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之前的夏天对樱井花来说不是什么好季节,炎热、烦躁、人得不到宁静,如果抛去那些早就在记忆里面落了灰的经历,现在她脑子里面就只剩下了黏腻。汗水密布在脖颈,融化掉的香草冰淇淋顺着她的指缝向臂弯处流淌,她舔舐掉嘴角的残留,整个人沉沦在打翻了的奶油面包里面,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赤着身子,手腕被人攥住,不疼,但是挣脱不开,好像整个夏天都被人掌控在手里。
樱井花隐约记起来自己和朋友站在树荫下,世界被太阳晒得发白泛干,冷饮的水珠落在手指上,朋友问她在想什么。
樱井花说: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想。
朋友笑她:你怎么发呆都是一副思考人生的样子?
熟悉过头的女性朋友对着她笑笑,大概是对她这种得过且过的态度习以为常,沾了冰水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像是哄小孩似的——可那手是滚烫的,骨节分明的,不应该是女性的,手背从她的嘴角处蹭过,樱井花听到男性低沉的闷哼声,之前都是她的声音,意识不清的时候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可能是喘息声,也可能是求饶声。
撞击碾碎了话虽,樱井花不得已软着音调哼了几声,在兴头上想要蹭上去亲对方的脸颊,却被对方侧着头躲了过去。
樱井花:……
樱井花一下子就清醒了。
明天是工作日,樱井花得准时上班,两个人没第一次那么放纵——樱井花觉得第一天那么过分可能是两个人都有一阵子没这种事了——被亚久津仁躲避的亲吻只是卡在樱井花的脑子里面一会儿就被抛掉了,她就是觉得有点尴尬,但她都发出这种邀请了,这会儿没什么师生关系里面必要存在的老师的尊严,从她开口邀请亚久津的时候就没有了。
第二次邀请的时候更是连老师这层身份都被碾碎了。
但她准点到来的外卖电话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樱井花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穿好了校服外套的亚久津仁,对方现在正在系扣子,留给她的背影冷漠得莫名让她觉得诡异。
是这样的,正常的情侣做完应该会有拥抱或者交谈,□□契合后灵魂也要磨合一样,所以现在的沉默弄得还躺在床上的她是什么吃了亏的倒霉鬼,正缩在被子里面看着冷漠无情的男人准备随时离开。年轻的姑娘也许会不满,年长的女性也许会毫不在乎,樱井花介于两者之间,想了想:「亚久津。」
亚久津仁回头看她,身体没动,只是侧了侧头,视线只能看到樱井花露在毯子外面的白胳膊——和她白天穿短袖时一模一样,却又不太一样——他没有说话,听到樱井花问他:「我点的外卖到了?要吃吗?」
樱井花想:不吃的话就算了。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樱井花拿到了自己的外卖。五分钟后,她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的通心粉,番茄酱的,里面撒了些黑胡椒粉末,旁边还切了几块腌制的小番茄,樱井花不爱吃,打开盒子的时候就挑到一边了。
亚久津仁就坐在沙发的旁边,两个人隔着的距离就差是一整个沙发的距离了,他们吃的是一样的,谁都没有说话。电视里面放着重播的新闻,樱井花本来是想看综艺的,搞笑的那种,很下饭,但是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好,所以打开电视的那一刻放什么她就看什么了。
最近没什么国际大事件,世界好像和平得异常,连切镜后的导播员都说着日子无趣到想让人寻找一点刺激了这种话。
人类满足等基础**后就会产生空虚感。
樱井花经常这样,她平日里没什么兴趣爱好,事业上没什么宏图伟业,最大的情绪波动是看搞笑综艺时会笑得脸疼,在她的世界里面能够被拉直成为一条线的人生唯一带来起伏的事情是——生/理需求。
但这又不是必要的。
在没有这方面想法的时候是不必要的。
和亚久津仁的关系,樱井花不知道怎么判定这种关系,她暂时没办法给他俩的关系找个明确的词语,可能再多几次后他们就能够称作:炮/友——而在这种关系之前,离开了床,他们的关系是老师和学生。
樱井花第一次尝试这种关系,她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亚久津仁有没有这种经验,虽然有点奇怪,但两个人里面有个人更懂些总归是好事,过河的时候至少不是两个瞎子。樱井花之前其实有听过千石清纯讲亚久津谈过恋爱的事情,话头是她主动挑起来的,当时她觉得千石清纯对女孩子说话太过于暧昧,只是笑着问他有没有真的打算谈恋爱。
千石清纯说:这可不好说呢。
千石清纯:可爱的女孩子这么多,真的很难抉择呢。
她忽略掉了千石清纯话题一转来跟她说的什么「要不然老师跟我谈恋爱好了」,脑子里面只记住了千石清纯压低了声音,跟分享不得了的秘密一样满脸神秘地和她说:亚久津倒是有谈过恋爱哦。
樱井花那时对亚久津仁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性/趣,最多是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地共用一个空调,听完只是觉得「哇,居然」,完全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
