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地平线》 第1章 Chapter 1 “家” 是日春分。 北国的雨,初如江南,后似千里洪堤之决。 就着渐烈的雨势,程语倚在飘窗旁边,支着头打了个盹。 本就浅眠,骤然被暴雨拍打窗户的响声惊醒,以及钥匙插进门栓,吱吱呀呀的尖叫声从上了锈的防盗门发出,紧接着是几声闷响,终于晃晃悠悠的开了。 “早知道这门破成这样就该租另一个房子!一年4万还买不起一个门吗?!穷不起吗” 尖锐的叫骂抱怨声清晰的炸开在程语耳边,震得他头疼。 紧接着他望了望日历,皱了皱眉。不是才到周五。 回来的人是他妈,程祺。 一个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整栋楼吵翻,嗓门大到十里八乡都能听见的女人,到菜市场必须讲价到满意,斤斤计较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现在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姑且称作“抱怨”的牢骚。程语塞上耳机,权当程祺是空气,骂骂咧咧都在放屁。 等她换好拖鞋,拎着塑料袋正准备走到厨房,路过嫌吵准备关门的程语。镶嵌玻璃式的木门吱吱嘎嘎响,轻轻一合也能发出巨大声响。 刚落到一半的锁怎么也不肯继续旋转,程语反复拧转了几下终于成功。刚刚收手就收到门外极重的两声敲门,以及一- “程语你要死吗?” “轻点关你这门听不懂人话吗你?” “这他妈是租来的房子,坏了我赔钱!" “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不上学吗?" "你上学不花钱吗?” “你吃饭不花钱吗?’ “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穿,你就这么霍霍?” 程祺“咚”一声就把塑料袋抡在了程语门上,菜撒了一地。 见里面人没有动静,程祺一脚踹在门上,接着是砸,哐哐两声砸着门板上的玻璃。 “你给我开门!猪狗不如的玩意!谁让你锁门的!给我开门!我给你脸了是吧!啊?!” “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给我出来!” 程语仍旧无动于衷,地方不曾挪动半寸。 “我是不是非得把锁给你卸了?!啊?!你出不出来! 程语眨了眨眼,把手中的演算纸揉成一团,随意弹进垃圾桶,仍是一声不吭。 突然叫喊声停了,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翻找声,最后是落在程语门前的一道黑影,与旋即而来的转螺丝刀的动静。 程语将mp3声音开到最大,扔到一边闭目养神,任凭他妈发疯。 “我让你不开门” 一遍遍的重复,再大的音乐声也盖不住密密麻麻涌向心脏的刺痛。 最后一颗螺丝的掉落几乎是程祺用刀撬开的,整个门锁掉落在地上,无人理会。 程祺原本规整的卷发已经打绺,仍然掩不住愤怒一 她粗暴的扯掉程语的耳机线,连带mp3抬手扬了出去。 接着揪起程语衣领从床上拖起来,一脚踹在胸膛,再掼到墙角。接着是力道极重的三巴掌。 “我他妈是你妈!” “谁给你的勇气蹬鼻子上脸,把门关上的?!” 没有回答。 程祺抓起闹钟就往程语头上砸,程语偏了偏头,仍是砸到了额角,顿时泛起一片淤青。 程语抿了抿唇,缩成一团,好似一只温驯无害的绵羊。 程祺冷笑着抓起书桌上的卷子就撕,书本也被摧残的残破不堪,纸张的碎片在空中打转,落地。 程语无端的想起了还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乡下沿街路过的送葬行列,哭丧的人手里挥洒的纸钱。又是熟悉的哭骂喊声。 程祺眼见没有发泄的余地,便开始她的深情母子大戏,只是脸上没有半分伤心,反倒因为过度愤怒而扭曲。 就这样吧,程语想。 撕了再写,砸了再修,如果他是二年级兴许会反抗辩驳,可是他高二了。 并不是“长大”二字太过沉重,迫使他不得不听话,而是他在一次次被浸泡在酒精中窒息后再拽出的绝望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冷漠和忍气吞声。 老旧的窗棂哪受得住暴雨的洗礼,吱呀一声把手垂下来,召示着它的寿终正寝。 程语重新插上耳机,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忽略身后的一切。 这个被叫做“家”的东西,终于叫嚣着分崩离析,葬送了一切缝补的可能。 "你怎么就没死在那个那个该死的穷地方!” —————————————————— 看着满地狼藉,程语有点想同归于尽 脑神经被一阵高音摧残的差点错乱,程语心里表示我可去你大爷的吧,谁爱收拾谁收拾,老子不伺候了。 然后就真的躺在到处都是的碎纸片和什么烂七八糟什么都有的床上——实际上只是一个拥有海绵垫的折叠床上睡过去了。 程语就着英语听力和春雨入了眠。 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人海如潮,只有决堤的山洪。 有个温文尔雅被他叫做“父亲”的人,永远长眠在他的梦中。 程语听到自己在哭,控制不住的向后退 步,悲伤流传到了四肢百骸,没有源头的一阵钝痛从心脏传来,随着巴掌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刺耳的尖叫顺着鼓膜延伸到头皮,几乎令程语溺死当中。 接着是熟悉而陌生的质问:“你凭什么 活下来了?你爸死了!你害死的他!” 程语倏然惊醒。 雨停了,仍被雨水粘连在窗户上的柳树枝叶被风吹的舞动—— 程语拍开灯,结果灯泡跟闹鬼了似的闪了闪,又暗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在远处说话,程语 眯了眯眼睛,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像是隔壁大妈和那个不三不四的儿子在吵架,更不像摔酒瓶子和谩骂。 程语打了个哆嗦,寻思不会是见鬼了吧。 好嘛,当他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透过窗子看见客厅阳台的程棋——哦对,就是传说中的鬼本人,正在泪如雨下的打电话。 程语装作心瞎眼盲,匆匆翻出校服兜里的三十块钱,准备下楼凑合凑合买全爆肚粉吃。 他这一整个月几乎都在吃这家粉,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只有他们家粉有菜。 绿叶菜。 由于某实验学校食堂实在太过神奇,今天在汤里喝出石头,明天在麻辣香锅里吃出钢丝刷,后天直接窜稀请假进医院一条龙服务,程语表示无福消受,并且对食堂打饭没有菜只有肉,肉还硬的像板砖这种反人类行为进行强烈谴责。 不如365天爆肚粉。 程语抓了抓乱成鸡窝一样的头发,拿起没有任何用处的钥匙——大门一撬就开,准备下楼。 他弯下腰系鞋带,就听见程祺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面问他: “你干什么去?” 程语手上顿了一下,头也不抬说:“买练习册。” 程祺也许很轻的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笑,也许只是轻蔑不屑,但程语从中听出了一点欢快的意思。 “走什么?不用去了,跟我走。 “哪儿啊” “我...同事家” 程语皱眉。 “不去,有事儿呢” 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高兴,以至于都忘了程语其实说的是拒绝的话,程祺点点头,攥着手机准备下楼,连拖带拽的推操程语也下去。 程语是真的很无语。 他想不明白程祺到底在发什么疯。 直到她开到一个叫做城市之光的别墅区,程语还沉浸在饿与不饿的斗争中。 刚下过雨的原因,空气还是潮的不像样子,程语一下车就打了个喷嚏。 然后收到了程祺有生之年第一次给亲儿子披外套的经历。 程语漠然看着程祺一边哭一边笑去按门铃,嫌恶着带着余温的外套,竭力避免自己反胃酸的生理反应。 看着程祺进了门,又关上。 程语不在乎,也不想进这个门,靠在自家马自达上入定,等程祺被人赶出来。 他看周围的栅栏,看花园里的不知名花草,数过去的车,看到有间隙的地方就把牙上下磕一下计数,纯粹是没事闲的。 结果等了不到十分钟,程祺就双眼通红的出来了,把他推进了别人家家门。 然后插上车钥匙,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有一句交流。 