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还是短点吧。
苏禾安盯着水盆里漂浮的虫尸,头皮一阵发麻。昨晚偷懒没倒的清水,在户外灯的诱惑下,变成了虫族的集体坟场。她屏着气把水泼进草丛时,仿佛听见大自然在冷笑:“这就是不关灯的代价。”
饭后,正在擦拭的案板轰然倒塌。看着满地狼藉,那个盘旋多日的想法终是破土而出“必须马上动工了。”
的橱柜堂屋的旧橱柜像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柜门歪斜地挂着。苏禾安抡起锤子时,木屑簌簌落下,露出里面被虫蛀空的脉络。第一下砸偏了,锤头卡在木板间嗡嗡震颤,震得她虎口发麻。
"啧。"她甩甩手,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爷爷修篱笆的样子——那时候的锤声多么干脆利落。深吸一口气,这次她瞄准了榫卯接缝处。
"砰!"
腐朽的木头终于发出解脱般的呻吟。
工队负责人的电话接的很快:“你发来的图纸我们研究过了,但东墙的承重梁得现场看…”背景音传来一道声音“王哥,水泥车到了!”
“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就会来”
“那好,明天见。”她挂掉电话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堆破木板中间傻笑。原来下定决心是这样的感觉,像咬开一颗酸糖,最初的刺激过后,舌尖会尝到隐秘的甜。
"安…安…下…午…好…"
两个幽灵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正在扫地的苏禾安抬头,看见两具"行尸走肉"正慢悠悠晃过来——苏燃的校服领子歪到肩膀,小笋的书包带子拖在地上,活像两只被知识吸干灵魂的僵尸。
"你们……被作业精附体了?"她憋着笑问。
苏燃"噗通"一声瘫坐在石桩上,眼神空洞:"还有……整整……十五天……"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期末考……没有假期……作业……罚抄……"说到最后已经变成气音,仿佛随时会原地羽化登仙。
小笋的情况更糟——她摇摇晃晃地站着,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试卷:"数学……应用题……"她突然一个激灵,"一道错题抄十遍!十遍!!"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苏禾安看着眼前的难弟难妹,放下扫把,颇为严肃的点点头问道:“你们要不要来碗螺蛳粉?”
推开院门的那一刻,两个小孩瞬间清醒了。
原本的堂屋橱柜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碎木屑。角落里,拆下来的木板摞得比小笋还高,在夕阳下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空气中飘荡着木材的清香,以及……某种不可名状的酸爽味道。
"安安……"苏燃咽了咽口水,"你家被打劫了?"
小笋则抽动着鼻子,突然瞪大眼睛:"等等!这个臭味——"
"是自由的味道。"苏禾安庄严宣布,掀开了灶台上的锅盖。
刹那间,浓郁的"香气"直冲云霄。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你好惨啊!!!"
——也不知道是说房子被她折磨惨了,还是被螺蛳粉腌入味了。
螺蛳粉的威力不容小觑,三个人瘫坐在藤椅上,像被抽了骨头的鱼,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夏风掠过树梢,带来一丝清甜的香气。
小笋的鼻子动了动,瞬间弹坐起来:“是草莓!”
“野生的?”苏禾安说道
苏燃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动作利落的仿佛刚才那个半死不活的不是他:“看看不就知道了。”
三人循着香味拨开坡下的杂草,鲜红的野草莓像散落的宝石,藏在绿叶间。有些已经被虫子啃得坑坑洼洼,但剩下的依然饱满多汁。苏禾安摘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比城里卖的甜得多。
“饭后甜点。”她笑着把摘来的草莓装进玻璃碗,阳光透过碗壁,在桌面上投下红宝石般的倒影。
苏燃晃着腿,突然指向空荡荡的堂屋:“安安,你是要把房子全拆了吗?”
“差不多吧。”
“那你睡哪儿?”小笋抛起一颗草莓,精准地用嘴接住,“总不能睡在砖头上吧?”
“嗯……”苏禾安故作沉思,“搭个帐篷怎么样?晚上还能数星星。”
“太棒了!”两个小孩眼睛亮的像探照灯,“我们要来陪你露营!可以烤棉花糖吗?可以讲鬼故事吗?”
