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的队伍早已经远离了她的家乡南越,很早就已经看不见熟悉的景色了。
从南越开始,花轿起起落落几次,忘了赶了几个朝夕的路,她们才终于到了北部的京城,常顿。
常顿的城墙就在眼前,他们这队来和亲的人马却在城门口被拦住了。
轿子里的虞惊言早有预料,一边听着外面的声音,一边有条地将桌子上的的凤冠拿起来戴好。
禾苗急得跳脚,却还是小心扶着凤冠“我的大小姐,这东西又沉又重的,一路上都没有戴,怎么现在却要戴这个冠。”
虞惊言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这凤冠虽然沉,但是有气势啊。北部那个皇子再不成器,好歹也是个男子,我要是不戴凤冠,岂不是肯定要被他压上一头,那可不行。”
听了这些话,禾苗心里再急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细心地帮虞惊言把凤冠收拾齐整。“小姐你也真是的,北部十战九输,您大可不必委屈从南越下嫁到北部来啊。”
为什么要和亲,为什么要下嫁到那么远的北部。
这实在是一个好问题。她想,每次南北交战,必然是北部流民过界哄抢粮食开始,可见北部缺粮才是战争的根源。
既然人人都厌恶战争,为什么不从根源解决粮食问题呢?
铜镜里的人低着眼,指头捻着,边想边说“我们是一直在打胜仗,但有战必然有伤亡,年年征战怎么吃得消。我来和亲,一则,能缓和两国关系。”
戴好被碰乱的钗,虞惊言朝禾苗狡黠一笑“二则,可是你家小姐我的私心了。若是我带的人能解决粮食的问题,岂不是人人都能吃饱饭,也不用再打仗了?对不对?”
不管是之前的兵戈相见,还是现在她主动和亲,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让人有一口吃的啊。
禾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凤冠还没戴好,轿子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人高马大,面相温和,但眼睛里的锐气藏都藏不住,嗯,不丑,起码是个人样。
听见呻吟声,看见了自己的护卫被他给踢倒了,虞惊言的脸色当即沉下来了。“你就是北部太子?”
肖青木脸色阴沉“你怎么知道我的?”
那不是废话吗,她要嫁的就是太子,这时候能急到拦花轿的,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但她也只好笑笑“我就是要嫁给你的南越虞家小姐,虞惊言。”
做完自我介绍,虞惊言又看了眼禾苗扶起来的护卫,面色讥诮“在路上就听说了,北部太子空有一身蛮力,实则是个行为莽撞的家伙。我本以为是北部的人不了解殿下,现在看来,居然真是名不虚传”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在北部不好立威,谁知道有肖青木上赶着送把柄上来。
早知道太子是这样的,路上就不用那么担心了,还能多睡一会儿。
眼瞧着他的眉头紧皱,虞惊言故意询问,尾音还上挑了“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带我见北部皇帝的时候,会不会也那么有气势?”
肖青木讥讽,反问“少在这里跟我胡言乱语,好好的我会踹你的人?”
虞惊言本来一直站着,虽然身高上直逼肖青木。但不得不提,凤冠确实重,她才戴了一小会儿,就已经觉得凤冠压头了。
就因为这个,她干脆坐下,倚在轿子上,分出一只手扶着凤冠,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踹我的人我暂时可以不追究,太子殿下居然那么好心,来接亲?”
她大概想不到自己这个姿势到底有多挑衅,肖青木看的眼皮直跳“接亲?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了?”
扶着凤冠,虞惊言点点头“哦,我要嫁的不是你啊,那你让你们太子殿下过来吧。”
这话太有歧义,肖青木本来就为这件事心烦,现在更是咬碎了一口牙“我就是太子!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据她所知,北部太子肖青木一直被人视为愚笨之人,能当上太子都是靠着别人推荐上来的。
但他实在太蠢,只懂蛮力,所以并不被大家看好。
当然这只是传闻,肖青木一不受宠,二没贤名,能当上这个太子,虞惊言不信他什么都没有。
大概率这个人在韬光养晦。
这个太子既然要韬光养晦,不如拿来这点好好利用一下,陪他玩玩。
如果这个肖青木当真是扮猪吃老虎,那么但凡在立储这件事上有一点儿歧义,都应该能把这位“心焦急躁”的太子殿下,引到自己的圈套里来。
否则就不符合这个太子对外的形象了。
虞惊言心里有了算计,顺势给他递了一个台阶下“我来北部可是专程为了嫁给太子来的,您先前说不肯娶我,我这才误会了,殿下莫怪。”
“算你识相!”肖青木下意识说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间接答应了与她的婚事。
她是来嫁太子的,太子又是自己,可不是把亲事应下了吗?
他气得指着虞惊言,手指都在哆嗦“你是敌国的女儿郎,是我们北部仇人的姊妹,我凭什么要娶你!”
