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应大壮的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别啊,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嘛,你不是失忆了吗?去京城说不定可以找回你失去的记忆。”
齐天柱眉毛一拧,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应大壮抠了抠自己脑门道:“这个嘛……身在道赫国,但你居然连霜山在哪都不知道,而且你又受了伤,所以我就猜测你是伤到脑子,失忆了。”
所以霜山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
而自己连这种有名的地方都不知道?
那确实用失忆解释比较说得过去,但是……
“……那你怎么不猜我是邻邦来的?”齐天柱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七分的谨慎。
“我……”应大壮正要回答,只听外边“轰”地一声巨响,石缝中呼呼作响的风瞬间噤了声,取而代之的是如万马奔腾而过的轰鸣。
两人愣愣地站在原地,齐刷刷地看向洞口。
几泼雪从石缝里面撒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轰鸣声结束了,洞内一片死寂。
“看来是雪崩了耶。”应大壮开口道。
齐天柱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的语气这么听着还怪开心的?
齐天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试探着问道:“……我们所在的洞大概在整座山的什么位置?”
“哈哈,我懒得往山上爬,我们住的洞当然在山脚啦。”应大壮如此说着,不知是不是齐天柱的错觉,他感觉这人就是乐呵呵的。
齐天柱看了看洞口,一点想笑的心情也没有。
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雪崩了,山脚的积雪量通常是最大的,他们这跟被活埋了有什么区别?
“呃……那我们怎么办?”齐天柱盯着应大壮那张福娃脸问道。
应大壮思考了一下,嘻嘻道:“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为我们的羁绊庆祝呗,我们生不同裘,但死可同穴啊。”
“……不是很想跟你死同穴。”齐天柱无语道。
“没事哒,我求之不得。”应大壮一掀衣摆,坐在了齐天柱的石床边,“可以给我让点位置出来吗?我们一起躺在这等死吧。”
什么叫求之不得?
齐天柱心里嫌弃极了,想要动身往一边挪,可稍稍一动胸口处就会有强烈的撕裂感。
“哎呀,别乱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应大壮边说着,边侧身轻轻揽住齐天柱的背,缓缓帮他调整好姿势,给自己空了小半边位置。
应大壮侧躺在那小半边空位上,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看上去有些可怜,他一开口,语气也有些委屈:“别那么嫌弃我嘛,你的伤是我给你包扎的,你的衣服也是我给你换的,我只是想在你身边躺一躺……”
齐天柱侧目看着他的背影,思绪万千。
呃……这样对救命恩人好像是不太友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抵触应大壮。
尽管有救命之恩在,但是应大壮光是往那儿一站,他都会感到心里毛毛的,不舒服。
应大壮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有一种一点儿也不见外的感觉。能出现这种状况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是这人自来熟,要么是这人以前认识自己。
思索了一番之后,齐天柱直言道:“对不起,我有点实话想说。”
“什么?”应大壮微微转头。
齐天柱看着那张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眉目含笑的,脸颊通红的福娃面具,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烦。”
话音刚落,空气都安静了,四处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应大壮似乎愣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方才那么明媚了,甚至称得上十分黯淡:“……是、是吗?”
可是那种来源于本能的厌恶感已经盖过了齐天柱的同理心,他再次直言道:“是的,所以你能离我远点么?”
应大壮深吸了一口气,刚刚的黯淡瞬间一扫而尽,他又换上那副说笑的语气:“这样跟救你命的人说话可不行哦,也不怕人家趁你病要你命。”
他又状似不好意思地接上了后半句:“但还好你遇见的是我,我比较会心疼人。”
齐天柱:“……”
见他不语,应大壮又说:“好啦,让我休息一下,等我醒了把洞外的雪清理一下。”
“你不是说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么?”齐天柱道。
“怎么这种玩笑话都信啊?”应大壮又道,“老天,你失忆已经失到这种地步了吗?除个雪而已,多大点事儿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修士吗?”
齐天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不出来。”
单看形貌举止,他还以为应大壮是个得失心疯的。
应大壮又问: “那你还记得朝廷点兵的事儿么?”
齐天柱答道:“不知道。”
应大壮有些惊奇道:“……那你脑子里还有些什么记忆?”
齐天柱想了想,答道:“……目前就记得我是个男的,然后还记得怎么吃饭睡觉。”
应大壮点了点脑袋,违心地称赞道:“好,那很不错了。”
只见应大壮坐起身来,一把撩起袖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个金色的手环:“这个镯子,是朝廷整的。”
齐天柱看了看,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说道:“哦,这个我记得。是不是几百年前开始的,每个修仙的都要去朝廷那儿登记入册,戴个手环证明自己是修士?”
