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犹如一块浸透墨汁的布,严丝合缝地裹住了整个二堂。一阵微风吹来,烛火明明灭灭,烛影摇摇摆摆,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汇聚于姜钰。
吴杰拍桌,微恼道:“你一个人胡闹还不够?还要再拉一个陪你胡闹?”
“敢问大人,除了这个法子,您还能想到其它法子抓住凶手?”
吴杰闭嘴了。
他想不到。他也承认,让崔仙玉配合唱一出给大理寺少卿看病,实则引蛇出洞,最后来个瓮中捉鳖的法子不错。但,若他们布防不得当,凶手最终得逞,杀了杨大人还能逃离生天,这个罪责,他可担不起!
“大人,做戏罢了。您随便找个人假扮杨大人不就成了?”看出他为难之处的姜钰说道。
吴杰呵斥道,“凶手是个愚不可及之人?找人假扮能骗得过他?”
“不试试,您又怎么知道骗不过?大人若是抓住了凶手,案件不就能告破了?”
“是这么回事,但……”
“大人在犹豫什么?崔姑娘都答应了。”
吴杰左右而视,摆手道:“小桃,你带这位崔姑娘下去好生安歇。”
把人支走,二堂只剩下他和姜钰二人,他这才掏心窝子地和姜钰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抓住了凶手,证实凶手的确是为裴真复仇,那说明什么?”
姜钰算是明白了,他绕了这么多弯子,最终还是回到了他们在马车上争论不休的话题上来。
“先把凶手抓到再说吧。”
“姜钰!你做事不能不考虑后果!”
“如果不抓住凶手,那大人,还有何大人,杨大人,你们三个人都可能会被凶手杀死。大人,这个后果你考虑到了吗?”
吴杰又一次闭嘴了。
他闭上眼,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好好好,按你说的做。”他指着姜钰渗出血的袖子,“就说到这吧,回去处理伤口。”
“好,劳烦大人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你还回来干嘛?”
吴杰脑袋隐隐作疼,总感觉她憋不出一个好屁。
“去平康坊。”
这时候去平康坊做什么?查案?口供该录的也录了,她还能查出什么来?
吴杰刚要叫住她问个清楚,目光落在她那渗血的袖子上,他改了主意。
姜钰指尖沾着药膏在伤口处轻柔打圈,后用绷带缠绕一圈。
黑夜,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闷响,姜钰和吴杰,还有一名面生的婆子坐在马车里,身子随马车的飞驰轻微摆动。
小桃在照看崔仙玉,吴杰一个外男和姜钰一个寡妇,共乘一辆马车,对他们二人的名声均无益处。于是,吴杰让衙役跑了一趟,请他夫人派名婆子过来,免得惹人口舌。
吴杰瞥了姜钰一眼,暗自叹了口气。他可真是被她拿捏住了痛处,她一句“去平康坊,有线索”,他就让人备了马车。
没法子。
他不想因为裴真的案子惹怒上头的人,但是他也不想死,他惜命。
转念一想,何大人发话,同意两案并作一案彻查,若他借机搏一搏,或许,他不仅能得一线生机,还能升官发财。
这么一想,吴杰心里的郁闷,倒是减少了几分,也对姜钰提到了线索生出了更多的兴趣。
“小钰,你说有线索,什么线索?”
“去了才知道。”
“你不确定有线索?那你说什么有线索?”
这种被人忽悠的感觉,吴杰不好受。
姜钰耐心安抚道:“大人,您想啊,平康坊,青龙坊,曲池坊,永乐坊,延寿坊,这四个坊之间,三个在万年县,两个在长安县,且各自之间毫无关联,请问大人,如果是您,除了用金银收买他们五个人做假证之外,还能用什么办法呢?”
“用他们家人的生命胁迫他们,或者用他们本人的生命来胁迫他们。”
“那就又有一个问题了,为什么非得是他们这五个人,不能是其他人呢?”
