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就不能打架了哦》 第1章 未卜和亲路 和亲的队伍早已经远离了她的家乡南越,很早就已经看不见熟悉的景色了。 从南越开始,花轿起起落落几次,忘了赶了几个朝夕的路,她们才终于到了北部的京城,常顿。 常顿的城墙就在眼前,他们这队来和亲的人马却在城门口被拦住了。 轿子里的虞惊言早有预料,一边听着外面的声音,一边有条地将桌子上的的凤冠拿起来戴好。 禾苗急得跳脚,却还是小心扶着凤冠“我的大小姐,这东西又沉又重的,一路上都没有戴,怎么现在却要戴这个冠。” 虞惊言看着她的样子笑了笑“这凤冠虽然沉,但是有气势啊。北部那个皇子再不成器,好歹也是个男子,我要是不戴凤冠,岂不是肯定要被他压上一头,那可不行。” 听了这些话,禾苗心里再急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细心地帮虞惊言把凤冠收拾齐整。“小姐你也真是的,北部十战九输,您大可不必委屈从南越下嫁到北部来啊。” 为什么要和亲,为什么要下嫁到那么远的北部。 这实在是一个好问题。她想,每次南北交战,必然是北部流民过界哄抢粮食开始,可见北部缺粮才是战争的根源。 既然人人都厌恶战争,为什么不从根源解决粮食问题呢? 铜镜里的人低着眼,指头捻着,边想边说“我们是一直在打胜仗,但有战必然有伤亡,年年征战怎么吃得消。我来和亲,一则,能缓和两国关系。” 戴好被碰乱的钗,虞惊言朝禾苗狡黠一笑“二则,可是你家小姐我的私心了。若是我带的人能解决粮食的问题,岂不是人人都能吃饱饭,也不用再打仗了?对不对?” 不管是之前的兵戈相见,还是现在她主动和亲,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让人有一口吃的啊。 禾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凤冠还没戴好,轿子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人高马大,面相温和,但眼睛里的锐气藏都藏不住,嗯,不丑,起码是个人样。 听见呻吟声,看见了自己的护卫被他给踢倒了,虞惊言的脸色当即沉下来了。“你就是北部太子?” 肖青木脸色阴沉“你怎么知道我的?” 那不是废话吗,她要嫁的就是太子,这时候能急到拦花轿的,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但她也只好笑笑“我就是要嫁给你的南越虞家小姐,虞惊言。” 做完自我介绍,虞惊言又看了眼禾苗扶起来的护卫,面色讥诮“在路上就听说了,北部太子空有一身蛮力,实则是个行为莽撞的家伙。我本以为是北部的人不了解殿下,现在看来,居然真是名不虚传”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在北部不好立威,谁知道有肖青木上赶着送把柄上来。 早知道太子是这样的,路上就不用那么担心了,还能多睡一会儿。 眼瞧着他的眉头紧皱,虞惊言故意询问,尾音还上挑了“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带我见北部皇帝的时候,会不会也那么有气势?” 肖青木讥讽,反问“少在这里跟我胡言乱语,好好的我会踹你的人?” 虞惊言本来一直站着,虽然身高上直逼肖青木。但不得不提,凤冠确实重,她才戴了一小会儿,就已经觉得凤冠压头了。 就因为这个,她干脆坐下,倚在轿子上,分出一只手扶着凤冠,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踹我的人我暂时可以不追究,太子殿下居然那么好心,来接亲?” 她大概想不到自己这个姿势到底有多挑衅,肖青木看的眼皮直跳“接亲?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了?” 扶着凤冠,虞惊言点点头“哦,我要嫁的不是你啊,那你让你们太子殿下过来吧。” 这话太有歧义,肖青木本来就为这件事心烦,现在更是咬碎了一口牙“我就是太子!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据她所知,北部太子肖青木一直被人视为愚笨之人,能当上太子都是靠着别人推荐上来的。 但他实在太蠢,只懂蛮力,所以并不被大家看好。 当然这只是传闻,肖青木一不受宠,二没贤名,能当上这个太子,虞惊言不信他什么都没有。 