内容:“前一阵乔总不是和这家连锁火锅谈好了长期合作吗,我抽空调取了这个品牌的历史数据建了个模,根据这个可以测算出GMV的最高值,后续合作应该能派上用场。” 等她详细展示完毕,小陈“哇”地夸赞:“好厉害!” 然后带头鼓掌。 会后她去茶水间泡茶,刚往杯里倒满了水,乔岭出现在身后。 “这想法不错。”他问,“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赵予维:“就前一阵儿。” “那天吃完饭之后?” “嗯。”她端起杯子朝他示意,“我先去忙了。” 临近中午,她去乔岭办公室送文件。 放下文件刚要走,乔岭叫住她,将桌上的一罐铁观音往前推了推:“客户给的,说是什么新品种,你也尝尝。” 赵予维顿了一下,接收了:“谢谢乔总。” 乔岭也顿了一下,没说话。 中午下班后大伙儿都出去吃饭去了。 孙今桃外出了一趟,回来时买了份水果拼盘。 她走出电梯看见乔岭背靠着办公区过道的窗户站着。 “怎么在这儿站着?” 乔岭听见声音转头,道:“消消食儿。” “也没见你吃多少啊。”孙今桃把拼盘递给他,“顺路捎给你的。” 乔岭大大方方接过:“谢了。” 他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孙今桃站在他站过的位置,一抬眼扫见赵予维的工位。 她的工位算简洁,不像小陈那样排满五颜六色的布置。她在置物盒上摆了个小架子,架子上立着颗鸡蛋。 大家都知道她给那颗鸡蛋分两面画了哭笑表情。孙今桃仔细看了看,这会儿这颗蛋的两幅面孔都不冲着人,只能看见中间光溜溜的蛋壳。 孙今桃在那儿站了半天没动。 周末。 赵予维和小陈他们去荷花山居聚会,那儿是个能喝茶吃饭的休闲地儿。 赵予维在小炉边上切苹果的时候乔岭和孙今桃一块儿来了。 小陈惊讶:“老大、桃子姐,你们怎么来了?” 孙今桃:“还说呢,你们聚会也不叫上我们,要不是我给老李打电话聊事儿,还不知道你们在这儿。” 小陈“嘿嘿”地笑:“你们俩是大忙人,也不知道你们有空啊。” 俩人落座后赵予维也切好了苹果。 她把装盘的苹果推到桌子中央:“吃花生吗?我来剥。” 乔岭:“行啊。” 孙今桃递给他一块苹果:“行什么啊,你不是花生过敏吗。” 乔岭笑了一下:“忘了。” 小陈:“老大你离了桃子姐可怎么办啊?” 乔岭往桌上放了苹果,端起手边的茶来喝:“离了你们谁也不行啊,要不然公司怎么办。” 孙今桃:“我哥说的一点儿没错,你就是一工作狂。” 小陈:“你哥?” 孙今桃:“他俩是大学同学。” 小陈恍然大悟:“原来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乔岭:“那会儿一起吃过几次饭。” 茶喝到一半,小陈要去后院摘果子,赵予维嫌晒不想去,她便和其他人一块儿去了。 乔岭背靠着折叠椅说了句:“这天儿真热。” 孙今桃拍了拍搓过花生皮的手,站起来往室内走了。 木桌上陈列着茶罐、堆成一团的花生壳和两块月牙状的苹果。 赵予维掏出手机拍照。她坐那儿找了几个角度都不满意,便站起来又找了几个角度。 镜头下忽然出现一只手,是乔岭把茶杯往前推了推。 这布局就顺眼了。 “谢谢老大。”赵予维边调参数边说。 乔岭扯开嘴角笑起来:“不客气。”又说,“你好像挺喜欢拍照。” “瞎拍。” “那以后公司拍照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赵予维:“那得加钱。” 乔岭:“总得先看看能不能用吧?” 赵予维把拍好的照片给他看。 他坐在那儿,脑袋凑到手机前:“可以啊。” 赵予维自信道:“那当然。” “聊什么呢?”孙今桃人未来声先到。 她从身后走来,手里拿着两支冰淇淋,一只给了赵予维,另一支给了乔岭。 乔岭:“你呢?” 孙今桃:“我这两天不能吃冰的。” 她以前和乔岭出差时也赶上过例假,痛得在酒店起不来。 乔岭问她:“带药了么?” “忘了。”她道,“一会儿早点儿撤吧,一大早就开始忙,身体不太舒服。” 乔岭说行。 赵予维就觉得,还不如和小陈一块儿去后院晒太阳了。 又一个周一。 孙今桃又给她派了个活儿:“我已经核对过了,但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为了预防万一,你也能再核一遍。” “忘了跟你说,你那建模做得挺好,这种活儿是有奖励的,之后会体现在工资里。”孙今桃又说。 赵予维说不了别的,只和她说了声谢谢。 这次她必然会先核实,核实清楚之后便出发了。 这活儿的内容简单,就是去实地踩个点,唯一的难处在距离,那地儿离市区较远。 赵予维自己开车去的,她接到活儿时是中午,赶到目的地时已经到了下午。 合作方派了人接应她,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返回再路过那片风力发电机群时,她找了个位置把车停下来。 那会儿夕阳正好,广袤的低矮植被上矗立一波发电风车,白色的巨型扇叶在亮而柔的光线里匀速旋转。 她下去看景,顺便拍照。 但天有不测风云是一种常态,没过一会儿,夕阳未尽时乌云瞬间压了上来。 青黑的云错层叠加,攒成占据半空的一团,目之所及,有种末日来临的宏大苍凉感。 这景象也是极美的,赵予维顺手又拍了几张照。 大雨落下时空气逐渐弥漫出泥土的腥。 她回到车里,手臂上沾着淋过的雨,衬衫领子也湿了。她把软趴趴的飘带领拨开一点,开了雨刮器准备回城。 但是汽车驶不动了,像车胎陷进深厚的沼泽,浑身的力气都被禁锢。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雨越来越大,黑夜中的挡风玻璃像条来不及呼吸的鱼,极高频地接受冲击,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四周没有路灯,坡地外的国道有车经过,车速借着雨势显得一辆比一辆快。 她的手机信号薄弱,打不出去电话也发不了信息。 就那么过了很久,国道上的车开始逐渐变少。她看了看油表,决定去国道求助,但是一打开车门就被大雨淋了回去。 她看了看车里,也没个能用来遮雨的东西。 就这档口,车窗上忽然传来几声响。她吓了一跳,反锁车门的同时看向窗外的人影。 幸好刚才没冲出去,她想,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都不知道。 但荒郊野岭,又处于失联状态,她心里还是很怕的。 她还没想好对策,这人已经绕去挡风玻璃前站着。 她借车灯看清来人,瞬间打开了车窗:“老大你怎么来了?” 第5章 第五章 她边说边打开车锁,乔岭开了副驾驶的门钻进去。 他穿着件淡蓝翻领衬衫,撸起袖子的胳膊沾着水,皮鞋边上沾着泥,他收起手里的黑伞时赵予维才看见他头发也湿了一点儿。 乔岭问:“我刚看你下车了,怎么又回来了?” “雨太大了,没伞,你怎么来了?”赵予维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说好的下午把方案发我你忘了?” 赵予维“噢”地应着:“我手机里有备份,但这儿没信号,发不出去。” 乔岭:“可不么,方案没有,人也失联,桃子说你踩点来了,我问了客户,人说你早走了,我来的时候老远看见一辆车停在这儿,就上来看看,果然是你。” 又问她:“怎么了,车坏了?” 赵予维说:“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发动不了。” “扔这儿吧。”乔岭说,“太晚了,这么大雨不好弄,明天再叫人来。” 赵予维于是熄了火,汽车内外的灯光都灭了,四周陷入无边的黑暗。乔岭撑伞绕过车头去接她,他把开了手电的手机递给她。 她拿着手机照亮脚下的路,俩人并肩走着。 没走几步乔岭忽然说:“你挽着我吧,深一脚浅一脚的,再摔了。” 赵予维于是挽上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又沾了雨水,但湿润之后体温上来,顷刻间就变得热起来。 黑暗像只饕餮,早已吞掉四周的空旷,那束手电的光就像破砖而出的种子,孤而倔地照亮眼前不足两平米的路。 世界被雨声包围,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原始感。 乔岭的车停在路边。 从坡上下去后他对赵予维道:“你坐后面。” 赵予维直觉副驾驶有人,她想起孙今桃的脸。 “hello!”果然等她拉开车门后有人冲她打招呼,不过这人坐的是驾驶座,而且不是孙今桃,是个男人。 