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20-130

作者:兆云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第 121 章 一个吻


    莫里亚蒂已经重新走到办公室的书桌前, 他的脸色惨白,这是为了躲避巡逻船只检查时特意做的伪装。脸上的妆容让他有些不适地蹙着眉,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时刻, 他便停在窗边,偏过头顺着窗户看向外面黏着的雾气。修长的手指缠绕着银色的表链,随着怀表内的机械音轻轻敲打着桌面。


    滴哒, 滴哒。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但配合毫无血色的脸颊,仿佛冰面破碎形成的冰花,冷漠又扭曲。


    “铛——铛——”


    玛丽勒本学院的钟声穿透浓雾,8点到了。


    莫里亚蒂缓缓合上怀表,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合上一具棺椁。


    “愿上帝保佑他的每位子民。”莫里亚蒂轻笑着,声音轻缓又温柔。


    只可惜,他们都不信上帝。


    “后续扫尾做好了吗?”莫里亚蒂微微侧头,不带半分重量的目光随意地搭上对面男人弯曲的脊背, 却让那人的态度越发恭谨。


    “一切按照您的指示教授,”莫兰详细地汇报,“我们在北海引燃了不少黑-火-药桶, 配合硫磺制造出大量浓烟,木桶碎片全部扔进海里, 让它们随着海浪漂浮,伪装成船只失事的证据,还安排人在码头散布北海发生船只爆炸信息, 如此一来, 那些救援船定会被误导,朝着与目标地点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等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再折返回来时, 定然只会打捞起那帮人的尸体。”


    莫里亚蒂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仿佛猎人看着陷阱里挣扎哀嚎的猎物。他的指尖轻松起舞,在桌面敲出欢快的乐章。


    “很好,我的孩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只是当莫兰露出笑容的刹那,他又带着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改不了小看别人的毛病。”


    他注意到莫兰恭敬下隐晦的不服气,这就是驯养一匹饿狼的坏处,要时刻敲打,才能让对方温顺地认清主人是谁。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的孩子,”莫里亚蒂眉梢轻挑,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对方,不放过丝毫情绪,“明明晚上10点之后行动更加隐秘,届时海水也更冰冷,可以极大促进他们的死亡,但是我却将计划定在了8点,你知道原因吗?”


    莫兰沉默地摇头,脸上带出明朗的困惑,这才是莫里亚蒂喜欢的表情,因而他不介意稍微解答些小问题。


    “这份粗糙的计划瞒不住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拉平唇角的莫里亚蒂显得有些冷酷,尤其配合着苍白的面容,看起来就像是尘封在湖底的尸体睁开眼眸。


    “只不过今天他分管的财政部门向女王汇报工作,一般在晚上6点就会结束,可惜出了奥菲斯的事情,他不得不做好向女王以及其他贵族详细描述的准备,以那群人的智力,这次会议至少要开到8点。而那时,他会迅速赶往灯塔,等待他的,将会是邮轮沉默的巨大‘惊喜’。”


    而财政部门汇报的信息,还要多亏了曾经的爱德华,对方也算是做过几件有用的事。①


    莫里亚蒂说到这里轻笑出声,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他伸出手指,宛如逗弄宠物般在莫兰眼前轻轻晃动着,“他不会放弃,当然不会,但那些救援船只已经提前出发,他将面对着空茫的码头,推测出救援方向有误。想想看,那会是多么可爱的景象,他会歇斯底里地派人从其他码头调集船只,或者让救援船队立刻返航,但那都需要时间,饶是他再怎么聪明又有什么用呢,时间对每个人都无比公平。”


    “等到他终于安排好一切,甚至下定决心放弃他坚守的‘原地思考’准则,坐上船前去与北海截然相反的布莱顿参与打捞,但时间已经过去至少需要近2个小时,再加上浓雾的遮蔽,渗漏的救生艇,在16、7°的冷水里,那群人能坚持多久?他会选择先去救他宝贝的弟弟还是那些贵族?我真是太好奇了。”


    不过似乎很难验证这个谜题,莫里亚蒂眯着眼睛,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因为……


    他做过实验,人在10°的水里会先产生剧烈颤抖,用力游动让自己发热,但很快意识就变得模糊,随着时间推移,逐渐陷入昏迷当中,大概2小时就足够致命。


    当然,这一切在有漂浮物时会变得不同,但是,那些愚蠢、大打出手的富豪们上救生艇时一个个应该已经斗成蛮牛,怎么可能注意到救生艇将破,即便破碎,各自为营互不信任的他们也必然不可能团结协作,更甚者会先将弱小的一批扔下去减轻重量也说不定?