现在她倒是有点想知道具体的了,抛掉千石清纯说的两个人性格不合经常吵架的分手原因,樱井花对亚久津仁会喜欢什么类型完全没有概念,不然这会儿趁着尴尬的时候还能做做样子,以消解沉默带来的僵硬感,至少是能说个两三句话。
如果去掉学生时期那些没有后续的心动,樱井花第一次谈恋爱应该是在刚毕业的时候——医学生的毕业——那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她的初恋,但她已经记不得对方的脸了。那个男性的身高、样貌、温度全部在时间里面丢失,樱井花只记得当时和人在一起的感觉是什么样。
这种感觉在日后一直陪伴着她,让她选择谁可以暂时成为她人生中的过客。
第一次邀请亚久津的是一时兴起,第二次是遵从本心,她不太清楚是不是每段和他们俩类似的关系解决事后的沉默都这般得好笑,好笑到谁都不情愿似的,是被赶鸭子上架挪到了床上,于是下来后总得占点委屈。
两个人的了解程度也不似情侣那般自在或者拥有话题,樱井花想:实在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樱井花犹犹豫豫地开口:「听说你们的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这也只能是千石清纯告诉她的,她和网球部其他人只能算是见过面说过几句话,完全不熟。亚久津仁瞥了她一眼,用非常平的音调啊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但也只是看了一眼,视线很快地收回,重新落在了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报天气预报的新闻,说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直线上升的温度迟早要把人类变成鱿鱼干。
樱井花想:冷漠。
樱井花:拔X无情的男生。
樱井花想,朋友跟和她说过,无论怎么难以相处的、什么样性格的男性,面对男性的基础本质其实是都是儿童心理学。
于是她咽下这口这口意面,露出面对小孩子一样夸奖的微笑:「那亚久津一定能赢下比赛的吧。」
这回亚久津仁稍微多给了一些反应,他转头,紧皱的眉落在樱井花的眼里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年长的女性还是那副笑盈盈的面孔,面对什么不善的来意都能全部无视掉。
樱井花总觉得亚久津仁下一句会是「在说什么废话」又或者「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盯着樱井花看了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樱井花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吃完了,在她还就着新闻一根根地嚼面条的时候,亚久津仁已经清扫完战场了。
气氛更尴尬了。
——如果接下来不是第二轮战斗那就是该散场了。
樱井花上次感受这么窒息的氛围还是因为弟弟的生日回了一趟本家,那种她想处理好但是处理不好的关系和状态让人呼吸不畅,所以她现在只能选择摆烂,说:「等下我来收拾好了。」
没说「再见」这种客套话,连「走了」都没有,吃完饭,亚久津仁拎起入门时就被扔在门旁的网球包直接推门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倒是把外卖盒收拾了一下,也不算是什么都没管。
门关上了,樱井花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抿嘴,伸手捞起遥控器把新闻调回了自己常看的搞笑综艺。
樱井花感觉自己活了二十六年没遇到过这么难以琢磨的人,连她那极其难搞的亲妈都比他好猜一下,你说他讨厌她吧,可在她毫不顾忌的邀请下应约了,那你说他对她有意思吧,他又拽成那种死样子。
真的要说,樱井花觉得亚久津仁可能比起她的人更喜欢她的身体,所以才会对她爱搭不理的。对方给她的表情永远都是皱眉或者没有,连回答她的话都简短到好像不愿意跟她多说一个字似的。可她明明有在球场上看到对方笑得无比嚣张的样子,千石清纯抛出来的垃圾话他也能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去。
樱井花当时想:哇,这个人原来是会笑的啊。
樱井花:虽然笑得不怎么和善,但原来是会的。
有的时候中午千石清纯来医务室找亚久津,跟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顶着挨揍的风险说着什么亚久津你不饿吗?你再不吃午饭的话说不定我后面就要比你高咯。
樱井花听到亚久津仁冷笑着哼了一声,跟千石清纯说你最好别是横着长的。当时她觉得这小伙子多少还是带点幽默的,没忍住跟着一起笑了一下,还引起了千石清纯的强烈抗议。
但是亚久津对她也太冷淡了吧,冷淡到两个人在床/上对着喘发出的语气词都比交流的词语多。
但好在樱井花不是什么爱钻牛角尖的人,现在想不通的事情那就别想了,注意力集中在最新一期的综艺上,等笑够了,番茄意面没吃完,她也没什么食欲继续吃完,习惯性地往包装袋的最下面翻找店家送的甜品,摸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那个包装袋。
樱井花:?
