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卿却没接这个茬,他轻声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一次特别难过,当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个石头上。”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中尽是落寞与凄楚:“那时候没别的人来找我,只有曈曈来找我。”
他又抬起头来,看向乔昭:“她当时就站在你那个位置。你猜,她当时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她说,你这样,是想拿自己喂鱼吗?但是我觉得鱼应该不想吃你。”苏观卿的唇角浮起一个弧度,像是很愉快的样子,眼底流露出来的却是痛到极致的哀伤。
乔昭有些不忍地别开眼,半晌,她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上来,我告诉你阿曈的去向。”
这话一出口,失魂落魄的苏观卿瞬间回魂,手足并用地抓住水榭的栏杆往上爬。
水榭木柱早已腐朽,乔昭生怕他掉下去,搭了把手把他拽上来。
“多谢,”苏观卿还没站稳,就忙不迭地追问,“曈曈到底去哪里了?”
“穗城,钟伯母的老家。”乔昭道。
苏观卿刚生出一点希冀的心再度沉了下去,穗城距离京城又何止万里,曈曈这是铁了心与自己死生不复见了吗?
“曈曈她为了避我,竟跑了那么远吗?”苏观卿颓然退后两步,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乔昭道:“不是,她跟我说,是钟伯母的父亲过世了。”
苏观卿的眼睛重又亮起来:“他们是回去奔丧的?奔完丧就会回来的对不对?”
“奔丧倒的确是,不过奔完丧,可能就不回来了。钟家就剩下钟伯母的母亲一个人了,钟伯母放不下她母亲,估计他们过去就直接留下了。连赵雀生那小丫头都跟着去了,应该是不会回来了。”阿乔有些不忍地看着满眼绝望的苏观卿。
之前她以为苏观卿对姜曈的疏远是刻意报复,她作为姜曈的好友,当然也有过不满。不想苏观卿到底是痴心一片,倒是让她生了恻隐。
……
姜曈是在往穗城的马车上接到乔昭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的。
信中替苏观卿澄清了误会,又提到苏观卿得到消息后的种种表现。
姜曈看完信,良久没有说话。
坐在她旁边的钟婉词早瞄到了书信内容,她叹道:“我就说观卿那孩子不可能是个没良心的。”
她看向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儿:“要我说,你俩都心悦彼此,何必闹这个别扭?”
赵雀生听到她们谈论这个,不敢插话,一双小眼睛却早已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老师看。
她看到她老师摇了摇头。
“他现在是天子近臣,将来必定凌云而上。我又何必耽误他?”
“这怎么能叫耽误?”钟婉词满脸不认同,“他将来就是当了首辅,那他也需要一个正房夫人不是?”
钟婉词牟足劲,正预备说服姜曈,却被姜曈淡声打断。
姜曈慢条斯理地将那封信叠好:“那我回京城做首辅夫人,你同爹爹回穗城,咱们娘俩从此天各一方?”
钟婉词一听这话,预备好的说辞就憋了回去。
她不愿意。
她自己因为远嫁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些天眼睛都哭肿了,又怎么可能愿意重蹈这个覆辙?
赵雀生见她们母女好像达成了一致,眼里的小星星便黯淡了下来,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把头从窗口伸出去,往来的方向看去。
小小的孩子,心中却满载着无限的迷茫——
她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
皇宫中
“怎么样?他走了吗?”朱见澄坐在龙案前,见内侍进来,忙不迭问道。
内侍忙回禀:“回皇上,苏侍讲没走,他还跪在殿外。”
朱见澄“啪”一声把手中的书甩到地上:“他什么意思?威胁朕吗?朕不准他辞官,他就打算跪到死吗?”
内侍见皇帝龙颜大怒,压弯了腰立在那里,没敢接话。
朱见澄霍然起立,冲到殿门口,探头往外面看去,正见到殿外台阶下,苏观卿挺立的跪姿。
朱见澄狠狠地踹了一脚门槛,想要冲出去,却忽然看到了乔昭的身影走近,停在了苏观卿的跟前。
朱见澄眼皮一跳,忙转过身,几步跳回了自己的书案。
“书!书!”他连声道。
内侍连忙从地上捡起适才朱见澄丢下来的书,垂手弓腰双手给他送了回去。
朱见澄是怕乔昭的。
他虽然已经登基,却并没有亲政,手中并无实权。
真正口含天宪的那个是乔昭。
乔昭名义上的差事只是个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朱见澄知道,早在这之前,乔昭手中就有一支从不见光的人马,专门盯着百官,手中不知道掌握了多少秘辛,接手锦衣卫之后,更是一手遮天,上至内阁辅臣,下到六部百官,竟是无人敢对她说个“不”字。
就连小皇帝本人都被乔昭当儿子来管。
乔昭不许他亲近宗室,也不准他私会大臣,暂时他的后宫也没人,可以说,小皇帝现在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然而面对现状,朱见澄什么都不敢做,他太清楚乔昭的能耐了,他不想步他那个便宜叔父的后尘。
小皇帝每日困在空中楼阁一般的龙座之上,如影随形的只有茫然与恐惧。而那个温和亲善的苏侍讲,可以说是朱见澄冰冷宫廷生活中,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的人了。
朱见澄在当上郕王世子前其实并没有读过书,对历史知之甚少,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境况是彷徨无措的。
而苏侍讲告诉他,原来历史上也曾有过他这样的傀儡小皇帝。
那些历史故事,就像在他的黑暗世界中照入了一缕夺目的光。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他不想做汉献帝,他要做北周武帝。
苏观卿哪里知道小皇帝这些想头,他连朱见澄与乔昭之间的暗流涌动都没看出来,他只是因为朱见澄比赵雀生还要小一点,便对他特别纵容。
他虽然尽量守着君臣之礼,但是私下难□□露出几分哄孩子的意味,对于小皇帝的各种要求,比如总是问他关于北周武帝如何清除权臣的具体细节,苏观卿不疑有他,总是事无巨细地倾囊相告。
他不知道,他的那一点温柔纵容早已成了朱见澄能抓住的唯一浮萍。
于是当苏侍讲说他想要辞官的时候,朱见澄彻底慌了。
殿外。
乔昭立在苏观卿身边:“你如今前途大好,舍得就这么放弃?”
