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最后一拨族人,喧嚣终如潮水般退尽。
陈妙善踏着薄暮余晖,步入那方曾属族兄“陈玄青”的院落,这还是他夺舍后第一次来“祭拜”。
甫一入门槛,浓腻的甜香扑面而来,令人眉头紧蹙。
屋内陈设尽是些俗艳不堪的玩意儿:
色泽艳丽的鸳鸯锦被,款式浮夸的金红帐幔,案几上随意散落着镶嵌下等灵珠的发簪,几本不堪入目的春宫图册半露在枕下。
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诉说着原主那令人作呕的淫靡与低劣品味。
若非这具皮囊根骨尚佳且是最优选,陈妙善岂会夺舍寄身于此等腌臜之所?
偏他那道貌岸然的父亲,还自诩高明,以灵力在“爱子”眉心点下守宫砂,妄图以此警示,让这色鬼固守元阳。
陈妙善行至镜前,铜镜映出一张属于族兄陈玄青的、略显虚浮的面庞。
目光落于光洁额间,那里空空如也。
“可惜,”她讥诮,指尖虚拂过额际,“守宫砂虽能验身,却有一致命短处。”
其效全赖施术者灵力维系。
施术者身死道消,这灵力也自然没了。
“你……死在了儿子前头,魂飞魄散。”
陈妙善当年是在此当着前任族长残魂的面,夺舍了他的儿子。
那番痛快,不枉她杀前特意留住了那老匹夫的魂魄,还发现了祖地所在。
她轻笑出声,未尽之意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陈妙善并指如刀,在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那血珠凝而不散,隐泛灵光。
毫不犹豫,以指代笔,精准点落眉心。
一点鲜红印记迅速凝实、显现,色泽明艳如朱砂。
“这才堪用。”
凝望着镜中那抹象征“清白”的守宫砂,陈妙善眉宇间掠过一丝满意,随后抬手抹去。
她可不愿顶着一具被玩烂的臭皮囊行事。
何况修仙者应戒色欲,元阳更是维系根基之本。
“陈玄青你保住自己清白之身,倒也算为我……做了件有用之事,也不枉我对你‘心慈手软’了一番……”
“留你一‘命’。”
陈妙善从袖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奇异混合着海腥与草木清气的药味弥漫开来。
瓶中盛着的液体,色泽暗金,内蕴点点银辉。
她仰头,将瓶中仙汤一饮而尽。
药液入喉,起初是温润暖流,随即化作灼热岩浆在四肢百骸奔涌。
剧痛伴随着易经洗髓般的痛楚席卷周身。
骨骼发出细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似被无形巨力拉伸重塑。
肌肉纹理如活物般蠕动、收紧。
她胸前迅速隆起弧度,整个身躯在剧痛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修长、柔韧,彻底褪去了男性的粗硬轮廓,呈现出属于女子的、富有力量的肌肉线条。
痛楚渐消,陈妙善审视镜中焕然一新的身躯,眼底掠过一丝悦色。
终于把这具身体炼成仙道灵胚了。
“倒也不枉自己一番苦心,自夺舍之日便布局多年寻找鲛人踪迹。”
指尖划过肌肤,她低声轻笑,自语,“若非自己暗借延吉之手,诱那群蠢物入鲛人巢穴,坐收渔利……”
“这仙汤主药‘碧渊鲛’的元丹与心头精血,又岂能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得手?”
目光下移,她落在双腿之间那多余之物上,眸底瞬间结冰,眉间紧蹙,只觉得胃中作呕。
陈妙善再无半分迟疑,并指成刀,指尖凝聚锋锐灵光,倏然斩落!
