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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太康陈氏】舐犊情深

作者:锅锅有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丝竹尽歇,喧嚣散尽,杯盘狼藉,空气中腻人气息久久不散。


    缓步回到宴席的陈妙善身上还带着水汽,她目光扫过此番场景,讥诮,“修仙呐~”


    仙途清苦,首重戒律,这凡俗口腹之欲,于修仙者而言乃是浊气侵蚀道体的大忌。


    满殿珍馐,于求道者眼中,不过是妨碍精进的污秽罢了。


    人人皆言慕道长生,人人却又在声色犬马中沉沦。


    她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步履未停,陈妙善行至殿侧阴影处,一个身着灰衣的哑仆跪拜在地。


    陈妙善垂眸,“那盘菜可送去六长老房中了?”


    哑仆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嗬”音,点头,随即伏得更低。


    陈家仆役,皆是如此。


    割舌禁言,斩断俗念,方能安心为奴。


    陈妙善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不再言语,径直走向主位。


    她又倚回紫檀榻中,半合着眼,指尖捻起白玉酒杯,把玩。


    陈妙善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只是在享受这曲终人散的清寂——她早已传令,让宾客们尽兴后自去歇息。


    此刻人去楼空,正是她意中所求。


    时间悄然流逝。


    直到殿外传来更漏声,直到哑仆们将最后一片狼藉清理干净,殿内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陈妙善晃杯的动作停了。


    她站起身,搁下酒杯。


    玄色袍袖随即垂落,身影如一道幽影,融入殿外更深的夜色。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她来到六长老暂居的院落。


    院内漆黑一片,门窗紧闭,连守夜的仆从也无,死寂得如同坟茔。


    却有细微动静,透过门窗缝隙钻入陈妙善耳中。


    那是某种黏腻、急促的咀嚼声,伴着硬物被啃噬,碎裂的“咔嚓”。


    陈妙善勾起唇角,难掩笑意。


    她指尖微动,身形瞬间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虚影,周身气息全然敛去。


    轻飘落定于主屋雕花木窗前。


    木窗在她眼中形同虚设,屋内的景象,再难遮掩,。


    正对着她的柜上堆叠一身黑袍衣物,其上赫然端放着一颗头颅。


    头颅的面容尚算年轻,双目圆睁,发白瞳孔早已扩散,透出浓重的死气。


    正是六长老的小儿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败气息,源头便是那已开始发臭的头颅。


    污浊之身死亡后会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况且,陈妙善从祖地拿出这颗头颅后便没有用灵气保鲜。


    按这个时间计算,六长老怕是在自己离席后就急不可耐前来夺舍。


    不,送死了。


    她视线越过这个头颅摆设,屋内其他景象更是精彩。


    六长老,又或是,他的身体并未安卧于床榻。


    但只要往房中央的八仙桌上一瞧,就能看到一身形佝偻如猴的人正蹲踞在上。


    他双手捧着一扇色泽深红、酱香浓郁的熟肋排,状若魔怔,埋头大快朵颐。


    腮帮高高鼓起,撕扯着骨缝间酥烂入味的筋肉,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声一声接一声。


    酱汁与油光顺着花白的山羊胡须滴落,染污了前襟。


    桌下,散落着几根已被啃得发白、骨髓吸尽、带着深深牙印的腿骨。


    陈妙善隐在虚无之中,做一个来客,或是一个看客。


    她就静静地看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畅快的笑意在她胸腔间翻涌,最终脱口化为大笑。


    良久,笑声敛去。


    陈妙善微微启唇,声音浸透了月下寒露。


    “真是……香得很呢,对吧?‘弟弟’。”