这男人是不久前她在医院见过面的高云洲。 赵予维也和他打招呼。 乔岭钻进副驾驶,他收了伞,拍了拍溅在身上的水。 “脱了。”他看了一眼高云洲,朝他身上的外套抬抬下巴。 “干嘛?冷。”高云洲不问为什么,惯性和他反着来,还作势搂紧了胳膊。 “冷不死。”乔岭冲他递了个眼色,“快着点儿。” “行行行。”高云洲依然不问为什么,边说边脱了外套。 乔岭默不作声把外套递给赵予维。 车内灯亮着,赵予维反应过来,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湿掉的领子软哒哒贴在胸前,还被扒开了一截。 她蓦地想起刚才乔岭上她车时一闪而过的眼神。 她也没出声,默默紧了紧衣领穿上了外套。 过了一会儿。 “吃什么呀?”高云洲开着车问。 乔岭正要说话。 高云洲抢先打断:“不吃你那面条啊,大晚上的吃什么面条。”他问赵予维,“美女你想吃什么?” 赵予维说都行。 “那不然吃火锅吧。” 于是三人回市区吃火锅去了。 赵予维是三天后把高云洲的外套给了乔岭的。 那衣服她穿过,又沾着火锅味儿,她特地送去干洗了。 还衣服的时候孙今桃也在,她穿着衬衫和长裤站在在办公桌前。 茶桌对面的窗户下养着一缸鱼,缸子不小,鱼没几条,鱼身是通体透亮的薄荷绿夹带白色条纹,正在珊瑚丛里游来游去。 赵予维把纸袋递给乔岭:“麻烦了。” 乔岭收了袋子:“不客气。” 孙今桃很随意地问:“你们俩在进行什么交易?” “一个意外。”乔岭说。 “乔总救了我一命。”赵予维道。 她像在和孙今桃解释,但这个解释显然不如不解释。 乔岭笑了一下:“举手之劳。” 赵予维没多说话,带上门出去了。 下午小组开会,孙今桃带头梳理了一下近期工作,最后安排赵予维:“予维你跟一下新接的午夜场,时间是晚了点儿,但场地就在公司,挺安全,辛苦了。” 赵予维说不辛苦。 孙今桃有意无意,她不去想,想也没辙,官大一级压死人,非要想不如往好处想,至少熬夜加班费多。 公司午夜场直播是卖速食产品。 加班第一天她和运营在棚里守着,边看主播吃螺蛳粉,边给自己也煮了一包螺蛳粉。 有的吃有的赚,她觉得还不错。 除了回家晚点儿,她到家的时候睡着的赵圣卿被吵醒了。 赵圣卿打开灯,睡眼惺忪看着她:“怎么这么晚?” 她说加班:“最近都会这么晚。” 赵圣卿:“当初找这工作不是说好的不怎么加班么?” “公司在发展啊,领导要我加我还能不加吗。”赵予维边换鞋边歪了头盯着赵圣卿,“要不然我辞职单干?” 赵圣卿抬脚往厕所去了,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连干了两天,她已经得心应手,第三天的后半场还打开棚内的折叠椅小憩。 收工的时候几个同事见她睡着了就没叫她,还拿了毯子给她盖上,她却在他们走后十分钟左右醒来。 那会儿已经后半夜,她看了下时间,拿了包匆匆撤离。 公司楼下一百米处有个微型小广场,有商家在临街处安装了一座旋转木马。 她早上走的晚了点儿,来的时候没进车库,就把车停在了旋转木马对面的巷子里。 大马路上没有人,只路灯下偶有汽车经过。 刚走到旋转木马附近时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这人从白马造型的木马后面走出来,他穿着短裤和拖鞋,宽松的衬衣扣子错位扣着,衣摆一边高一边低。 赵予维没有多看一眼这人及脖颈的花白头发和胡子拉碴的脸,她目不斜视调了个头,往返回公司的方向走去。 这个方向比巷子安全,起码临着灯火通明的大马路。 她内心很慌但也只是步伐加速,唯恐跑起来会刺激身后的人,直到再次刷脸进入主楼。 她在闭合的玻璃门里看见这人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果然跟上来了,她心跳如擂鼓,乘电梯返回了公司。 她走去工位开了台灯,后怕地坐在椅子上,可就在这时候,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和临街的空旷比,室内的脚步更令人窒息。 她整个人都懵了,身体因为极度紧张而变得轻飘起来,几乎是无意识地抄起桌上的硬盘反手就是一下。 这一下打得涵养极好的乔岭捂着脸蹦出个脏字儿。 赵予维更懵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加班呐……”乔岭皱着眉道。 五分钟后,乔岭办公室。 热水器在墙角发出嗡鸣,乔岭拆着泡面:“你们从棚里走的那会儿我听见动静了,只是没想到你会回来……身手不错,换个工具我今晚得交代在这儿了。” 赵予维出手的时候他往后躲了,没完全躲过,坚硬的塑料壳刚好顶住颧骨,那一块的皮肤没破皮也没红,五分钟之后的现在直接变青了。 赵予维很抱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 乔岭说:“刚经历了那事儿,这反应正常,女孩儿就得防范意识强点儿,你还可以更强,比如不回家在棚里睡一晚。” “那不行。”赵予维说,“那我爸得睡不着了。” 乔岭把泡好的面往茶桌上放着,他看了看腕上的表:“你不回家你爸也不睡?” “睡不踏实。” “那吃吧,吃完送你回去。” 赵予维拿着小叉子拨了拨面。 乔岭看出她的犹豫:“怕胖?” “不是,晚上直播那会儿我吃了一包螺蛳粉。” 乔岭:“……给我吧,正好饿了。” 赵予维就在旁边陪他吃面,他没吃几口忽然想起来,从茶桌上的纸盒里掏出两粒话梅递给她。 赵予维:“你还吃这?” 乔岭:“泡茶用的,完了你也试试。” 赵予维嘴上应着好,心里是拒绝的,她一直不明白看上去清清淡淡的男人怎么老喜欢奇奇怪怪的尝试。 那话梅是一颗颗独立小包装,她把两颗攒一块儿塞进了包里。 乔岭看见了:“舍不得吃啊?” “不是。”她淡定道,“我减肥。” “……那螺蛳粉算什么,减肥餐?” 赵予维扭头,看见他嘴边挂着的笑。今晚的乔岭似乎很喜欢揶揄人。 再回家的路程十分顺利,路上就没几辆车。 赵予维熟门熟路掀开扶手盖:“提神醒脑吗?” 乔岭说不用:“刚填饱肚子,清醒得很。”又说,“你吃吧。” 赵予维:“我也清醒得很。” 不仅清醒,还挺高兴,她甚至怀疑老天不是派孙今桃来阻碍她的,似乎是来帮她的。 乔岭按她说的路线把车开进她家小区。 “这小区绿化不错啊。”他说。 “几号楼?”他又问。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扭头一看,赵予维歪在副驾驶睡着了。 先前才说清醒得很,这就睡着了…… 乔岭把车靠边停下,车顶正好是盏路灯,后半夜沉寂得连飞蛾都不绕着光圈飞舞了,较白天降了温度的空气带着点儿流畅的清爽。 车窗几乎全开着,他往窗框上枕着胳膊,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想了一下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窗外是球状大叶黄杨,他不经意间看见一只瓢虫在叶片上爬行。灯光把虫身照得发黄,也看不清它背上有几颗黑点。 它顺着叶片爬上茎秆,又沿茎秆爬到上一片叶子。它翻越好几株茎秆,终于离乔岭的视线越来越近。 乔岭正打算数一数它背上的黑点,看看它究竟是不是七星瓢虫,哪知这虫却跟逗他玩儿似的不横着向前了,挑中某一根茎秆便纵向钻进绿植的深处。 他还盯着瓢虫消失的那一片,看它会不会再爬出来。 他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铃声像炸雷一般忽然打破沉寂的夜。 赵予维迷迷糊糊捞起手机接电话,是赵圣卿打来的,问她怎么还不回家,她透过挡风玻璃往外定睛一看,回复赵圣卿说已经到楼下了。 挂了电话后她问乔岭:“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 乔岭:“刚到。” 赵予维和他道完别就下车往家去了。 他启动车子准备往回返。路灯下茂盛的绿叶间那只消失的瓢虫又爬了出来,可他哪里还记得要去数它背上有几个星。 第二天一早,乔岭召集大伙儿开了个临时会议,会议主题是关于夜场直播的。他吩咐夜场排班以男性为主,女性只是替补,又叫人腾出间屋子当休息室。 “休息室只供夜班的人用,直播那边不是还有空间么,架一隔板,弄一折叠床,夜班的男同事就睡那边。”他叫叶适东,“老叶,你和保安沟通一下安保的事儿,再去派出所报个备。” 这个举措获得一致好评,散会老半天了,小陈还一直夸老大真好:“就是不知道脸怎么青了,女朋友打的吗,女朋友这么暴力?” 