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澜骁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种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家道中落,我真是吃尽了苦头。”
花澜骁一脚把门踢开,他住的房子里还有个小弟,小弟叫简心易。
简心易现下正单脚悬挂在沙发边上的一个小软座上搭着,奈何他想像从前一样为老大鞠躬尽瘁,哪怕是再小的小事也要事事到位,因为腿骨问题却做不到了。
他痛哭流涕,两行眼泪一把鼻涕地往下直流,“老大,什么裤头?都怪我受伤了,没办法给你备好洗澡后的衣服!”
花澜骁拿眼神削了简心易一眼,“滚蛋!”
他洗完澡,身上的热气呼呼散开,从客卧的小浴室出来走到客厅,肩背没有擦干的水珠差不多都吹干了。
花澜骁腰上系了一条浴巾,下面挂着空档。
简心易斜靠在沙发上,只恨自己无能,这么大人还要老大收留他照顾他。
他这时看到花澜骁真的没穿裤头,恨不能马上单脚起飞到主卧选好贴身衣物为花澜骁献上。
“老大,客卧的洗漱间是有点小,要不还是我住客卧吧……”
“闭嘴!让你好好待着,别老是一惊一乍的。”
花澜骁体表的水汽散了,心头的火气还没散,此时恼怒不为别的,不为什么浴室太小无法开展水下歌舞活动,而是为了再也不能进入歌舞声乐场所。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家里的产业附近好好转转了。
他爸继承他爷的家产,黑白两条道到他爸这里却硬生生劈开营生。
再往下,他爷问孙子孙女选一条路走。花澜骁家一共四口人,一妈一爹,连带他自己,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亲弟弟。
他让弟弟先选。花澜致毫不犹豫选了与白相对的颜色帝国。被花澜骁当场反驳,并且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那你叫我先选?”花澜致无语。
花澜骁没说话,他和弟弟一年见不到几次,白了他一眼,和爷爷告别后转身离开了。
但时代走在人前面,人跟着政策走。很快,不消过几年的光阴,即便花澜骁的生意越做越好,究竟是没办法在时代里翻出什么光彩的浪花来。
黑切白。
花澜骁接到他爸的通知就这个结果。太子爷的实力再怎么壮大兴旺,他爸一声令下,潜水的小鱼仔们翻身变成洗白白的漂白粉,迅速冲洗淘尽了花澜骁的所有私人渔场,叫他好做一个正经营生的老实老板。
“老大,之前的事不是都结了吗?这次到底是谁打劫我们?”
简心易屁股挪了挪,毕恭毕敬地接过花澜骁给他接的温水。
花澜骁的爸在洗白花澜骁路子之前,都将各方人物打点一通,竟真的让花澜骁顺利脱身。
花澜骁回想起来,他爸应该是在位时早做好了打算。现在他爸转手一交,留给花澜骁的都是清清白白的爽利账。
不过,花澜骁难受。
他空有一身本事,如今终于能自己当家作主,却才能无法尽数施展,憋得浑身难受。
他个人用“家道中落”来形容没有办法完全继承爷爷的衣钵,加上憋屈劲,花澜骁觉得这产业不做也罢,干脆撂倒摊子,走他爸说的干净路子,极端地去了一个小破公司里边上唧唧歪歪的班。
在每人三平方的办公桌附近窝囊地上八个小时班,晚上主管神神秘秘地走到他身后,花澜骁差点一回手把主管的鸟掏了。
结果主管说要庆祝他这个新人加入,全组去聚会。
看着所有人高兴地放下工作,小声欢呼的样子,花澜骁也不知不觉嘴角抽搐地微笑着。
“非要去那么偏的地方聚餐。”
花澜骁有正当理由怀疑破公司的老板是哪位道上的爷派来监视他的底细,因为聚餐的地方比破公司的选址还要偏离市区,称得上鸟不拉屎。
可老板喝醉了口吐真言,说餐馆是他朋友新开业的,优惠打八八折。
花澜骁看在饭菜合胃口又干净的份上,没有揭穿员工转移阵地的打车费都够抵账了。
地偏不重要。
重要的是,聚餐中途花澜骁出门,虽然这地够偏,但是他依稀记得这有一处KTV归他名下。
花澜骁第一次参加同事聚会,正儿八经的社会团体聚会。
听说待会还有唱K等下一趴活动,他想着提前去打个招呼,给他新认识的抠门笨蛋老板和薪水少得可怜的同事们一折优惠大促。
在经过无人的小巷,花澜骁被人袭击了。
准确来说,是偷袭。
对方首个出手的人利落,从背后悄摸刺出的刀子被花澜骁夹紧在咯吱窝下面。
“你谁?”