大概率这个人在韬光养晦。 这个太子既然要韬光养晦,不如拿来这点好好利用一下,陪他玩玩。 如果这个肖青木当真是扮猪吃老虎,那么但凡在立储这件事上有一点儿歧义,都应该能把这位“心焦急躁”的太子殿下,引到自己的圈套里来。 否则就不符合这个太子对外的形象了。 虞惊言心里有了算计,顺势给他递了一个台阶下“我来北部可是专程为了嫁给太子来的,您先前说不肯娶我,我这才误会了,殿下莫怪。” “算你识相!”肖青木下意识说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间接答应了与她的婚事。 她是来嫁太子的,太子又是自己,可不是把亲事应下了吗? 他气得指着虞惊言,手指都在哆嗦“你是敌国的女儿郎,是我们北部仇人的姊妹,我凭什么要娶你!” 啧,看这反应,怎么也不像是装的,倒像是真的蠢。 其实这句话不假,跟北部交战最多的还真是虞家顶头上两个公子。 他说的是实话,但这样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毕竟给自己拉仇恨。虞惊言往后面上一靠,抱臂防备“殿下当然可以不接受我,也当然可以另择良人。” 眼瞧着肖青木的脸色好看了一点,虞惊言慢吞吞开口“只是,我一定会是太子妃,不论谁是太子,我说到做到” 顺着周围杂七杂八的打量,她故意挑衅“毕竟,我们太子殿下好像也不太得人心。 ” 好嚣张。肖青木指着她的眼睛,声音都哆嗦了“来人!让她进去!。” 虞惊言装模做样把人送出轿子,趁机扫了一眼城门内外的形势。 围着的百姓很多,但大多是为了看热闹来的,虽然有指着轿子骂的男子,三两成群一脸愤恨的姑娘,叽叽喳喳一脸鄙夷地八卦的伯伯婆婆,但好在没有什么威胁。 肖青木带来的守卫不多,还大多都在城内,也难怪还需要他自己踹人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那一脚太刻意了,故意的可能很大。 心里大概摸了个底,虞惊言挥挥手,把禾苗喊了过来“你喊两个嘴巴厉害的,再找两个手脚利索的跟着我进城。其他人都去附近庄子里,我不在就听萧管家安排。” 禾苗压低声音,满是忧虑“小姐,今天真的进城吗?您刚才那几句话,听着就吓人,也不怕他为难你。” “他心里再有不满,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一边摘着凤冠,她一面解释“今天他拦花轿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不进城反倒显得我们落了下风” 禾苗愤愤不平“照我说,他这样不识好歹,小姐为什么非要嫁给他。” “傻禾苗,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嫁的是太子,是谁不重要。” 见禾苗还没明白,虞惊言耐心解释“北部皇室,可只有太子妃能进见陛下。我要见的,从来都是皇帝。” 禾苗给她揉着头上被凤冠压出的红痕,小心提醒“小姐,今天这样会不会太莽撞了。” 虞惊言沉默了一瞬间,拉住了禾苗的手“我是来和亲的,代表的是整个南越。哥哥领兵作战都没输过,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就示弱。” 这个时候示弱,日后做什么都必然不会方便。 城门大开,喧闹的街道忽然安静了,虞惊言不用想也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己。 外面锣鼓喧天,虞惊言却已经把婚服换了下来,连同凤冠盖头一起收进了箱子里,下花轿的时候哪里还有是来嫁人的模样。 太子府前聚了很多来看新娘子的人,但大多脸色不太好,不像是来看新娘子的,倒像是来送她最后一程的。 只有几个缩在门缝后的小孩拿了糖满脸兴奋,但稍大一点的孩子都不肯接他们的东西,更有孩子接了糖被父母拍掉了的。 叫骂声,哭喊声,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了,太子府前炸开了锅。 她轻轻叹气,南北两国的友好之路,还有的走呢。 但捕捉到肖青木皱眉的时候,她还是有心挑逗“怎么?殿下是觉得太吵了?” 肖青木一句话没说,给她让了个位置进门。在自己门前,倒是知道护着面子,不生事端。 北部这位太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肖青木的府中,种了很多松柏竹木,从窗外看着几颗杂生在墙角的竹枝,肖青木自顾自进门坐好“你为什么脱了婚服?” 