扬长而去。 似乎又要下雨了,程语想,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痛哭一场?可能有震惊,有不解,有愤怒,或者是感到解脱?大快人心?都没有。 程语太平静了。他知道自己虽然天生就以欢快为底色,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焦虑和孤独,他会带着笑与每一个人打招呼,甚至可以勉强做出母慈子孝的场面,可惜没有人看到他可以一个人不吃不喝枯坐在窗边一天一夜,不是想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在设想今后每一天都会发生什么。 他上小学时就能猜到程祺一定会有一天离开,无论是以何种方式进行距离的隔绝,他都想过。 所以他连头都没回。也不会因为小说 中的“谁曾想这是最后一面”而有所波澜,麻木而循环的思考让他几近迟钝,倒不如一场春雨兜头浇下来的刺激。 他站在未曾相识的门牌号前沉默,像树一样挺立着,迟迟不肯敲上去。 像一个始终不肯承认自己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一样,被世界毫无芥蒂的抛弃。 同志们!是我呀!你们好喔:-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家” 第2章 Chapter 2 “贫瘠” “我的青春不过是一场漫长的自杀。担心真实的我令人讨厌,于是我连忙营造出一个刻意不讨喜的我。” —弗朗索瓦·莫利亚克《蛇结》 程语茫然间听到远处传来声响,从地下的不远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一样。 有点渗人哈,程语偷偷诽腹,转身准备离开房子,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况且本来作为不速之客应当有点自觉性,要是被人误会 成私闯民宅那可就真是笑话中的笑话了。 “谁?” 毫不夸张的说,这种房间空无一人却突然听到人类的声音的时候正常被吓到,遑论一个17岁的毛头小子,一点小事儿都得吱哇乱叫一阵的烦人年纪—— 当且仅当不包括程语同学,这位虽然具体来说胆子很大,但细说甚至会被刚开门的电梯吓到,在听见这个略有逐客意味的声音的时候,突然生出一种从窒息中获救的劫后余生感,反而万分感激的回过头,看见了那个让他讨厌的脸。 单从外表上看,这人确实是生的很好,不同于寻常人冷漠冻人的皮囊,他反而是温和的。 确确实实是一副书生相貌,宛如温玉一般无浊。 可惜了那双眼眸,你以为他睁眼便是笑意晏晏,可他偏要冷冽如刀割一样审视你,让你自惭形秽。 程语初次见他是在排球场上,那人在对面二传位,每一次的传球都像嘲讽对手。 例如想接吊球变成接扣球,想防二次结果人家传快攻——总结起来,像在耍猴。 17岁的男孩子嘛,在球场上一定会找到最纯粹的一面,爱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多少不满多少怨念也无过一句玩笑话了事,又何来憎恨一说。 只不过是自己技不如人,而少年的自尊实在无法承认,只能背后哼哼几句。 “你是,程语? 程语还沉漫在上一场排球赛的回忆中,听见好久不见的对手发话更是敷衍点头。 “不好意思,我走错门了,我先....” “没走错。”那人语气有点烦躁,“我明白事出有因,既然...算了,那住一段时间也行。 程语明白了。 他这是被程祺抛弃..... 不,本来就没多亲近,只能算是法律意义上的“寄养”在她“朋友”家了,“暂时”而已。 “哦,正好我没地方去,谢了。” “对了,你叫什么?” 程语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刚才还在心里痛骂对方,现在准备摆出寄人篱下的劲恶心人。 那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近前的时候,程语看到白色衬衫上有一片红色, 也没多想,心想可能是油漆不小心蹭上去的,就继续笑意盎然的看着来人。 可能对面不太喜欢他这种假模假式的笑,所以极为简略的冲他点了点头,说: “不用谢。我叫,郁烬。 “抑郁的郁,灰烬的烬” 程语默不作声的想,哦,那是不是因为你妈当年取名字的时候你掉地上了,给你从灰里刨出来的。 “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郁烬同学” “怎么?” “你是不是比我大啊? 程语皱了皱眉。 “可是你不是高二的么?” 郁烬不想回答这种傻缺一样的问题,盯着他看,估计是想让他出门左转速速滚蛋。 “——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哥了?我能这么叫么?还是说,叫,小,郁,哥,哥?” 也许郁烬可能头一次遇到这种地痞无赖,性格的人,眼神像淬了毒照到程语身上,颇为吓人。 程语丝毫不慌,不紧不慢还嬉皮笑脸,像猴子一样窜到转身回房间的郁烬边上找补: “诶呀,哥,我这不看你这脸色吓人的要命逗你玩玩吗......诶诶诶,哥,你别走啊......啊不是,我还没吃饭呢..…” 程语这才想起饥肠辘辘的胃,方才一顿美好的家庭纠纷填饱了他空虚的精神(也算是大开眼界),就是□□上不太好受。 看对方也不回答,只能舔了舔嘴唇作罢。 程语边走边伸了个懒腰,俨然一副从自己家刚睡醒的姿态,让郁烬看来整个一不良少年形象,头发乱成了鸡窝,T恤皱的人看了闹心狗看了摇头。 郁烬眯了眯眼睛。 他天生学不会拒绝,索性让别人占尽了便宜也不生气,可是就冲他这张脸也没人求他办事。 更何况突然家里多了一个活物,对于他这种习惯独处的人来讲更是难上加难。 也许是那短信写的太真了吧,可能是串通好的一面之词,或者真的发自肺腑——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程语请进了门。 郁烬开始有点后悔,可能又同情心泛滥,见程语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心软,直到观察到现在才突然开始戒备对方。 郁烬很懂得怎么不动声色的观察别人。 即便从一个细微的侧身也能被他捕捉到,暂且不说来由,只是突然从内心深处传来的烦躁—— 他似乎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这就好比解数学题,无论你用多么花里胡哨的方法求得最终值,可惜不是偏大就是偏小—— 不对,不提学习,不提学习,郁烬眨眨眼把大脑清空。他现在还算清醒。 刚才一不小心睡着了做了点不太美妙的梦,本来就觉浅又突然被开门声吓到,郁烬担心出事,告诉了程语以后的卧室,以及厨房在楼下客厅别炸了就行,然后慌忙回到了卧室,咔哒一下上了门锁,留程语一个人无语至极。 ———————————————— 程语心想,这什么怪人,当他是鬼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程语坐在了沙发上,非常自然的从冰箱里顺了一瓶啤酒,不管生产日期,拉开环就往嘴里倒、也不开灯,就一直坐在那里不动。 他知道他又陷进了一种孤独的常态,无所谓生死离别,更无所谓寄人篱下,只有一个流浪的灵魂。 ———————————————— 且问各位,到底是黄粱一夜突然清醒带来的苦痛,还是中举的范进高呼“噫!我中了!”乃至从喜悦到疯癫的麻木,让人更加刻骨铭心? ———————————————— 程语知道自己又想起了那场山洪,半梦半醒中他想到,也许自己,真的应该被遗忘在那个隆冬。 再无春风沐雨的温情,所有天真烂漫似乎都扼杀在那里,所有过往不过是虚幻的假象,而他自己,不过是从中抽离出来残破躯壳,仅仅剩下南柯一梦的荒芜与就此错轨的荒诞,独自氤氲在风中,不知何为归来,何为归宿。 ———————————————— 楼上。 郁烬在昏沉中又无可避免的陷入了那个梦。 他在八岁之前,其实并没有在丹阳本地长大,而是在一个叫做张家街的地方,和祖母一起生活。 张家街,不是一条街,而是一个姑且能叫作镇子的地方—— 寥寥20几户人家,不到百余人,剩下都是北方特有的大草甸,一眼望不到边,颇有塞外风光之感。 不是江南水乡袅袅炊烟,也没有大漠孤烟的壮阔,只有死一样宁静,宁静,再宁静,再配上北方的风,刀子一般割开脸生疼,无论你怎么用心感受只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你出不去的幽塞和无助,困在原地团团打转,直到麻木认命的死去。 