有些奇怪地低下头,樱井花确定袋子底部没有——她经常点这家的外卖,次数多了,商家会多给她塞一些赠品,类似于草莓蛋挞或者栗子饼、芒果酥这种小零食,樱井花每次都跟开盲盒似的,倒算是个小乐趣。
她本以为是店家这次没给她,看了一圈发现原来是早就被人吃掉了。
那必不可能是她吃的。栗子饼的包装袋被揉成团塞在整理好的外卖包装边缘,两人份的,樱井花不知道亚久津仁什么时候摸出来吃掉的,也有可能当时她觉得气氛太僵硬所以视线都在电视机上,才没有注意到对方这个行为。
樱井花自然没有把吃完的包装袋再拎出来观察的癖好,她只是眨了眨眼,没忍住人靠在沙发上笑了起来,就像是发现了比精彩的搞笑综艺还让人觉得有趣的事情。
樱井花给朋友发消息问:飞鸟,你觉得我隔多久第三次邀请他再和我回来,他会觉得我不是个过分浪/荡的人?
朋友:?
[6]
朋友问:你不会吃回头草了吧?
樱井花根本没料到朋友会想到这出,她觉得有一时间受到了人格上的质疑,连忙打字回复:完全不可能啦,你怎么会这么想?
朋友:因为我完全不知道除了那个渣男外你还有什么异性社交。
朋友:不对,你应该挺多的,但是能到这种关系的我暂时还没有想到。
朋友:还是说你觉得都可以?
樱井花:……你说得我好像才是那个人渣。
碍于社交圈子的缘故,樱井花并没有把两个人分手的真实原因说出来告知共同好友,她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说,但这种事也总不能一个人憋着,她也不是毫无感情到心如止水的修行僧,总得有个人听她情绪上头的说几句闲言碎语,所以身在神奈川的挚友知道她几乎全部的恋爱细节。
就像是她也知道对方的感情发展。
如果要从生理行为上来定义,前任其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既没有和实习生建立恋爱关系也没有和对方接吻上/床;但从感情上来说,那种不拒绝明确对他有意思的实习生的亲近,其实也算是一种接受了。
在樱井花的视角里面男人基本上都是这种生物,他只要不直接拒绝你,那就是接受你。
和前任一年多的感情打水漂,基础虽然有但是不牢靠,所以在出事后樱井花自觉很善解人意地为对方着想,思索着对方可能是因为存在女友关系才没办法接受下属的告白,那么没有这层关系就好了。
朋友对樱井花似乎有点不放心:别骗我哦,就算是世界上的男人死光了也不要回头。
樱井花一点回头的打算都没有,她和前任的缘分已断,要不是涉及利益问题,一些没有必要的共同朋友其实也可以断了,省得还有觉得自己是什么感情救世主的多事的人来问东问西。
而至于亚久津仁,樱井花认为是她找了个新的坑跳下去,坑的深浅她不知道亚久津也不知道,黑漆漆的,发展到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一个可以躺平的地方还是一个会把她摔死的无底洞都是未知数。她回复了一个字:没。
樱井花犹豫了一下,觉得朋友总要知道的,还是实话实说了:其实是和学校里面的学生。
朋友:……
朋友:…………?
朋友觉得这还不如脑子一时发昏和前任做了些什么,至少这个她还能毫不留情地辱骂一下樱井花,现在对方这个信息一出来,给她弄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正在输入的提醒跳了好几秒,朋友问:你会被抓去坐牢吗?我到时候去看你的话你会不会因为猥/亵/未成年被樱井家踢出族谱。
樱井花想她现在和被踢出族谱也没有区别啊,但是自己是不是对未成年下手这件事还是要解释清楚的,不然以后聊天记录被扬出去了那她是真的一点社会生存意义都没有了。
樱井花回复:他满十六了。
满十六岁和不满十六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朋友:是那个一直想和你约会的小子?