    人性啊,莫里亚蒂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无趣,这些已经推演多次的既定事实真是烦闷无聊,不如让他猜猜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表情。


    他摸着下巴,眼睛宛若月牙般弯着,对方过去时,应该只会看到写满绝望,冰冷漂浮的“尸海”。


    会很难过吧。


    真是让人期待。


    *


    猛烈的爆炸混合着巨大的冲击力,将哈利狠狠推进水中,意识在瞬间被黑暗吞噬,当冰冷刺骨的海水灌入鼻腔,“扎”入肺腑,他才猛地清醒过来,他本能地环住双臂,下一秒,他却发现怀抱变得空荡,木箱子也不知道被震到哪去了。


    更为糟糕的是,后背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他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温热正顺着伤口缓缓流出,哈利猜测,或许是爆炸碎片扎到了身上。


    在冰冷的海水中流血,这是个非常不妙的信号,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


    “夏洛克?夏洛克!”沙哑的嗓音被咸涩的海水腌透,每一次开口都像是盐粒摩擦喉咙,哈利强忍着背后的刺痛,奋力在漆黑的海水中游动,任由伤口一次次灌入盐水。


    月光在海面撒下浅浅一层金箔,或许老天看到如此美景额外开恩,他不仅找到了陷入昏迷的爱人,甚至还有一半破损的门板。


    哈利疯了似游过去,当他托起夏洛克的脸颊时,那张熟悉的面容让他心神紧绷,再好的伪装也扛不住炸弹混合海水的双重攻击,苍白如纸的皮肤才是潜藏至深的秘密。


    “醒醒,夏洛克,快醒醒。”哈利颤抖着声音,用肩膀拼命将恋人往门板上推。


    他一次又一次呼喊着,声音里浸满惶恐,但好在,他看见了夏洛克轻颤着抖动的睫毛,这个发现让哈利浑身充满力量,一举将夏洛克推了上去。


    两指节厚的门板承受了难以承受的重量,有大概一个半指节都浸在水里,哈利知道,这块板子的支撑力已经到达顶峰。


    而可惜的是,从他刚才游过一圈的“搜查”来看,周围只有这么一个漂浮物。


    他或许会死在这里。


    哈利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害怕吗?


    哈利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因此而急促的心跳,好像有。


    不舍吗?


    他抬起眼眸看向努力睁开眼的爱人,好像也有。


    那,后悔吗?


    夏洛克的眼眸在此刻全然睁开,借着月光,他看到对方深蓝色的眼眸里难得染着些迷茫。


    真可爱啊,哈利在心里轻叹着,被自己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的想法逗笑,但紧接着,在心里斩钉截跌地回答——


    不后悔。


    “哈利?”福尔摩斯偏着头环顾四周,看到大半个身体浸在水里的哈利时双眼瞪大,“上帝,你快上来。”


    他说完,本能地向一旁挪动身体,希望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哈利爬上来,但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让木板剧烈晃动,差点失去平衡。


    “你躺好。”哈利的双臂紧绷,脖颈的青筋都跟着暴出来,他用力向下压门板,控制住平衡,但福尔摩斯还是挣扎地想再试试。


    他试了不同的角度和方案,甚至还张望着附近有没有其他东西,直到要顺着门板滑下去的动作被哈利察觉,一把伸手拉住,强制按趴下,才只能撑着头看向对方,他的耳畔是哈利沙哑到近乎失声的叮嘱,“躺好。”


    他不想,福尔摩斯倔强地昂着头,脑袋飞速转动,试图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但是……


    该死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脑子是进水了吗?夏洛克的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手指陷入掌心,留下血痕。他用尽了想法,却不得不承认,在自然的威力下,人类的智慧有时渺小又可怜。


    “别动了好吗夏洛克,我想跟你聊天,”哈利抬起手,轻轻拍打着对方半悬在边缘的肩膀,那里紧绷到几乎僵直,哪怕他耐心安抚也没放松半分,“自从离开蒙塔格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地在一起聊天了。”他尽可能轻快地说道。


    紧接着,他看到一股巨大的悲哀从夏洛克眼底流出来,是的,他们中间可能只会活下来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方怎么可能猜不透。


    说实在的,换做一年前的哈利,应该很难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决定,两次都将生的希望扔到一旁,并且究其根源,还都为了一个人。


    第一次是为了找夏洛克,第二次是为了让夏洛克活下来。


    这种只会在爱情片里出现的场景,他从不认为与自己有任何关联,就像唯一一次陪雇主去电影院看了《泰坦尼克号》他当时完全不理解杰克为什么让萝丝上木板,而萝丝又为什么会从救生艇上跳下来奔向杰克,虽然当时雇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他却只觉得被困惑充斥着脑袋,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不,应该是说,直到来了这里,遇到夏洛克,他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确实有人,让他哪怕背弃生命也义无反顾。


