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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2 因缘和合分第一2

作者:五千万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章?踏入地牢的时候正逢晚间黄昏。


    他喝了酒,半醉不醉之间,想起三天之前被抓来投入了地牢的那个女人。当时只一瞥,他便知道女人是个美人,乌发雪肤,我见犹怜。


    只是上次有一回他玩得尽兴了,不小心把一个女人弄死了,也因此被宗主责罚和训斥。碍于此,这一回,他没敢在前两天夜里来地牢将她带走。


    想到这儿,章?冷哼一声,心中不屑地想,上回那个被他玩死的女人可比今天这女人差远了。尤其是那天晚上,她死在他床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脸色青紫,身体都僵了,当时吓得他酒都醒了一半。


    陈由己那娘们又来得巧,偏那时候有事来寻他,害得这事儿弄到了宗主跟前,平白挨了一顿训。


    好在宗主今夜有事出了城,给他寻到了一个机会,能一尝美人滋味。章?想到之后的那事儿,体内一阵热。他想着,今晚上把着度玩几回,就将人送回,想来宗主也不会发现。


    他火急火燎地迈了步子向地牢深处寻去。


    在寻常关着人膳的那间地牢里,他看到一个纤弱身影倚在墙边,低垂着头。


    即使身着布衣,章?也能看到女人的身姿玲珑绰约。


    他吞咽一下,立刻拿着手中的钥匙开了锁,推开地牢门。


    照理说,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幽闭安静的地牢里发出了声音,女人应该注意到了才是,可是倚在墙边的女人一动不动,似是没有任何察觉。


    章?却不做他想,一边是急不可耐,一边又像是怕吓着了美人,他一边靠近墙边,一边出声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跟着我出了这地牢?”


    女人依然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章?终是有点咂摸过了味儿来,心中不耐地想: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又得了这么一个宗主出城的机会,美人儿别是死在地牢了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原本就稀薄的一层耐心被撕成碎片,章?大步走向女人,想要抬起女人的脸去看个分明。


    正当他粗大的手指将将要钳住女人面颊的时候,一节细瘦白净的手腕出现在他视线中。面前的女人竟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女人的手生得漂亮,皮肤白得如同霜雪,手背的起伏似竹笛、似伞骨,然而就是这样一只纤细的手却又像铁器一般冷硬。章?在女人的手中感受到了力量。


    他心下一惊,已知不对。抬了头,霎时便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眸——眸光潋滟,然眼尾上挑,显得凌厉又薄情,这眼里像是藏了淬毒的刀片,刀片在黑暗中泛着粼粼的光泽,誓要剜下肉来。


    没等章?开口,女人的声音在地牢中响起:“章?,美人儿我的名字就叫你爷爷。”


    章?愣了一瞬,也没想起来陈由己是在回答他刚进地牢时候的问话,但他凭了不愿在口舌上认输的意气骂道:“不要脸的小贱人!”


    见到章?带了怒的面色,陈由己嗤笑一声:“你爹屙你出来的时候把你的狗眼拉下当成他□□儿,所以没眼的你认不出你爷爷了,章??”


    不等章?想到骂她的话,陈由己又道:“不过从今个开始,你就不叫章?了,得改名叫早辟了!”


    章?不解其意。


    他与陈由己素来不对付,互相厌恶,但论骂得脏,他不是陈由己的对手,在陈由己那儿总也讨不着什么好处。今天原本在地牢的美人换成了陈由己,又莫名受了她的脏话,他怒火中烧,索性不和陈由己废话,直接出手。


    他倏地伸手向陈由己脖颈探去,好让陈由己尝尝厉害。


    可是刚出手,章?就直觉不对,自己的手臂竟有些使不上力。


    说来,刚才也是,明明陈由己的境界不及他,可陈由己怎么竟能牢牢制住他?


    “左护法,到这会儿,觉察出不对了?”陈由己的声音在地牢中闲庭信步。


    章?看着陈由己。


    这妮子长得是真好看,可长久以来,章?看到她,只觉得嫌憎。其他女人有清的、有冷的,但陈由己给他的感觉是阴冷,像是深不见底的寒井,只等他向里头凝视的时候就用她浸泡在水中多时的头发将他缠绕住,然后拖入井中溺死。


    章?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似乎陈由己那铺在井水中的头发已经缠住了他的手脚。


    陈由己的红唇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左护法,你来这儿前喝了酒吧。”


    章?咽下一口涎液,稳了稳心神。


    “你不说话,那就是了。”陈由己眯了一下眼睛,“你喝的是**一度吧。这**一度是一月前邹堂主孝敬您的吧……您喝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味道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不等章?回答,陈由己一蹬身后墙壁,发力将章?向后推去,章?伸手抵挡。只见寒光一闪,陈由己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下在酒里的遣炁散已经开始发挥效力,章?感到自己体内凝结高浓的炁似乎真如药名那样被遣散开了。一旦失了炁,他修的法与功同样地就会散了。


    反应速度已不可同过去而语,一招一式都显得滞涩沉重。陈由己方才拔出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手臂。


    章?连退了几步,与陈由己拉开距离。陈由己倒也并未立时倾身上前,只在地牢中离墙不远的地方,带笑望着他。她握着沾了血的匕首,不在意地往墙上抹了一下,匕首刮擦墙壁发出粗粝声响。


    章?没顾得上汩汩流血的手臂,心下骇然。不禁想,陈由己这是来真的?