樱井花反应了一下,觉得朋友提到的应该是千石清纯。朋友这个第一反应倒也合理,因为樱井花提过的高中生里面也就他热情得比较突出了,其他的要么没有千石清纯这么自来熟,要么就不敢跟她说太多的话——亚久津仁是不说话的那个。只是坏事都和亚久津做完了,现在突然间提到另外一个少年多少有些奇怪,让本来觉得没什么的没道德感变得深重了起来。
樱井花回答:不是他呢。
朋友并没有追问樱井花的新上/床对象是谁,因为她肯定不认识,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来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于是在输入窗口的话来来回回地反复横跳,最后跳跃到了问题的最初:你确定你和你那个渣男前任分手后,现在情绪算正常的吧?
樱井花说:我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正常的时候了。
这种不被关系所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享受就享受,只要不自我折磨似的去想那些自己无法处理的事情就只剩下快乐的日子,如果不是和亚久津仁保有关系,那真当说个单身万岁了。
朋友:……
朋友这十几分钟给她发的省略号已经比这一个月聊天的还多了,她说:其实是有点太离谱了,但是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没事的,我刚刚在交文件工作我现在脑子绕不过来,你先让我缓缓。
樱井花:好哦,那你先缓缓。
樱井花总觉得对方可能是去思考她会不会真的因为和男高中生做不正经的事情被抓走又或者她是不是真的在发疯现在已经在说胡话了,如果不是一个在东京一个在神奈川,朋友可能半个小时后就已经在敲她的房门了。
不和朋友发消息了,樱井花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想: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生上/床更离谱的事情是什么呢?可能是作为老师想和自己的学生谈恋爱。
运动会临近,学生们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算不上严格的授课氛围越发松散,所有人的兴奋点都游离在课堂之外。樱井花这段时间倒是挺忙的,最近本来就是各类比赛的高峰,加大训练的学生们会有各类的小伤,就更别说运动会这种大型活动了,每年都会有崴了脚或者擦伤或者各种小问题而来医务室求助的人。
有的时候樱井花还得被学生们喂一口莫名其妙的狗粮,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学校原来有这么多小情侣。
而近期最麻烦的事情就是她得和其他老师一起开会,明明会上的内容和她一个有关系的事情都没有,但她就是要听全程。还好她不用和其他任课老师一样去参加什么教师之间的运动比赛,那种跑赢不好跑输也不好,简直堪比一年一度会不会做人比拼大赛的活动,不然樱井花是会把这段时间当做噩梦时期来度过的。
和还算熟悉的老师们告别,樱井花在窗户前站定——她这两天来这栋教学楼的时候都会在这个窗户停留一会儿,因为这里正好可以看到网球部的训练场地——她一手扶着窗框,思绪还没从刚刚的会上拉扯回来,就听到旁边有人喊她。
「樱井老师。」
樱井花回头,发现是嘉田。对方和她是同一批入职的,所以平日里教职工活动是分在一组的,对方性格外放,和谁都挺能聊得来的,樱井花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这会儿对方晃着手上的记录本,笑得一脸八卦,「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站在这里,这里是有什么奥秘吗?」
樱井花笑笑,也没瞒着:「在看网球部的训练呢。」
嘉田走过来和樱井花并肩站在窗户旁边,每次开完会的时候学校的社团活动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入夏的阳光一日比一日的好,只要不是暴雨的天气,天空里面几乎看不到一朵云,干净得宛如被磨平的调料盘,在烈日的暴晒下学生们却有着更积极的态度,光是看着人在训练场地上跑来跑去就会让人觉得世界还是有活力的。
嘉田本来还想着樱井花说些什么,视线跟着樱井花看去的方向落在网球场上的某个人身上,表情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发出了一声嘁。
樱井花被她的表情和语气逗笑了,「看到什么了?」
嘉田扯了扯嘴角,女老师语气里面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像是在提什么不愿意面对的人生难题:「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班里面那个超级难搞的不良少年。」