    父不父,子不子。


    这六长老又怎会知,那个他信若神明的黑袍仙人就是他窥视已久的“猎物”,他的幼子,陈延次所扮。


    就连那本夺舍功法,也只是陈妙善的借神器弄出的“实验品”。


    陈妙善不过是用权势、地位引诱了一番,那陈延次便上了当,主动舍弃身躯,以残魂甘愿成为她手中对付他父亲的棋子。


    于是就有了陈延次按照陈妙善的计划于反夺舍了六长老。


    弄得后者被反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心性不坚的污浊之身,轻易便被外物引入魔道,自食恶果。


    这一切尽是陈妙善“钓鱼执法”的计中计。


    吃吧~


    这道“庆功菜”我可精心为你准备的。


    六长老大劫已至,夺舍了他的你,又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好好享受这具残躯吧,陈延次。


    房内咀嚼声不停,黏在耳膜上结茧。


    陈妙善眼底仅剩的一点兴味彻底褪去,化作一潭死水。


    吃人者人恒吃之。


    既曾赠我剜心锥骨之痛,我自当以十倍业火焚其灵台,将他们视若性命之物,一件件……亲手剥下奉还!


    来日方长。


    她身形轻晃,悄无声息离去。


    翌日,陈府正门。


    前来贺喜她继位宗族之长的各脉宾客,正寒暄道别。


    陈妙善立于高阶之上,玄色广袖垂风。


    眸光温煦扫视阶下,端着世家贵主该有的得体浅笑。


    她掠过人群,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抬——不见六长老。


    不,现在应该是,陈延次。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疾步上前,深躬行礼,姿态刻板而恭谨。


    “族长万安。晚辈陈延吉,代家父向族长拜别。”


    “家父不适,不知为何作呕难止,已先行登车调息。”


    来人正是六长老长女,面容端肃,眼神沉稳,正是族中公认能担重任的子弟。


    吃了点肉,竟是直接不敢来见自己了?


    以为夺舍成功就能脱离我的掌控了?


    天真。


    “原是如此。六长老实乃良苦用心了。”


    陈妙善眼波流转,笑意俞深,话语半真半假。


    “昨日夜宴上,六长老将一尾碧渊百年灵鲛奉上,特邀我将其烹为席上珍馐,以飨仙门贵宾。”


    “宴毕,又不辞辛劳,亲临我处,句句言念你幼弟一心慕道,奈何天资不足……”


    她语速徐缓。


    “他如此作为,想必是为换得一个家中幼子拜入仙门的机会。”


    陈妙善的目光落在陈延吉骤然僵硬的脸上,看着她沉稳面具一寸寸龟裂。


    “六长老当真是为幼子前程,殚精竭虑啊。”


    “此番铺路,积攒仙缘人脉,日后他那一脉长老之位,怕是也要一并交托于你幼弟手中了?”


    “毕竟,那可是他倾注心血,最最‘舐犊情深’的那块心头肉。”


    “舐犊情深”四字,被她咬得极轻,却狠狠刺入陈延吉心口。


    陈延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晃。


    支撑身体的脊梁骨好似被抽空,整个人透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陈延吉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父亲……竟用她浴血搏命、为家族立下赫赫功劳的凭证,去给那个只会在羽翼下讨巧卖乖的幼弟铺路?


    以她的功勋换他的前程,还要将本该属于她的长老之位也拱手相让?


    多年来她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以为继承家业、光耀门楣是水到渠成……


    原来,在父亲心中,她这长女所有的付出与牺牲,竟比不上幼弟一句甜言讨巧?!


    陈妙善将陈延吉眼中翻涌的情绪尽收眼底。


    又像是怕陈延吉怀疑她所说非实,陈妙善从袖中取出一尺许见方的青玉小盒。


    尾指轻推盒盖,露出内里叠得整齐、薄如蝉翼的生肉片,浓香扑鼻。


    “这鲛心肉,最是鲛人精华凝聚,大补之物。”


    “我昨夜于水亭趁鲜剖解,尝着滋味甚好,特此分润几片。”


    她含笑将玉盒递向僵立如木偶的陈延吉。


    “我虽只留得少许,但念你搏杀一场,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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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尝尝这‘功劳’的滋味。”