    夏洛克理应看到明天的第一缕朝阳,因为在他眼里,夏洛克就是驱散阴霾的光,而且……


    哈利垂下眼眸,他可以当日出之前的最后一捧雪花,融化在对方的光芒中,留下晶莹回忆和一点点掌心的潮湿,作为给夏洛克的礼物。


    这样哪怕夏洛克拒绝签收,只要擦干手就好了。


    “你想聊什么?”福尔摩斯听到哈利牙齿打颤的声音,眼底的情绪越发汹涌,只感觉灼热的空气烫伤了眼眶,让他酸涩到睁不开眼来。


    他拼命想拖延时间,迈克罗夫特不可能没有一点防护就让他们来“珀耳塞福涅”号,救援船肯定很快就会来,只要哈利能坚持住,只要他能。


    哈利本来想问夏洛克有没有见到劳伦斯,还有对方为什么会知道8点爆炸的事情,可是……


    他抬头看着朦胧的月光,如果这是他跟夏洛克的最后一次对话,那他想聊点案件外的东西。


    就比如……


    “如果你以后退休了,想做点什么?”


    福尔摩斯偏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对方,“我曾经去过苏塞克斯丘陵的南麓,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后背就是草原,当时,我就打算在那里建一栋房子,过着与蜜蜂和书本为伍的隐世生活。”


    “真好啊。”哈利的眸光有些迟缓地挪动到夏洛克脸上,这个生活听起来寂静安逸,只可惜没有他。


    但是这也正常……


    “现在,我想要有个人跟我一起,他喜欢热闹些我们就去搬去闹市,他喜欢安宁,我们就去养蜂,”福尔摩斯趴得更加靠近边缘,与哈利的呼吸紧紧纠缠在一起,眼眸闪着细碎的光,“去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跟他度过余生漫长的时光。”


    冰冷的海水禁锢了哈利的思维,以至于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夏洛克在说些什么。


    夏洛克总是如此信任他,无论是那张无可辩驳的纸条,还是这次惊险的邮轮,夏洛克总会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他面前,甚至抛弃原则、丢掉证据也要袒护他。


    “你就不怕我……”


    “虽然你有秘密,但你是好人,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福尔摩斯难得抛下绅士风度地抢过话头,在这种时刻,他不想听哈利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贬低,哈利明明是如此善良又勇敢的人,可他自己总是不知情。


    “那你不好奇吗?”哈利的嘴巴已经变得惨白,就连声音也迟缓下来,“你可以现在问我。”


    “我好奇,”福尔摩斯探出手,试图温暖对方的脸颊,但在海水的包裹下,这些动作显得笨拙且无用,“哈利,我不想现在问,我们还有往后数不尽的时光。”


    可能是海风肆虐充斥着鼻腔,哈利后知后觉地发现,夏洛克在说到这里时,声音都有些哽咽,“你要坚持住哈利,救援很快就来了。”


    即便迈克被莫里亚蒂拖住,也差不多该来了。


    福尔摩斯注意到哈利瞳孔在扩散,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抓着门板的双手不自觉合拢抵在面前。


    他是个无神主义者,但在这一刻,却想要祈求上帝能公平些,只要哈利能活下来,他愿意相信神明。


    “别这样夏洛克。”哈利觉得面前的爱人无助得令人心碎,他从未见过夏洛克如此绝望的模样,强撑着咧开嘴角,“你知道吗,我肯定是用了很多很多运气,才会遇见你。”


    这是他两世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虽然探案很难,莫里亚蒂也很恐怖,尸体让人不适,但是他遇见了夏洛克,想一束光一样点亮了灰暗的人生。


    “我真的很幸运。”哈利重复了一遍,但是对不起,之后的烂摊子都要丢给你了。


    “辛苦你了,夏洛克。”


    福尔摩斯沉默着,只觉得眼眶的酸涩越发厚重,就连心脏都跟着拧在一起,他固执地看向哈利,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哈利,哪怕就一句。”


    哈利知道夏洛克的意思,但是……


    他轻柔地凑上前,他们的呼吸变得更加亲密纠缠,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正在易散的,微不可查的热量。


    福尔摩斯不由地屏住呼吸,微微闭上眼眸,他在等一个答案。


    但紧接着,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被一股冰凉环绕,潮湿的气息覆盖着指节,而后,无名指的最后一节传来干涩又柔软的触感,是哈利的吻。