至少在七岁的郁烬眼里,唯一的旧书里说的什么“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全是放屁。 这里有什么? 有老鼠,有小偷,更多的是一户户人家的势利与夫妻婆媳的哭叫喊骂,甚至是烧纸的乌烟瘴气,更有甚者是地下交易中转站,数不胜数的真金白银流入流出。 郁烬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不是自然的生老病死,而是有一天家里米不够去当铺换—— 当然,像张家街这种犄角旮旯的小破地方能有人住就不错了,还在乎什么银行超市的问题,索性保留了当铺这个大清的产物。 还没进门,一个黑影就被抛了出去。 茫茫野草中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一变故,只是风吹来了一点血腥的味道,让小郁烬睁大了眼睛。 他退后了两步想要离开,又想起米还没换到,只能攥紧手心提心吊胆往前走,好不容易提到手就见了鬼一样迈着小碎步一溜烟跑回了家。 其实郁烬当天见到的只是一个死老鼠而已,体型有点庞大吓到了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而已。 郁烬还是被吓了个好歹,半夜攥着被角不敢睡,生怕哪一天鬼魂索命。 可是直到再一次大着胆子,手上捏着祖母东拼西凑缝出来的“护身符”——一堆破布上面缝了歪歪扭扭的“护身符”三个字,来当铺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声的惨叫—— 以及脸上被飞溅到还温热的液体。 郁烬僵住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用手抹去,蹭在门框上。 然后颤抖着迈开步子略过刚刚死去的生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告诉当铺的老板要换米。 那天晚上他却睡着了,然后被梦中的惨叫声惊醒,再睡着,再惊醒。 知道那天郁烬那从未见过面的妈给他寄来了一个翻盖的老式手机。 他高兴的不能自已,以为自己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村庄。 事实上他天真的可笑,当时他妈正和他爸在外面进行保密工作,自顾不暇,那还有功夫管他这个拖油瓶? 他捣鼓一天手机才打开,看到了一条短信蹦了出来—— 郁烬不知道,那短信是在他二十岁之前始终无法摆脱的悬在头顶的尖刀,他越是长大,越是离死亡更近一寸。 短信里说,游戏开始。 "Bingo~00013” 不会有人闲到在老年机里发游戏邮件。 显然七岁的郁烬不会分清什么是做恶作剧,什么是倒计时。 毕竟灰暗的日复一日只会让孩子从天真变成麻木,以至于面对冰冷的尸体也能面不改色的踩过。 很显然所谓的“游戏”在很早之前就被人投入郁烬生命的轨迹中,只不过他一直以来都踩在支线的边缘徘徊,也算是安安稳稳。 触发主线的那天傍晚,天空有七月流火,在天边肆意的涂鸦着。 郁烬躺在茫茫草甸上静静地看着天,看一点点星空腐蚀了火烧云,看落日的残存。 他想在外面过夜,而北方的秋夜实在太过刺骨,郁烬迫不得已起身回家,直至路过一个巨大的破屋子旁边,听到了细微的哭声。 他早已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想离开,突然草垛小幅度的抖了一下,似乎是在挣扎。 郁烬顿了顿,惊觉这声音不像成年人。 而像同龄的孩子。 郁烬转过身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进去,看到了一团黑色的球。 郁烬愣了愣。 陡然变故发生,一片嘈杂的声音炸开在远处。 郁烬慌不择路,想要离开,结果被那小孩突然拽住裤腿,还是只会大声的哭。 声音更近了。 郁烬记忆中的惨叫声此时又混合了哭声,他咬咬牙,猛然拉着那小孩又藏进了屋子,用力埋藏在最深处, 在一片漆黑中恶狠狠的捂住小孩的嘴,低声说,再哭咱俩都得死这。 也许是威胁起了效果,小孩总算不再扯嗓子嚎,只是不住地掉眼泪,颗颗砸在郁烬手上。 在一片可怕的寂寞中,郁烬听清楚了外面的声音是什么。 “要不进去搜一搜?” 一语惊醒梦中人。 初次写文,有缺漏的地方,请各位读者朋友多提建议,我会进行思考和采纳的! 希望大家多提建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2 “贫瘠” 第3章 Chapter 3 “分寸” 程陷昏沉中醒来,乍见宽阔明敞的厅堂,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别人家中。 宿醉让他头痛. 他昨夜失了智,疯了一样用酒精麻蔽神经,可很快发现于事无补,该忘掉的全涌上心头,一时间心脏似针孔一般难受。 他不想哭,这种情绪只会衬的他无能,程语如是想,直至此刻,恍然感觉,昨日未见的初日正沿着窗沿爬上客厅各处,正蔓延到他脚底。 程语错开拖鞋,避免阳光的降临,沉默着。 他该走了,程语想,毕竟荒唐了一晚上,总该是他太过分,本就借宿,也不好弄的人家里一片狼籍。 程语就近开了一扇窗户,捡起捏扁的酒瓶,走到大门口,发觉不辞而别的行为总归更惹人厌恶。 程语正愁怎么留张纸条给郁烬,倏然二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程语抬头想道别,却愣住了。 郁烬站在黑暗里,从背后的窗帘紧闭可以判断出他刚醒,识是他太瘦了,纤细的似乎只有纯片一样薄。 手上裹了一圈白色医用纱布,程路猜想可能是不小心伤到了,也不好过问,毕竟他们还没那么……亲近?于是眯了眯眼睛挥手, “郁烬...那什么,我走了,谢谢了。”郁雄群出声,似是默许,随后听见两声咔嗒的开门声。 ——————————————————— 郁烬觉浅。 失眠太久,不得已吃了点药,头疼的快炸了。 加上忍不住在手上划了几道血痕,不过并无大碍,渗了点血丝而已。 但郁烬喜欢这种微弱的痛感,倒也并不觉得难受,扯了点纱布死死勒着,估计大出血也能恍若未觉。 期中考试推迟了一周,文科知识点太多太琐碎,老师频频施压,他不得不将学习时间往后又延了一个小时。 上次的测验只与第二名差了不到10分,分数咬的太死,他不敢掉以轻心,只能玩命。 郁烬忍不住叹气,现下又多出了个家里的活物得安排。 不如跳楼。 郁烬情绪不高,又听见楼下捏瓶子稀里哗啦的声音,烦的想打人。 这是他家。 死孩子嚯嚯什么呢。 可能看程活的确不像是能拆家的人,不过嘴上不饶人,跑跑火车罢了。 也的确,当他拉开房门,看到客厅似乎从未变动过的样了时,郁烬感到一种产生了一种"算你识相"的感觉。 可他发现程活在门口,与他道谢,头也不回的离开的时候,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大脑。 嘶,头更他妈疼了。 ——————————————————— 郁烬在二楼楼梯栏杆那里站了许久。 直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越过山丘, 虽然已白了头~喋喋不休~” 好吧,看不出来小孩还挺怀旧的。 郁烬这会是真的醒了,看到客厅无比聒噪的…额mp3的时候,脸麻木了几秒。 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东西,怪不得用这么诡异的曲风,郁烬想。 然后和mp3斗争了2分钟没找到怎么关,反而声音越来越大,又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关机键。 没想到还得帮小孩收拾东西,郁爆叹气,思考怎么在仅剩的时间把这东西送到那人手上。 直到他穿好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他闲的么给一个丢三落四——重点是那人还大摇大摆寄住在他家仿佛这是自己家——送,mp3? 哦,还是学校违禁物品。 郁烬沉默了,准备破罐子破摔,索性给这倒霉孩子送过去,高二(二)班和高二(一)班也不远,省的又问这问那,吵死。 —— 东门的路依旧长的没有尽头,再配上郊区烧秸秆的雾,好像走的黄泉路。 程语一摸校服兜,发现mp3没掌。 果然尴尬使人脑子犯抽,程语扶额。 请问如果你寄住别人家,结果把东西落在别人家了,怎么拿回来,在线等,挺急的。 主要是程语根本就没打算一直住在郁烬家。 程语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么住,太唐突,或者说,不合适这样麻烦别人。 本来就不是多能讨喜的性格,也不习惯和别的人“共处一室”——当然,是住一个房子的意思。 