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程语上初二。
可能是年岁过于久远,程语已经记不清到底有没有这一段过往,惶论仅是停留在幻想阶段的叛逆期孩子记性。
晚自习上到一半,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一瘸一拐的走进他们班级,找的是程语他们班英语老师......也是这学生班级和班主任,要假条离校。
只是可能面对一颗颗齐刷刷抬头的脑袋过于难堪,那学生的脸想熟透的虾一样闷红,结结巴巴的说出目的的时候,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停住了——
兴许是学过朗诵,即便磕巴也不妨碍好听的播音腔流转开来,落在地上砸进每个学生的耳朵。
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发出了一声不和谐的喷嚏声,太过滑稽导致所有人开始没由来的哄笑,突然出现的插曲也被顷刻遗忘。
可惜程语一动也不敢动,紧绷着脸,泰然自若的从书桌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他听到声音的第一刻就有了反应,慌张的不知所措,又怕被别人嘲笑,好不容易恢复了点魂,勾勾手借来邻桌的手机开始摆弄一“男生对男生起反应是…
同性恋。
程语吓了一跳,慌忙删除搜索记录,把手机还了回去说不上是惊恐万分,却也是有了点不小的冲击。
直到有一天入夜,他在匆忙间离开校园的时候,看见对面居民楼底下存放摩托车的地方,有两个男生在接吻。
一个一看就是社会青年,另一个衣衫不整......和隐隐约约黏腻的声音,听不清,却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学校门口的小情侣很多,只不过程语太循规蹈矩的走了正道,却是恰好看见了这一场欢愉之景。
程语在路对面站了很久很久,看到对面没了人影才抬步走回了家,面对程祺的诧异和问讯也是草草敷衍了事儿,转身进了屋。
对着书架想了半宿,困得实在没有办法才昏沉过去。
想来他和程祺的争吵也是从那时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程语坦然接受了自己喜欢男生的事实,于是逃避学习,每天远远的看上那个来要假条的男生一眼就心满意足。
成绩直线下降,程祺开始怀疑他早恋,又确实抓不住他把柄,于是只能言语上讽刺他“肯定连高中都考不上”“就你这样的都能上学那前50名都是看一眼就会了”“直不要脸学习那么差还有脸玩游戏”。
其实他只是一百多名而已,已经算名列前茅了,最好的时候可以到60名左右,依旧可以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于是程语辩无可辩,解释太苍白只能沦为程祺更加有效的工具来敲打他。
他开始早熟,不再情绪外露,面对程祺无尽的斥责中始终无动于衷。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东西”就是形容最多的词句。
这一份沉沦延续到了小中考后的一个下午。
这会儿已然初三,他被一个极为泼辣出名的女生堵在教学楼门口威胁,说不要说那个男生长得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再说就让他退学。
那女生家里有一点背景,确实能让他退学,他只是想不通,什么时候说过那个男生丑。
他明明很喜欢那个男生啊。
可是程语性子太过软了些,他那时并没有解释一句就逃开,没有机会自证清白。
后来余尧告诉他,传话传错了人,把程语当成女的了,其实是另一个女生说的。不过趾高气昂的话还是想针一样刺进了他的心。
重要的不是穿错了话,重要的是他是同性恋,那个女生威胁的眼神如同利剑一样穿膛而过一似乎看透了他是个异类的事实。
程语从没发现自己这么脆弱过,他整整哭了一宿一第二天早上起来根本见不了人,眼睛肿的像金鱼,所幸是周六,没人能观察他。
程语更加沉默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埋头学习,余尧差点以为他自闭了蹦高高儿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被他两句玩笑话转移了注意力。
最满意的还要数程祺,成绩肉眼可见的上涨,换哪个家长不开心?
只是始终排名卡在50边缘,进不了初四培优班,气的程祺大发雷霆,在偶然一天程语看英语笔记的时候一把夺过从中间一撕为二。
那是他四年写的心血,程语傻了眼,扑跪着去抢,却被程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开撞到桌角,顿时豁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淌。
程祺在连续发泄完之后才注意到程语的伤口,这才把人送去医院,又是哭又是自责道歉。
程语在包扎过程中一言不发,像木偶,程祺说什么是什么,令行禁止,惨白着脸回到家,一点点用透明胶细细粘好书,然后空洞的学,再学。
直到“如愿以偿”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多少份的努力都不如白纸黑字的成绩结果唾骂的清楚。
成程语全市排名273,清清楚楚的每一科成绩传到程祺手机里,苍白的倒影在她眼里,却始终无法引起一点儿涟漪。
程祺还是不满意,前200名学生成绩屏蔽,毕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是炫耀的本钱。
“我让你好好学了没有?中考就差别人几分,高考差几十几百分!”
“我告诉你,以后你千万别找我说我当年没提醒你好好学习!”