借着黑夜高挂于天的半月,花澜骁眯眼看着面前不认识的无名小卒。
紧接着密麻的人影从小巷的巷头巷尾涌进来,将花澜骁包围,花澜骁与他们缠斗一番,来的人没有一张脸能在记忆里面对的上名号。
都是些小角色,却个个身怀绝技,有种拿了生死状的决心和勇气往花澜骁肉里捅刀子。
雇这么多人一次性想要他花澜骁咽气,没点钱财没点呼天喝地的鲁莽义气压根不可能。
花澜骁随便糊弄两下,掰断劈头盖脸前几人的手骨,当即蹬着四五人膝盖和肩膀跃到高空。
直接手脚并用攀至老街墙头,翻了身,从一家没人的门户里出院子,逃出生天。
才怪。
花澜骁把别人家的院门打开后,整个街都被这些人涂满了,站成乌泱泱一群。
门一开,正对着门口队伍尾巴的一个土豆和花澜骁脸对脸,花澜骁忙撞着门边冲出去。
“他在这!”
小土豆个子小大半截,声音嗓门不低,吼一嗓子传一里,所有人掉头整齐划一地提着家伙朝花澜骁就来。
花澜骁仗着腿长,跑步又快,甩掉他们不是难事,但今天甩掉了下次不知道会在哪个口子被人又偷刺一刀,看人数和阵势非同小可,花澜骁势必要今晚上把事情解决。
他摸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莫西莫西,老大,聚餐结束了吗?有没有美女找你要微信呀?”
简心易贱嗖嗖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还有几个朋友在碰酒杯的笑声。
“带人来。我发定位和你共享。”
花澜骁奔跑时的呼吸声渐渐粗起来,“多带,马上来,开我的车。”
他跑步微微停滞,步子慢下来,花澜骁低头一看,小腿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爬墙的时候脚下的人跳起来砍的,伤口不深,花澜骁及时用鞋尖把人脑袋踢破了。
鲜血慢慢渗出西服的下装,深色的裤脚上方印出一块暗色的水迹。
花澜骁看到染血的衣服时面色不虞,心情宛如暴风雨降临前的数道滚滚惊雷,比遇到莫名其妙的一群小兔崽子聚众围攻他还要来火。
明天还要上班,早上九点准时打卡。
花澜骁把外套脱下来挂到手臂上,检查自己的上身,白色的衬衫上面飞溅着鲜艳的液体,昏暗的街边路灯照得明明白白。
花澜骁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慢条斯理地解下领带,血色花纹的装饰让它比花澜骁刚拿到手嫌弃的时候好看多了。
他低头擦了擦挂在胸前的工牌外壳,透明的壳子被浸色。
花澜骁打开扣子将贴着自己证件照的身份卡片取出来,贴在掌心再平整地装进裤子口袋,然后手放到口袋外面又拍了拍。
花澜骁挂断的手机频频振动,他点进微信发送了实时定位给简心易,对话框有未读的语音条。
“老大,在路上了。带了蒋磊和在场的人。”
“老大,我知道你们聚会地点店名,你和我说过的,现在已经赶过来了,你快把具体定位给我。”
最后一条是:“收到,老大,两分钟。”
远处,传来了引擎声巨大的轰响,是简心易向他吹响的胜利号角。
身后的鞋子鞋跟踢踏在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近到一个距离后停下来了。
一众人无首,平排站在路灯光线的外围,一个个都手持利器对着立于灯杆旁灯光下的男人。
男人的地位远高于在场的所有人,其名声在外,对内更是如火如沸。
一个字,义。
花澜骁绝他人之路不挡兄弟之财,所有跟着花澜骁干的门生无一例外都能学到本事,他没办法教的东西,他就出面请老人重出江湖再教,要么花钱请专家学者讲知识道理,建个厅在场所旁边集体开办午校。
因为夜场的人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只能中午上课。
还有一个字
——俊。
没有人长得比花澜骁更好看。这条浅显易懂的常识被听闻其大名的人所公认。
比如,今晚偶然接到上头连线的一群蛇鼠之辈在这个路灯间隔几十米的片区要怎么找到他们从未见过的尊容呢?
快到外郊的路灯罩上飞着细小的蚊虫,那个男人笔直地站在灯泡下面,昏黄色的光环像天使的圣光环绕在他皮肤上。
男人一手握着手机小方块,另一只手摸了下胸膛前,扯下来一根细绳,他用力折断了被弄脏的塑料片,一个甩手塑料片仿佛飞刀似的“咻”一声刷到准备群围男人的人面前。
最接近路灯光环笼罩的一排人看见他的动作,迅速齐齐向后退一步。
塑料片掉在地上,割裂了沙石地上一块石头。
花澜骁一个人对一群人,只是平平淡淡地站在他们对面,越沉默,他们越不敢有人冒头先死。
“谁来跟我说一说话。”花澜骁开口。
声音也和传说中形容的温润别无二致。
听见男人说话的众人整齐划一地把头从躺着塑料片的地上抬起来。仍无一人向前,路灯照顾不到的地方到灯光中心那个人的距离仿佛隔了一条银河。
僵持了一会儿。
“你转过去!”
有个声音跳出人群,从很后面踩着许多人的脑袋来到前排,传入花澜骁的耳朵。
花澜骁笑了一下,人群发出低低的吸气声,随即花澜骁垮下脸,面无表情地说:“放什么狗屁,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