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观卿苏醒过来的时候,马车还没有出城。
车内很安静,只有钟婉词时断时续的啜泣声。
“醒了!师父醒了!”赵雀生是最先发现苏观卿醒来的,她大喜着扑过来,哑着嗓子嚷起来。
苏观卿一动,脑后便传来钝痛,他痛苦地捂住后脑勺,一睁开眼却愣住了——
他看到赵雀生小心翼翼地蹲在自己跟前。
那小丫头劫后余生,脸色还是苍白得紧,一双小眼睛里含着泪,正无措地望着自己。
自己能看见了!
苏观卿心中一喜,当即想到风拂柳往自己嘴里塞的那颗药。
……是拂柳的那颗药起了作用?莫非是当年父亲命人炼制的那颗药,苏家被锦衣卫抄家后,竟是辗转落入了拂柳的手上?
苏观卿一念及此,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但是现在他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他看向赵雀生的身后。只见钟婉词缩在马车角落,正在抹眼泪,姜怀山脸色十分难看地靠在车壁上,都没有说话。
马车厢本就很小,苏观卿一扫眼就看完了——
没有姜曈。
他的心沉了下来。
“停车!停车!”
马车依旧朝前狂奔。
苏观卿撑起身,冲到前面去扒拉那车夫:“停车!我叫你停车!”
“不、不能停的,那、那风公子说,敢停车,就要砍了我!”马夫抖着声音道。
“他没有跟来,砍不到你!”苏观卿朝后望了一眼,说道。
赵雀生小眉毛一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师父,你看得见了?”
马车中,姜怀山与钟婉词听到,也朝着苏观卿看来。
苏观卿点点头,眼中却没有半点复明的惊喜。
这个时候,发现自己脖子上并没有悬着一把刀的马夫也终于把马车停了下来。
苏观卿跳下车:“我回去找曈曈。你们先出城。”
“观卿!”姜怀山忽然唤了一声,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事情已经败露了,正统帝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回去就是送死。”
“就是死,我也要与曈曈死在一起。”苏观卿的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他甚至笑了一下。
姜怀山动了动唇,似是还要再说什么,钟婉词已经扑过来,一把将姜怀山推到一边:“观卿,你回去一定要保护好曈曈!”
“伯母放心,我就是拼着自己一条命不要,也会保护好曈曈的。”苏观卿郑重道。
见苏观卿应诺,钟婉词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逼着他们分开,不由又是泪从中来,呜咽一声,转回了身去。
“师父!”赵雀生看着苏观卿要走,有些张惶地跳下车,想要跟着走。
“雀生,你别跟来了,师父拜托你一件事,你帮我,也帮你老师照顾好姜爷爷和钟奶奶,”苏观卿摸了摸赵雀生有些乱糟糟的脑袋,声音和蔼,“等着师父找到老师,就一起来找你们。”
“是。”赵雀生带着哭腔答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哄走了这一车老的老,小的小,苏观卿转身,义无反顾地朝着姜宅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拿不准自己眼睛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能看见多久,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再次看不见前,找到他的曈曈。
……
姜宅内外已经被锦衣卫布下埋伏,只等着姜曈自投罗网。
“风哥,姜家那辆马车出城的时候,车内只有三个人。苏观卿不在车内。要去抓回来吗?”手底下的兄弟传回消息。
风拂柳挑了挑眉:“算了,他一个瞎子,路都找不到,难不成还当真能走回来?”
“回头要是他当真走回来了……”那人试探着看着风拂柳。
风拂柳冷声道:“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要是回来,我也救不了他了。”
苏观卿并没有走到姜宅,路过一个偏僻的小巷子的时候,忽然有人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就走。
苏观卿卖力挣扎,可他一介书生,愣是挣扎不开,生生被那人拖上了一辆马车,刚上马车,就听到姜曈的声音响起:“观卿!”
苏观卿一听到姜曈的声音,便停止了挣扎,他诧异地抬头,就见姜曈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之前捂住苏观卿嘴的那人见他平静下来,道了声“得罪”便出了马车。
姜曈一跟苏观卿对上眼神,便立即发现了异常,她扶住苏观卿,喜道:“你眼睛好了?”
苏观卿点点头,刚要说话,马车忽然动起来了,他登时又紧张起来。
“别怕,是阿乔的人,”姜曈拉他坐起来,“我已经暴露了,阿乔的人跟我说了,家里都是等着我自投罗网的锦衣卫,我不能回去了。”
“我回来就是来通知你别回去的,伯父伯母和雀生应该已经出城了,咱们也快逃吧。”苏观卿拉着姜曈的胳膊,急急说道。
姜曈蹲在苏观卿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一直担心你看不见,我不在你身边,以后要怎么办,但是你现在看得见了,我就放心了。”
苏观卿脸色一变:“曈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逃命不带我?”
“观卿,我不会做什么王妃了,也不是日进斗金的画医姜了,我没办法再照顾你了。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是朝廷的海捕人犯。你如果跟我一起走,只会被我连累。”姜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别温柔,她甚至还冲苏观卿笑了一下。
苏观卿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猛地抓住姜曈的手腕:“你跟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是亡命天涯,我也跟你一起!”
“观卿……”姜曈挣脱开他的手,“你听我说,事情还……”
苏观卿不让她再说下去,他忽然身体前倾,用力将姜曈抱在怀里:“曈曈,别把我推开。我哪里也不去,曈曈,咱们说好的,生死同命,不管你去哪里,你带上我!”