声音惊飞了虎视眈眈打算叼草莓的小鸟。苏禾安抬头望向老屋,斑驳的墙面爬满岁月的痕迹,檐角的青瓦弯钩依然倔强地指向天空。不知怎么,她忽然改了主意。
她对着两人眨眨眼睛“来期待一下这个小屋吧。”
“好哦!”两人的情绪价值给满了的。
在凤姨家的公鸡撕心裂肺叫喊声中,开始了新的一天,九点左右她站在了岔路口开始了等待,六月的山风带着丝丝水汽,把她的衬衫吹得猎猎作响。手表指针刚刚划过十点,远处就传来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工队的卡车碾过宽阔的公路,带起一阵灰尘。
车上跳下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后颈脖晒的发红,安全帽上还沾着前个工地的水泥灰。他展开那张被修改过无数次的图纸,苏禾安立刻递上连夜记满灵感的笔记本。两人蹲在院前的石阶上,铅笔在图纸上游走,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额战术推演。
“这面爬山虎墙得留着”苏禾安抢先说了一句。
王哥用扳手敲了敲青砖,回声沉实,“当厨房承重墙刚好,冬暖夏凉。”
“东屋全拆?”
“全拆。梁柱都蛀空了,不如重起框架做客厅。”
铅笔停在堂屋的位置打了个圈。二楼那些摇摇欲坠的木质走廊注定保不住但王哥承诺会用挑高设计弥补空间损失,谈到院落里的石板走廊时,苏禾安突然想起去年在杭州民宿看到的排水系统,连忙翻出手机相册。
说起建材的选择时,王哥的报价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现在青砖价格涨得厉害,好点的更别说了。”
苏禾安下意识摸了摸手机,那笔丰厚的补偿金还在账户里沉睡前,公司虽然压榨人,但薪资确实大方,她咬了咬下唇:“要好的青砖,色调统一才好看。”
王哥诧异地挑眉:“小姑娘挺舍得啊?”
“反正…”她望着正在旧屋来来去去的人,“是要住很久的地方。”
拆房的事静悄悄的开始了,现在她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
“所以你现在不知道住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胡露怏怏的声音,她终于在苏禾安回到老家快两个月的时候知道了她被公司辞退回家“养老”的消息,现在心情很不美丽。
苏禾安有些心虚:“对不起嘛,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毕竟之前还说过两人要一起买房“等民宿建好,我接你过来玩啊?好不好?”
“给我留间最好的。”胡露很容易被哄好,她也明白苏禾安想法,不过要不是她打来电话,说不准就是民宿建好苏禾安直接接她过来了,更生气了。
“一定一定!”
“镇上有宾馆吗?”
“怎么可能有,镇子很小的”
“要不去领居家住两天?”
“这工程要半年多吧,难不成在小笋家两天,燃弟家两天。虽然她们说我可以去住。”苏禾安躺在床上,有些眷恋的摸着床铺,明天就躺不了了,“呜呜,总不能真的搭帐篷吧?”
“我可以出帐篷”
“呜呜,小露露”
“或者,你要不先回家住几天”胡露的声音有些犹豫
“还是算了,”苏禾安果断拒绝“我明天去镇上问问还有没有租房的,镇上有学校,有租给学生的。”
“祝你好运。”
挂了电话,她环顾屋内- -除了那把孤零零的电锅,几乎没有能带走的东西。工队前期工作已经安排妥当,行李也已经暂时寄放在翠怡表姑家。现在,她得给自己找个落脚处。
镇上的石桥依旧横跨在湍急的河面上,水流撞击石块的声音和二十年别无二致。苏禾安撑在栏杆上,望着两岸鳞次栉比的房屋。远方已经建成垃圾场的那块以前有条小路可以直接到食堂外面,中午大家吃完饭都到河边清洗碗筷,她总是最后一个洗完,冰凉的河水会溅湿她的布鞋。如今学校早已重建,小路消失,那段记忆也被水泥抹平。
两边房子都被租的差不多了,剩余的房子不是里面漏雨,就是已经被当成了杂物间,唯一一套合适的,房东一定要年付租金。
上次酒席之后镇子上有恢复了第一次来时的安静,时不时有人从后面匆匆走过。
正当她看着河流发愁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安安”
副食店的韶华姐拎着菜篮走进,长发松松挽起,未施黛粉的脸在阳光下像块没切割的钻石。酒席那晚,在街坊们的调侃中,她才认出这个小姑娘就是当年总跟在她们和苏雪身后的小尾巴。
“在找房子?”韶华一眼看穿她的窘迫,“山上老屋重修,没地方住了吧?”
