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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魂器惊变

作者:雁栖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木兰耳坠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陆昭用银刀尖挑着耳坠,将它悬在青铜墨盒上方。自昨夜从顾砚清心口取出那枚钥匙后,耳坠就开始自发吸收空气中飘散的金粉,重量增加了至少三钱。


    "滴血认器。"她想起兄长笔记中的记载,将耳坠刺破指尖。血珠接触银质花瓣的瞬间,耳坠内部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


    "咔。"


    耳坠裂成两半,露出中空的夹层。里面没有珠宝,而是一粒豌豆大小的琉璃珠,珠内封存着一滴鲜血。更诡异的是,当晨光透过琉璃珠时,在地面投下的影子不是圆点,而是一个微缩的人形——做着执笔书写的动作。


    陆昭的呼吸凝滞了。那个执笔的姿势她再熟悉不过,兄长思考时总爱用拇指抵住笔杆中部,无名指微微翘起,像兰花绽放。


    "兄长的...魂魄?"


    她颤抖着将琉璃珠贴近眉心。这是西域巫医教的通灵法,若亡者魂魄未散,血亲以骨相触可窥记忆残片。


    剧痛如利剑劈开颅骨。陆昭眼前炸开无数记忆碎片——兄长陆昀站在青云塔顶层,手中不是医书而是染血的《礼记》;年轻的周玄溟跪在文武双鼎前,背后站着一位与顾砚清容貌相似的玄甲将军;她自己,准确说是童年的她,被铁链锁在第三尊鼎上,耳垂滴落的血在鼎身蚀刻出"陆昭"二字...


    "啊!"


    琉璃珠从指间跌落,被一只苍白的手接住。陆昭抬头,看见顾砚清站在窗前,月白襕衫被晨露打湿,衬得他面色愈发惨白。他的左手腕伤口已经结痂,但新换的纱布上又渗出血迹。


    "《礼记》场的考题。"他放下琉璃珠,推来一张素笺,"周玄溟今早刚定的。"


    素笺上只有八个字:


    【魂魄与礼,其孰为重】


    与文武鼎内侧的铭文一字不差。陆昭猛地抓住顾砚清的手腕:"你们到底对我兄长做了什么?"


    触碰的瞬间,血契再次触发。这次她看到的不是记忆,而是实时画面——顾砚清眼中的琉璃珠内部,那滴血正在沸腾,逐渐凝聚成陆昀的脸。


    "不是我。"顾砚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是周玄溟和你兄长的约定。"


    他抽回手,从袖中取出半截青铜钥匙。文鼎的图案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投射到墙上的影子却是一具棺材的形状。陆昭这才注意到,钥匙断面上有细如发丝的纹路——是机关锁的簧片。


    "耳坠是魂器,钥匙是祭品。"顾砚清将钥匙按在陆昭的耳垂上,"而你,是最后的容器。"


    耳垂上的血痣突然灼烧般剧痛。陆昭的软剑已经抵住顾砚清咽喉,却见他主动向前一步,让剑刃划破皮肤。


    "杀了我,文武鼎就会彻底苏醒。"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到剑身上,"周玄溟需要三魂鼎立——你兄长的文魂,我的...分裂的魂魄,还有..."


    他的话被远处传来的钟声打断。县试最后一场《礼记》的开考信号。


    "时间到了。"顾砚清突然抓住陆昭持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别碰考场里的金粉。"


    他的瞳孔在这一刻完全扩散,黑色吞噬了整个眼眶。但当陆昭以为顾沉舟要出现时,那双眼睛又恢复了清明——只是眼神变得陌生而沧桑,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阿昀果然把银刀给了你。"他松开手,语气熟稔得令人毛骨悚然,"和当年说好的一样。"


    陆昭的剑尖微微发抖:"你是谁?"


    "我?"对方露出一个介于顾砚清与顾沉舟之间的微笑,"我是第一个被装进鼎里的魂魄。"


    钟声再次响起,这次近在耳畔。等陆昭回过神,窗前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琉璃珠在案几上微微滚动,里面的血滴组成了一个新的字:


    【禮】


    ---


    考场的气氛从第一刻就透着诡异。


    往常喧闹的考生们今日异常安静,像是集体患了失语症。陆昭走向"宙"字十七号舍时,注意到每个人的考篮里都放着一面铜镜——包括她自己。


    "金陵顾氏顾昭。"验身官的声音干涩得不似活人,"这是你的《礼记》题。"


    递来的不是素笺,而是一块薄如蝉翼的人皮。陆昭强忍恶心展开,发现上面用金粉写着与顾砚清预告相同的考题,只是末尾多了一行小字:


    【答于鼎纹之上】


    考棚内弥漫着甜腻的香气,与第二场那盏青灯如出一辙。陆昭含了解毒丸在舌下,发现这次的味道不对——不是兄长配制的苦涩药味,而是带着木兰香的甘甜。


    "午时之前交卷。"验身官机械地重复着,眼珠一动不动,"祭酒大人要看金纹。"


    陆昭刚坐下,就发现案几上有新刻的痕迹——是残缺的八卦图,兑位与巽位被反复描画。她取出青铜墨盒放在卦象上,盒内的算筹自动排列成青云塔的形状。


    "果然..."