嗤——
一声轻响,污秽之物应声而断。
鲜血尚未涌出,她另一手凌空虚按,精纯灵力瞬间封住创口。
血肉飞速蠕动、弥合,转瞬光洁如初,只余一道浅浅的白痕。
随手取过搭在屏风上的玄色外袍披上,步履从容,径直走向书房深处。
一幅古旧泛黄的卷轴静卧书案中央。
陈妙善袖袍轻拂,卷轴应势而起,悬于半空,缓缓展开。
画上非山非水,唯有一片朦胧混沌,如水墨晕染的漩涡。
随着灵力注入,那漩涡仿佛活转,画布表面如石击静湖,层层透明水波般的涟漪荡漾开来。
陈妙善神色漠然,身影没入那粼粼波光之中,消失不见。
她一步踏入画卷,眼前景象瞬息变换。
日光替代了烛火,身周已非书斋,而是回到了一方逼仄山洞。
洞壁粗糙,石台为床,几件简陋器皿静置角落,是陈妙善此前长居的“屋舍”。
她步履无声,行至石床边,目光落在铺陈其上的陈旧草席。
右手并指为刃,指尖泛起灵光刺入石床边缘的缝隙。
骤然发力一掀。
沉重的石板应手而起,上面覆盖的草席滚落在地。
石板之下,赫然呈现一具晶莹剔透的骨架。
自颈骨以下,寸缕血肉俱无。
根根肋骨,节节椎骨,残忍得瞠目结舌。
唯独颈骨之上,那颗头颅完好如生。
这正是陈妙善当年,决然抛舍无用皮囊,只留下一点执念印记的……
她自己。
头颅被一方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旧帕盖住。
陈妙善轻轻拈住帕子一角,缓缓揭开。
不同于她留给六长老又或是陈延次的那个已然腐败发臭的脑袋,这头颅的面容展露出来,是闭目含笑,肌肤光润,与活人无异。
然而,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正从这张“鲜活”脸庞深处幽幽渗出。
是该处理掉了。
陈妙善眼底波澜不兴。
她抬手,手指缠上头颅披散的青丝,轻轻提起,那发丝便如流沙般,无声无息地从她指间滑落。
她俯身,将这副意味着过往终结的晶莹残躯,连同其上那颗笑的头颅一并抱起,走出这承载了她太多晦暗记忆的山洞。
洞外,浊日孤悬,一如当年。
一口古井沉默见证。
陈妙善怀抱骸骨甫一走近井沿,奇异景象顿生。
井边的土地被无形之力塑形,向上隆起、凝聚、夯实,转瞬间垒筑成一个土石矮凳。
沉寂的井水蓦然翻涌,哗啦作响,一道竖直剔透的水幕升腾而起,竖于矮凳之前。
未及水波流淌,凛冽寒气骤然笼罩其上。
那水幕刹那间冻结凝实,化为一面寒冰雕琢的明镜。
光洁镜面倒映得无比清晰——一位披着玄色外袍、面容清绝的女子,正扶着膝上一具仅余头颅完整的残骸。
陈妙善抱着骨架在矮凳上坐下,将其置于膝上固定。
她以指为梳,指尖在属于“她”的冰冷发丝间穿行,动作轻柔。
薄唇微启,低哑吟唱流淌而出,似隔世传来的古老歌谣,裹挟着微如尘烟般的旧日气息,在这寂寥日下低回宛转。
“一梳福、二梳寿、三梳自在、四梳清白、五梳坚心、六梳无穿无烂、七梳一帆风顺、八梳金兰姐妹相爱、九梳九九归一、十梳终身不嫁……”
十句唱罢,她指间的动作也恰好停下。
只是那梳好的发式却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一起,打结松散,几缕发丝倔强地翘起,堆在那头颅之后。
陈妙善垂下眼帘,她下颌微绷,凝噎无言。
还是学不会……她这手笨倒是一如既往。
如果娘在这里就好了。
她没有再做徒劳的整理。
指尖掠过缠绕的发缕,将那丑陋散乱的发辫,一缕一缕,解开拆散,让那青丝垂落。