“没有曈曈,我即便位极人臣,也没有半点滋味。”苏观卿跪了一个时辰了,今日又是大太阳,他其实已经有些恍惚了,身体都有些晃动。
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乔昭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退缩的坚定。
乔昭问:“你要去找她?可是穗城离此何止万里……”
“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去。”
“去了又怎样呢?穗城地处偏远,你一肚子学问,放到那里只是浪费。”
“怎么会浪费?我可以帮曈曈教徒弟的。雀生就是我教的,曈曈都说我教得不错,”苏观卿的唇角勾起来,带出一抹藏不住的自豪,“而且我现在能看见了,曈曈修画的时候,我还可以给曈曈打下手。”
乔昭一时简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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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帝都不见你这么自豪!
她问:“真的想好了?不后悔?”
“想好了,不后悔。”苏观卿大概是有些中暑了,声音有些没力气,语气中透出的坚定却不少半分。
“好,我答应你,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晚点有旨意给你。”乔昭说着已经抬步朝殿内走去了。
……
姜曈带着父母与徒儿回到钟家后,便安顿了下来。
她开了一家修复书画的铺子,叫阆风阁。
小店新开,送上门请她修复的画并不多,她也不急,反而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带着赵雀生慢慢地修。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那日姜曈正在铺子里修画,忽然家里的小厮急吼吼地找过来,说有圣旨到,让大小姐赶紧回去接旨。
姜曈便只好将铺子丢给赵雀生,自己先回去了。
甫一到家,她便愣了。
候在正堂预备宣旨的那人,穿着一身青色圆领袍子,头戴乌纱,足蹬皂靴,衬出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姿,不是苏观卿是谁?
他看到她,那一双乌黑的瞳仁便放出耀眼的光芒来。
“曈曈!”
旁边的内宦清了清嗓子。
苏观卿骤然回神,方才正色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昔年微贱时,幸有姜氏女曈冒雷霆之危,助朕属籍宗正,归嗣景帝,后又甘担赤族之险,承翼戴之功,朕感其赤胆忠心,今特封其为文清伯,享岁禄千石。钦此。”
一时间,钟婉词与姜怀山皆是无限欢喜。
苏观卿念完,笑着道:“曈曈,还有之前那幅《八十七神仙卷》,陛下也赐给你了。咱们一会儿一起看?”
姜曈却依旧冷着一张脸,她接完旨,平声道:“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看,大人慢走。”
苏观卿的笑容僵在脸上:“曈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岂敢,大人乃是天子讲官,鄙人岂敢生大人的气?”姜曈转过身去,不肯看他。
苏观卿忙追过去道:“曈曈,我现在不做侍讲了。”
“观卿这是又高升了?”姜怀山在旁喜滋滋地问道。
苏观卿摇了摇头:“我辞官了,眼下无官无品,不过是个布衣而已。”
此言一出,满室愕然。
就连姜曈都没绷住,回身问他:“你为何辞官?”
苏观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帽檐:“做侍讲,十日才得一日休沐,一日实在是不够我来找你。”
钟婉词与姜怀山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你找我做什么?”姜曈还是冷着脸。
“陛下把以前苏家的院子发还给我了,我出京前,把院子和田产都卖掉了,我现在没别的地方可去了,曈曈,”他可怜巴巴地拉了拉姜曈的袖子,“你能收留我吗?”
姜怀山立在后面,头都要点成小鸡啄米了,然而姜曈却依旧不为所动。
她一把将自己的袖子抽走:“苏公子既然有卖院子的钱,去哪里不能重新买个宅子?就是住客栈,那些钱,也够你在天子一号房住一辈子了吧?”
苏观卿有些无措了:“曈曈,你当真不愿见我了吗?”
“怎么会不愿意!她不愿意,伯父愿意!”姜怀山上来拉住苏观卿,“走,咱爷俩入内叙话!”
苏观卿人被姜怀山拉着走,眼睛却一直挂在姜曈身上,他张张嘴,想要再唤一声曈曈,然而姜曈看也不看他,就转身出了门。
“曈曈她……”苏观卿问道。
“她去她的铺子里。她那个铺子一日忙过一日,别耽误她的事儿,咱们爷俩说说话。”姜怀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