    “要不然,岂不是一场空。”


    最后一句,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


    陈延吉僵硬地伸出手,接住了那冰凉的玉盒。


    盒中散发的奇异肉香钻入鼻腔,此刻却像是最辛辣的讽刺,熏得她几欲作呕。


    陈妙善她轻叹一声,添上来几分似是而非的惋惜。


    她目光穿过陈延吉,落在她犹自渗着几缕未消痛楚的肩背上。


    那里,正是陈延吉被反扑鲛人利齿贯穿撕裂的旧伤之处。


    虽敷过灵药,恐也未尽痊愈。


    “延吉啊——”


    她开口,唤的并非“陈延吉”,而是去掉了姓氏的“延吉”,听上去更显几分不同寻常的亲昵。


    “其实,在六长老那一脉的弟子中……”


    “我向来是较为看好你的。”


    她唇角微弯,言语间尽是欣赏,“你生来便是女子,难得仙道灵胚,又性情沉毅,于族中庶务亦多有担当,更有一身不畏生死的胆魄。”


    “那碧渊鲛何等凶悍霸道,你竟能凭一己之力将其降服擒回,足见……蛟龙之资。”


    此话落在陈延吉耳中,却比方才揭露真相时更显残酷。


    看好?


    沉毅?


    蛟龙之资?


    一股荒谬感几乎将她淹没。


    若真被如此“看重”,为何她那为家族搏命换来的功勋,却成了父亲为偏袒幼弟铺路的踏脚石,任人轻贱?


    这所谓的“看好”,此刻听来,不过是权势者轻飘飘的、居高临下的一句评判!


    “只可惜……”


    陈妙善话锋一转,“昨夜我接掌家主荣位,行那新立之宴。”


    “本想邀你这位立下赫赫首功的功臣同席,亲自为你的伤势调制一剂上品愈元汤。”


    “助你祛除阴寒余毒,也好全了你为家族殚精竭虑的情分。谁曾想……”


    她目露探询,尾音微微拖长,似是疑惑。


    “你竟缺席了?莫不是伤势发作难捱?”


    陈延吉身体绷得更紧,下颚骨死死咬着。


    缺席?


    她根本不知晓这“特意”的邀请!


    父亲只言让他好生休养,莫要在新家主面前失了体统……


    原来,体统是假,阻她出现在本该彰显功劳的场合是真!


    以免她这“功臣”的存在,碍了父亲为幼弟“谋前程”的眼!


    喉间的窒息感更重。


    陈妙善字字句句都化作了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早已支离破碎的心神。


    将那虚伪的温情与冰冷的算计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晚辈……愧对族长。”


    她终究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破碎的几个字,深深埋下头去,掩饰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与痛。


    陈妙善像是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只微微颔首。


    “无妨。伤在筋骨要害,最忌寒湿侵扰,是该静养。”


    “来日方长。”


    她言辞微顿,补充道:“稍后,我依旧令人将那调制好的愈元汤送到你车上去。”


    “六长老既然也在调养,倒可同飨此药,正好……滋补一番。”


    陈妙善言罢,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等候告别的其她长老。


    “好了,延吉也去吧,好生照料自己。”


    那姿态,仿佛方才的“关切”与“惋惜”,不过是对一个值得培养的弟子最寻常不过的、尽在家主职责范围内的垂询。


    她孑然立于高台,玄裳寂寂,目送陈延吉神魂离壳、步履飘摇地走向那辆属于六长老一脉的华贵马车。


    延吉啊,早些醒悟吧。


    这陈氏哪有什么人值得你出生入死呢?你顾及的情义,在他人眼中不值一提。


    数辆马车逐一驶离府门,汇入长街尽头。


    日光映在车顶鎏金的宝顶之上,晃出刺目光斑,无声映衬着这仙道世家华丽皮囊之下,那森然白骨与狰狞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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