何况要是对方知道了他的性取向——性别男,爱好男,不得恶心死人家。 程语刚刚走到班级门口,就着见了郁烬靠在墙边上——手机拿着一个骚紫色壳子的 mp3——可能不是拿,是捻着一角,满脸嫌弃和无语交织的复杂神色——等他? 程语无声的骂了句草,等下,这人不是晚出来的么? 这是人?文科生? 程语颇为震惊,张口结结巴巴来了一句, “不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程语才发现自己又开始犯蠢,人家站的是人家班后门,压根儿没问题。 ”不不不不不是,那个,请问你手里拿的是我的mp3么… 程语越问声音越小,草,他这是怎么了,不是他的还能是鬼的么,一定是他今天早上没有左脚先迈步,不是,一定跟郁烬命里犯冲,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跟郁烬搭上边儿。 正当程语的思绪飘出十万八千里的时候,都疼点点头,把mp3递给程语回了一班。 so? 这人怎么这么能装.....程语一阵恶寒,于 l是转头进了教室回座位捅咕mp3——嚯,刚一开机,震耳欲聋的“时不我与的哀愁~还未如愿”传了出来。 程语慌的差点手打结,总算跟帕金森一样的关上了之后,收获了一整个班级的问候——因为全都在睡觉。 前桌余尧女士哀怨回头,跟程语扬言他再作死就给他顺窗户撇出去。 程语连忙点头哈腰道歉,掏出仅剩的牛肉干赔罪,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这位脾气暴躁的女士再次惹急眼。 要知道,这位女士曾经在初中一挑三干翻小混混——是真的可以把他拎起来那种。 程语和余尧做了整整五年同班同学兼前桌,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分班前分班后,奇迹般一直是前后桌,所以这份革命友谊实打实的靠谱。 哦,该翻脸的时候还是翻脸,比如现在,这位女士毫不客气的抢走了牛肉干,顺便赏了他一个暴栗。 程语笑笑,插上耳机线也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等到班任老杨突然闪现在班级后门口的时候,程语已经睡死过去了——实验学生的特殊能力,秒睡。 别问,问就是早7晚10反人类生活。 如果你神经衰弱,晚上失眠——没关系,学校的桌子会让你安眠——程语这一觉睡得身心舒畅,既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在他梦里晃悠,也没有尖叫和吵架声,他感觉自己在一 个怀抱里被拥着,虽然骨头有点硌人,起码是温暖的。 他看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太模糊了,也许是被人遮住了眼睛,周身热的不正常。 正当他试图挣开怀抱,逃离这过热的暖源时,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 英语老师,站在他旁边掐他 程语瞬间清醒,火速站起来回答问题——结果这位不好惹的主开口:“单,词,算,ok?英语课代表怎么当的?” 程语内心一阵“草泥马”飘过,手忙脚乱从堆满了卷子的课桌上找到,毕恭毕致双手奉上。 一张优雅的拉丝儿面膜几度裂开,看程语认措态度良好,抛了一张拿着单词篇走开、准备考默写。 这会真是完全醒盹了,程语揉了揉睡热的脸,以一百二十迈的速度默写英语单词——还有附加成分,昨天上课划的短语。 他背了个寂宽。 昨天他在于什么?跟,原来是被扔出家门,然后宿醇一晚,碰到了傻逼—— 使逼该给他送mp4。 无所谓,程语现在怨气大的很,在心里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直到下课铃突然炸起,程语才活了。 然后听到监控嘲嗡的转了转,老杨的声音从监控里传来:“程语,来年级办。 程语在一片揶揄声中走出教室。这些十么事儿虎,程造意者的想。 “报告”| “进” “咳,杨主任那个 老杨年纪刚过35,还算年轻,是年级主任兼二班班任,长得一表人才(人模狗样,全年级都私下果这么叫),每次讲课还是 发表什么言论,都带着淡淡的死感——说白了,只在你一见到他,就会觉得自己干错了事儿。 “程语啊,你怎么又上课睡觉?你看看你那成绩都垫底了,后面还有人吗?啊?再睡就没有大学上了,还是A1的学生呢,都 快掉到B1的水平了 程语低头装鹌鹑,也不抬头。 这时候他无端想起了程祺骂他一无是处,猪狗不如。 那时候他想,就算他不学习也能比程祺上那个野鸡大学强。 现在他也明白老杨训他不过是因为睡觉被抓到影响班分和流动红旗,人家是一天日理万机的年级主任,自己班级?呵呵,能 顾得上前士就不错了,还有功夫管他这个垫底的差生? 就算知道这不过走个过场,可程语心里依旧堵的难受。 敢问国个考入实验的学生,不是各个初中的尖子?初中有重点关注你的老师,有众星捧月的艳羡与掌声_那是一点一点积攒 起少年骄傲自尊的根本。 高中的残酷仿佛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 程语第一次看到成绩单的时候,心仿佛被锥子狠狠扎了一下——太惨烈了,他感觉到了负罪感,他对不起初中所有的老师 ——但也仅此而已,毕竟还得忍受他妈的冷嘲热讽。 开始他迷茫,像找人倾诉一下,可很快发现没有人愿意听他进述,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停在原地打转 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呢?任成年人也不可能从无边无际的唾骂中还是!有一点对未来的期待的,何况他才十五岁,青春期过 了,开始内敛有想法的年纪,收到的只有负面的打压和冰冷 程语在一次次尖锐的冲突中麻木,于是学着把那些暗中滋生的恨隐藏了起来,学会了妥协,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学习不好的事 实。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可以笑着面对自己一落千丈的成绩,也能够“恭维”好学生的排名,恰到好处的展现出自己的不足,显示出自己的无 能程语伪装的很好,开始时的不甘和力争上游都被一点点刻意压在了心底,以至于现在自己都可以相信,他确实是一个 无可救药的学生了。 他只是有的时候面对不了老师的失望罢了,他在产生“我对不起他们我应该好好学习”的念头的时候,就已经被“这样做只 不过是怕影响班集体”的卑劣主意埋葬了。 我开朗么?是的。我很好相处,我只是不求上进罢了___,程语如是想。 我也曾渴望真的有人能理解我,我也曾想不负期待。 可是水太深太冷了,我不想回头了。 老杨还在持续输出,程语却忽然感觉什么都听不见了——典型的没吃早饭,低血糖。 程语用唯一的一丝清醒立刻告假,摇摇晃晃扶住老杨办公桌,皱着眉一脸痛苦,给一屋子四个教导主任吓个半死。 “孩儿啊,你这是咋了” “没事儿老师,我低血糖了有点. 老杨皱了皱眉,看程语也不像装的,从对面老师递过来的糖里捏了两块施舍给了可怜的学生、摆摆手准程语回去休息了。 程语连忙说了句“谢谢老师”,秉持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接过糖,功成身退,头也不回的往班级走生怕老杨一句话再把他喊回去。 结果吃了糖也不见效,反而越来越晕,走过了班级门口也不知道,直到撞上了一个温暖的后背——就这么恰好,晕了。 晕过去前一秒突然恍惚,啊,郁烬手上的纱布呢?怎么……没了? ——————————————————— 不知哪个主任排的课表,高二(一)班的课表周六早上第一节课是自习课。 可惜低估了文科生的实际——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就算两点睡,五点照样起来卷,上课根本不困,咖啡当水喝,仿佛能续命一样不要命的炫。 郁烬就是典型。 而且每天睡三个小时照样身体素质说人,半马不在话下那种。 可惜此刻郁烬根本学不进去——嗯,还在思考是不是归还mp4时的态度太冷漠了。 一边刷刷画着历史思维导图,一边反思自己。 好像有点不满?郁烬有点疑惑,试图找出为什么这个借住的小孩不高兴在哪。 直到于祁州用胳膊拐他——就是郁烬同桌,告诉他班主任在看他,才回过神来。 郁烬还在跟自己较劲,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于祁州推过来的纸条 —你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对啊,他在关心什么呢? 