啧,看这反应,怎么也不像是装的,倒像是真的蠢。
其实这句话不假,跟北部交战最多的还真是虞家顶头上两个公子。
他说的是实话,但这样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毕竟给自己拉仇恨。虞惊言往后面上一靠,抱臂防备“殿下当然可以不接受我,也当然可以另择良人。”
眼瞧着肖青木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虞惊言慢吞吞开口“只是,我一定会是太子妃,不论谁是太子,我说到做到”
顺着周围杂七杂八的打量,她故意挑衅“毕竟,我们太子殿下好像也不太得人心。 ”
好嚣张。肖青木指着她的眼睛,声音都哆嗦了“来人!让她进去!。”
虞惊言装模做样把人送出轿子,趁机扫了一眼城门内外的形势。
围着的百姓很多,但大多是为了看热闹来的,虽然有指着轿子骂的男子,三两成群一脸愤恨的姑娘,叽叽喳喳一脸鄙夷地八卦的伯伯婆婆,但好在没有什么威胁。
肖青木带来的守卫不多,还大多都在城内,也难怪还需要他自己踹人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那一脚太刻意了,故意的可能很大。
心里大概摸了个底,虞惊言挥挥手,把禾苗喊了过来“你喊两个嘴巴厉害的,再找两个手脚利索的跟着我进城。其他人都去附近庄子里,我不在就听萧管家安排。”
禾苗压低声音,满是忧虑“小姐,今天真的进城吗?您刚才那几句话,听着就吓人,也不怕他为难你。”
“他心里再有不满,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一边摘着凤冠,她一面解释“今天他拦花轿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不进城反倒显得我们落了下风”
禾苗愤愤不平“照我说,他这样不识好歹,小姐为什么非要嫁给他。”
“傻禾苗,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嫁的是太子,是谁不重要。”
见禾苗还没明白,虞惊言耐心解释“北部皇室,可只有太子妃能进见陛下。我要见的,从来都是皇帝。”
禾苗给她揉着头上被凤冠压出的红痕,小心提醒“小姐,今天这样会不会太莽撞了。”
虞惊言沉默了一瞬间,拉住了禾苗的手“我是来和亲的,代表的是整个南越。哥哥领兵作战都没输过,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就示弱。”
这个时候示弱,日后做什么都必然不会方便。
城门大开,喧闹的街道忽然安静了,虞惊言不用想也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己。
外面锣鼓喧天,虞惊言却已经把婚服换了下来,连同凤冠盖头一起收进了箱子里,下花轿的时候哪里还有是来嫁人的模样。
太子府前聚了很多来看新娘子的人,但大多脸色不太好,不像是来看新娘子的,倒像是来送她最后一程的。
只有几个缩在门缝后的小孩拿了糖满脸兴奋,但稍大一点的孩子都不肯接他们的东西,更有孩子接了糖被父母拍掉了的。
叫骂声,哭喊声,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了,太子府前炸开了锅。
她轻轻叹气,南北两国的友好之路,还有的走呢。
但捕捉到肖青木皱眉的时候,她还是有心挑逗“怎么?殿下是觉得太吵了?”
肖青木一句话没说,给她让了个位置进门。在自己门前,倒是知道护着面子,不生事端。
北部这位太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肖青木的府中,种了很多松柏竹木,从窗外看着几颗杂生在墙角的竹枝,肖青木自顾自进门坐好“你为什么脱了婚服?”
在太子府中的肖青木跟刚才太不相同,她基本可以确定肖青木是在伪装。现在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是,如果肖青木当真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为什么会那么放心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他们日后确实是要做一段时间名义夫妻,但说到底,他作为北部太子,理应比门外那些百姓更厌恶自己才对。
“你又不想娶我,要娶我也不是今日礼成,我何必现在还穿着那身衣服。”天色渐暗,虞惊言并没有过多隐瞒。
见他坐下,虞惊言非常自然地坐到他对面“我想问问殿下,今日肯放我进城,是忌惮我背后的南越,还是想要我带来的礼单?”
屋子里的熏香升到高处,被烛火照着,在墙上投上一条黑线。
肖青木也不甘示弱,眼睛里的精锐更明显了“你父兄在战场上与我们为敌,你来和亲又能安什么好心?”
这倒是冤枉她了,但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这个东西解释不清。
“太子殿下好不客气,我们两个,”虞惊言故意停顿,笑颜如花“哦,我们夫妻二人当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肖青木哗地起身“谁跟你是夫妻,你到底想干什么!”
虞惊言抱臂看着他,故意用玩笑的口吻“也许是为了尝尝你们北部的美食呢?”
肖青木一脸“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傻子”的神情,哑了半晌才开口“谁会信你为了一口吃的,就从南越大老远跑到我们北部来!”
虞惊言也拍拍手,给他鼓了个掌“我来和亲,还真是为了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