在太子府中的肖青木跟刚才太不相同,她基本可以确定肖青木是在伪装。现在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是,如果肖青木当真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为什么会那么放心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他们日后确实是要做一段时间名义夫妻,但说到底,他作为北部太子,理应比门外那些百姓更厌恶自己才对。 “你又不想娶我,要娶我也不是今日礼成,我何必现在还穿着那身衣服。”天色渐暗,虞惊言并没有过多隐瞒。 见他坐下,虞惊言非常自然地坐到他对面“我想问问殿下,今日肯放我进城,是忌惮我背后的南越,还是想要我带来的礼单?” 屋子里的熏香升到高处,被烛火照着,在墙上投上一条黑线。 肖青木也不甘示弱,眼睛里的精锐更明显了“你父兄在战场上与我们为敌,你来和亲又能安什么好心?” 这倒是冤枉她了,但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这个东西解释不清。 “太子殿下好不客气,我们两个,”虞惊言故意停顿,笑颜如花“哦,我们夫妻二人当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肖青木哗地起身“谁跟你是夫妻,你到底想干什么!” 虞惊言抱臂看着他,故意用玩笑的口吻“也许是为了尝尝你们北部的美食呢?” 肖青木一脸“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傻子”的神情,哑了半晌才开口“谁会信你为了一口吃的,就从南越大老远跑到我们北部来!” 虞惊言也拍拍手,给他鼓了个掌“我来和亲,还真是为了一口吃的。” 第2章 梧桐不落凤 竹树柏树的黑影更深了,却被夜色盖上了,朦胧起来,看不分明了。 燃起的烛火摇曳着,晃散了两个人的眸光。 这下好了,肖青木脸上所有的表情像是都消失了,认真劝告“虞惊言,我们是常常缺粮,不是常常蠢笨如猪,不要把我们北部的人当傻子行不行?” 事实摆在他面前,管他信不信好了。 虞惊言干脆看着他“吃的呢?” “你还真要吃的?我让厨房送吃的过来”肖青木一愣,北部的人对吃食都很敏感,见不得人饿的,尤其是现在粮食还算充裕的季节。 废话啊,外面天都快黑了当然要吃饭。 眼看他还愣着,虞惊言也不打算在他这里吊着,换了个问题继续问“我住哪里?” 看他语塞,虞惊言大概知晓了什么,刚想说几句难听的,就被堵了嘴。 他一本正经地询问“听闻虞家大小姐兴趣广泛,喜欢僻静,府里有个移霜阁,占地广,也僻静,你要不要?” 在北部能打听到她的习惯,消息还挺灵通,加上给她移霜阁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虞惊言自然一口应下,却故意问“那我要是住着不喜欢呢?” “府里除了前堂的院子,随你挑。” 这下连她都吃惊了“随便挑?你就不怕我两天一换,给你找麻烦?” 肖青木先是说“你是我们的客人,是南越的使者,我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苛待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发现肖青木一直看着她“况且你来北部,肯定不是为了家宅内斗这些琐事。” 还没来得及夸他敏锐,就得到了他的威胁。“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盯着你。如果你做的事不利于北部,最好祈祷不要被我发现,否则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虞惊言嗤笑一声“不需要殿下亲自来告诉我这件事,就算你不盯着我,北部也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不过还是得告诉我们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我不可能会把自己困在深庭大院。” “多少双眼睛也好,多少人谩骂也好,在名义上我是你的王妃,你猜,他们是会先找背靠着南越的我,还是连太子之位都坐不稳的你?” 早就对他说过了,表面上他们可是夫妻啊,上了贼船,可就别想着跑了。 肖青木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开口“这就是你说的一损俱损?