    平日里再怎么不对付,也同是血月宗的人。况且,他也不是没有对陈由己起过奸杀的心思,可若是被宗主知道了,他也活不成了。


    “你真要杀我?”章?怒目问。


    “左护法,您觉着呢?我是开玩笑,还是真想杀了您?”


    章?吃不准陈由己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妮子阴恻恻的,似乎是喜欢看人害怕求饶的样子,他不知道宗主能不能看透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反正他是从来弄不懂。


    无论如何,他还是血月宗的左护法,“你要真杀了我,宗主必定会查清真相,你到时怎么和宗主交代?”


    “这一点呢,就不劳左护法费心了。”陈由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粲然地笑了,“这么多年来,我盼望的呢,不过就是左护法您死了。若是我日后因着左护法的原因被宗主杀了,那我也不亏,毕竟我的死是日后死,你的死在今日!”


    刚开始的时候,陈由己说话还是温温柔柔,带着点愉快的,说到后来,语气竟激烈起来,变得恶毒而怨恨。


    章?有些不相信,仍不确定陈由己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要杀了他。他问:“陈由己,我究竟惹到你什么了?”


    “左护法贵人多忘事啊。”说完这一句,陈由己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是要章?自己回忆起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


    章?确实怎么也想不起来——觉着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儿都可能惹了她,又觉着哪件都不至于到冒着宗主忌讳非杀他不可的地步。


    陈由己翻脸比翻书更快,她的耐心很快告罄,再开口时脸色已是一片冰冷:“陈芷兰是不是你杀的?”


    陈芷兰?


    这陌生的名字让章?陷入迷蒙。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至少,这个名字并未曾在他脑中久作停泊。


    见到章?的样子,陈由己知道他是想不起来了。


    陈由己心想,陈芷兰如白芷如蕙兰,纤纤弱弱地长在路边,可一朝被瞎了眼烂了肚肠的粗蠢废物就踩踏了,那粗蠢废物还什么都不知道。


    罢了。


    陈由己眯了眯眼,勾唇讥讽地看着章?,笑道:“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都没分别了;你死了,记得与不记得也就全都抛却了。”


    说着,陈由己将匕首横到身前,蓄势待发,似乎是打算将章?一击毙命。


    章?注意着陈由己的举动,一边暗暗后撤。到这时,他心中才信了陈由己今日是真的布下了局想要拿他性命。


    他心中暗恨未作任何准备,连平时联络手下堂主的信号节也没带着。若是跑……此时,章?已退到了门边,他悄悄地将牢门打开了一些。


    骤然间,他看到陈由己突然袭来,匕首银光闪闪,带着罡风似是要取他的首级。


    章?迅速后仰,躲过了袭来的匕首。


    咦?


    章?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颈间一凉,顷刻就失去了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脖颈处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以迅雷之势在牢房的梁柱、墙面上镌刻繁复靡丽花纹。章?的头颅滚落在地牢的走廊,遇到墙壁的阻遏而停止,瞬息之间早已失去生气。


    陈由己的面庞也被溅上了星点的血液,她无声地冷笑一下,抹去面上血迹。回收了绑在门上的银蛛丝。


    这银蛛丝细如蛛丝,几不可察,又韧如金银,难以催折,几乎可算是陈由己用得最为趁手、也最为爱惜的物件,如今它又帮着她手刃了仇人,也值得了。


    陈由己收回了银蛛丝,妥帖放好。


    方才就是这银蛛丝割断了章?的头颅。


    陈由己在悄然之间就运了炁将银蛛丝一端缠绕与牢房的门栅之上,另一端以匕首控制。她挥着匕首袭向章?的同时,也默默收紧了银蛛丝,章?已成瓮中之鳖,无处可逃,区别只在于因后撤撞上银蛛丝断了脖子,还是被匕首刺中心脏罢了。


    果然,如陈由己之前咒骂的那样,章?最终是丢了脑袋,成了早辟。


    手刃仇人,按理说应该痛快无比,她盼着章?死盼了整整八年又两个月。无数次,她都想亲手割下章?的头颅,可是她不能,身为血月宗的右护法,她修炁的境界在章?之下,遑论宗主。


    她在无尽的忍耐中沉默幻想,等到有一天她杀了章?,到那时候,她就可以望着被血色覆盖的明月叹一声,我终是帮你报仇了,阿兰。


    可如今,地牢里,她的头顶是逼仄的石墙,遑论皎洁的明月,就连她和阿兰看熟的、又讨厌的红月也无。阿兰终于是再不会回来了。


    她看着章?隐在昏昧中的头颅,看着章?的头颅上圆睁的两眼,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忽然,她似是终于被地牢的潮气侵蚀,猛地一颤,心中感到恐惧、空茫与冷寂。


    阿兰曾经说过,若是没有了爱,那就找一个人恨吧,这样总还可以活下去。


    是啊,血月宗主,她还没看着他死呢。


    下一刻,她倏地探身抓了章?的头颅站起,按照她原本所计划的那样,折回了牢房之内,将章?的脑袋扔到他失了头的尸体旁,不做停留,悄然隐入走廊,离开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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