另一个说:“没听说老大有女朋友啊。” 又一个说:“对啊,有也不能这么暴力吧,他能找这么暴力的人?” 赵予维听在耳里,内心深处莫名暗爽,以致于她把本来想解释的话全吞了回去。 就这样,她没上几天的夜班因为公司改制告一段落。 但那一阵公司业务极好,大伙儿即便不上夜班也经常加班。 他们常点的外卖都吃腻了,甚至有人在取外卖时发出一声哀嚎,叶适东把这事儿当乐子说给乔岭。 乔岭让他换个花样。 叶适东:“不是米就是面,能换什么花样?” 说起面乔岭忽然想起来:“米面也分很多种做法啊,我推荐一家,你去订。” 当天傍晚,叶适东拎着两大袋子外卖回公司时都没人搭理他。 “诶!这可是乔总亲自选的,好吃不亏啊!” 有人凑过去扒开饭盒:“这不就是面么?” 叶适东:“这家面不一样!” 大家为了尝尝这不一样的面,都凑一块儿吃起来,然后都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大伙儿的反应令乔岭意外,他转脸冲着赵予维:“大家吃不出来情有可原,予维你怎么也没吃出来,你当时说好吃是哄我呢?” 大伙儿又不约而同都盯着赵予维。 赵予维认真吃了一口:“可能外卖和现吃不一样,有点儿坨了。” 乔岭也拿筷子尝了一口:“确实,不如现吃。” 小陈叫嚷:“你们俩又吃独食!” 赵予维:“不是,那次送客户刚好路过这家面馆,我和老大又都没吃饭才去的。” 一旁的孙今桃没有要吃面的意思,她手里端着一杯加了话梅的凉茶:“哪家面馆?改天我也去现吃。” 赵予维认真想了想,想不起面馆的名字,只好坦诚又尴尬地看着她:“忘了叫什么。” 孙今桃维持那副淡淡的笑容看着她,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赵予维虽然不怕那些暗地里的博弈,但她也不想为这种事儿争个强弱,她是真忘了。 “杨家胡同老金面馆儿。”乔岭道,“挺远,我现在也不常去了。” 第6章 第六章 孙今桃病了,请了好几天假,大伙儿组团去看她。 乔岭去得早,赵予维跟随大部队到孙今桃家里时,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 他旁边坐着个男人,和他是大学同学,也是孙今桃哥哥。 她哥哥站起来招呼大家,又去屋里叫孙今桃。 孙今桃出来时穿着睡衣,戴一副眼镜:“你们怎么来了?” 小陈凑近拉她的手:“来看你呀。” 孙今桃说:“嗐,没事儿,就一感冒。” 她哥哥冲乔岭道:“你面子不够大呀,人听说你来了,都不愿意起床,听说小姐妹来了倒起得快。” 乔岭笑笑:“赖我,工作给她安排太多,累着了。” “可不是赖你么,咱俩半年没见了,好容易见一回还是这情况,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要好好儿照顾她,就是这么照顾的?”男人话是对乔岭说的,眼睛却瞅着孙今桃。 乔岭对孙今桃说:“公司这一阵儿确实事儿多,这几天你就当放假了,好好儿休息休息。” 孙今桃看也不看他,嗔怪道:“病假和休假一块儿算,比周扒皮还周扒皮。” 惹得他哥哈哈大笑。 乔岭:“不算你假,工资照开。” 孙今桃朝着她哥:“你看看他是不是周扒皮,就知道工作和工资。” 她哥还笑着:“你俩的事儿我可管不着。” 乔岭没所谓道:“这不最实际么。” 刚进屋时孙今桃哥哥给大家倒好了茶,还招呼大家吃切好的水果。 赵予维转动着手里的水果叉,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像孙今桃说的,她就一感冒,问题不大,没休息两天就又回公司上班了。 但她也没好利索,还吃着药。 赵予维带着资料去找乔岭,乔岭过目后问:“这活儿桃子牵的头?” 赵予维说是。 “给老叶吧,让他重新安排人。” 赵予维有点儿为难的样子。 乔岭看出来,说:“就说我说的。” 赵予维返回去告诉孙今桃。 孙今桃咳嗽两声:“这人干嘛呀,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就一感冒,能有多累啊。” 她说着就拿起杯子喝水。 赵予维已传完了话,转身就往外走。 孙今桃出声阻止,赵予维扭头看她,她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喝水,直到喝完了那杯水。 “帮我跟他说一声,这活儿我牵的头就得我来干,我不接受强制安排。” 赵予维没出声。 孙今桃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事儿太多啦,辛苦你传个话。” 她口气挺正常,甚至带着点儿好友间的亲昵。 “我也有很多事儿呢。”赵予维冲她桌上的内线座机抬抬下巴:“不是有电话吗,你亲自跟他说吧,万一我再传错话。” 孙今桃笑:“就这两句还能传错,能错到哪儿去?” 赵予维也笑:“我手里的活儿你最清楚,我是真挺忙,我先走了啊。” “予维。”孙今桃叫住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可能的。” 孙今桃和乔岭之间那种不同于其他人的熟稔确实让赵予维不自在,但赵予维并未因此混淆是非。 她知道,如果这次病的不是孙今桃,是别人,乔岭也会额外照顾,就像那天上夜班的如果不是她,他照样会请别人吃泡面送别人回家。 她对孙今桃道:“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觉得不可能,至少目前不可能,要不然有些事儿不会是大家看到的这样。” 孙今桃沉默一会儿,和她对视:“你确定要和我竞争?” 赵予维不喜欢她这个说法:“又不是应聘工作,竞争上岗吗?别的事上竞争我还觉得你有魄力,这种事儿竞争其实挺掉价的。” 孙今桃怔了怔,没说话。 赵予维也不再说什么,这才终于走出她的办公室。 听上去她对待乔岭似乎已经有了胸有成竹的办法,其实并没有,她甚至担心情感泄露得太明显会再度引发被赶出公司的事件。 迷惘中她能确定的只是不会因为喜欢谁就去争得头破血流,这样的喜欢对她来说失去意义。 孙今桃和乔岭一样拼,她不但没有因为生病减少工作量,反而主动揽了一演唱会直播的活儿。 这活儿他们头一次接,流程大耗时长,持续高压工作的结果就是孙今桃病得更重了。 她在办公室迷糊着的时候,刚好赶上赵予维去送文件。 那会儿已经晚上八点,除了跟夜场的组员,其他人都走了。 她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赵予维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就进去了,一进去就看见她侧脸枕着胳膊趴在办公桌上。 赵予维以为她太累睡着了,边走近边说:“核对好了,没有问题。” 却不见孙今桃反应。 灯光照出她额头一层细密的汗。 赵予维叫了声桃子,她皱着眉嘟囔出不清晰的回应。 她把她送去医院打上点滴时已经晚上十点,二十分钟后孙今桃终于退烧,人也逐渐清醒。 她和坐在椅子上的赵予维对视,赵予维站起来出去了,半分钟后端着个纸杯又回到病房。 她把热水递过去时孙今桃和她说了声谢谢。 赵予维回到椅子上时孙今桃的手机响了,她抬起胳膊越过输液的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包,因为另一只手不能动,动作就有些困难,包都已经扒开了,却半天没翻着手机。 赵予维又过去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 她接打电话,赵予维就坐回椅子上滑手机,直到输完液俩人都没说什么话。 输完液后赵予维送孙今桃回家。 孙今桃确实忙,路上都没停止接打电话,最后一通电话尤为着急,挂了之后就让赵予维送她回公司。 赵予维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十一点了,再着急的事儿也能明天再说吧?” 孙今桃:“演唱会明天就开始。” 她生病脑子也迷糊了,先前都忘了这事儿。 赵予维也忘了,这活儿她没怎么参与,只知道大家伙儿都挺紧张。 “要不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吧,太晚了,你回家,我打车过去。”孙今桃又说。 赵予维从路口开过却没停。 “我去吧。”她说。 孙今桃愣住。 