苏禾安惊讶地瞪大眼睛:“消息传的这么快?”
“你小看乡下的关系网了。”韶华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家二楼有间空房,不过…”她顿了顿,“会和人合租他还有一只狗,你介意吗?”
“不介意!”苏禾安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能先看看吗?是多大的狗啊?”
“当然可以,到小腿左右很乖的。”
“三楼是我们自己住,不过你姐夫进货去了还没回来,我女儿还没放学等下你就能见到了。”韶华姐发了一条消息,掏出钥匙串,叮叮当当地挑出一把银色钥匙,“二楼本来是老人家住,后来他们想山上种的菜,回山上住了。”
钥匙“咔哒”一声转开锁芯,门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香气飘散过来--鞋柜上的玻璃瓶里,几只白兰花开的正盛,洁白的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绿。
“哇……”苏禾安不自觉放轻脚步。
客厅收拾的一尘不染,米色的地砖能照出人影。蓝色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阳光趁机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晃动的光痕。厨房灶台锃亮,连那个小型的抽油烟机都闪着冷光。最里侧的卫生间门半掩着,隐约能看见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品。
“就是这间。”韶华姐推开左侧的房门。
十五平米的房间简洁的几乎空旷--一张原木色书桌,一个单开的衣柜,还有一架木床。但窗外的那幅“山水画”瞬间俘获了她的心: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的松树间还挂着个残破的风筝,不知道是哪个孩子遗落的。
“韶华姐,我可能只租两三个月左右,可以吗?”她忐忑的问。
“当然可以!”韶华姐爽快地摆手,“反正这季节也没学生家长来租房了。就是……”她突然压低声音,“学校早操喇叭挺吵的,每天六点半准时开始。”
苏禾安摇摇头:“比起电钻声,这简直是天堂。”
行李箱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清晰。苏禾安把行李箱靠墙放好,忍不住坐在床垫上颠了颠,弹性真不错。
客厅的布艺沙发软硬适中,她刚坐下,一阵穿堂风拂过脸颊。有什么东西轻轻扫过鼻尖,痒痒的。伸手一抓--是根淡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光。
“原来室友是染发的时髦小姐姐啊,”她小声嘀咕,“真好,应该不难相处。”
突然想起牙膏快用完了,她去房间揣着手机快速下楼,没有注意身后卫生间的门又敞开了一些,置物架上的男士洗面奶和剃须刀整齐摆放着。
下午的街道闷热得像蒸笼,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翠怡表姑摇着蒲扇,和韶华姐坐在副食店的阴凉处闲聊。玻璃柜台上的风扇“哗哗哗”转着,吹得货架上的塑料袋窸窣作响。
“我就说让安安住在我那嘛,”翠怡表姑的蒲扇拍在膝盖上,发出“啪”的一声,“跑来跑去多麻烦。”
韶华姐正在理货,闻言抬头笑道:“你家老年人不是要来躲凉?小姑娘脸皮薄,哪好意思麻烦你。”
“唉,也是……”翠怡表姑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正在货架旁帮忙的苏禾安,“就是你每天来回跑,多累啊。”
“就当减肥啦。”苏禾安笑嘻嘻地举起一包薯片阳光反射在玻璃上让她情不自禁眯起眼睛。
“还减?”翠怡表姑的蒲扇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背上,“瘦的跟个豆芽菜似的。”她突然正色道:“住在这儿也好,离店铺近,缺什么随时能买。有事一定要叫我,记住了没?”