这个世界不是强者为王的世界,而是权力制衡的世界。身处云端的求仙问道之人本来不该参与凡俗中王权之间的尔虞我诈,但政客都是狡猾的,为了利益的争夺,把修士拉入了权力的棋盘。
修士之间尚有强弱之分,比如单灵根的普遍比多灵根的强;修士与普通人之间更是有着天壤之别,比如修士中最差的五灵根都比普通人强得多。
但这些官啊,爵啊,皇族啊大多都是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那自然就会忌惮实力更为强悍的修士。要是这些仙家人想造反,管你是将军还是帝王,只要你是**凡胎,杀你就像杀鸡一样轻而易举。
虽然修士是从凡人当中选拔而来的,但有灵根的凡人一旦踏上仙途,那基本就是跟世俗断了联系。修士与凡人互不干扰,各过各的,相安无事了上千年。
直到三百年前,道赫国先帝在位时,大兴矿业,于机缘巧合之下挖到了一类神奇的晶石。
这些晶石个头不大,但每个晶石可以吸纳方圆千里内的灵气。经过钦天监官员们数日的钻研,彻底破解了出了一个困扰世人许多年的迷题——灵气是从哪诞生的?
原因就在这些晶石里。这些晶石的产处正是传说中的“万源灵脉”,也就是修士们修炼必须原料的供源处。数千年来,无数心思险恶的修士在修真界辗转争斗百年想私自霸占这条灵脉,但都不告而终。
或许在这些晶石现世前,谁都想不到这处灵脉竟然在灵气稀薄的人间。
先帝令天机阁的人将这些晶石收集起来,融成了一块巨碑,名为万源碑。这块巨碑吸纳了修真界八成以上的灵气,并且坐落在灵脉上,把要脉给堵上了。
先帝以此作要挟,将修士们逼下界协商。而参与筑碑斩脉的那批人被先帝格杀殆尽,万源灵脉的位置除了历代皇室子孙,无人知晓,就算知晓了也触及不到。
经协商后,朝廷的人马到了修真界,兴修学府。只要是在编的,愿意为道赫国卖命的修士,都在朝廷做了登记,并按照能力的强弱被纳入不同学府,这些修士每人都有个手环,朝廷会在特定时间往他们的手环里输送灵力,多劳者多得。说是手环不如说是枷锁,只有修为废掉这个枷锁才会自动脱落。
起初,不少修士们不服气,想要将皇族赶尽杀绝,但又顾及到皇族死绝了,万源碑就彻底找不着了,他们的仙途也就彻底宣告终结了,于是便只能咬牙妥协。
三百年过去了,修士们已经完美融入了朝廷步施的棋局里,他们在学府里力求上进,在战场上力求功勋,他们已经忘却了灵力本不需要别人定量发放,或者说他们已经沉浸在了“建立功勋”的满足感中,彻底在由“奖赏”编织而成的陷阱里迷失了自己,甚至还有了极其浓重的家国情怀。
不知道应大壮是不是这样想的,以上都是齐天柱的个人看法,总之他是厌恶朝廷的。
而且他对朝廷的厌恶是非常刻骨铭心的。
失忆之后,他除了记得自己是男是女以及生活习性之外,再记得的就是对朝廷的不满了。
“你这不记得很清楚吗?那怎么看不出来我是修士?”应大壮说道。
“你又没露过手腕,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环。”齐天柱无语道。
应大壮突然嘿嘿一笑,娇羞地牵起齐天柱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旁:“你想看可以自己撩起我的衣服看呀。”
齐天柱黑着脸把手抽回:“并不想看。”
“话说你也是修士吧?”应大壮瞧着他道。
齐天柱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思索了一下道:“我手上没环,我的修为可能已经废了。”
刚说完,齐天柱就冷冰冰地看着应大壮道:“不对,我都没那玩意,你怎么知道我是修士?”莫非真是我认识的人?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嘛?我俩以前真的不认识啊,”应大壮无奈地摆摆手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还穿着离火卫的冑甲啊,离火卫还记得吗?”
在现在的道赫国,有灵根的凡人需要被送到特定的学府去修炼,结业之后会根据修为强弱在朝廷入编。大部分修士都会被编入兵部,兵种根据灵根主要属性被分为了五种,分别是庚锋将,青霖使,玄溟将,离火卫,坤岳将。
每个兵种的胄甲是依照五行相克的原理制成的,像离火卫的胄甲就比较防水。
“离火卫?”齐天柱缓慢地抬起有些酸痛的手,凭着残留的感觉,打了个响指,一股火焰出现在了他的手指上。
应大壮惊奇道:“你不是修为废了吗?你为什么会打火?”
“不知道,我又记不得。”齐天柱说道,“我修为好像没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