行,你真好样的!” 照他看,如果不小心提防,最后肯定会变成她荣自己损。“既然一损俱损,与其想办法给我添麻烦,不如顾好自己的伤。” 气归气,肖青木说着还是让人把一瓶伤药塞进她怀里“你明天要是顶着头上的伤跟我见父皇,别人还以为我苛责了你,等传到南越去,你家父兄怕不是要把我扒皮抽筋。” 她接过药,一个人闯进漆黑的夜里,引路的人提着盏灯,光幽幽的,照亮她在北部的第一个居所。 头顶上被凤冠压出的伤被药膏覆盖,她的目光枕在移霜阁的梧桐树上,紧绷的精神在旷远宁静的空间里得以喘息。她紧紧攥着药瓶,轻轻叹气。 移霜阁虽然偏鄙,但看得出提前打扫过的痕迹,这一夜也就在树影摇曳中安然度过。 一大早上院子里闹腾起来了,虞惊言从禾苗手里接过簪子“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禾苗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打开窗户,挑开门帘就嚷开了“大早上谁在吵吵嚷嚷的?也不怕惊了小姐!” 虞惊言一面给自己戴环钗,一面透过窗户看外面。 一个小丫头,看起来像是昨天晚上给他们引路的那个冬儿,昨天禾苗熟悉环境的时候没少帮忙。 冬儿话少嗓门大,但很机灵,见嬷嬷要动手,连忙往禾苗身后跑“这个嬷嬷不讲道理,我说夫人还睡着不能打扰,这个嬷嬷居然仗着自己力气大动手动脚!” 禾苗回头看了眼屋内,却见虞惊言已经走出来了“大早上来找我,嬷嬷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儿吧?” 那个嬷嬷脸一直沉着,看见虞惊言瞬间堆满了笑凑过来“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 嬷嬷的话其实没有空档,得亏禾苗脑子灵光嘴也快,早呵斥出去了“只是什么只是?没事儿你来干什么。” 虞惊言笑笑,佯装把禾苗拉过来“嬷嬷还是有话直说吧,弯弯绕绕的也是耽搁大家的时间。” 被打断话的时候,嬷嬷脸就青了,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打碎了银牙一口咽下去“皇后娘娘在宫里听说夫人您到了,想请你到宫里坐坐。” 皇后,那就是肖青木的母亲了。禾苗听了话就笑了“嬷嬷当真是关心小姐,怕小姐初来乍到心情不好,这不,天一亮堂给来给小姐讲笑话听了。” 嬷嬷摸不着头脑,试着看向虞惊言。她开口“禾苗,嬷嬷这是不明白你笑什么呢,还不快给嬷嬷解释解释?” 禾苗也毫不客气“小姐,嬷嬷口口声声说夫人,哪里有夫人,难不成是这院子里的花儿草儿的?” 虞惊言看着热闹,随手指了个凳子,让冬儿搬了过来。 坐稳之后,她才又看着嬷嬷“这里没有嬷嬷要找的夫人,嬷嬷还是请回吧。” 嬷嬷哪里肯走,见她撵人,连忙加快语速“夫人您可是和亲嫁给了太子殿下,可不就是这太子府的夫人么,皇后娘娘要见的就是你啊。”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是太子府的夫人?”虞惊言故作吃惊 嬷嬷慌了,她本以为虞惊言不会推脱,乖乖跟着就走了,谁知道这位也不是好相与的主“欸,夫人,你这儿都住进太子府了,怎么能说不是?” 她没来得及亲自反驳这句话,因为肖青木沉着脸走进来了“照嬷嬷的意思,不论男女老少,只要在我府上住过了也就是我的夫人了?” 肖青木和皇后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要不然皇后也不至于越过太子来找太子夫人。 但他这样强势,不愿意跟皇后牵扯上关系,虞惊言就不怎么明白了。 肖青木一说话,嬷嬷瞬间慌了,赔了个笑讪讪地走了,末了还看着。 太阳已经起来了,但还不刺眼,她也就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晒太阳。 他走进屋里,看着屋里用过的茶杯,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现在这里是虞惊言的住处,略显慌乱地退出来“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皇后” 又一句废话,像是明知故问。“首先,皇后是你的生母,你都不愿意见,我没必要去趟你们母子间的浑水。” 肖青木站在门前,阳光从虞惊言的身边溜过来,影子打在台阶上“那要是皇后找你,是为了别的事儿呢?” 虞惊言微微坐正,回头看他一眼,站起身来“这还不简单。