苏禾心中软软的。记忆中,只有姐姐会用这种语气叮嘱她。父母就不用说了从小就没见过几次,而老人对她的存在总是若即若离,像对待一个偶尔需要维护的旧物件。她至今也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把老屋给她。
“亲爱的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
学校的广播突然想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话题立刻转向即将到来的暑假,韶华姐笑着说:“等那群皮猴子放出来,街上就该热闹了。”
“又不是见不到了,”苏禾安蹲下身,轻轻擦掉小笋脸上的泪珠,“我就住在商店上面,你明天上学还能看到我呢。”
“明天真能见到你?”小笋抬起手,手上还沾着颜料“拉钩!不能骗人的。”
“拉钩。”她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脑袋。
韶华姐的女儿小雨安静地站在一旁,两条细辫子乖巧地垂在肩上。她就是酒席上被小笋从桌下拉出来的那个腼腆女孩,此刻正紧紧抱着妈妈的腰,露出半个脑袋偷偷观察着这一切。
直到人群散去,苏禾安才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
“啊!牙膏!”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匆匆拿了要用的东西返回了家中,完全忘了打听那位“金发室友”的情况。
苏禾安正把牙膏往洗漱台上放,余光瞥见置物架上的洗面奶和剃须刀,手指一顿,
“可能是给狗剃毛用的……”她自言自语,想起韶华姐确实提到过室友养了一条狗,“洗面奶男女通用的也不少…”
正当她成功说服自己时,门锁“咔哒”一响。
岑也拎着购物袋站在门口,脚边蹲着只毛色金亮的大狗。狗子一见到她就兴奋地要扑过来,被岑也轻轻拽住项圈:“小新,坐下。”
苏禾安僵在原地,目光从岑也黑色碎发移到狗子灿烂的金毛上。
“原来,金发女孩是你啊。”狗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吐着舌头,呆萌的歪歪脑袋。
“新室友是你?。”
“你吃不吃火锅?”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在传来的香气中,岑也忽然笑出声:“我吃。”
小新- -这条因为在新年捡到而得名的金毛,发现主人的注意力全在火锅上后,果断把大脑袋搁在了苏禾安腿上。湿漉漉的鼻头蹭得她发痒,正要移开它的脑袋时,狗子突然一个甩头- -
“啪!”
她筷子上切得厚实的土豆片掉进沸腾的红汤锅,溅起的油汤精准落在手背上。
“嘶--”
岑也立刻抓过她的手腕拉到水龙头下冲凉水。水流哗哗声中,他腕间的红绳格外醒目--编织手法很特别,像是什么传统结艺。
“编得挺别致。”她随口道,试图缓解这有些尴尬的氛围
岑也动作顿了顿:“妈妈编的,”水流调小了些“说是保平安。”
小新见没人理它,开始用趴在地上用爪子刨地,幸好现在下面没人。岑也无奈地拍了它一掌:“惯得没边了。”
"它和你挺像的。"苏禾安忽然开口,指尖戳了戳正在啃沙发腿的小新。金毛抬起沾着口水的脸,眼神无辜得和此刻厨房里洗碗的某人如出一辙。
岑也擦着手从厨房探出头,水珠顺着下颚滑进衣领:"嗯?"
"说不好......"她戳着碗底黏住的土豆片,"可能是你们眼神?"
"不是说狗随主人么?"岑也倚着门框挑眉,腕间的红绳还在滴水,"看来以后得教它别见人就摇尾巴。"
小新仿佛听懂了,突然蹦起来扑向他,带翻了门口的伞架。两人手忙脚乱收拾时,苏禾安发现岑也后颈有道浅疤,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
新房的第一晚,除了小新嘤嘤了两声睡都得很香。
第二天,果然如韶华姐所说学校的广播在六点半准时响起,她被吓得一个激灵,她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民宿已经建好了,她躺在藤椅上看着藤蔓紧紧缠绕住她。
六点半,《运动员进行曲》准时刺破晨雾。苏禾安从藤蔓缠身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梦里民宿的爬山虎成了活物,将她困在躺椅上任凭藤条爬上脚踝。
客厅残留着昨夜的红油香。岑也的拖鞋整齐摆在玄关,茶几上压着张便签:【微波炉有粥】。潦草字迹旁画了只咧嘴笑的金毛,耳朵上还顶着片香菜叶。
去老屋的路上,她撞见三个小身影在校门口拉拉扯扯。小笋正往苏燃书包里塞麦芽糖,小雨抱着绘本安静站在旁边,发梢别着昨天苏禾安送的草莓发夹。
"安安姐!"小笋蹦跳着挥手,"下午带我们去工地玩好不好?我们可以帮忙搬砖!"
苏燃翻了个白眼:"你搬得动吗?"
"搬小砖!"