赵予维:“晚上吃饭那会儿我听小陈说了,彩排都过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应该没有新的技术活儿吧,你要干什么,我去就行了。” 她还想说生病了就好好儿休息,没说出口。 孙今桃还愣着。 “不白干。”赵予维说,“算工资里。” 加班费、奖金这一类的词赵予维不常挂嘴边,但能感觉出来她来者不拒还挺在乎。 孙今桃问:“你有那么缺钱么?” 赵予维:“谁会嫌钱多啊。” 孙今桃看着车窗外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不放心,总想提前布置好,都习惯了。” 她这个习惯赵予维知道,赵予维也这样,但没她这么提前。 大概因为安排得太妥当了精神松懈,加上药效,孙今桃这一夜睡得很沉,以致于隔天浑身乏力实在没办法赶去现场。 赵予维顺理成章成为替代她的人选。 这次替代却酿成大错。 演唱会已经开始,直播画面却和现场完全不一样,几人手忙脚乱找原因,几分钟后才发现地址用的是彩排推流IP。 他们立即切换,切换的过程完全错过了演唱会开场,整个直播流程被迫中断八分钟,收到的退票投诉当场过万。 乔岭没有为此大发雷霆,却比大发雷霆还可怕。 那会儿他们已经挨个儿给投诉的客户进行赔偿,演唱会也早已结束,所有人一个不落全回了公司。 乔岭往桌上撂文件时并未使出多大力气,硬/挺的纸张却飞起来又落下,其中一张落在了紧挨主座的员工面前,那员工本想把纸给他挪回去,愣是没敢动。 他沉着脸坐下,会议室座无虚席但鸦雀无声。 “谁负责技术?”他口气稳而沉。 坐在长桌中间位的男人犹豫着举起了手。 “会后去人资结一下工资。” 会议室更静了。 那男人脸都涨红了,着急道:“乔总,这次的事故不是技术问题,弄错了地址怎么能算技术头上呢?” 乔岭:“你身为技术负责人,不跟彩排不跟直播,但凡有点儿责任心,现场至于中断八分钟?” 男人不说话了。 乔岭:“孙今桃病倒的前一刻都还在工作,我不提倡这种工作模式,但她的责任心大家有目共睹,接替她的人捡了个现成活儿,就这点活儿也干不好是怎么回事儿,谁接替的?赵予维?” 赵予维点头。 “扣俩月工资。” “……” 赵予维百口莫辩,也不觉得冤枉。孙今桃在病中的交代已经很详尽了,是她想当然地认为显示在首位的就是唯一的地址,压根儿没考虑过别的可能。 她是自责的,比起自责她更心疼俩月工资,为此她吃起了泡面。 小陈连续几天目睹她以泡面代替午餐后忍不住问道:“小维姐你看着也不像缺钱的人啊?” 赵予维:“要是不缺钱我早就不上班儿了。” 小陈:“也不是这意思,就是至少不至于为了这个吃泡面吧。” 赵予维:“要是不至于我早就不上班儿了。” “……”小陈默默把外卖里的肉片夹进她的泡面桶里。 她捞起一叉子泡面回敬,小陈这几天闻味儿闻得都想吐了,连忙说:“不用了,谢谢小维姐。” 又一天中午,乔岭为庆祝拿下一谈了仨月的项目请大伙儿吃饭。 赵予维面对一桌子好菜却无从下口,大概因为泡面吃多了,她长了口腔溃疡。 几筷子蔬菜吃着始终不得劲,她没忍住夹了块排骨,一块排骨下肚,味觉是满足了,但溃疡好像更严重了,连挨着溃疡的那颗牙都开始疼了。 饭后她去便利店买水,结账时身旁多出一只手。 “算一块儿。”乔岭打开二维码对收银员道。 赵予维说了声谢谢。 乔岭看了看她:“这回没生气。” 赵予维:“没开除我我已经很庆幸了,怎么会生气。” “你负责的那部分还没那么严重。” “俩月工资还不严重呢……” 乔岭带着点笑:“这么心疼工资,买相机也没见你手软。” 赵予维顿了一下:“你也懂?” “我不懂。”乔岭从糖罐里倒出两粒刚买的口香糖,“但你那几件家伙什儿看着不像便宜货。” “牙疼。”赵予维指指嘴巴拒绝了他的糖。 乔岭说难怪。 她问他什么难怪,他没回答。 到了下午,她的牙疼发作犹如猛兽袭来,她感觉自己半张脸都是肿的,但镜子里看着无异,太阳穴那一处的神经因为疼痛牵引跳动得厉害。 她对着镜子,试图从中看出神经跳动的痕迹。 叶适东恰巧路过:“嘛呢,不工作照镜子,镜子能给你发俩月工资啊。” 赵予维:“别提了,牙疼。” 叶适东想了想:“我那有止疼药,吃么?” 赵予维说吃。 他于是给她拿来了药。 她吃完了药叹了口气。 叶适东问:“上火还是长智齿?” 赵予维恹恹地说不知道。 她桌上放着一杯小陈买的饮料,杯里插着一根吸管。 叶适东取出吸管,抽了张纸巾擦净:“给你表演个魔术。” 赵予维拒绝:“哎呀没钱。” “不收你钱,免费给你表演。” 俩人刚说到这,外出的乔岭提着一大袋儿冰淇淋回来了。 他在一片恭维赞美中叫人把东西分了,又随手拿了几个往中间行的工位走去。 那几个工位的人接了冰淇淋,分别高兴地向他道谢。 赵予维正全神贯注盯着叶适东手里笔直的吸管,他说他表演的这招叫“意念弯曲”,眼瞅着靠近他拇指的那半截吸管越来越弯…… 赵予维忽然抖了一下,扭头一看,乔岭还拎着那支往她脸颊上冰了一下的冰淇淋。 他看着她,也没说话。 赵予维接过冰淇淋:“谢谢老大。” 叶适东:“诶干嘛呢,我正表演呢。” 乔岭走了,留下一句“幼稚”。 叶适东兴致勃勃对赵予维道:“再来一遍!” 赵予维拆了冰淇淋包装袋:“不来了,牙疼。” 第7章 第七章 公司新对接的客户是内蒙的,这人好酒,且酒量大。但他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只是对滴酒不沾的合作方略表遗憾。 赵予维几天前确诊了,她的牙疼是因为长智齿,医生给她开了药,让她消炎完再去拔牙。 到今天炎症已经完全消除,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桌上的菜客人只各动了一点儿,赵予维看不下去,拿了只杯子倒上了酒,却在端起酒杯的前一刻被乔岭抢了先。 客户见乔岭拿起酒杯,眼睛都亮了,这次合作也谈得爽快。 因为乔岭喝了酒,往回返时是赵予维开的车。 他们不是返回公司,而是开去诊所。 一礼拜前的一个上午,赵予维去乔岭办公室签字,进去时乔岭正接电话,他示意她坐在沙发上等。 接完了电话乔岭问她:“去看牙了?” 赵予维捂着腮帮子说是,又问他怎么知道的。 乔岭:“说话都捂着脸,这么严重能不去看看吗。”又问她,“长智齿?” 赵予维点头。 “我给你推荐个大夫。” 赵予维:“老大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乔岭笑笑:“要么是你老大呢。” 他推荐的就是今天要去的诊所。 赵予维边开车边道:“其实我少喝一点儿没事儿,牙已经不疼了。” 乔岭:“炎症刚消下去,不忌口拔完牙有你受的。”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懒懒靠着副驾驶,脖颈和耳根浮上一层淡淡的红。确实不能喝酒的,总共整两杯不到,他这会儿的眼神已经带着点儿涣散的迷茫,不像平时那么清亮有神,反而露出几分泄了气势的脆弱。 赵予维面上瞧不出来异常,实际心里像有无数个小人在开party,欢乐得都快吵到她耳朵了。 她对乔岭说:“老大你喝点儿茶吧。” 出门在外没有热茶,扶手箱上躺着一瓶她从便利店买的东方树叶。 乔岭毫无兴趣。 “解解酒。”赵予维又说。 “我又没醉。”他声音听着确实没醉的样子。 到了诊所,医生看了看赵予维的片子说:“你这智齿长得挺规矩,好拔,一会儿别紧张啊。” 她没那么紧张,这医生又是乔岭介绍的,就更不紧张了。 准备工具时他问她:“你是乔岭同学?朋友?” “同事。”赵予维补充,“下属。” 她也问他:“你们是同学?朋友?” “朋友的朋友。”医生道,“他以前不是搞什么投资么,现在怎么弄起公司了,不过搞这好,挣钱。” 赵予维不知道乔岭以前搞什么投资。 “不好挣。”她说,“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兴趣嘛,也不在乎挣多少钱。” 赵予维:“兴趣?” 医生说:“他又不是缺钱的人,不是兴趣是什么。” 赵予维不知道乔岭住什么房,但知道他开什么车,他那车不错,每月还贷压力也不大。 “还行吧。”她对医生道。 “还行?他手上那块表够我挣大半辈子了,这叫还行?美女你也很有实力啊。” “……” 赵予维不懂手表,但她听叶适东和乔岭聊起过,乔岭没说具体的,只说那块表是朋友送的。 拔牙过程很顺利,赵予维出来后乔岭还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他半垂着头,胸前的衬衫领子扒开着,露出脖子下面的一片红,隽秀的眉目微微皱着,很不自在的样子。 “你怎么了?”