如是而已。
*
程语惊魂未定的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周遭陌生的环境瞳孔紧缩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哪。
刚刚一闪而过的片段化作冷汗从脊背滑落,程语默不作声,听着钟表滴滴答答的走,才缓过劲来。
安全感来源于一种可怕的依赖性。
生活过的地方,睁开眼就能见到熟悉的东西,甚至于味道气息都是能把自己埋藏进孤独的安眠药,稍微打开一个缺口就会惊慌失措。
小时候有一床小锦被,程语抱着睡了十年,那时洗被子都不让,抱着不撒手,回来发现被洗过了就会哭的撕心裂肺,只是程祺不理他,把他扔进屋子里冷静。
直到被子小的不能再小,程祺就把被子扔了,程语没有办法去闹去哭喊,没有用处,实在半夜睡不着硬生生把自己熬昏了过去,高烧不退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夜才好。
他以为自己会问“被子呢”。
结果出口的是“我好了”。
没有意义,那时程祺说,东西用过了就到头了,没有价值还要它干嘛。
从医院出来他就能睡的着了,强迫自己入睡,再在每天早上被空无一物被惊醒。然后反复而已。
就像有人说的,为什么有人可以一往无前。因为太沉重了,已经麻木。
“咚”
郁烬敲了敲客房的门。
程语这才飞快床上下来,他没有让别人久等的习惯。
程语打开门,看到郁烬又一次把手包上了纱布,愣了一下。
“你这是?”
两人同时沉默。
程语在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嘴怎么就那么快。
“打球伤的?”
“打球伤的。”
“好。”
郁烬说完就去了阳台,留程语站在房门口被晨风吹着。
程语突然有一点奇怪的想法。
有人会完整的回答他的话。
骤然间有一点暖意填补了些许空白,而对方转身而走的行为让他又有点不满。
可是这都是很礼貌,很客套的待客之道。
何况,真的只是打球受伤吗?
程语在一片安静中出了房门,看到一张摊开在桌子上的A4纸,是郁烬留下的,告诉他请完假了不用担心。
那确实是很漂亮的字,不带棱角显得温润可爱,不像是锋利如郁烬表面的样子,但是就如本人一样,很养眼。
*
到了班级第二节课已经上完了,生物老师对他大摇大摆进入班级的行为吹胡子瞪眼。
程语仰起头谄笑了一下溜回去,坐到余尧旁边的空位上。
然后拎出折的四四方方的白纸展开,一拍桌子:“诶,好不好看。”
只是余尧刚睡醒,起床气大的只想鲨人。
“你找死?”
“你看看再说”
“谁的?年纪第一的?哦......郁烬的?”
程语死亡微笑,“你就不能小点声?”
此时已经有n个人回头露出八卦的眼镜片闪烁,因为余尧的豪言壮语。
“怎么了?挺好的啊,神秘兮兮的干啥啊…我草这写的什么.....”
“不是,儿子,进展这么快的吗?都到了可以请假的程度了?”
余尧压低声音问,带着点老父亲的担忧。
程语让她滚蛋,并且表示对方审美有问题请回炉重造。
“但是我听说他私下里就是那种,烟酒都来的性格啊。”
“荤素不忌倒是不至于,但是他确实没对象,性取向……我盲猜性冷淡”
由于此事,余尧在语文课给他传了整整一面写满的小纸条,各种消息好的坏的一股脑都抖落出来了,给程语弄的哭笑不得。
“我就说他写字好看我也没说别的啊”
“可是你前天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你讨厌他么”
程语卡壳,然后一直和余尧争论他没说过这句话从间操跑完步到中午放学。
“为父对你很是失望......儿啊,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程语不再争论,沉默了半晌说,余尧,我当年过喜欢过十几班那个男的
余尧说,我知道 。
但是儿啊你要是处对象可千万先跟我说一声,行吗。
程语:.....
这个父与子的话题能不能跳过去了!!!
下午体育课,所有A1班级一起上课,包括高一高三,好处就是打球的话人可以凑齐,坏处就是对面太强虐菜酸爽。
程语在第10086次被余尧辱骂菜逼之后铸就了比铜墙还厚的脸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互骂甚至认识了一群“热情好客”的学长学姐。
下了课程语往食堂走去买水,纸币推进售货机才犹犹豫豫的想起郁烬也在场上打球来着似乎.今天确实传的不太好
难道他......手确实伤了?
于是直接买了两瓶抱回去准备送给郁烬,毕竟早上还帮他请假来着……然后他就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排球场。
人都哪儿去了?
程语一愣,以为到点儿上下节课了,一看食堂墙上挂钟还有整整十五分钟。
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从人工林的深处,程语拎着两瓶水走过去,发现这场纷乱的男主角正在被表白。
哦,郁烬啊,程语想。
看起来正在表白的女生正在被许多人围观,却一点没有害羞,一瓶水一束花,问着刚刚运动完的少年愿不愿意做她女朋友。
之后就是程语一直以来都没看到过如此模样的郁烬。
笑的......很勉强,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什么,只是莫名让程语看到了一丝残忍。
既没有锐利的讽刺,也不是委婉的拒绝,程语听到那个声音说,抱歉,我不喜欢女生。
新的分割线?
对不起大家我只能非常艰难的如此更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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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