他在想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即便这人不请自来和他住一个房子,的感受? 郁烬摇摇头跟于祁州表示自己没事,觉得自己可能闲的发慌才有毛病管别人的破事儿,刚准备静下心来学习,不巧四十分钟 就这么过去了——又注意到他一直“牵挂”的人从后门晃过去了。 太他妈巧了,郁烬面无表情的思考了几秒,决定把这个叫程语的名字从脑海里扔出去,影响学习的玩意,不要也罢。 没等他趴下准备养精蓄锐闭会儿眼睛,就被于祁州拉起来去地理办公室当苦力数卷子去。 郁烬面无表情,心里极其不爽,经过不知几个理科班,被散发出来的热气和某种难以描述的难闻味道熏出了点幻觉,抱着卷子眼神飘忽的往回走,试图屏蔽气味,一时没察觉出一个“熟人”正往自己身上撞—— 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郁烬一手拿卷子,一手揽着程语,后者晕了,闭眼睛还挺安详。 郁烬真是一言难尽。 谁来救救他,这孩子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了,为什么会流口水??? 你们好啊!我又来了!这次是定时 我要写的是一个很长的绑架案策划链,不过很简单,现实中存在的概率很小很小 改了一点!准备签约!! 祝我成功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分寸” 第4章 Chapter 4 “败笔” 程语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医务室的床上。果然还是晕了啊,程语禁不住感叹。然后听见了旁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气声。 程语猛抬头,发现郁烬坐在一边,认命的听医务室负责的老太太叨叨,一边抽出空来抬了下眼皮,应该是瞪了一下他。 程语一哆嗦,差点把自己掫下床去①。 郁烬借此机会脱离苦海,站起来拎起程语校服后领把程语拖回床上。 “醒了?不装了?” 郁烬说话好像淬了毒,一噎一个准。程语忍住没翻一个惊天大白眼。 "同学,你行行好,我这叫低血糖,我没有没事儿往别人身上倒的毛病。"郁烬点点头。 "那行,好了我就走了" 程语又一次面对此人冷漠的嘴脸,不甘心,一看表距离第三节课下课还剩不到十分钟,就燃起了逃间操的热情,还试图拉上个垫背的。 于是三下五除二从床上蹦起来,在校医大姨的目瞪口呆下抄起学生证就往外跑,全然不像晕了半个小时的人,追上了郁烬。 程语扯住郁烬一个衣角,迫使对方停住脚步,并且对对方的山雨欲来的怒火毫无察觉,笑眯眯的说, “哥~谢谢你啊,还有早上,谢谢你帮我带mp4。" 这个“哥”的调子多少带了点不怀好意。 郁烬心中直接熄了火。 他,感谢我? 郁烬有点古怪的感觉,事实上他从未被别人如此真诚的感谢过——可能在程语看来叫忽悠。 单是看他这冰块脸,也没人愿意找他帮忙。 说实话郁烬现在有点莫名的难以名状,耽误了课的不耐也忘了。 郁烬侧了侧头,跟程语说,知道了,松开我衣服。 程语装听不懂,不依不饶的继续挑逗对方,就是不松开。 “哥,我中午饭在学校食堂请你吃怎么样?算是感谢你了。"程语松开郁烬衣角,一溜烟跑到郁烬前面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郁烬茫然。 请我,吃饭? 郁烬头一次经历这种被人请客的事儿,有点生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说不清楚在哪里见过,也可能是于其洲天天跟他吵吵提到过,程语跟一个女生似乎走的很近...中午常在一起吃? 所以郁烬干巴巴的说了句: "不用了,打扰你和你的..朋友?” 郁烬暗示意思非常明显,如果另一个人是你女朋友,那就太冒昧了;如果只是单纯关朋友,我去了也会影响你们。 而且我不是很习惯和别人吃饭。 结果程语咔吧咔吧大眼睛,非常期待的说, “不愧是文科生啊哥你!” “所以同学你是爱上我了么?怎么观察我那么仔细啊!” 然后踩着下课铃飞快的溜了。 留下郁烬呆滞在原地,耳根的红逐渐延伸到了脖颈。 ——————————————————— 程语当然知道郁烬都在想些什么。 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郁烬面对他不正经感谢时的茫然无措。 他知道那是常年孤独惯了的人才有的反应。 程语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被班级集体孤立。 至于原因,就是他没爹。 然后各种小孩子之间能用上的小聪明算发挥在他身上:丢铅笔说是他偷的,书故意放程语桌子上说他抢的,甚至还有推倒他送他自己跌倒的..... 可惜程语过得没心没肺,甚至被程祺揪着不分青红皂白给人家道歉也没点一滴眼泪喊冤,心大的还能在门口小卖部买包辣条炫。 直到有天下午不小心睡了过去,突然被小学班任连拖带拽进办公室,当着所有科任老师的面扇了他一个极响的巴掌。 程语被扇蒙了,女老师当头一句“你偷人家东西还好意思睡觉?”,然后一把抢过他的书包把所有东西都抖落出来,找到了一个极其小的塑料钻石,还给了一边的学生。那学生是一个同年级老师家的孩子,趾高气昂的看着他,似乎还想骂他两句。 程语一瞬间就疯了,在不大的办公室撕心裂肺的嚎了起来,大声吼着“我没偷”,扑到另一个孩子身上就咬。 程语刚被女老师拉开,就一拳揍上了班主任。 他什么都没做啊。 他没爹,又不是他的错。 他甚至学着去等别人说完话之后跟着附和,怎么还是被人欺负啊。 程语在那一天像疯狗一样咬了所有拦着他的人,被程祺领回家之后从她那不正常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一点信息。 全班的学生,都是领导家老师家送进来的独苗,有多少给老师送了钱,而他妈没有这份多余的精力。 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到手的比赛资格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程语在程褀泪流满面中问他“要不要妈妈咬咬牙也给你送点”的时候,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妥协和认命。 他说不要,然后失眠了一夜,通红的眼睛走进了班级,进门的时候眼神犀利的瞪着班任女老师,在对方公然在班级指着他说“看看,还瞪我呐,这就是你对老师的态度”,大声回敬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没爹,没有家教”,给老师气到手抖,索性再没管过他。 谅你多才多艺考试回回第一有什么狗屁用处? 送钱才是硬道理。 程语恶心透了这个班级,在第一次嫉妒别人拥有好的家庭背景之后痛哭了一整个下午,给一群小孩儿吓唬的大气不敢喘,从此以后都绕着他走。 平静以后,回复了吊儿郎当的姿态,对于一切骂声头也不抬,其实万事都过了心,藏在心底深处,针扎一样让他的心滴血,似乎把“孤独”二字剖开来反复在血里浸润。 那种孤立感自始至终存在在他的内心,他没有朋友,一直都是,后来他收敛了锋芒,试图泯然众人,可惜他还是一无所获,仍旧孑然一身。 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他开始学着讨好别人,学着别人做事,终归是讨了个心软的名声,就算他厌恶这样的表面功夫,但是长年累月,也忘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以为自己确实是这样温和的人。 程语回想起来,哑然失笑。 亏他还能正常的活在这个世界。 也许曾经也有个叫做郁烬的小孩,也和他一样渴望理解和被真心以待吧。 程语感到了这种名为同病相怜的情绪,于是试图从孤独的谷底拉一把郁烬一也希望这次能把友谊延续的久一点,程语想。 但是没办法,谁叫他话一出口关心就变了味道。 骚气蓬勃。唉。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程语正高兴上午逃操没被老杨发现,就站在班级门口等郁烬出来。 余尧女士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那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摇了摇头。 