说笑间,远处传来第一声夯土锤的闷响。苏禾安望着腾起的尘烟,忽然觉得那些在梦里缠绕她的藤蔓,正在阳光下舒展成真实的叶脉。
“早上好,给你们带了点水。”苏禾安抬了抬手示意袋子里的吃的“还有李婶现烙的葱油饼”
王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起来:“太麻烦你了,正好大家有点渴。”
工人们围坐树荫下,袋子在粗粝的手掌间传递。王哥仰头灌下半瓶水,喉结滚动时瞥见那棵苍翠的老树:"真要留着?这根系可霸道得很。"
苏禾安抚过龟裂的树皮,掌心触到一道陈年刻痕——歪歪扭扭的"雪&安",是十二岁那年用铅笔刀刻的。
"留着吧。"她轻声道。
王哥围着树转了一圈“可以是可以,不过枝丫什么的还是要剪一点。”
苏禾安点点头,青砖她打算自己买,趁着拆房这两天,应该快要运过来了。
午饭也是苏禾安包下的。
正午的日头把青砖晒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着木材与尘土混合的气息。翠怡表姑带来的凉拌蕨根粉成了抢手货,凤姨做的的梅菜扣肉在饭盒里蒸腾出诱人的香气。工人们捧着铝制饭盒蹲在树荫下,咀嚼声里偶尔传来几句乡谈笑语。
下午就是拆堂屋二楼,随着梁柱倾颓的闷响,陈年灰尘如同被惊扰的蝶群,在光束中簌簌飞舞。不可避免的一楼受到了波及,连接处的砖松动的很厉害。
陈姐想办法减少损失,在落下的砖里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苏禾安也挽起袖子加入,汗浸到眼角时,她看到老是跟在陈姐身后的那个男生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过来“给你,这是刚刚翻砖的时候找到的。”
苏禾安接过这本泛着黄的胶皮本子。
第一页画着一个两个可爱的大头娃娃,稚拙的笔迹写着“苏雪苏冬的秘密”,苏禾安笑着在心里嘀咕“好幼稚”
翻开下一页
【好讨厌妹妹啊】
下面还画了一个赞同符号。
一时间她的心惊跳了一下,手指僵住的好像握不住。
每个孩子都是蹩脚的魔术师,用记忆的滤镜把酸葡萄变作糖果。就像在她只记得与苏雪苏冬一起荡秋千的美好,拿着这一点仅有的记忆变成了现在的苏禾安。
“很正常。”
远处传来石锤的节奏声,像大地沉稳的心跳。她没有继续翻,把本子收进挎包最里层,弯腰拾起一块被太阳晒得温热的青砖。
下午,岑也的摩托车刚停稳,两个小身影就炮弹般冲进院子——小笋辫梢的花花发夹将落未落,苏燃的校服后摆扬得像面小旗。
两个小孩欢快的声音似乎让人的疲惫尽消。小笋猴子似的窜到树上“燃弟,看!”
“笋妹,小心点啊!我也来”燃弟扔下砖头,蓄势待发。
陈姐抹了把额角的汗,在苏禾安身旁站定:“还是小孩快乐”
“也不一定”苏禾安故作沉思,看到陈姐挑眉“做作业的时候就不快乐了。”
“哈哈哈哈你说的对。”
苏禾安眨眨眼,看着苏燃卡在第一个树杈急得蹬腿。两人笑作一团时,岑也提着铁皮桶穿过碎石堆,桶里浮动的绿豆沉浮如翡翠一般。
“翠怡婶的爱心特供。”他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糖水从勺沿坠下,“说是加了双倍的糖。”
工人们哄笑着涌来,铝杯碰撞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岑也单独留出三碗,碗底沉着圆滚滚的绿豆。
“怎么样?”岑也问。
苏燃仰头灌下,喉头都没动:“喝太快没尝出来!”
小笋舔着唇角的糖渍:“很好喝,我喜欢喝甜的。”
所有目光突然聚焦到苏禾安身上。她小啜一口,睫毛轻颤:“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杯好像更特别甜?”
“真的?让我尝尝?”笋妹踮起脚,苏禾安给她喂了一点“真的诶!”
苏燃急吼吼凑近:“我也要——”
“男女授受不亲!”小笋一掌拍开他,“电视剧白看了?”
“那你刚还喝安安姐的!”
“我是小姑娘,当然可以。”
“狡辩”
两人开启了追逐战。
苏禾安看着两个小孩远去,晃着见底的碗,糖霜在碗底融成金色的月牙:“你做的?”
岑也勾了勾嘴角,点头“翠怡婶要我帮忙。”
“哦--”她没有问她的这杯为什么这么甜,他也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