医生边问边走近瞧了瞧他,“过敏了?你吃什么了?” 乔岭说:“喝了点儿酒。” 医生:“酒精过敏还喝酒?” “以前不过敏。”他说,“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拿了药让他吃,又嘱咐他多喝水促进代谢。 出去后赵予维立即买了两瓶矿泉水:“老大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回公司吧,一堆事儿。” “脸上都起疹子了,回什么公司啊。” 他立即掰开车内镜子照了照。 赵予维:“回家休息吧,需要什么东西,我跑腿给您送。” 乔岭:“没有跑腿费啊。” “今天做好人好事,不收费。” 她送他回了家。他住的地方倒瞧不出什么特别,是挺平常一小区,之后她又返回公司去拿文件。 她按照乔岭的吩咐执行任务,问叶适东:“文件在哪?” 叶适东立即把文件塞给她。 赵予维:“和立兴的张总约好了?” 叶适东说:“约好了。” 赵予维:“商场那边的事儿定了?” 叶适东:“定了。” “明天和广州过来的人开碰头会,得提前准备一下。” 叶适东:“准备好了……不是,谁是老板啊,你怎么干起老板的活儿了啊……不是,我老板呢?” 赵予维:“过敏了,家里呢。” 孙今桃拿着资料走近:“过敏?” 赵予维:“嗯。” “你们中午不是陪客户吃饭去了吗,怎么会过敏?” 赵予维说:“他中午喝了点儿酒,酒精过敏。” 孙今桃惊讶:“他喝酒?” “嗯。” 叶适东:“这不都是你的活儿吗,他怎么喝起酒来了?” 赵予维说:“我拔牙,不能喝酒。” 她边说边摸了摸脸颊,麻药劲儿快过了,那一块开始隐隐的疼。 叶适东接她的话:“所以你就让他喝?” “不是我让他喝的。”她抬抬手里的文件夹,“着急,先走了啊。” 孙今桃说:“一起吧,我正好要外出一趟。” 演唱会那事儿后赵予维找过孙今桃,孙今桃没批评她,只让她下回再仔细点儿。 路上赵予维问孙今桃去哪儿。 她说:“先送文件吧,不是着急么。” 赵予维于是先开去乔岭住的小区,到达之后却半天找不着车位。 孙今桃:“要不我先下吧,你在附近绕一圈,等我下来再一起走。” 也只能这么办了。 乔岭开门的时候是说着话的:“这么……”他眉眼一抬,停顿了一下,“快……” 孙今桃自顾自走进屋:“你以前酒精不过敏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乔岭说,“可能最近太忙了,免疫力下降。” 孙今桃把文件放在茶几上:“签吧,签完我捎回去。” 乔岭坐去沙发上签字,签到第四份时问:“赵予维呢?” 孙今桃:“干嘛,我送来的就不能签了?” “胡说什么,这活儿她主动揽的,干活儿干一半不见人影了,我就随口一问。” “楼下没有停车位,我让她绕上一圈儿。” 乔岭抬头:“绕一圈儿?绕去南站那边?” 孙今桃意外:“啊?不能调头吗?” “开会,管控。”乔岭沉默几秒又说,“你哥不也住附近么,你不知道?” 孙今桃说:“我都好久没去我哥家了,还真不知道。” 乔岭放下笔,拿起手机打给赵予维。 赵予维正在笔直的路上前行:“老大,你每次回家都得绕这么远吗?” 乔岭:“交通管制,小区统一从北门进北门出,要不然得绕一大圈。” 赵予维:“我说怎么那些车都往北门走呢,我为了不和他们挤专门走的南门。”又问,“哪儿能调头啊?” 乔岭:“南三环。” “啊?”赵予维犹如晴天霹雳,“那什么……我也不是舍不得油费,但工资是您亲自扣的……” 他带着点笑:“报销,跑腿费也算上。” 赵予维瞬间来了精神:“谢谢老大。” 挂了电话后他接着签字。 孙今桃问他:“吃过药了?” “吃过了。” “补充点儿维生素好得快,家里有吗,没有我去买。” “不吃了。”乔岭把签完字的文件递给她,“你回吧,把这些都给了老叶,着急用。” “没车回了。”孙今桃接过文件,“得用一下你的车。” 乔岭想了一秒:“我车送去保养了,你打车吧。” 孙今桃看了看他,表象很正常,说话也正常,那状态就像个平凡无奇但严丝合缝的袋子,找不着能突破的地方。 休息一晚,第二天乔岭就好了。 他在公司茶水间碰到赵予维,问她头天怎么样。 赵予维说路虽然远了点儿,但挺好走,不堵车,她还顺道去了什么文艺工厂逛了逛。 乔岭问:“又拍照了?” 赵予维打开手机给他看,她拍了一些画作。 乔岭不懂画:“挺好看。” 赵予维也不懂:“我也觉得挺好看。” 俩人正聊着,叶适东出现在门口:“我正找你呢老大,人都到了,开会去吧。” 他们要接待的就是从广州来的那几个人。 双方在会议室交谈过半,乔岭让叶适东去找孙今桃拿份材料。 孙今桃外出了,叶适东走出会议室给她打了通电话。 孙今桃说:“那材料在保险柜里放着,前一阵密码锁坏了,我也没顾上找人修,钥匙在我包里,我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你先去我电脑里找找吧。” 叶适东去她电脑里找了半天没找着。 恰好乔岭打来电话,他就把情况和乔岭说了。 乔岭想了想,想起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但也记不清具体放在哪儿了,他便亲自去找。 找着之后打开保险柜,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叶适东纳闷:“这不演唱会用的那台直播设备么,怎么在这儿放着,里面有机密文件?” 乔岭看了看那台电脑没说话,从柜子里拿出材料返回会议室会客去了。 孙今桃是在二十分钟后回的公司。 小陈看见她时很吃惊:“桃子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没顾上说话,甚至有点儿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往办公室走,就那么和带领客户走出会议室的乔岭撞了个正着。 十分钟后,送走客户的乔岭返回公司时,孙今桃却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她就在过道那儿站着。 “来我办公室一趟。”乔岭从她面前经过时说。 又过了五分钟,几乎整个公共办公区都能听见孙今桃的声音,但只能听见她似乎在歇斯底里地解释什么,听不真内容。 办公室里,乔岭在桌子后面坐着,他打开抽屉拿出盒烟,打火机都点着了,停顿两秒又灭了。 孙今桃进去时那台笔记本就在办公桌上打开着,敞开的页面显示不久前那场演唱会的直播IP。 这台电脑从外观到网页设置,和当初赵予维误用了彩排IP的那台电脑一模一样。 孙今桃沉默几秒,扯开嘴角露出个淡笑:“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怪我,当时生病也没交代清楚。” 乔岭问她为什么会有两台一模一样的设备。 她说:“备用啊,一直都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乔岭:“锁柜子里怎么用?” 孙今桃脸上的笑逐渐沉下去:“不小心放错了吧,你也说了两台一模一样,没留神混淆了。” 乔岭说:“你意思本来打算把备用的那台锁起来,一台正式用,一台备用,为什么非要锁一台?” 孙今桃不说话了。 俩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耽误多少事儿,损失多大,你比谁都清楚。”乔岭道,“个人情绪代入工作无可厚非,但因为个人情绪造成这么大损失,你说我还怎么用你?” 这句话便是孙今桃歇斯底里的起源。 她失控了,拔高嗓门道:“你也知道我有情绪?” 乔岭没回答。 “你太偏心了。”她质问乔岭,“出那么大事故,技术都被当场开除,凭什么罚她点钱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不等乔岭说话她紧着道:“罪魁祸首是我,但要是没我呢,一开始你只知道是她的失误,当初刘廷直播上错货你都让上会检讨,轮到她就全变了,你的规则长了双眼睛,不对事只对人?” 乔岭很平静,开口时都听不出太大波澜:“开除技术是因为他不跟流程,提醒过也不改,这种行为放哪个公司都不会要,刘廷上会检讨不单是因为上错货,他出过多大岔子你也清楚。赵予维什么责任,前期她都没参与过,但在她手里出的事儿,为这罚她俩月工资还不算重?她一句怨言也没有,你闹了这些事儿还嫌不够?” 他波澜不惊的态度像往烈火上泼了一盆冷水,虽不能偃旗息鼓,但也让孙今桃冷静了片刻。 