等你露面的时候,那嬷嬷没走,就是为了别的事。” “为什么”肖青木不解。 虞惊言慢慢登上台阶,视线随着脚步抬高“因为其他的事,不论是朝政还是私情,都不用瞒着你避讳着你。” 肖青木看着她步步紧逼,不自觉退了半步,半边身子磕在了门框上,质问“如果她有别的事找你,你会去?” 虞惊言摇头,背着阳光,再明媚的笑容看着都有些阴森“太子殿下知道的,我是从南越来的,来北部最想见的人,当然是陛下了。” “第二个原因也是因为陛下,我还没与陛下见面,压着陛下的面子见别人,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解释完这件事,她又问“你现在来找我,也是因为陛下要见我,对吧?” 来常顿之前,她就想明白了,她要做的事一定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最好让常顿,让整个北部的人都可以忽视她来自南越。 那么最好的方法是得到陛下的一块儿令牌,这样就算别人不信任她,也要给陛下三分薄面。 为了防止陛下放任她不管,她在昨天进城的时候故意大放厥词,说出了“太子不得民心的话”的话。 这话涉及皇权更迭,对陛下来说是实打实的挑衅了。北部皇帝的好面子,容易在奇奇怪怪的点儿上猜忌。 那么陛下为了打压自己,就一定会很快让自己进宫。目前情况是可控的,但要是再越过陛下先去见了别人,就不一定了。 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她今天都不可能去见皇后。 马车比想象中要平稳,再站在皇宫前,她一时恍惚。南北两国纵然有文化差异,但宫殿的结构却大同小异。 不同的是,这座宫殿里面,没有她的父兄,没有她的朋友,没有她的师长。 等待的间隙里,她想起了自己所有亲近的人。但在进入名堂的时候,走进陌生的宫门,闻到陌生的香气,她想的最多的,还是受伤的父兄,和四处逃窜的流民。 她推门走进去,合手作揖,微微低头“晚辈虞惊言,见过陛下。” 低头抬头间,她看见皇帝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哦,原来虞小姐知道自己是晚辈,昨天在大街上说大话的时候,可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果不其然。她开口“昨天晚辈初来乍到,在城门受了惊吓口不择言,多亏了陛下宽和没有降罪,晚辈才能站在这里与陛下好好说话。” 肖青木看着皇帝像是想说什么,却被她的话噎了回去。“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怪不得敢一个人来我们北部。你呢,也不用太提防朕,朕准备让你搬进宫里,若有什么缺的少的,也方便朕及时照应” “陛下宽心仁厚,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此次前来,是与太子殿下相结秦晋之好,如今太子已经分府,晚辈没有道理住在皇宫。” 皇帝让她住在后宫,无非是方便盯着她的动向。被盯着可以,但千不能被困在规矩森严的宫里。 那就不仅仅是被盯着的事儿了,恐怕后面再做什么都会受到限制。 陛下眼睛眯了起来“可你毕竟身份特殊,孤家寡人来到我们这里,真怎么忍心看你处于危险中。其他地方朕不好说,但在皇宫中朕定然能保证你的安全。” 她本来就要找机会,把话题引到跟着自己来北部的人身上。想着这是一个好机会,她思索着想说自己略一停顿“陛下可以放心,晚辈并非孤家寡人,而是,” 这句话没说完,因为肖青木一把把她拉到了身后的位置,打断了她继续说话。 此后大殿陷入短暂的寂静里,明堂高殿上的人忽然一笑,言语却犀利“哦?不是孤家寡人,那就是还有别人啊?是杂役丫鬟,这些人能保证你的安全吗?不会是从南越带了私兵来我这儿吧,嗯?” 虞惊言一愣,南越在京城里的凡是能称作兵的,都是在南越官衙登记着,由陛下调配的,哪里有私兵一说。 皇帝比她想的还要多疑,掉进这个坑里真是防不胜防。 第3章 诘问两相难 空阔的大殿没一点声音了,外面护卫交换轮值的脚步声,像是踩在肖青木心尖上。 “父皇,她确实不是一个人进城,但只是有几个搬箱子的杂役,和两个贴心照顾的丫鬟,是儿臣亲自盯着进的城,绝无私兵!” 北部和南部略有差异,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她连私兵制度都不清楚,皇帝却还是给她扣了疑似携带私兵的罪名。 那么大概率是为了找理由去查她到底带来了多少东西,她带进城的东西的东西简单,不怕查,但移霜阁在太子府,到时候皇帝势必会查到太子府。 