    一个他本以为会落在唇上的吻。


    哈利做完这个动作,将夏洛克的手掌抵在他额头,像上次一般,闭上眼眸,藏住眼底的虔诚和爱恋。


    如果有可能,他想在那里放一枚戒指,给福尔摩斯永远的爱意,但是他应该活不成了,就不要表白了,这样会在夏洛克记忆里留下永恒的痕迹,那他的爱人以后如何去接受新的感情。


    他不能这么自私,因为沐浴过一段月光,就妄图关住月亮。


    生前不能,死后就更不能了。


    “哈利·查德威克。”福尔摩斯反手抓住哈利的手指,死死攥紧,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彻底毁掉眼前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我说得那个人是你,如果你不去,那我就只能一个人。”


    酸涩终于冲破眼眶,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又迷离,但福尔摩斯固执地瞪大双眼,凝视哈利渐渐失去焦点的眼眸,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一字一顿地重复,“我只有孤独一人。”


    第122章 第 122 章 他们两人,组成了…………


    最开始, 一切都如莫里亚蒂所料。


    迈克罗夫特一边分出些注意听手下的财政部部长跟贵族们扯皮,一边几次三番掏出怀表查看。


    明明是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但那群贵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炸着毛朝财政部呲牙,为了各自的利益和立场争论不休,甚至胡搅蛮缠, 仿佛只要不戳破那层窗户纸,还是天下太平。


    整个讨论一直持续到7点40,迈克罗夫特看着女王陛下用她的象牙扇敲击着桌面,首相的羽毛笔在文件上圈出最后一个圈,他知道, 这场持续了近4个小时的讨论,终于为“奥菲斯”敲响了丧钟。


    不过他们手头的证据大多见不得光,需要进一步组建调查团队,申请搜查令查抄“奥菲斯”办公地点以及仓库厂房, 查封账本,捋清生产及销售渠道,具体客户名单, 审查账目信息,冻结银行资产, 申请逮捕令,将涉事人员抓捕归案,进行资产处理, 赔偿受害人损失, 对了,还有这个庞大公司中无数不知内情的无关人员的安置安抚工作……


    黑色风衣在半空划过锐利的弧线,进而像乌云般翻滚着, 迈克罗夫特疾步穿过镶嵌着大块透明玻璃的长廊,脑海中形成精密又详实的任务清单。


    眼前的一切只是拉开帷幕,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真正让他牵挂的只有不知驶向何方的“珀耳塞福涅”号,因为那上面有他的弟弟夏洛克,和……


    一个不明身份的糟心男人。


    迈克罗夫特咬住腮肉,反复磨动着牙齿,眼睛微微眯起。


    当早上听见属下说卡姆登私邸没有人,而华生医生的诊所正常营业时,他就明白了一切,迈克罗夫特一直坚信弟弟虽然偶尔胡闹,但答应他的事从未打过折扣,因而没有将自己探查的手段用在弟弟身上,然而就是这份信赖,竟然让夏洛克钻了空子。


    不,严格来说,夏洛克也没有骗他。


    他只是说,要带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伙伴,华生医生就很符合。①医生确实符合,但在他眼里,还有更符合的人选——


    哈利·查德威克。


    迈克罗夫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灰蓝色的眼眸如幽冥般深沉。


    既然如此,夏洛克,你最好能保证自己平安。


    当迈克罗夫特乘坐最快的马车来到码头,属下的消息却让他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刚才的一切计划都像是短路般与大脑失去连接,让他只会呆滞的重复,“你是说,北海发生了邮轮爆炸?”


    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像是濒死的病人般嘶哑干涩。


    他跟夏洛克猜测过很多内容,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莫里亚蒂会疯狂到如此程度,竟然打算不声不响地夺走伦敦近半数富豪的生命。


    这里面,还有他亲手送进去的夏洛克。


    6月的海风温柔缱绻地滑过他的身躯,而迈克罗夫特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但是……


    “约翰,现在立刻带人查封‘奥菲斯’所有厂房、通缉詹姆斯·莫里亚蒂,务必将他捉拿归案,快去!”迈克罗夫特的声音沙哑阴郁,现在还不是他悲伤懦弱的时候。


    莫里亚蒂,你怎么敢。


    他看向滚滚浪花的眼眸带着滔天怒火与担忧,但理智依旧无比忠诚地强压下沸腾的情感,“另外亨利,调一艘巡逻船跟我走,开到布莱顿。”


    亨利已经点头疾步冲去警局打电话,而一旁的约翰嘴唇动了动,等他的目光扫过来时,怯懦地缩着脖子,“可是……”


    不合规矩,迈克罗夫特知道面前人想说什么,但他们之前就是太守规矩了,才会将莫里亚蒂的胃口一步步扩大,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一切问题我担着。”迈克罗夫特声音在短暂的嘶哑后又重新恢复正常,脸色也恢复往日的宁静,只有手指自虐般在栏杆翻来覆去的撞击着,就像冬天放在炉火旁烘烤一般,仿佛想从冰冷的铁条上汲取热量。