“观卿!你要是看不见,我当然会带上你,可是你现在看得见了,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姜曈想要挣开,却被苏观卿更加用力地箍在怀中。
苏观卿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抱住姜曈:“曈曈,你要是因为我看得见了,就不要我了,我这就把眼睛挖出来!”
姜曈彻底愣住了。
苏观卿在她面前,一直是温和的,顺从的,听话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苏观卿如此激烈的表态。
她差一点就忘了,她的观卿,其实一直是个很倔的人。倔到上辈子都被她坑死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要护着她。
姜曈那颗铁石心肠忽然就变得软软的。
她伸出手,抚住苏观卿的背,闭上了眼睛:“好,那我们就一起亡命天涯。”
“好。”苏观卿把她抱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么紧紧地贴在一起,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谁也没有说话。
……
苏观卿本以为,自己会同姜曈一起被捕入狱。
然而阿乔的本事出乎他的意料。
在全城都贴满了姜曈的海捕画像,进出城都会被盘查的情况下,阿乔竟顺利地把他们送出了城。
对此,送他们出来的车夫非常得意:“莫说区区一个城门,就是皇宫大内,我们老大想要进去,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阿乔的本事我自然是知道的。”姜曈从马车上跳下来,露出一抹浅笑。
苏观卿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朝四周看看,这里是荒郊野岭,锦衣卫估计是找不到这里来的。至此,他一直提着的心,方才有些放下来。
山路狭窄,前面的路无法行车,那车夫便将马车丢在路边,带着姜曈他们往里走。
车夫边走边说:“再往前面走一点,有个小村子,俺家就在那里。不过俺家里没别人了,俺常年也没在家,就一个空屋子。我们老大的意思是,你们就先住那里,吃的用的,俺会给二位送来。二位不用担心。”
“如此,便劳烦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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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曈道。
“嗐,客气什么,二位是俺们老大的朋友,就是俺的朋友。俺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不过常言道,做咱们这个行当的,谁都免不了个被朝廷通缉,那个话怎么说来着……互帮互助嘛!”车夫说着笑起来,笑声非常爽朗。
姜曈被他逗乐,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她扭头去看苏观卿,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扣紧了拉在一起的手。
……
京城是如何天翻地覆的,姜曈他们是不知道的,山里的岁月特别平静。
一开始的时候,家里的菜蔬米面是阿乔派人送来的,连柴火都一并有,两人只用窝在屋里,连门都不用出。
但是那人来过几趟后,便很长时间没有再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城中风声太紧了的缘故。
姜曈与苏观卿无奈,便只能出来找食。
村子的后面就是山。
两人背着背篓,拿着菜刀,循着小径上山,打算找点野味充饥。
可惜两人都没有打猎的经验,在山上转了大半天,一只兔子都没抓到,待得回到村中的时候,早已饥肠辘辘。
姜曈脱力地坐在村口的田埂上,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怅然道:“空有一腔本事,可惜没有用武之地啊。”
苏观卿把背篓丢在地上,也挨着她坐了。他身上全是泥巴,两只手也脏兮兮的,谪仙一样的月泉公子,此刻看起来像个地地道道的农夫。
“要不然,我去城里探探风声?”
“也好,”姜曈头靠在他的肩头,“咱们躲起来之后,也不知道那个狗皇帝有没有出宫,阿乔他们行动没……”
姜曈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看到有个中年大婶背着一背篓的柴火从村外进来。
那大婶路过他们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苏观卿丢在一边的背篓,忍不住就啧啧了两声。
苏观卿的背篓里倒是不空,装着他们在山上转的时候,摘的野菜。
“你们这弄的是什么叶子?喂猪,猪都不吃的!”大婶一脸嫌弃。
苏观卿的表情呆了一呆:“这些不能吃的吗?”
大婶见问,干脆把柴火往地上一放,伸手从背篓里面捞起来一把叶子:“这个有毒的嘛,吃了拉肚子的。”
她说着,就把那把叶子丢出去,又从背篓里面捞出来一把:“这个也不能吃的嘛!哎呦!”
姜曈与苏观卿便这么看着她说一句,丢一把,说一句,丢一把,不过须臾,苏观卿辛辛苦苦背下山的背篓就空了。
姜曈与苏观卿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大婶。
“哎呦,你们这俩小年轻,不会过日子哟!怎么连菜都不认识。”
姜曈心疼地看着地上的菜:“这些真的不能吃?”
“当然不能吃!”大婶从自己背篓里面抓了一把菜放进苏观卿的背篓里面,“喏,这个才是菜。”
“多谢婶子。”姜曈道谢道。
“客气什么呀,一把菜而已,”那婶子是个很热情的性格,“你们是新搬过来的吧?怎么称呼啊?”
姜曈道:“我姓姜,婶子唤我月泉就好。”
苏观卿在旁听见,眉毛微挑,含笑朝姜曈看来。
“那那位是……”那大婶问道。
“那是我哥哥,名唤……”姜曈有些卡壳,她占了人家的号,情急之下,却又取不出来一个像样的名字。
苏观卿微微一笑,站起来冲那大婶一拱手:“在下名唤亭曈。”
姜曈刮他一眼,压下嘴角的弧度,没吭声。
“嘿哟!少骗我了!”那大婶一拍大腿,“你们当婶子不知道?我看呐,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妹。你俩长得都不像!”
姜曈与苏观卿双双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姜曈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逃徒的身份被看穿了。
姜曈有些紧张地盯着那大婶,就见那大婶凑近了自己,一脸八卦:“我看呐,你们是私奔出来的小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