肖青木不见得对,那他府上多多少少会存在“见不得人”的东西。 以前说的话像是一语成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应验了,现在她们两个还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她本来是想通过陛下来行事,但仅仅这一个会面就让她改变了主意。 她攥拳又松开,深呼吸后抬头,坦荡地看着皇帝“陛下真是冤枉晚辈了,晚辈既然从南越来,怎么会知道私兵呢?再者,晚辈哪里有这个胆子,初来乍到就惹陛下不痛快” 皇帝看了她两眼,才哈哈一笑“朕不过是开个玩笑,瞧瞧,你们两个怎么都当真了?” 什么玩笑!虞惊言手心满是汗,心知肚明陛下就是故意刺她,却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真是一个不愉快的,玩笑。 “朕瞧着你们两个才见面,倒是心有灵犀的样子,既然是和亲来的,那就先挑个日子让青木正式迎你进门好了。”说着皇帝随口一提“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只是那天朕恐怕要陪皇后去礼佛还礼,这可如何是好。” 不想来就不想来,废什么话呢。虞惊言也没多希望皇帝能来。 肖青木也皱皱眉“要不然,父皇挑个有时间的日子呢?” 眼看着皇帝脸黑了一半,虞惊言实在想笑,却还是忍住了“我来北部已经是给陛下添了麻烦,今日见到陛下,已经是儿臣之幸。怎么好再耽搁陛下的正事?” 走出大殿的时候,那股奇异的感觉更明显了,像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艳阳高照却被皇宫里的阴寒侵蚀了。 她深呼吸,强打精神开玩笑“肖青木,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皇帝已经不再追究,不想来婚礼的意思也很明显。但肖青木还是“没眼色”地问了那一句。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时候,皇帝居然没说什么。 地方,朝局,包括人,都是陌生的,连人的性子都摸不准,虞惊言甚至在短暂的时间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肖青木走在前面没回答她的问题,回头看她“父皇生性猜忌,吓到你了?” 虞惊言心里一跳,面上却不显“为什么这么问?” 他一本正经“你从我父皇质疑你有私兵的时候,看起来就很不高兴了。虞惊言,这是你的名字?父皇做了什么让你失望的事吗?” 虞惊言没理他这句话,率先登上马车“并没有,他是一个国家的皇帝,既然能保证北部的安宁,那我就没资格对他失望。” 他思索了一番,没有上马车,翻身上马,引车出宫。 马车在太阳出来之后进宫,在太阳落前出宫。阳光收录了她遭到的第一次挫败,随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马车里的气氛很沉闷,肖青木试着开口“我记得你来的时候有带丫鬟来,怎么刚才没人跟着你?” 虞惊言刚才被皇帝挖了坑,话里带着刺“怎么?殿下也要好奇我带了多少人过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没指望肖青木会回答她,反而快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认真询问“你说,我该怎么得到他的信任” “很难”肖青木开口“父皇现在是最在意声名的时候,先前北部多次兵败给南越,你又是虞将军的女儿,别说信任,现在不盯着你报复就算好的了。” 一个皇帝怎么那么小气呢。 虞惊言眯眯眼,开口“如果刚才我在殿上说,我带了钱粮和工匠。也能被你父皇说成是豢养私兵。” “很有可能,所以我没敢让你说”肖青木点头“实不相瞒,不仅仅是父皇,北部所有人对你都有怨怼。” 这件事虞惊言早有准备。来到常顿之后,她一共接触到百姓两次,但目光所及,对她全是愤恨和提防。 但肖青木开口“我不保证父皇是一个圣名的君主,但他今日所做,对你确实不公,我替他在此道歉。” 这是意料之外的,短暂沉默后,她开口“既然北部人人恨我,你又是什么情况?” 她需要尽快搞清楚肖青木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皇帝在短时间内不能用,她们现在能接触到最多的人,只有肖青木,北部太子。 