哦,她就是那段尴尬对话中的女主人公——程语的女性朋友。 上午程语跟她一顿传纸条诉说郁烬大帅哥如何如何尴尬拒绝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已经感到了一阵窒息,要不是她和程语知根知底。 一个只喜欢女的,一个只喜欢男的,她真是信了邪跟程语是一对儿。 这点风言风语从高一传到现在怎么还没消停?余尧纳了闷,转头看见郁烬从一班门口拎着排球出去了,头也没回那种。 余尧幸灾乐祸,拍了拍程语肩膀,看见对方一脸不可置信,无奈扯了扯嘴角。 “得了,您可别装了。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么?不就是个男人没追上么。” 程语迅速调整状态,恢复常态,一捻兰花指,用漂亮的眼睛撇了一眼这位女士, “诶呀不要说的那么直白嘛女士,你就没别人甩过么?这位帅哥其实在跟我玩欲~擒~故~纵~呢~” 余尧可能是见惯了程语如此不要脸的一面,也是在几秒内消化了这个事实,毫不客气的抓上了程语肩膀。 "我管你玩什么,男人能当饭吃吗?我要饿死了!” 食堂。 程语端着餐盘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位置,然后被余尧醒目的荧光黄毛衣晃瞎了眼,慢慢悠悠的走过去坐下。 “你能不能换个帽子。你这什么审美。” 程语吐槽余尧的帽子,以及荧光绿的鞋。 “你懂什么?我这叫艺术!艺术你懂不懂!再说了,我换个帽子你还能这么快找到我吗!” 余尧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回怼。 程语摇了摇头,以一种老父亲的口吻说, “孩子大了就是难管了。” 余尧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把锅包肉往他筷子里一插,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正当程语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经过的一个人轻声说了一句“傻逼”。 程语皱了皱眉,当那人是空气,结果又来了一句“婊子配狗”。 余尧登时火了,啪的一摔筷子盯着那人。 那人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还冷笑了两声。 程语站起来,刚想回头说点什么就被余尧一拽衣领把薅他直接坐下了。 余尧骂道,“你他妈谁啊?有病就去治,逼逼什么呢?” 那人“操”了一声,“我他妈的又没说你,我不跟女的.…” 余尧就直接站起身一拳头砸了过去。 程语连忙拦住余尧生怕她把人打个好歹,转头跟那人说,“同学.…你…” 然后他愣住了。这人他认识,徐凯,和程语他妈一个单位的同事家孩子,曾经他们在单位家属院做过上下楼邻居,后来单位拆分才失去联系。 那时候太小,程语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对方这么大恶意。 “别给脸不要,这话你记着。” 徐凯指指程语,撂下话走了。 “□□……”余尧又要去揍人,又被程语用花卷堵住嘴。 余尧: ? 程语重新坐下,“哪天把他堵厕所打一顿就是了。” 余尧咽下花卷,还是觉得想不通。 “不是他脑残吗没事找事儿啊真他妈…” 程语又给她塞了一块土豆。 “素质呢。你要做文明实验人。” 一直到吃完饭,程语一言不发,听余尧絮絮叨叨跟他八卦“十六班那一对儿怎么地”“高三又不放假”之类小道消息。 程语咬着筷子想,疯狗咬人没必要咬回去不是。 —————————————————— 回寝室的路上势必经过排球场,程语眯起眼睛寻找那个“拒绝”他的身影,结果听见了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 然后看到一群人火速围了上去。 余尧立刻兴冲冲的拉着他去围观,结果刚到外围就发出了“我靠”的感叹。 程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好意思,手滑。” 郁烬?手滑? 余尧拉着他狂笑。 “操…这位帅哥很牛逼啊,直接扣那个傻逼眼睛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语有点恍惚。 啊,这个,郁烬把排球,扣,徐凯眼睛上了? “诶……帅哥这是不是替你出气呢?不是二传么,怎么突然转主攻了?” 余尧这敏锐的第六感突然上线。 他看见了?程语想。 啧。还用这种方式。 “唉……可能是被我的魅力……” 余尧:“滚犊子。给你点阳光就灿烂。” 程语不发话。 啧。这人还挺含蓄的。 就是不禁逗。 ①“掫”,东北话,就是掀的意思。 (⊙o⊙)加油!努力!为了儿子的幸福生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4 “败笔” 第5章 Chapter 5 “氤氲” 十点半的实验终于放了学。 几千人冲出校门的画面实在太令人叹为观止,被风一吹就有醉人的汗味儿夹杂着热浪扑面而来,程语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才发现东门路已走了半程。 绕回西门得跨越大半个实验外墙,黑灯瞎火的渗人不说,还有他妈不知道哪个缝隙里藏的小情侣谈情说爱——程语还怕鬼怕的要死,本来就没有人搭个伴走,他哪有那个胆子自己掉头回家? “程语!明天去科技打球吗?” 一个十四班的男生在远处叫他,人不错,外号“老高”,也算很熟,通常打球都叫上他。 当然只是通常。毕竟这一届打排球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会打的都不错,被高三学长学姐邀请组局出去打球也多少关照一点。 可惜程语不爱社交,总觉得自己技不如人,于是每次都在后排占个副攻位子当个小透明接接一传。 学生之间玩的都是野球,规矩也没那么多,正常比赛都是发球接球,平时就定向抛,于是对面都是熟人的情况下只往关系好的或者球技不错的人那里抛球。 程语认识的人都不超过三个,又不爱说话,在人前混了个脸熟,他记住别人名字和脸倒是七七八八——但你认识人家,人家未必记住你啊。 每次打完球他都窝囊闹心,没人给他抛,看他实在太寂寞才施舍给他两个,结果屡屡接飞,人家更看不上他了 而他又不愿意去高一小孩儿那里占位置,程语又嫌他们没意识胡打还咋咋呼呼。 他这种人是有点“傲”在身上的。子然一身久了,也就习惯了的不是么。 “不了有事儿!明儿就不去了老高!” 他又不上赶子给人当陪衬。犯不上这么贱。 走到了校门口,人都快散没了。算了,程语想,不就是一段路么,大不了他唱歌。 “去哪儿?” “我....郁烬?” 程语下意识想回答,意识到谁问的之后卡壳没声了,瞪的眼睛滴流圆,可能太过不 可置信,反倒给郁烬逗的闷笑了一声。 路灯有点暗,程语迷迷糊糊的就被郁烬领着回家了,小孩儿反射弧太长,这时候才 开始嚷嚷: “是在等我吗?” “诶你是不是刚才嘲笑我!” 郁烬不说话,只是往前走,就是耳朵有点红。 那一声笑裹挟着风闯进了程语那一晚的梦,惶然间闻见了丁香。 不呛人,只是天地焕然一新。 * 凌晨一点。 郁烬枯坐了许久,终于听到了楼下锁门的动静,又耐心等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开门。 他的目的地是地下室。 没有灯光,只有一个锁头当啷在铁门上,衬着半夜刮起来的风,伸手不见五指,估计死个人都算正常。 郁烬从门边捡起来一段铁丝,捅咕几下锁芯弹开——如果有人在旁边的话,一定会看到他的手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郁烬顺着墙,一点点摸索到了木柜,没收住腿,“哐”的一声,膝弯撞在了柜门上,摇摇欲坠的玻璃似乎下一秒就在坍塌,可郁烬浑然不觉,吱呀一下用力掀起了木板。 那木板下面堆满了药瓶,空盒子随着他有些粗暴的动作骨碌碌滚了出去,郁烬弯下 腰,随手抓起一个——空的。 郁烬大概皱了皱眉,扔掉撇远,再次寻找——还是空的。 郁烬抖的更厉害了。 屋顶渗水,滴下的液体从后肩开始滑落,郁烬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控制不 住自己跪在了地上,几乎是以趴下的姿势胡乱撞开空瓶——直到沙沙的药粒翻滚声从不远处传来。 那似乎是救命的稻草,郁烬手脚并用的爬,颤颤巍巍旋开瓶盖,不要命的仰头就往嘴里倒——似乎是被呛到了,郁烬拼命吞咽不发出一点声音,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里听的尤为清楚。 