孙今桃的重点已经不在他怎么处罚赵予维,她脑子里来回飘荡他先前说的“个人情绪”。 “你什么都知道。”她气势减弱,像只不断泄气的皮球。 乔岭沉默了几秒:“公司不是让你拿来搞这些事儿的,青岛的新项目还需要人,你过去盯着吧。” 那项目从谈判到落地还不知道得多长时间,他这是有意支开她。 “我就一个问题。”孙今桃看着他,“咱俩有可能吗?” 乔岭随手摆正了烟盒旁边歪掉的打火机:“你是孙今墨妹妹,也相当于我的妹妹。” “我问的是咱俩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除了同学妹妹和同事这层关系,别的没可能。” 那天的孙今桃从乔岭办公室出去时并不如大家所料地摔门而出,她只是面色微微发红,发型不像平时那样整齐得一丝不苟,朝气又利落的面部肌肉像打了一场终于有了结果的持久战,肉眼可见地松了下来,看上去挺疲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果园直播的活儿是一个月前就安排好的。 这天本来挺热,但因为刮风似乎也没那么热,葡萄也熟得彻底,当天的货品成交量很高,傍晚结束的时候主办方邀请他们去附近的酒庄坐坐。 酒庄占地面积挺大,青草绿树环绕长廊,中央一座餐厅,地下一座酒窖。 参观完酒窖他们去餐厅吃简餐。 孙今桃和主办方的人聊天:“你们酒庄这么大产量不考虑走线上吗?” 那人道:“线上产品也有,不多,主要都走出口了,前几年我们老板才从别人手里接手了葡萄园,接手之后才盖的酒庄。” 几人都知道孙今桃是想拓展业务,大伙儿都没出声,只是安静作陪。 这餐快结束的时候,厅里急匆匆走来一人,这人穿着西装打着领结,手里拎着个木箱,轻声但礼貌地询问谁是赵予维。 赵予维茫然地看着他。 他把箱子递给她:“我们老板送您的。” 赵予维更茫然了。 只见旋转楼梯后走出一人,这人穿着T恤和休闲裤,长得高大,声音爽朗:“也不单是您,总共就俩,你和老乔一人一瓶。” 这人竟是高云洲。 “早先就和他说过直播的事儿,我给忘了,刚才和葡萄园的人聊天才想起来。”他又道。 孙今桃率领人都站起来。 高云洲:“都站着干嘛,坐。” 他对身旁的人道:“再弄点儿吃的来,找李总监拿些酒。”,他绕餐桌虚指了指,“按人数来,就说招呼客人用的,他知道该拿什么酒。” 那人照办去了。 孙今桃礼貌地笑:“您太客气了。” 高云洲也回了个礼貌的笑,问赵予维:“予维你不介绍一下?” 赵予维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当了介绍人。 孙今桃重新落座:“高总和予维认识?” “认识。”高云洲笑道,“我闺女叫她姐姐。” 相比大家的意外,赵予维对孙今桃和高云洲并不认识这件事儿更加感到意外。 她立即和高云洲寒暄:“小汤圆儿最近挺好?放假了吧?” 高云洲:“刚放假没俩天,跟着她妈出去玩儿去了。” 席间除了这个,别的都是些场面话。 临走前高云洲对赵予维道:“给他酒时你再替我捎个话,就说这酒我可是兑现了,让他挑个日子把他那匹马过继给我。” “过继?” “嗯,他儿子,我这不没儿子么,眼馋。” 赵予维被他逗笑,说行。 他们来时开了两辆车,赵予维载着设备先走一步,孙今桃载着其他人随后,返回时大家也心照不宣按照这个分配乘车,但是换成了孙今桃他们先走,赵予维载着设备随后。 路上大家聊天,有人说:“小维姐居然和高总这么熟。” 另一人说:“人不是说了嘛,他们之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 小陈道:“什么一面之缘,高总还说暴雨天和老大一块儿去接小维姐来着,挺奇怪的,他说的那地方挺远,那儿的合作方咱去年不就踩过点了么,小维姐怎么还要去一趟。” 忽然嘀一声响,是孙今桃按响了喇叭。 车内霎时变得安静。 小陈捕捉到微妙的低沉,开□□跃气氛:“桃子姐,这是你去青岛前的最后一项工作吧?” 孙今桃开口倒听不出异样:“怎么,盼着我走啊?” “哪能呢,你去了青岛别忘了我们就好。” 另一人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桃子姐就去几个月,又不是不回来了。” 小陈:“那我要好吃的,桃子姐给我带点儿青岛特产。” 第三人笑她:“就知道吃。” 她反驳:“你不吃,不吃饿死你!” 气氛又变得轻松。 孙今桃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放心吧,忘不了。” 回到市区后她像以前一样把几个同事挨个儿送到目的地,然后才开向自己家。 夏季天黑得晚,收工完吃完饭再把同事都送回也才华灯初上。 她在车库停好车,却没下车。副驾驶的座椅上躺着个手提袋,袋子里装着高云洲送的酒,这个年份的酒他给每个人都送了一瓶一样的,除了赵予维,而送给赵予维的又和送给乔岭的一样。 相比先前极易被点燃的妒火,在得到乔岭不容置疑的答复后的孙今桃,如今再面临这种事更多的只是无奈。 乔岭的答案其实并不出乎意料,她太了解他,还是怪自己心急了,没沉住气。 有些事儿不点破还有期待的空间,一旦点破就没有余地,那些明里暗里的较劲都是徒劳,也提不起精神再去较什么劲。 今天孙今墨也回家吃饭,她想起孙今墨动不动就逗她“什么时候带乔岭来家里吃饭”时的笑脸,就觉得烦闷。 她还不想回家,随手拿起手机滑了滑,滑到一位网友录的视频,说是谷口村山坡上的岩石因为今日大风滚落滑坡,下落的过程中还砸中了一辆车。 他们今天去的葡萄园就在谷口村,她难免多看一眼,这一眼就看见了挡风玻璃被砸烂的汽车车牌号。 她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给赵予维打了通电话。 赵予维在电话里说她人没事儿,但前后都被滚落的石头挡了道。 孙今桃没什么太大情绪:“酒庄不是在附近么。” 赵予维说:“开车还行,走路回去就远了。” 孙今桃没说话。 赵予维想起来:“就挡风玻璃被砸碎了,设备都在后面放着,设备没事儿。” 孙今桃沉默几秒:“找救援了?” 赵予维:“打过电话了。” 双方都没话说了。 孙今桃挂了电话后还在车里坐着,坐了一会儿后她拿起包和酒下车了,走向电梯时不知怎的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前的事儿。 她想起若干个会议和谈判桌上她挥斥方遒的状态,想起公司内部闲暇时大家簇拥她的模样,与之相比,那个暗夜里鬼祟着把笔记本锁进保险柜的女人可真是上不了台面。 她又想起那次打点滴时赵予维就在病房坐着,她神态谈不上高兴,甚至黑着一张脸,也是顶着那张黑脸她默不作声替她翻找出包里的手机…… 电梯门开了,孙今桃没进去。电梯门又合上了,她转身回到车里。 汽车抵达谷口村时老远就被路障拦截下来,执勤的人劝返她:“前面封路了,回吧。” 她问那人:“救援车到了?” 那人道:“没见,堵车吧,到了都不知道几点了。” 她拿起手机打给赵予维。 赵予维刚接受完记者采访,正考虑搭记者或者执勤人的顺风车回市区。 孙今桃的到来让她很意外,俩人在执勤人员的协助下把设备运到孙今桃车里。 再次返回市区时赵予维问:“你怎么来了?” 孙今桃目不斜视开着车:“没打算来,谁知道会刷到视频。” 赵予维返程时开得挺慢,石头从山坡滚落时发出一阵巨响,她虽然吓了一大跳,但好在有惊无险。没一会儿就有村民闻声赶来,还有好几个掏出手机拍视频,她猜她刷到的大概就是那几个村民发的视频。 但她还是意外,孙今桃是最没道理赶来接她的人。 俩人路上也没什么聊的。 到了市区下车时赵予维和孙今桃说谢谢,她也没回应,等赵予维关上车门,她一踩油门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赵予维把酒捎给乔岭,也替高云洲传了话。 乔岭说:“这交易不算数,我酒精过敏又喝不了酒。” 赵予维:“你是不舍得把儿子过继给他吧。” “虎毒不食子,换谁谁也不舍得。”他朝桌上的木箱抬抬下巴,“你都拿走吧,给我也是浪费了。” 赵予维说:“他送你的,我就不拿了,你不能喝,转送给亲戚朋友也行啊。” 他在鱼缸前站着,抬眼带着笑看向她:“你不是我朋友?” 赵予维愣了一下,正巧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孙今桃拿着资料走进,她穿着牛仔裤和高跟鞋,抬眼看见桌上装着酒的木箱,就像没看见一样对乔岭道:“资料给你放这儿了。” 