看着一时间说不出话的肖青木,虞惊言大概猜到了“无利不起早,我身上有什么利可以让你谋求?” 如果她身上真的有利可图,这件事情反倒简单了。只要谋利,就有把柄。 他看着虞惊言迅速表态“你我夫妻,自是一体。现在已经不是荣辱的问题了在父皇眼里,甚至有可能你生我生。” 虞惊言回想刚才发生的情况,后面皇帝确实一直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说。 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那么防备吗?也对,毕竟肖青木好像还真的背着他做了什么。 虞惊言思索着,考虑着什么。 她现在明面上的住处在太子府里,如果皇帝猜忌她,最好不能暴露自己的庄子铺子,那么大家以后就少不了往太子府跑。 如果不能把肖青木拉入统一战线,危险的程度就会大大提高。 刚好,她也需要肖青木。 虞惊言思索着开口“那如果报你的名字出去,会有多少百姓信服? 肖青木虽然名声不太好,好歹也是个太子。虞惊言试着询问“在常顿,报你的名字好用吗” 肖青木摇头。 啧,混的那么差。常顿可是北部京城,是他这个皇子待的最多的地方。 连常顿都不能用,那就基本没什么利用价值。虞惊言气笑了“那你还真挺没用的” 肖青木一噎,无语地看着她“你在常顿报我的名字没用,但在常顿外可以用。” 虞惊言眼珠一转,大胆猜测“你这说法真稀罕。在常顿是个纨绔的形象深入人心了?只能哄骗京城外的人了?” 常顿外,也好。 虞惊言合计好一切,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据我观察,太子并不是莽撞的人,甚至在我来到这里之后,几次三番都在帮我。我是应该说一句谢谢的。但,” 肖青木正色“但什么?” 虞惊言开口“殿下,你对外假装粗暴野蛮,怎么在我这里就可以暴露本性?” 他解释“因为我有求于你,如果在你面前粗蛮残暴,我就跟你谈不成我想要的。” 她故意反驳“但殿下应该也看见了,我自己在常顿都寸步难行,殿下凭什么觉得我能帮到你。” 肖青木一顿“因为南越朝中,驻守边境的是你们虞家的人。” 天将暗未暗的时候,乌鸦飞到树上,聚集起来,尖锐地喊叫着。 虞惊言抱臂防备,眼睛像是盯着猎物的狼眼“想对虞家不利?你找错人了。” 肖青木解释“不,是如果北部内部发生兵乱,能不能恳请虞家不要出兵攻打北部。” 虞惊言一愣,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说来惭愧,北部虽然十战九输,但南越尝试攻下北部,但也总是以失败告终。 如果北部内部乱了,南越再派兵攻打,就可能不一定了。 她挑眉“你要造反?” 隔着马车内稀薄的夜色,他苦笑的声音传过来,很刺耳“或许吧。” 她追问“不让南越参战,你是否能保证,你造反成功后不会对南越下手?” 肖青木沉默了很久,虞惊言也耐心等着,势必要逼问出一个结果。 他说“北部早经不起战争折腾了。如果不去南越抢粮,而是去找方法在北部种粮食,南北怎么可能有那么久的征战。” 她捕捉到了肖青木话里的关键,粮食。肖青木跟她一样,把征战的根本原因放在了北部缺粮上。 “父兄会不会出兵我说了不算,南越也有自己的皇帝。”她抿唇,迟疑“我只能保证,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搭桥接线,让你自己去表达你的意思。” 马车停在太子府前,肖青木率先下车,虞惊言在马车里探出头“肖青木,至于那么早做谋划吗?” 她在问他,也在问自己。 北部去年夏天,秋天双丰收,今年一整年都相对安稳。南北以后,真的还会因为粮食再动干戈吗? 肖青木抬头看着他“会的!我保证。去年风调雨顺可以丰收,但到了现在夏初也已经勉强。如果今年有灾祸呢?谁又能保证老天爷年年顺风顺雨。” 虞惊言默不作声,下了马车才开口“跟我的想法一样。” 和亲可以缓和两国关系,但不能解决根本。 虞惊言开口“我不懂种田,更不懂储存。但我带了杂役近百,各类匠人三十,这是我能为你提供的。” 不管肖青木相对北部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她要做的事就好“我要你保证,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拥有安全的空间。” 看着太子府的高墙,虞惊言目光坚定“如果你不答应,他们不会为你所用,我之前所提到的所有条件,也一并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