病症发作的太快,咽下去药也不能立刻安抚身体的剧烈起伏。 他受不住了,拉住连着门把手绳子乒乒乓乓的关上铁门,卸了力便是眼前漆黑就往墙上倒下去。 那是极狠厉的一下,郁烬感觉到针扎似的头疼,不受控制的砸着墙,又喊不出来,咚咚咚的响声不停——直到血腥味弥散开来,反倒像是给他打了一针镇定。 温凉的液体顺着脸侧流淌,郁烬没办法管,他只能艰难挪到墙根撑着一只胳膊。 似乎擦破了皮,灼烧一般的疼。 这就是他的病——药效上来了,郁烬从柜子缝里摸出一包大彩,啪的一声按下打火机,尼古丁的味道浸润下,心跳终于从垂死的临界抢救回了平静。 地下室没有窗,空间不大,但是铁门顶端漏的风还是可以支撑一个夜晚的——手中的烟头从没有了意识的人手中滑落,火星窒息般忽明忽灭的跳动消失,变成了梦里蒸腾的热意。 * 又是那里。 只有嗡鸣声从耳边传来,恍惚中郁烬看到了自己低下头,怀中拥着的东西不安分的动,似乎想要贴近唯一的温热躯体才能慰藉一点冷意降温。 郁烬发觉喉咙发不出声音,呼救只能算作徒劳。他能怎么办?他也才是个孩子而已啊,怎么又能奢求他去救另一个孩子? 他跺了跺脚,尽管毫无用处,被麦芒扎的生疼,用尽力气腾出手来,用混合着汗水和血肉的手指向下面拨开稻草。 他不能再等了,火马上就要烧到中心来了,他不想死。 指甲被泥土和石砾填满,手肿胀的不成样子开始发着抖——郁烬没停,用力插进泥土扣挖,直到怀中的小孩儿颤抖的幅度渐渐小了——那是严重脱水的征兆,郁烬才摸到了一丝微弱的潮湿。 再往下插进半寸,郁烬感觉虎口被什么东西划开了,血在疯狂的流窜——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东西是弧形的什么金属,被扔在荒草甸子上,废弃了许多年。 那是一个输油管,锈斑长满了管壁,延伸到无尽的黑暗中,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方。 郁烬一头扎进管道,胸腔被所剩无几的空气压榨的不堪重负,而那管道太窄了——只能他一个人过,他跪爬过管道,身上蹭出的淤青不计其数,又得小心翼翼拖着另一个彻底失去意识的孩子。 郁烬没有办法去想那孩子是死是活,缺氧已经让思考的能力丧失,可他真的只是在黑暗中爬着,感受着温度一点点降低,一点点耗尽力气。 只有突然间一头栽了下去,咚的一声撞到了木板另一只手紧紧拉着不放,然后彻彻底底的陷入黑暗之中。 那一刻他有点惶急。 为什么他还是没有活下去呢。 * 郁烬就在这一刻醒来。 他还是在地下室,冰冷的水泥地板硌的他生疼,但似乎并没有梦里的惊悚更加记忆犹新。 他无数次梦见,无数次从地下室被惊醒,无数次的伸向药瓶。 没有人救的了他。 当年的那个小孩儿的样貌他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他们当时满身脏污泥泞夹杂着血液昏迷不醒。被前来救火的人匆匆赶到送进了县城的医院,双双进了ICU被抢救,算是大难不死。 他在医院足足躺了一月有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而被他护在怀里的小孩儿只是吊了几天葡萄糖,查了查肺部处理了点伤口问题就出了院。 郁烬不知道对方名字叫什么,只是小孩儿的祖父祖母对他千恩万谢的时候叫了声“阿南”,也不知道哪两个字,就这么记了十七年。 小孩儿出了院,却一个人跑回来陪着郁烬,只知道粘着他,不声不响的跟着,一赶他走就嘴一扁哭了,抱着他不撒手,含含糊糊的还说对不起。 郁烬没有办法,只能默许小孩儿围着他团团转,直到他出院。 远方寄来的手机不是没有缘由,那确实 是带他离开的东西。 他担心小孩儿惦记,于是独自联系了陌生的父母,上了从遥远的大城市来的不知名的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见了从黑土地的田埂上狂奔而来的小小影子。 郁烬从ICU里醒来就对一切有关火灾记忆的人和事产生巨大的应激反应,又被噩梦缠了太久——谁让他也才八岁而已,又学不会坦坦荡荡的告别。 他救了人,就像是梦了一场而已,直到小孩儿跌倒再爬起,反反复复好几次才奔到他面前的时候,郁烬还仿佛在做梦。 “你要走了!你告诉我你要走!不告诉我! 小孩儿话说的磕磕绊绊,气儿还没喘匀就开始掉眼泪,颠三倒四的说不清话,但是郁烬听懂了。 他回答不了。 他的“父母”告诉他,他得离开,火灾就是**,他们做危险工作难免有对家,希望接他到他们身边来住。 郁烬同意了,可是他面对小孩儿炽烈的眼睛和泪水,他只能仓皇逃走,头也不回,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司机大概于心不忍,帮郁烬开了后车窗,但是接到电话,只能选择立刻开走。 郁烬听到了他这辈子也不能忘记的喊声。 那小孩儿一看到车开走了,开始不要命的追,攥着拳头哭嚎: “你不告诉我!你要回来找我!回来!” 郁烬不敢回头,只能蜷续在后座上凌迟自己的心脏,在漫长的公路行驶途中睡过去,把所有的所有埋葬在那条故乡小路上。 也没有看到阿南追出了多远,追了多久,无数次跌倒爬起,被大爷大妈拦住拼命挣扎哭到不能自已,只能空洞着双眼目送他到消失不见。 他听到手机在不远处震动。 郁烬感觉心脏狠狠被揪住喘不上来,憋闷的难受。 郁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若无其事的拉开门, 留意了墙上的挂钟 上午八点。 他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啊我太难了?哎好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 “氤氲” 第6章 Chapter 6“寻欢” 那一年,程语上初二。 可能是年岁过于久远,程语已经记不清到底有没有这一段过往,惶论仅是停留在幻想阶段的叛逆期孩子记性。 晚自习上到一半,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一瘸一拐的走进他们班级,找的是程语他们班英语老师......也是这学生班级和班主任,要假条离校。 只是可能面对一颗颗齐刷刷抬头的脑袋过于难堪,那学生的脸想熟透的虾一样闷红,结结巴巴的说出目的的时候,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停住了—— 兴许是学过朗诵,即便磕巴也不妨碍好听的播音腔流转开来,落在地上砸进每个学生的耳朵。 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发出了一声不和谐的喷嚏声,太过滑稽导致所有人开始没由来的哄笑,突然出现的插曲也被顷刻遗忘。 可惜程语一动也不敢动,紧绷着脸,泰然自若的从书桌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他听到声音的第一刻就有了反应,慌张的不知所措,又怕被别人嘲笑,好不容易恢复了点魂,勾勾手借来邻桌的手机开始摆弄一“男生对男生起反应是… 同性恋。 程语吓了一跳,慌忙删除搜索记录,把手机还了回去说不上是惊恐万分,却也是有了点不小的冲击。 直到有一天入夜,他在匆忙间离开校园的时候,看见对面居民楼底下存放摩托车的地方,有两个男生在接吻。 一个一看就是社会青年,另一个衣衫不整......和隐隐约约黏腻的声音,听不清,却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学校门口的小情侣很多,只不过程语太循规蹈矩的走了正道,却是恰好看见了这一场欢愉之景。 程语在路对面站了很久很久,看到对面没了人影才抬步走回了家,面对程祺的诧异和问讯也是草草敷衍了事儿,转身进了屋。 对着书架想了半宿,困得实在没有办法才昏沉过去。 想来他和程祺的争吵也是从那时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程语坦然接受了自己喜欢男生的事实,于是逃避学习,每天远远的看上那个来要假条的男生一眼就心满意足。 成绩直线下降,程祺开始怀疑他早恋,又确实抓不住他把柄,于是只能言语上讽刺他“肯定连高中都考不上”“就你这样的都能上学那前50名都是看一眼就会了”“直不要脸学习那么差还有脸玩游戏”。 其实他只是一百多名而已,已经算名列前茅了,最好的时候可以到60名左右,依旧可以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于是程语辩无可辩,解释太苍白只能沦为程祺更加有效的工具来敲打他。 他开始早熟,不再情绪外露,面对程祺无尽的斥责中始终无动于衷。