“案宗,你没仔细看?”吴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怪她问的问题非常愚蠢。
“我看的很仔细。案宗上说,青娘那天是有客人邀她游湖。而那客人是青龙坊的,刚被鬼影人杀死。剩下三人,一人是曲池坊的,他是青娘那条船的船夫,也刚死。还有两个人,他们都是长安县的,都是读书人,正好那天相约泛舟湖上,吟诗作对。
“据他们所言,他们是夜半时分瞧见裴真和严非坐的船隐约有传出争吵声,接着没一会儿他们就见到裴真杀人抛尸。最重要的一点,那天起雾,因为青娘的船,还有读书人的船离裴真的船较近,他们才勉强看清楚是裴真杀人抛尸。
“大人,夜半时分,湖上还起雾,请问他们怎么就那么确定是裴真杀人抛尸呢?我们再来说裴真的证词,他说因为严非要带裴燕云入宫,不想让女儿后半生困于宫闱,所以去找严非谈谈。谈话的地点,是严非决定的。
“上了船后,他开门见山,请严非放弃带裴燕云入宫的想法,严非拒绝了,而且还羞辱他,说只要裴真去死,裴燕云可以不用入宫。裴真恼怒,拂袖离去。这里要注意的是,裴真当时是在湖边上了严非的船,谈话时,船游到湖中。他们没谈拢,裴真再生气,也是等到船靠岸了才离开。
“裴真说,他离开时,船夫和严非都还活着。可是那五个人的证词说的是什么?裴真在湖中位置杀了严非,然后自己划船回岸边离开。请问大人,裴真证词中的船夫,去了哪里?
“再说回来,当时起雾,他们五个人都说看不清方向,怎么就确定是裴真杀了人?还有一点更可疑,花鸟使的职责不就是看中哪个女人貌美,就直接带进宫?严非既然看中裴燕云,怎么不直接送进宫,为什么是先威胁裴真呢?
“严非当时正得圣宠,而裴真也正好要升任大理寺少卿,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有人在给他们设局。我一个黄毛丫头都能看出来这案宗有问题,你们沉沦官场多年会不知道?
“能用这局置严非和裴真于死地,这五个证人的来头应当不小吧大人?可是他们的户籍文书证明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果大人还想不到的话,我们继续分析。裴家人死于一场大火,而这五个人证也丧命于火,我们可以认为凶手这是一报还一报。但杨县尉的尸身,却成跪拜式,且双手合十,地上书籍摆着的也是火的图案,拜火教!”
“嘘!”
听到这里,吴杰冷汗涔涔,嘘声让她住嘴,“别说了!”
他惶恐不安,左顾右盼,怕的就是隔墙有耳。
“你疯了不成?你难道怀疑这五个人证是拜火教的教徒?怀疑拜火教与裴真的案子也有关系?”吴杰压低声音问道。
姜钰笑着点头,“对。不然很难解释,区区金银财宝,或是以性命相威胁,就能让五个毫不相干且无任何官场背景的人同时出现在案发现场。”
“你瞎说什么?就不能是巧合?”
“大人听完我方才的分析,还觉得是巧合?真是巧合的话,大人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又为何百般劝阻我不要牵扯到裴真的案子上?”
吴杰扶额闭眼,一言不发。
姜钰却继续道:“我可还记得大人说过,就算查到当朝宰相和国师的身上,哪怕罪证确凿,圣上也会权衡再三才会决定会不会对他们动手。可见,此案……”
“好,可以了!闭嘴吧!”吴杰瞪了她一眼,“知道得少,你还能活得久一点。”
“我不怕死!裴真的案子,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在乎一个答案。”
“答案?什么?”
姜钰靠在车窗上,撑着下巴,“鬼影人是谁。”
“那你还去平康坊做什么?按你之前的法子,不就有机会抓到鬼影人?”
“对!抓到他,我就可以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从他嘴里听到这些之前,我想先自己寻找答案。我清楚,我这么做,可能会惊动大人口中的这些大人物,但我不怕死。我也不会牵连大人,大人只管把一切罪责往我身上推就好。死我一个人,可以保住大人全家老小的性命。”
“……倒也不必如此。”吴杰心虚地不敢看她。因为这想法,他一直都有,不然他怎么可能任由着她胡闹。
姜钰苦涩一笑,垂眸瞬间,陷入了沉思。
裴真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案情却没有任何转机时,他会不会在某个人的威胁下,也有过和她一样的想法——死他一个人,可以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值得!所以,裴真才会在牢里畏罪自戕?
他办了这么多案子,怎么会不知道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他怎么可能找不到设局人的漏洞?可他最后还是死了,除了这个可能性,姜钰想不到其他。
在一阵沉默之后,他们抵达平康坊。
站门外招揽客人的龟公请他们入内,又叫来老鸨。
“吴县令~~~”
老鸨那上扬的尾音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您这步儿一跨进咱这儿,可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呢!您且坐着,我让您去给您沏茶,西域那边刚到的红茶,色泽名雅,口齿留香,包您满意!比红茶更入口的,当然是我这儿的姑娘,我让她们过来给您瞧瞧,谁要是入了您的眼,可真是她八辈子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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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福分……”
“行了行了。喝茶可以,姑娘就算了!”