    “我知道了。”约翰不敢再劝,短暂的应下后快步离开。


    爆炸点位置周边都是礁石,从他之前看过的潮汐表推测,8点左右应该退潮,如果是那样,邮轮将搁浅而非沉没,即便邮轮沉底,今天是西南风,在北海爆炸产生的浓雾也足以将最近瞭望塔的视野尽数遮挡,可失去瞭望塔传讯,消息又是怎么在短短20来分钟就传递过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流言。


    迈克罗夫特的眼睛带着寒冰,而他不相信站在岸边的人眼睛比瞭望塔上的守卫还要锐利,这是莫里亚蒂做的局,“珀耳塞福涅”已经爆炸,但炸点必然不在什么北海海域,而是……


    布莱顿。


    离北海最远的地方,一旦他们轻信那个假象,往返至少要2个小时。


    更为关键的是,迈克罗夫特俯身,苍白的手指穿过栏杆空隙伸进水里,冰冷的温度仿佛能将血液一并凝滞,不过15、6°的水温,2个来小时的浸泡足以让人听见死神的颂歌。


    “先生,巡逻船来了。”亨利喘着粗气跑回来,在这个还有些凉爽的夜晚里,生生跑出一身热汗,他随手一抹额头,“但是只能借来一艘,其他的都去北海跟着一起打捞了。”


    “该死的。”迈克罗夫特海豹般的手掌紧紧攥成拳,狠狠砸了一下围栏,用不符合身材的灵活姿态迅速登船,“亨利,你守在码头,用灯塔朝他们发信号,让那些蠢货赶紧回来,告诉他们去布莱顿,要快!”


    他说完也不等亨利回答,身体一缩,转头看向船夫,“加煤,全速前进,哪怕今天把船烧了也没事,我担着。”


    船夫听见这话迅速行动,炉火猛地窜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强大的引擎咆哮着引领船全速前进,迈克罗夫特被风吹得都有些站不稳,可他的目光却未在自己脚下停留半分,而是一直看着漆黑到仿佛将人吞噬的海水。


    大约过了30分钟,他们碰到了第一艘船,准确的来说,是一艘带着哭喊和救援的船,“救命,这艘船要沉了。”


    声音混合着女人与孩童特有的尖锐,一下下冲击着耳膜,船夫放缓了加煤的行动,偏头等待着他的指示,迈克罗夫特当然可以无视掉他们的哭嚎专心寻找弟弟,但是,他做不到。


    “停船。”在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跟着颤抖,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捏紧,他用力吞咽着,试图压下涌入喉咙的酸涩。


    “先生,救生艇漏水,我们需要帮助。”迎上来的是极为落魄的伊万公爵,他刚介绍完,抬头的一瞬间满是惊喜,“迈克罗夫特!上帝,我们终于有救了。”


    迈克罗夫特却没有半分喜悦,他的视线迅速在救生艇内巡视一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闭了闭眼睛,但情感还是冲击着灵魂,哪怕理智用尽全力也没有完全压下去,“你们,有见过莫里斯吗?”


    直到现在,他甚至?*? 都不能说出真名。


    如果夏洛克真的在这次……


    他甚至都不能用自己的名字下葬。


    “你要找莫里斯?老天!”伊万公爵组织大家登船的脚步立刻顿住,他果断地转头,大声向其他人解释,“这是来打捞莫里斯他们的,我们再撑一段时间,迈克罗夫特已经来了,后续的救援肯定很快就到,先让他去救莫里斯父子,大家能同意吗?”


    “快让他走,我们都别拦着。”


    “他们穿的救生衣,或许还有救。”


    “先生您快救救莫里斯哥哥吧!”


    一听到他是找莫里斯的,他们竟然真的重新拎着船上的简易工具,甚至用手往外舀水,包括孩童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哭喊着要登船。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不妨碍他心怀感激。


    “谢谢,太谢谢了。”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表达感激,他只能用力攥紧那位绅士的手掌握了握,重新指挥开船。


    伊万望着飞速行进的船只摇了摇头,他们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如果不是那对假莫里斯父子的临危不惧,甚至将生的希望留给他们,现在目光所至只会是一片尸骸。


    别人予他们日光,哪怕他们吝啬至此,至少也该还一盏灯。


    只是……


    伊万回想着在海面看到的那块熟悉的木箱碎片,嘴唇咬紧,上帝保佑,那两位绅士一切都好。


    迈克罗夫特不知道自己经过了多少船只,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感谢,听到莫里斯,甚至连漂在木板上的贵族都嘟囔着退让,要求他找到对方后抓紧时间把他们捞上去。