    塔尖指向的位置,是考场正中央新砌的一座矮台。台上盖着黑布,但边缘露出的一角显示下面是金属器物。陆昭想起顾砚清说的"别碰金粉",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沾上了——从人皮考卷边缘脱落的金粉正自发向她指尖聚集。


    铜镜突然震动起来。陆昭低头,看到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顾砚清——或者说,是那个自称"第一个魂魄"的陌生人格。镜中人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看身后】


    陆昭猛地转头。十八号舍的考生正在用毛笔蘸取金粉,在考卷上画诡异的符文。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金色,连眼白都被侵染。


    "午时三刻..."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鼎食..."


    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整个考场的考生同时开始用金粉画符。陆昭的耳垂灼痛起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在另一个视角下,她看到每个考生头顶都飘着一缕金色雾气,正向中央的黑布汇聚。


    黑布突然被无形的手掀开。露出的是两尊青铜鼎——文鼎与武鼎,与梦中见过的完全一致,只是体积大了十倍不止。鼎身上的脸孔正在蠕动,像是在咀嚼什么美味。


    "献礼开始。"


    周玄溟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陆昭抬头,看见祭酒大人站在考场特设的阁楼上,手中人皮卷轴完全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正在渗血。最顶端的"陆昀"二字已经变成了金色。


    "第一献,文魂。"


    青铜鼎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陆昭腰间的琉璃珠突然发热,烫穿了衣料落在青石板上。珠子弹跳着滚向文鼎,在鼎壁上撞出一道裂缝。


    "第二献,武魄。"


    阁楼上的周玄溟突然抽出佩剑,刺向自己的左胸——剑尖穿胸而过,却没有流血,而是带出一缕黑烟。黑烟化作龙形,咆哮着冲向武鼎。


    陆昭的耳垂突然迸裂,血珠飞溅到铜镜上。镜面如水面般波动,映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场景——年轻的周玄溟将十岁的顾砚清锁在鼎前,而站在一旁递刀的,赫然是二十岁的兄长陆昀。


    "阿昀,你想好了?"镜中的周玄溟问道,"分离魂魄的痛苦,成年人都承受不住。"


    "陆家欠顾家一条命。"兄长的声音从镜中传来,"用我的文魂补全他的武魄,这是唯一的解法。"


    陆昭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兄长竟然是自愿的?那他的死...


    "第三献,容器。"


    周玄溟的宣告将她拉回现实。两尊鼎同时发出刺目的金光,交汇处渐渐浮现出第三尊鼎的虚影——比前两尊小得多,鼎身上依稀可见"陆昭"二字。


    "原来如此。"陆昭冷笑一声,抽出软剑斩向自己的发带。青丝散落的瞬间,她从发髻中抽出一根银针——兄长留给她的最后保命之物,浸过西域曼陀罗汁液的"锁魂针"。


    "周大人是不是忘了?"她将银针刺入耳垂血痣,"陆家血脉,可不止能当容器。"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但在痛苦中,陆昭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耳垂伤口流了出去——不是血,而是一种更轻盈的物质,像是灵魂的碎片。


    银针瞬间变成金色。第三尊鼎的虚影在这一刻凝实,鼎身上的"陆昭"二字开始扭曲,重组为"陆昀"。


    "不可能!"周玄溟第一次失态,"锁魂针应该已经——"


    他的话被鼎鸣打断。文鼎上的裂缝突然扩大,一只苍白的手从内部伸出——骨节分明,拇指内侧有墨痣,正是陆昀的手。


    "阿昭。"一个熟悉到令人心碎的声音从鼎内传出,"银刀。"


    陆昭不假思索地掷出贴身携带的银刀。刀光划破考场上空的金雾,精准地落入鼎中那只手中。下一刻,文鼎轰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如雨般落下。


    烟雾中走出一个人影——月白襕衫被血染红,左手持银刀,右手握着半卷《礼记》。面容是顾砚清的,眼神却是陆昭朝思暮想的兄长神采。


    "周玄溟。"''他''抬头看向阁楼,声音奇异地融合了顾砚清的清润与陆昀的沉稳,"你算错了一步。"


    "陆昀?!"周玄溟的脸色变得惨白,"不,你只是残魂..."


    "残魂足够做一件事。"''他''举起银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物归原主。"


    银刀刺入胸膛的瞬间,整个考场的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八卦图。陆昭惊愕地发现,所有考生画的金粉符文都只是这个阵法的一部分。而阵眼处,赫然是她掉落的那颗琉璃珠。


    "阿昭,接住!"


    ''他''从心口挖出一枚完整的青铜钥匙,抛向陆昭。钥匙在飞行过程中一分为三——文、武、礼,分别对应三尊鼎的形状。陆昭本能地伸手去接,却在触碰前一刻被人撞开。


    "别碰!"


    顾沉舟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陆昭被他扑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三枚钥匙在空中融合为一,坠入第三尊鼎中。


    "晚了..."周玄溟在阁楼上癫狂大笑,"三魂鼎立,礼魂归位!"


    第三尊鼎突然暴涨,鼎身上的"陆昀"二字化为锁链,缠住了刚从文鼎中出来的''他''。陆昭的耳垂再次流血,这次是纯粹的金色液体。


    "记住..."被锁链缠绕的''他''艰难地向陆昭伸手,"...文武之外,尚有..."


    话未说完,考场中央突然裂开一道深渊。三尊鼎同时坠入黑暗,连同那个有着兄长眼神的''顾砚清''一起消失在众人眼前。


    寂静。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叫。考生们陆续恢复神智,困惑地看着彼此金粉满面的模样。周玄溟早已不见踪影,阁楼上只留下那张人皮卷轴——现在上面多了一个金色的名字:


    【顾礼】


    字迹与陆昀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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