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东西”就是形容最多的词句。 这一份沉沦延续到了小中考后的一个下午。 这会儿已然初三,他被一个极为泼辣出名的女生堵在教学楼门口威胁,说不要说那个男生长得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再说就让他退学。 那女生家里有一点背景,确实能让他退学,他只是想不通,什么时候说过那个男生丑。 他明明很喜欢那个男生啊。 可是程语性子太过软了些,他那时并没有解释一句就逃开,没有机会自证清白。 后来余尧告诉他,传话传错了人,把程语当成女的了,其实是另一个女生说的。不过趾高气昂的话还是想针一样刺进了他的心。 重要的不是穿错了话,重要的是他是同性恋,那个女生威胁的眼神如同利剑一样穿膛而过一似乎看透了他是个异类的事实。 程语从没发现自己这么脆弱过,他整整哭了一宿一第二天早上起来根本见不了人,眼睛肿的像金鱼,所幸是周六,没人能观察他。 程语更加沉默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埋头学习,余尧差点以为他自闭了蹦高高儿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被他两句玩笑话转移了注意力。 最满意的还要数程祺,成绩肉眼可见的上涨,换哪个家长不开心? 只是始终排名卡在50边缘,进不了初四培优班,气的程祺大发雷霆,在偶然一天程语看英语笔记的时候一把夺过从中间一撕为二。 那是他四年写的心血,程语傻了眼,扑跪着去抢,却被程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开撞到桌角,顿时豁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淌。 程祺在连续发泄完之后才注意到程语的伤口,这才把人送去医院,又是哭又是自责道歉。 程语在包扎过程中一言不发,像木偶,程祺说什么是什么,令行禁止,惨白着脸回到家,一点点用透明胶细细粘好书,然后空洞的学,再学。 直到“如愿以偿”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多少份的努力都不如白纸黑字的成绩结果唾骂的清楚。 成程语全市排名273,清清楚楚的每一科成绩传到程祺手机里,苍白的倒影在她眼里,却始终无法引起一点儿涟漪。 程祺还是不满意,前200名学生成绩屏蔽,毕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是炫耀的本钱。 “我让你好好学了没有?中考就差别人几分,高考差几十几百分!” “我告诉你,以后你千万别找我说我当年没提醒你好好学习!” 如是而已。 * 程语惊魂未定的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周遭陌生的环境瞳孔紧缩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哪。 刚刚一闪而过的片段化作冷汗从脊背滑落,程语默不作声,听着钟表滴滴答答的走,才缓过劲来。 安全感来源于一种可怕的依赖性。 生活过的地方,睁开眼就能见到熟悉的东西,甚至于味道气息都是能把自己埋藏进孤独的安眠药,稍微打开一个缺口就会惊慌失措。 小时候有一床小锦被,程语抱着睡了十年,那时洗被子都不让,抱着不撒手,回来发现被洗过了就会哭的撕心裂肺,只是程祺不理他,把他扔进屋子里冷静。 直到被子小的不能再小,程祺就把被子扔了,程语没有办法去闹去哭喊,没有用处,实在半夜睡不着硬生生把自己熬昏了过去,高烧不退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夜才好。 他以为自己会问“被子呢”。 结果出口的是“我好了”。 没有意义,那时程祺说,东西用过了就到头了,没有价值还要它干嘛。 从医院出来他就能睡的着了,强迫自己入睡,再在每天早上被空无一物被惊醒。然后反复而已。 就像有人说的,为什么有人可以一往无前。因为太沉重了,已经麻木。 “咚” 郁烬敲了敲客房的门。 程语这才飞快床上下来,他没有让别人久等的习惯。 程语打开门,看到郁烬又一次把手包上了纱布,愣了一下。 “你这是?” 两人同时沉默。 程语在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嘴怎么就那么快。 “打球伤的?” “打球伤的。” “好。” 郁烬说完就去了阳台,留程语站在房门口被晨风吹着。 程语突然有一点奇怪的想法。 有人会完整的回答他的话。 骤然间有一点暖意填补了些许空白,而对方转身而走的行为让他又有点不满。 可是这都是很礼貌,很客套的待客之道。 何况,真的只是打球受伤吗? 程语在一片安静中出了房门,看到一张摊开在桌子上的A4纸,是郁烬留下的,告诉他请完假了不用担心。 那确实是很漂亮的字,不带棱角显得温润可爱,不像是锋利如郁烬表面的样子,但是就如本人一样,很养眼。 * 到了班级第二节课已经上完了,生物老师对他大摇大摆进入班级的行为吹胡子瞪眼。 程语仰起头谄笑了一下溜回去,坐到余尧旁边的空位上。 然后拎出折的四四方方的白纸展开,一拍桌子:“诶,好不好看。” 只是余尧刚睡醒,起床气大的只想鲨人。 “你找死?” “你看看再说” “谁的?年纪第一的?哦......郁烬的?” 程语死亡微笑,“你就不能小点声?” 此时已经有n个人回头露出八卦的眼镜片闪烁,因为余尧的豪言壮语。 “怎么了?挺好的啊,神秘兮兮的干啥啊…我草这写的什么.....” “不是,儿子,进展这么快的吗?都到了可以请假的程度了?” 余尧压低声音问,带着点老父亲的担忧。 程语让她滚蛋,并且表示对方审美有问题请回炉重造。 “但是我听说他私下里就是那种,烟酒都来的性格啊。” “荤素不忌倒是不至于,但是他确实没对象,性取向……我盲猜性冷淡” 由于此事,余尧在语文课给他传了整整一面写满的小纸条,各种消息好的坏的一股脑都抖落出来了,给程语弄的哭笑不得。 “我就说他写字好看我也没说别的啊” “可是你前天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你讨厌他么” 程语卡壳,然后一直和余尧争论他没说过这句话从间操跑完步到中午放学。 “为父对你很是失望......儿啊,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程语不再争论,沉默了半晌说,余尧,我当年过喜欢过十几班那个男的 余尧说,我知道 。 但是儿啊你要是处对象可千万先跟我说一声,行吗。 程语:..... 这个父与子的话题能不能跳过去了!!! 下午体育课,所有A1班级一起上课,包括高一高三,好处就是打球的话人可以凑齐,坏处就是对面太强虐菜酸爽。 程语在第10086次被余尧辱骂菜逼之后铸就了比铜墙还厚的脸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互骂甚至认识了一群“热情好客”的学长学姐。 下了课程语往食堂走去买水,纸币推进售货机才犹犹豫豫的想起郁烬也在场上打球来着似乎.今天确实传的不太好 难道他......手确实伤了? 于是直接买了两瓶抱回去准备送给郁烬,毕竟早上还帮他请假来着……然后他就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排球场。 人都哪儿去了? 程语一愣,以为到点儿上下节课了,一看食堂墙上挂钟还有整整十五分钟。 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从人工林的深处,程语拎着两瓶水走过去,发现这场纷乱的男主角正在被表白。 哦,郁烬啊,程语想。 看起来正在表白的女生正在被许多人围观,却一点没有害羞,一瓶水一束花,问着刚刚运动完的少年愿不愿意做她女朋友。 之后就是程语一直以来都没看到过如此模样的郁烬。 笑的......很勉强,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什么,只是莫名让程语看到了一丝残忍。 既没有锐利的讽刺,也不是委婉的拒绝,程语听到那个声音说,抱歉,我不喜欢女生。 新的分割线? 对不起大家我只能非常艰难的如此更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Chapter 6“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