    那些贵族与富豪向来狡诈难缠,从未如此齐心协力地想挽救一个人,这是第一次。


    但迈克罗夫特没有精力解惑,他全部心神都放在茫茫海域,直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反光奋力划破雾霭,他攥紧围栏,知道是救援船只的灯光被什么东西反射,跃动的光斑像是拼命跳动的心脏,让迈克罗夫特近乎冰冷的血液瞬间沸腾,他扯着嗓子嘶吼,指挥船夫以最快速度开过去,随着船只的靠近,断续的“help”终于穿透浪花,传入他的耳膜。


    那个声音他永远也不会认错,是他永远精力旺盛,叼着烟斗嘲笑他“行动迟缓”的弟弟。


    迈克罗夫特用力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眸,“夏洛克!”


    抓住一切机会,用胸针反射灯光的福尔摩斯终于迎来了他期待的救援,但是……


    “哥哥,救救哈利。”


    迈克罗夫特猛地愣住,自从夏洛克10岁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成熟,就不再亲昵地叫哥哥,顶多在犯错的时候喊一句迈克。


    而且……


    煤油灯的照射下,湿透的发丝紧贴夏洛克苍白的脸颊,通红的眼眶里,一颗颗水珠簌簌坠落,那是他第一次,在成年的夏洛克眼里看到绝望。


    但他没时间也不忍心问任何一句话,只是跟船夫一起迅速拖拽起眼前瞳孔有些扩散,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


    男人的后背有大片半凝固的血迹,双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态,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弟弟躺在门板上,而哈利·查德威克浸在水中,那个胆小的男人,将活着的希望留给了他弟弟,独自走向死亡,甚至在失去意识前,都一直在保护着夏洛克。


    回港的航程已经比平日要快太多倍,但在夏洛克眼中,却比一个世纪都要漫长。他裹着毛毯蜷缩在船舱角落,膝盖几乎抵住下巴,目光像焊在担架上的哈利身上,迈克罗夫特几次将他的手掌塞回毛毯,但一转头,又会发现对方苍白的手攥紧哈利的掌心,"哥哥,哈利的手还没凉透,他会活着。”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玻璃,却带着近乎偏执的执拗,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就连上帝似乎都想反驳他的话,掀起海浪让船只剧烈摇摆,但下一秒,刚才还宛如雕塑,呆呆地看向地面的夏洛克,仿佛猎豹般迅速护住躺在甲板上毫无危险可言的男人,即便自己的伤口还在渗血。


    等船只靠岸,一直待命的马车迅速将他们带到医院,用担架抬着查德威克进去抢救,夏洛克也没有丝毫动作。


    不对,迈克罗夫特看着突然暴起,抓住门把的弟弟收回刚才所有的话。


    “你先跟着护士去输液,我留在这里。”迈克罗夫特试图跟开始发起高烧的弟弟讲清道理。


    但事实上,没有丝毫用途。


    "我要在门口。"他的瞳孔因高烧而微微涣散,却死死盯着手上的门把。


    也不知道是风还是里面有什么动静,门把手跟着动了一下,他立刻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扇门,像是看见什么曙光。


    迈克罗夫特真想像小时候一样,朝弟弟脑袋上拍一巴掌,但掌心盖住夏洛克滚烫额头的瞬间,摸到颤抖的睫毛与灼热的水滴。


    夏洛克的手掌盖在他的手掌上面,无声的哭泣,可他却觉得听见了弟弟来自灵魂的悲鸣。


    过了许久,手掌下,才传来一道沙哑但平静的声音——“哈利没有亲人,他只剩我一个人了。”


    哈利身后从来空无一人。


    *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昏暗的走廊,迈克罗夫特倚在抢救室的墙壁上,看着夏洛克侧躺在临时拼凑的病床上,右手还固执地伸出床外,指尖距离抢救室的门仅有不到1英寸,仿佛这样就能握住门内人的生命。


    “咔。”


    门把转动,夏洛克直接拽下针头,鲜血顺着手背蜿蜒而下,在白色的床单上绽开妖艳的花。


    迈克罗夫特立刻将病床推到一边,压着弟弟的手背等待护士处理,甚至宛如面对女王陛下般抻了抻衣领,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门敞开。


    “情况暂时稳定,病人要留在里面观察。”


    他来不及感谢,只看见夏洛克紧绷的脊背突然坍塌,颤抖的手指终于触到再次合拢的门板,抵上去的瞬间,压抑许久的呜咽像破碎的潮水漫出。


    迈克罗夫特昂起头,闭上眼眸,他知道,自己很难再分开他们了。


    因为在夏洛克眼里,他们两个人组成了家。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是如此爱他。


    哈利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的他依旧在那片空旷寂寥的海上,月光撒在水面像是破碎的金箔,而每一片金箔都映着熟悉的脸庞, 包括他曾经在孤儿院的弟弟妹妹,还有院长爷爷。