陈妙善俯身,抱起这具刻写着过往句点的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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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旋身离凳的须臾,身后诸般造物应念而散。
那寒冰明镜悄然玉碎,冰晶纷扬,化作齑粉落入井内,隆起的土石亦瞬息瓦解,溃散为无形,地面顷刻平复如初。
转瞬之际,方才那点染方外之气的景象与过往残痕,连同她指隙残存的一缕旧躯寒息,尽皆没沉于重重日影之下。
唯余空山旧井,万籁皆寂。
陈妙善怀抱那具骸骨,足尖在嶙峋山石上轻点数下,身形飘然飞掠,落在一处高山的半山腰。
此地山风凛冽,树木低矮稀疏,有些许灰绿色的杂草伏地而生。
一片荒疏中,视线掠过草尖,依稀可辨出一条被岁月侵蚀的模糊小径痕迹。
然而草茎已在无人问津的时日里,悄然侵回了路面,将那条旧径啃噬得若隐若现。
山崖边,一株老柿树孤独立着。
枝头累累,挂满了橙红的柿子,果子压低了疏落的叶。
她将膝上玉骨轻置于树身根处,使其背倚粗糙树干,静坐旁侧。
自己则抬手就近摘了一颗饱满的柿子。
指腹微凉。
咬下。
一股粗酸涩骤然弥漫口腔。
果肉薄寡,内里尽是大粒坚硬的籽核。
陈妙善嚼得很慢。
最终,她将满口籽核尽数吐于掌心。
五指收拢,掌心灵光隐透,只轻轻一捻,那些籽核便被沛然灵力碾作一撮细滑粉末。
腕一翻,青灰色粉末便纷纷扬扬,洒落在老柿树的根围。
而树根四周,零落着不少从枝头跌落的熟透柿子,已然在泥土中腐烂流汁,散发浊气。
她袖袍无风自动,随意一挥。
一股无形的沛然巨力凭空而生,地上的烂柿与枝头尚垂挂的橙红果实,被攥紧、揉碎。
刹那之间,所有果实不论生熟、不论大小,尽被碾压转瞬化为飞灰的粉末。
一片带着浓郁果香的细尘,如薄雾般飘洒、沉降,彻底融入树根周围的土壤。
做完这些,她才转向那棵已然无果的老树。
掌心贴上粗糙龟裂的树皮,缓缓摩挲。
一股温润灵力自她掌心源源不断透入树身。
陈妙善另一手凌空朝山下一指。
山涧清流,受招引,破出河道,扭动飞腾而上,水流浇灌在柿树盘虬的老根周围。
土石浸润,湿气升腾。
灵力滋养完毕,水流断绝。
陈妙善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具白骨上,停驻在那颗完好的头颅。
再没有半分迟疑,她并指如刀。
无声无息间,颈骨便被斩断。
那颗闭目含笑宛的头颅,滚落下来。
她俯身,并未看那头颅一眼,只在柿树主根旁三寸之地,并指虚划。
地面泥土被切开,裂开一道三尺坑穴。
她将头颅踢入穴中,青丝裹夹着枯叶青灰铺成其上。
黄土无声无息覆盖、掩埋、填平。
地面只余新翻的潮湿印记,一个微隆的无名丘冢。
做完这一切,她复又蹲下,面向那已失去头颅的剔透骨架。
陈妙善伸手覆在骨架之上,磅礴灵力再次汹涌而出,如千斤巨石碾下,将骨头细细研磨。
令人牙酸的细密“咯吱”声在山风中低回。
晶莹如玉的骨骼,在那灵压下寸寸碎裂、崩溃、瓦解,最终化为一片玉色骨粉。
陈妙善摊开手掌,灵力托浮着这些来自旧身的最后痕迹。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绫裁成、绣着细密暗藏符文的小巧锦囊。
灵力引导着骨粉,如细沙流淌,涓滴不漏,汇入锦囊之内。
手指轻捻,锦囊口收束、系紧。
她凝视这小小锦囊片刻,最终将其贴身置入玄袍内里,安放在靠近心口的暗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