网球部的不良少年,在樱井花的已知范围里面只有一个,那只能是亚久津仁。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樱井花感觉自从她和亚久津仁做了之后,对方在她生活里面出现的频率变得有些高了,有的时候是别人谈论到的,有的时候是在学校里面遇到对方,像是有什么本来不合适的方块挤进了她的世界拼图里面——也有可能是她之前根本没在意过——樱井花想起来嘉田和美之前确实跟她说过这些,在吃午饭的时候随口地抱怨了几句,樱井花连自己的烦心事都不想记住,就更别提别人的了,那是直接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只剩下「是呢是呢」的敷衍声。
嘉田负责教亚久津仁所在班级的英语,对这个硬茬子非常的头疼,甚至在教师聚餐酒过三巡的时候说出过「还好我的资历不够当班主任,如果要我碰上这种学生,我感觉我的教师生涯完蛋了」这类话,而当时那位「教师生涯完蛋」了的男老师则非常给面子地和旁边的老师相拥假哭了起来。场面一度非常好笑,让所有人都记忆深刻。
樱井花没什么表情变化,像平常一样眨眨眼接道:「有多难搞呢?」
嘉田一向觉得不服管教的学生麻烦,她虽然不会故意给这些学生找不痛快,但也没什么好态度。什么上课的时候睡觉、完全不听讲不理人,有的时候上课上到一半离开教室什么的,反正简直是没把老师当人,听说刚入学的时候还因为打架被拎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去了,那孩子非常嚣张,直接没去。
总之站在老师的角度,是个标标准准的不良少年了,没有什么责任心或者足够摆烂的老师也就算了,稍微有点上课要求的,交到自己手里得哀嚎三天人生不公的麻烦类型。
樱井花弯眼听着,不喜欢一个人是从哪哪都看不顺眼的,说完行为,嘉田继续往下道:「还有他那头头发……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染的,倒是挺晃眼。和他的行为一样晃眼。」
樱井花下意识道:「染的。」
嘉田见樱井花都没思考就回答了,也没多想,顺着话继续发出不满:「怎么这么确定?不过这种发色确实蛮少见的,现在小孩子的审美怎么都是这种样子……」
樱井花:……
樱井花想她总不能说他下面不是这个颜色吧。
思绪有些跑偏,樱井花嘴角动了一下,用一个很自然的微笑把自己的心里想法掩饰了过去,她主动提问引导话题,「所以他完全不听课的嘛?但我之前听其他老师说他成绩还可以?」
嘉田想了想,倒是没给什么特别偏见的评价:「那倒也不是完全不听,有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听课简直是要吓死人了,」用词和语气有点夸张,「这小子就是成绩不错,不听讲也没老师管得了他,一直听说他在校外和人斗殴,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那群男老师居然还觉得年轻挺好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樱井花想:是真的。
樱井花:他确实有在校外和别人打架,校内外都打。
话说到这里,嘉田的话戛然而止,她撇嘴不说了。可能是觉得一直和校医抱怨班里面不听话的糟心学生是没什么成效的事情,对方能做的只是当个情绪垃圾桶,过量了还可能影响到樱井花的心情,也有可能是实在不想聊自己不喜欢的学生的事情了,嘉田和美撇撇嘴,话锋一转:「你等下有事吗?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现在是下午三点,樱井花中午忙着记录新到的药品没吃什么东西,饭团咬了一半就要去帮篮球社崴到脚的主力喷止疼喷雾,过量的训练让对方的脚踝红肿不堪,樱井花还得多叮嘱几句「要注意训练程度,再严重下去到时候可能都上不了场呢」,说完又被年轻的男学生嘲笑「樱井老师说话好像我妈妈似的」,她只能假装生气让人把话听了进去。
折腾完了伤员,她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又有什么灵异探险社团的来借绷带,要的量大到樱井花以为他们要包**木乃伊,迷茫着表情听了半天没听懂现在的年轻学生到底要做什么。
等忙完好不容易再坐回椅子上,又快到开会的点了,她把剩下冷掉的饭团塞完后就没吃什么东西了,现在正好也饿了。
好忙,樱井花想,事情果然都是堆到一起来的。
好在她下午没有其他安排,至于亚久津仁,距离上次还没过多久,虽然早就抛弃了尊严但是羞耻心还是有点的,樱井花今天没打算继续冲到网球社门口问男高中生有没有空,而且她上次开会就拒绝了嘉田的邀请,这次对方当面又提了一次,纵使樱井花是想回家缩着,也觉得再拒绝不太好了。
所以她也没思考多久,就点头答应了。
一起吃过不少次饭,但是单独两个人吃饭还是少有的,嘉田和美终于喊到吃饭搭子了心情高兴,樱井花也跟着她一起笑,听她絮絮叨叨地开始说那家店的甜品有多好吃,心里倒也有点期待了。
临走前她视线重新落回窗外,找了几秒才找到那少年人的身影。明明是一样的位置一样的距离,她却觉得对方的身影变得清楚了一些,拿着球拍奔跑的少年印在眼里,至少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一个点。
亚久津,好像在她心里的形象稍微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