    爷爷的面容依旧和蔼,慈爱的目光像是暖阳般, 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他想跟爷爷说自己这些年过得好辛苦,想告诉爷爷弟弟妹妹们都很优秀,他想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爷爷怀里,他想,跟着爷爷走。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就在双手已经用力地抻长, 触碰那份温暖时,他听见一个声音仿佛跨越海域,如同阳光穿透云层般清晰有力。


    “哈利、哈利。”


    那人在叫他。


    这个声音是如此耳熟,以至于他能轻松地分辨出对方冷淡嗓音下, 掩藏着的恐慌和无助,激烈的情绪仿佛敲击着他的心灵。


    哈利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他想起来了, 是夏洛克。


    夏洛克是获救了吗?


    真好啊。


    可他的声音为什么如此痛苦?


    迈克罗夫特呢,怎么没有人劝劝他?


    他的嗓子都已经嘶哑, 为什么没有人阻拦。


    一股强烈的冲动如火山喷发般无可阻拦,哈利急切地想游出这片海域,想要……


    拥抱夏洛克。


    他的爱人合该享受阳光雨露, 享受一切美好的事物, 不应如此慌张。


    在这股强烈的情绪冲击下,眼前的爷爷也变得扭曲起来,像是要融入海水, “去吧孩子,你如此爱他。”


    哈利只听见最后这一句话,紧接着坠入更大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中奋力挣扎,终于在他快要绝望之际,似乎上天垂怜,让一丝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确实只有一丝,紧接着,他听见华生冲外面大喊,“医生,哈利睁眼了。”


    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片阴影瞬间笼罩了他的视野,哈利差点以为自己重新坠入黑暗,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因为鼻腔后知后觉地传递出浓重的烟草味,随后,那道黑色倏地矮下去一截,让他得以与一双布满血丝的深蓝色眼眸直直对上,是夏洛克。


    洞悉一切的敏锐目光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到化不开的疲惫与担忧,哈利的视线费力地移动,看到夏洛克的下巴也冒出一层青色的胡茬,大衣领口都带着层层褶皱,全然不见往日的整洁优雅,除非是伪装查案,在其他任何时刻,他都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们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夏洛克急促而潮湿的呼吸,看见对方颤抖着的嘴唇,以及悬在他面前,想触碰却充满顾虑迟迟不敢落下的指肚,那双眼眸里仿佛翻涌着千言万一,可面前人最终什么都没说。


    哈利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告诉他别担心,没事的,不过他的身体像是被厚重的巨石压住,连睁眼都耗费了全部力气,嘴角刚要向上牵起,身体就发出强制休息的命令,以至于下一秒,他就无法支撑地垂下眼眸,重新堕入黑暗。


    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零星听见了点华生和夏洛克的对话——


    “医生,我刚才确实发现哈利睁眼了,这是不是说明他的情况有所好转?”华生跟着医生旁边仔细地询问道,介于哈利睁眼的时间太过短暂,他怕医生不相信,还抬手指向旁边急切地等待医生诊断结果的好友,“我是第一个看见的,紧接着福尔摩斯也看到了。”


    “不,我才是第一个。”夏洛克头都不抬,视线牢牢地钉在哈利身上,语气坚定又带出几分孩子气的倔强,飞速辩驳了一句,“你看见的不过是哈利眼皮颤动的一瞬间,我才是第一个发现哈利睁开眼睛的人,同时我也是第一个看着哈利闭上眼睛的人。”


    华生怔愣着,嘴巴张开又合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福尔摩斯刚才应该是窝在扶手椅里打盹,听见他的叫喊才腾地冲上来,怎么算也该是他第一个看见哈利睁眼的吧。


    但是……


    他看着福尔摩斯无比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在进行案件梳理,不由地陷入曾经跟随着探案时的心情,开始怀疑自己,难道他真的是发现睫毛颤动就喊医生了?


    他这么不稳重吗?


    不过,这有什么好争的?


    华生挠了挠头发,没有理清思路,但还是决定顺着福尔摩斯的话补充,“是这样的医生,所以哈利现在怎么样了?”