这平康坊热闹到嘈杂的声音,外加老鸨这捏着嗓门说话的声儿,听得他脑袋疼。
姜钰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台上跳舞唱曲的姑娘,还有台下那一众带着色欲欢呼不停的男人,都让她感到不适。
她苦着一张脸,“大人,去青娘的房间吧。”
吴杰应允,带着姜钰和婆子还有老鸨,去了青娘的房间。虽耳边还有姑娘和男人的嬉戏声,但对比楼下那嘈杂得刺耳的声音,好上许多。
一进房间,姜钰便自顾自地翻找起来。
“别找了,捕快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有!”吴杰提醒道。
“那不一定。”
姜钰的动作仍在继续。
老鸨一脸难以启齿地看了看姜钰,又看了看吴杰,“她这是在?”
“由着她去吧。”
“妈妈,问你个事儿。你对青娘了解多少?”姜钰一边翻找,一边问道。
“青娘啊,她也算是个苦命人。家里老爹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还不上,就拿她闺女来卖了。她老爹都卖闺女了,更不要脸了,三天两头来我这里闹事,要青娘给他钱。”
“那他人呢?”
“早死咯。死了有两三年了吧。”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那我还真不记得了,只听说是死了。你要想知道详细的,可以去问问青娘老家的人。”
“她老家在哪里?”
“就在长安城郊西南的村子,叫……”老鸨拿着手上的圆扇点了点脑袋,“是叫井上村。对,井上村。”
“她家里可还有其他人?”
“那我可就不知道咯。”
“嗯。”姜钰又换了个话茬接着问,“青娘被卖到这里,多久了?”
“算起来,差不多六七年了。”
“她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她啊,就爱去一些寺庙上香。”
寺庙?
姜钰停顿了一下,望着老鸨追问:“哪里的寺庙?”
“大佛寺。”
“你确定没记错?”
“你可真是说笑了。”老鸨摇着扇子,一脸得意,“我这楼里的姑娘,平日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而且,我这平康坊的姑娘,每个月可以有两日假期,这两日可以随意在长安走动,会有龟公陪同。她们假日去了何处,做了什么,这些事,龟公可是得一字不落地和我汇报的,我还有个日志记着呢。”
这田每天都耕也不是个事儿,她也算是个大方的人,每月都给姑娘安排两日假日休息,去哪儿玩,买了什么,都有龟公陪同,每次陪同的龟公都不一样,防的就是龟公和姑娘混熟,商量着跑掉。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所以老鸨才会定下这样的规矩。至于记下姑娘们的爱好,也是为了让这些姑娘对她死心塌地,觉得她这里是个好去处,好安心给她当一辈子的摇钱树。
“日志,去拿来。”吴杰发话道。
“哎,您稍等片刻。”
方才回姜钰话时,老鸨一脸轻慢,若不是吴杰在场,她都懒得搭理姜钰。可一到吴杰这,她是弯腰低眉,不敢怠慢。
老鸨拿来日志,双手奉上,“吴县令,您请过目。”
吴杰翻动,细看,递给姜钰,“看看。”
“大佛寺啊……”姜钰喃喃自语,“是个好去处。”
姜钰合上日志,交还吴杰,“这日志得带回衙门。”说罢,她继续在屋内翻找。
“你到底想找什么?”吴杰忍不住发问。
这时,姜钰恰好找到一篮子丝线,线轴上的丝线少了许多。姜钰站起身,去衣柜翻找青娘的衣物比对。
这丝线绝不是青娘用来缝补衣物用的!
“大人可知,丝线一般用作什么?”
“这……好像是用于宫廷刺绣或是佛教经幡绣制作,青娘喜去大佛寺,为他们绣制经幡赠与,也不足为奇。”
“按日志所记,这丝线是青娘于半年前所买,偏偏是这个时间点,真巧啊!”
“你说这个啊,就是有个客人花了大价钱,请青娘夜晚游湖,青娘还因为这事卷进一个案子。因为这事,她好几天睡不好觉,饭也吃不下。所以,她特意和我请假,出去买了一堆丝线回来缝制经幡,就那段日子,她才恢复了些精气神。”老鸨说。
“哦!所以,大人,这不就是线索?”姜钰没有发现线索的轻松愉快,她看着篮子里的丝线,眸光幽沉,“证明,我的推测没错。最后一个问题,大人,我们回县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