她往办公桌上放下资料转身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赵予维很意外,自从她和乔岭不知为什么在办公室起争执的那天起,孙今桃似乎变了个人,她不但不再见缝插针地出现在她或者乔岭面前,甚至把以前或张扬或犀利的锋芒也收起来。 赵予维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争执内容,但也猜出个七八分,毕竟能让孙今桃收敛起来的也就那回事儿。 乔岭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还和以前那样透露出闲适的平静和淡淡的温和。 他随手拿起孙今桃送来的资料翻了翻,其间夹了一页纸,那页纸没被曲别针卡住,翻转间像巨型叶子一样飘散开,然后落到地上。 赵予维蹲身去捡,赫然看见纸上打印的仨字儿:辞职信。 她心中一震。 乔岭接过她捡起来的纸,略看了一眼就往桌上放下了,随意得像搁下无关紧要的物品。 孙今桃的去留对他而言都不算意外,那天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一句喜欢尚未说出口,他已提前把她未抒胸臆的情愫打碎了暴露得一览无遗。 他无法再汇集起那摊明晃晃的水,去换一种不让她难堪的方式重新交流,她也无法粘拢那些被打碎的情愫。 孙今桃收拾东西时大伙儿全都围了过去,都以为她是被外派去青岛驻扎,哪知道她是要离职,气氛挺凝重,谁也不敢先说话。 倒是她自己开起了自己的玩笑:“这庙太小了,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小陈叫了声桃子姐。 她带着点笑又说:“我新公司要是弄好了,挖你你来么?” 小陈猛点头:“我一定去。” “你少来,就数你是乔总的小狗腿。” 另一人问:“姐你真的要走吗?干得好好儿的怎么要走呢,这太突然了。” “不突然。”孙今桃说,“职业规划不同而已,公司挺好,只是不再适合我,你们好好儿干,有机会我们还能一起吃饭。” 叶适东挺感慨,毕竟她跟着乔岭的时间比他还长,一开始她还教了他不少东西。 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帮她收拾东西。 孙今桃问他:“回头告我个数,乔总给你开多少,到我那儿翻倍。” 叶适东不说话。 她又打趣自己:“好好好,一个两个,早中晚的见面都是白见,处这么久了也没处出什么感情。” 说完自己鼻头涌出一股酸意,她便不再说什么话。 赵予维并未跟随大伙儿去她办公室,她在电梯门口送的她。 孙今桃收拾完东西往外走,俩人视线相撞时谁也没有退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孙今桃两只胳膊搂着置物箱,正想腾出一只手去按电梯,赵予维抢先替她按了。 电子屏上的楼层数字逐渐递增。 孙今桃忽然开口:“我只认同你一句话。” 赵予维看着她。 她道:“为一男人争来抢去是挺掉价的。” 她说得突然,赵予维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又说:“但乔岭不是什么善茬儿,什么都知道还能装得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如果不早点儿醒悟,有你受的。” 补充一下不完美的小观点:男追女女追男都不存在掉价不掉价,在不违法不触及道德底线的范围内,追求喜欢的人是件美好的事,只是各中行为和取舍需要斟酌(我知道你们都懂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补充说明[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看来乔岭早就知道孙今桃的心思,赵予维想。也是,一起共事这么久,总有藏不住的时候。 那她自己的心思呢,乔岭知道吗。 连孙今桃也没能逃过坦白即失败的魔咒,赵予维决定不坦白,喜欢不一定要坦白,追一追不是也挺好。 孙今桃的失败没有让她打退堂鼓,反而激起她的勇气,那是一种奇妙带着点儿变态的感觉,她的潜意识因为少一个阻碍而雀跃激动,清醒的那条线又提醒自己这种激动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但是这点儿幸灾乐祸总忍不住叫人暗爽又刺激。 她在这种刺激下决定主动靠近乔岭。那会儿的赵予维正处于上头期,孙今桃的警告就像一片飘落至水面的树叶,一点儿也惊不起她心中的波澜。 但她只有被人追的经验,没什么追人的经验,那些被人追的过往回想起来也没什么令人感动的,反而都挺幼稚。所以她对于乔岭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总是没有章法地在主动和被动之间来回试探,像温水里的青蛙,一个地儿蜗久了换一个地儿,换来换去仍在同一片水里。 孙今桃是找好了接替人之后才走的,她走后没几天新人就来了。 这人叫顾希,擅长搞笼络人的活动,他刚来俩星期就安排了内部团建。 团建名叫“直播大逃杀”,他是按真人开直播的方式上报提议的,但是被乔岭否决了。乔岭觉得这个提议新鲜,同意了参与但不同意露脸直播,顾希于是把观众参与的部分全部改成数据模拟。 那天一连串人被蒙眼送进密室后,墙上投影显示要派出一人卖货,货品名叫“宇宙红花”,别的什么提示也没有。 这可太抽象了。平时写了不老少直播话术脚本的策划,这会儿一鼓作气挨个试关键词,两分钟后好歹是把流量提上去了。 随着流量的升高,桌上的盒子逐渐打开了盖儿,那里面躺着张字条,叶适东刚伸手去拿,盖子“啪”一声又闭上了。 再扭头一看,投影上显示的流量条形图正逐渐变矮。 叶适东叫策划:“别停,接着夸啊!” 策划又铆足了劲儿夸货品漂亮,当夸到它是一朵超越宇宙独一无二的红花时,刚涨上去的流量又往下掉了,条形图旁边出现一行字,提示虚假宣传即将被禁播。 策划的脸都憋红了,立即改了词夸,叶适东配合,掐准了时机终于把字条从盒子里抢出来。 那字条就写了俩字儿:窗户。 有人反应过来:“出口不是门,是窗户。” 大家又围着窗户研究半天,只研究出这块看似窗户的物件实则是块玻璃电子屏,但他们找不着打开的办法。 投影里的场景模拟忽然出现观众弹幕,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高频率的词汇是跳舞和俯卧撑。 叶适东和小陈便一个跳起了舞,另一个做起了俯卧撑。那场面相当诡异,他们不仅没有获得新线索,辛苦运动半天的俩人还被埋在墙上的机关喷了一脸的水。 赵予维观察半天,捕获了一条“重要日子”的弹幕。 她重新触碰电子屏,在弹出的小方框里手写起数字,那块先前无论输中英文字都毫无反应的屏幕果然有了显示。 但众人在“重要日子”上犯了难,试了好几个日子都不对。 赵予维想了想,抬手写上1006,屏幕依然提示错误。 小陈好奇:“1006是什么日子?” 赵予维:“瞎写的。” 小陈:“这也行?那试到明年也出不去啊。” 顾希摇头:“大家对公司还是不够上心啊,这日子其实挺好猜的。” 叶适东灵光乍现,迅速写上0805,两秒之后电子屏对面的墙壁开出一道长方形的门,原来这出口也不是窗户,竟是一扇装饰得和墙壁一模一样的木板门。 小陈补充道:“我刚才也想输公司成立日期来着,被东子哥抢先一步。” 叶适东:“忘了就是忘了,少给自己找补。” 小陈:“真的!我还想起1006什么日子了,老大生日!小维姐真是的,都想起老大生日了,居然没想起公司成立的日子。” 为给自己找补,她心无城府地把矛盾转移到赵予维身上。 赵予维脸红了,但室内光线暗,看不出她脸红,就她自己感受到双颊非一般的烫。 她也找补:“太近了,这俩日子容易混淆。” 小陈现学现用,笑着说:“忘了就是忘了,还给自己找补,这俩日子差俩月呢,哪儿近了?” 赵予维不理她了。 众人从那扇木门出去,却不是终点,而是到了新的空间。 这一空间主要考验团队协作,一拨人分成几个小组同时行动。乔岭作为老板没人给他安排具体的活儿,就让他站在形似克林顿台的电子屏前接收数据。 电子屏里也是一场直播模拟,他的角色就相当于不露脸的主播。 叶适东去音响旁边捣鼓音乐去了,他每切换一首歌,数据传到乔岭那儿,乔岭就操作直播间同步播放同一首歌。 另外一面墙上有几个提示语,叶适东根据提示语挑出歌曲不断地试,小陈和另一个同事得同时踩动像自行车踏板一类的东西,且俩人得步伐一致,那两盏模拟直播间的补光灯才能亮起来。剩下的人也得同时干别的活儿,让这场直播运转起来。 赵予维和另一个姑娘得在直播间的界面里和一堆“数据人”比赛活跃度。 叶适东切换到一首粤语歌,一堆“数据人”纷纷打出歌名,那画面只有俩姑娘和乔岭能同时看到,屏幕右上角的观看人数已经卡住好一会儿了。 赵予维轮番输入歌词歌名歌手,数据仍然不变。 她开始猛试,接连触发了几个表情,又连发几个热场词夸奖歌曲好听,数据果然有了起色。 她再接再厉,想把热场的文字和表情放一块儿发送,却误将老歌一词打成了老公,她迅速按了手机上的撤回键……犹豫了一秒,她又原封不动打出老公俩字儿,再跟上一个表情,按下了发送键。 另一个姑娘也发现端倪,正组织各种活跃气氛的词,看到屏幕上老公俩字儿时她又错愕又想笑,紧接着又看见赵予维的ID打出了“老歌”,后面跟上同样的小表情,便知道了她前面是打错字了。 这姑娘笑出来:“这弹幕不能撤回还挺有意思的。” 老公这词儿不是能自动蹦出来的数据,真人参与感太强了,随即触犯了弹幕里一堆NPC的连环“哈哈哈”,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质问赵予维和主播是什么关系的,也有直接骂他们秀恩爱死得快的,活跃度瞬间爆表。 屏幕顶端弹出一行字:任务达标,终极密码六个六。 乔岭抬头:“六个六。” 便有人立即去拨动墙边的号码锁,密码核对无误,那人开锁之后两手一推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出口才是一扇真正的窗户。 各自干活的大家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准备撤退。 乔岭从电子屏前走下来,走到赵予维跟前。 赵予维怀揣小心思不太自在地沉默着。 “我打错字了。”她说。 “我知道。”乔岭很随意地应着,唇边浮出点极轻的笑,“但是效果不错。” 赵予维嘴角也浮动出一丝笑。 并不十分宽敞的空间突然响起急促的警笛声,广播里传出提示说室内起火,要求大家赶紧撤离。话音将落,头顶的灯光也闪起来,亮一下黑一下把紧张的氛围拉到极致。 那窗口虽小,但这行人配合默契,翻上去一个拉一个,接二连三都出去了。 这环节设定的逃亡时间很短,轮到最后一组时头顶的灯灭掉之后再没亮起来。 四周只剩黑暗和为造势启动机关喷出的烟雾。这烟雾并不呛人,但灯灭时留下的视觉效果强烈,黑暗之后总让人觉得憋闷。 赵予维受影响咳了两声。 “我先上去,再拉你上去。”乔岭在黑暗中淡定道。 赵予维说好,她也挺淡定。 她看不清人,只能听动静辨别个大概。 乔岭大概已经翻上窗户了,道:“手给我。” 赵予维伸手东摸西摸,摸到了人,但不确定摸到的是哪一部分,她也不敢扩大触摸范围去辨别这个部分。乔岭的体温从她的掌心传递过去,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没松手。 乔岭人没动,轻而缓慢地吐出口气。 赵予维耳根子一跳:“怎么?” 他说:“太近了。” 赵予维立即往后撤退,脑海闪现先前和小陈的对话,总觉得他在内涵什么,还来不及细想,下一秒乔岭就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带她翻了出去。 赵圣卿同事去福建出差,回来时送了他一罐茶叶,他把罐子放在客厅的壁柜上。 第二天一早赵予维出门时顺手就拿了。 赵圣卿好奇:“你不是不爱喝茶嘛,喝你那什么冰美式去。” 赵予维:“他们说冰美式喝多了不好。” “那你就拿我的茶叶?” “我上班儿得提神啊,提不起精神被开了我就只有自己创业了。” 一句话戳中赵圣卿的死穴,赵圣卿就由她去了。 她把茶叶送去乔岭办公室。 乔岭抬起冲着平板的脑袋:“上周不刚送过吗?” 她说:“这是我爸同事从福建带回来的新茶,谢谢你在直播大逃杀时救了我一命。” 乔岭笑:“这事儿你爸都知道了?” “不是,是我谢谢你。” 乔岭点了下头:“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下周带你出趟差吧,有补助有奖金。” 赵予维笑:“谢谢老大。” 他们去的是天津一家临海的酒店,乔岭告诉她除了谈业务还得正经体验一遭,因为谈的业务正是酒店囊括的服务内容。 从接驳车接人到沿海自行车道骑行,赵予维觉得各个环节的服务都做得挺好,晚上她还在房间的无边泳池里泡了泡。 身后传来动静时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乔岭穿着体恤和宽松短裤在推拉门口站着,他拎着一手提袋,也是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 “我敲门了。你不是和酒店那小宋出去了么,没人应,我以为你还没回来。”他抬了抬手里的袋子,“这他们送的烧烤,我发你微信也不回,太晚了我又睡了,就叫他们开了门给你送进来。” 赵予维都站起来了,又缩回水里,指指门里的茶几:“我手机在那儿放着呢,今天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都体验一下么,我就来体验一下。” 她说到最后声音都变低了。 乔岭在她缩回水里的前一刻就已经转移了视线,他转身去找微波炉:“放老半天了,凉了都,我去热一下,你收拾收拾咱俩一块儿尝尝,正好给这项服务打个分。” 赵予维这才从水里爬起来去房间换了衣服。 她把头发擦得半干,扎了个丸子头,穿着件T恤和短裤,素面朝天清丽得很,一双腿又直又白。 乔岭把热好的烧烤端过来时她连接蓝牙放起了音乐。 “再试试音响。”她说。 “够全面。”乔岭笑了一下,“你喜欢这种风格?” 她嗯了一声:“吃东西配点儿音乐挺好,海边么,有海浪声,还有海风,放点儿音乐挺符合这个环境,也是一种服务体验,你不觉得吗?” 几乎每一句都在揭露她的欲盖弥彰。 乔岭:“我说的是曲风。” “……噢。”她这才听了一段音乐,“嗯,我喜欢这种曲风。” 乔岭随手分出几个烤串,调了个头把串把儿朝着她,说:“我也喜欢。” 烧烤的味儿挺不错,赵予维想了想:“有个环节是不是得扣分?” 乔岭问她哪个。 她说:“你叫开门就开门,是不是太随意了?” 乔岭:“我不一样。” 她问哪儿不一样。 他说:“谁不知道咱俩干嘛来的?都认识,就送一烧烤,特殊情况。” 赵予维:“那以后但凡酒店知道是朋友一块儿来的,就能叫前台随意开朋友房间的门?” 乔岭想了一秒:“说得好,这点确实需要改进。” 赵予维说完了,注意力重新放在烧烤上。她吃东西认真,腮帮子一鼓又一鼓。 乔岭看了她两秒:“感谢赵总提议。” 她转移对烧烤的注意力,两只清亮的眼睛对准乔岭,带着点儿不可思议和埋怨:“拿我开涮。” 乔岭弯了弯嘴角扯出个笑。 这一趟出差很顺利,临走的那天乔岭都和对方约好了再见面的时间,却不料在返程的前一刻出现意外。 那会儿赵予维已经办好了退房手续,就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等待乔岭和对方作临别前的寒暄。 寒暄老半天没结束,她便打开塑料袋吃掉小宋给的三明治,三明治还没吃完,一帮人拎着棍子冲进来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赵予维刚抬了头,还没看清来人的脸,那个直奔而来的男人举起棍子就猛地砸下来。 赵予维吓坏了,本能地抬胳膊去挡,棍子却没落到身上,只感到背上一阵清凉,她扭头一看,沙发后面的大鱼缸碎了,迸出来的水淋了她一身。 乔岭早掀开酒店几个高层护过来的手,冲过去把她拉起来。 “没事儿吧?” 赵予维拍了拍身上的水:“没事儿。” 俩人在酒店方的护送下着急忙慌坐上了去高铁站的车。 路上那个送他们的人一直在解释,却始终解释不清这帮忽然冲进来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乔岭也不多问,一副给足解释的空间的样子,这人却更加解释不清,紧张得连抽了三张纸去擦额头上的汗。 过了一会儿。 赵予维轻声叫乔岭:“老大?” 乔岭扭头看着她。 她侧了侧身子把半块背朝向他:“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她穿着件滑软的衬衫,被打湿的料子稀释了流出来的鲜血,乌七八糟地贴着她的背,肩甲骨附近还插着块碎玻璃,看得乔岭倒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