    “只要能醒过来,问题就不是很严重。”医生指挥着护士上前测量基础哈利的指标,羽毛笔在本子上勾画,分心回答,“病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换做其他人,即便能活下来,后半辈子也得躺在床上生活,但这位病人如果修养得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他还能继续当一位优秀的警察。”


    医生说完冲门口汇聚的一群人点点头,带着护士测好的指标出门,思考着后续治疗方案,将空间留给这群“家属”。


    “太好了。”一直扒着门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的雷斯垂德长长地舒了口气,力道卸尽差点蹲坐在地上,天知道哈利出事的这几天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就连一旁眉头紧锁的卡尔也跟着舒缓了眉眼,但紧接着,他的手肘被人握住,卡尔连头都没抬,就跟着去到走廊尽头。


    “对于哈利,你是怎么想的?”迈克罗夫特低沉厚重的声音传入耳朵,卡尔捏紧鼻梁,就知道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有半分退让,“我认为伊万公爵说得没错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我同意哈利晋升警督。”


    “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都知道……”


    卡尔难得锋利地打断对方,“什么叫事实,你抓住哈利给莫里亚蒂工作的证据了吗,别用你那些推演,我是说切实的,亲眼所见的,有人证物证的,证据。”


    “卡尔你冷静一些。”迈克罗夫特被对面人护犊子的情绪激得双手抬高,“你需要承认,哈利的档案确实存在疑虑,他在与莫里亚蒂见面不久后就被远房叔叔收养,他的叔叔我们联系美国调查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他被约翰·布朗推荐参加苏格兰场警察考试,但约翰·布朗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乘船海钓意外身亡,可布朗先生并不喜欢海钓,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他不由得我们松懈下来。”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同意了你们审查哈利,在证据不足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的情况下将他停职,明明我们都已经知道亨利·哈里斯才是有问题的那个,我依旧没有阻止你。然后呢迈克罗夫特,然后他就被你弟弟拽走去查什么‘珀耳塞福涅’号,麻烦你动用自己尊贵、敏锐的大脑想一想,如果他真的是敌非友,我说句难听的话,你弟弟,包括那一连串贵族,别说站在这,就是能站着的都寥寥无几。我们退一万步,就算他哈利·查德威克曾经并非好人,他上了船,也经受住诱惑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甚至顶着莫里亚蒂的压力救下这些人,你认为他还会在莫里亚蒂手里讨到好处吗,他的诚意还不足够吗,他也才刚做了一年警察迈克罗夫特,你还想让他做到哪一步?”卡尔哑着声音,目光直直地看向福尔摩斯,是他签发的哈利停职审核,如果哈利真的因此牺牲,他很难原谅自己。


    “我不搞政治,我也不懂你成为政客后的弯弯绕绕,我只知道,我、雷斯垂德包括伊万公爵在内的很多人愿意在战场上将后背展露给哈利,能被人民信任,被同伴依赖,这就是作为一名警察的最高荣誉,既然哈利满足了这个条件,我愿意推荐他成为新一任警督。”卡尔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冷硬地给出答案,没有半分余地,转身离开。


    迈克罗夫特看着卡尔的背影,眼底的光明明灭灭,这些道理他都知道,他也反复斟酌过,但是卡尔·沃特森,你有没有想过,哪怕身体素质再好,也鲜少有人能在负伤的情况中,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2个多小时还换得医生一句未来依旧能做警察的答复,还有……


    他和夏洛克的爱情,那就是一枚不定时炸弹,并且随着查德威克的晋升,破坏力也不断增强,他们真的能瞒一辈子吗?


    迈克罗夫特回忆起哈利昏迷时,他和夏洛克复盘过那个假死的工程师,劳伦斯就是因为体质特殊才被莫里亚蒂委以重任,如果哈利也同样如此,这一切都是他上演的苦肉计,那事情的严重性便不可估量,一个警督的能量、接触的情报甚至调度警卫的能力,可不是普通警员能比拟的,尤其今年还有女王在位50周年庆典。


    迈克罗夫特从未否认过哈利·查德威克的能力,也对对方能救下弟弟心怀感激,但是或许就像卡尔说的,他身处在充满掠夺和厮杀的环境太久了,以至于他无法相信真挚而纯粹的爱情,特别是给出这份爱情的人本身带有瑕疵。


    不过看样子他说服不了任何一方,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伊万公爵连带着那些贵族甚至富豪,从上岸后一共就做了两件事——


    关注哈利·查德威克的情况,积极为他争取各项权益。


    试图弄死莫里亚蒂。


    但是就在明里暗里,全伦敦近半数贵族疯狂围堵的情况下,莫里亚蒂依旧不知去向,到目前为止,他们只是把奥菲斯没来得及彻底转移的资产扣留,再利用些不光明的手段强行拽回那些已经走过流程,完成审批的资产。


    对了,他们还私下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围剿莫里亚蒂的党羽,虽然对方没有落网,但一定与往日的潇洒温和毫无关联。


    事实上,莫里亚蒂也确实如迈克罗夫特所想那般,极为狼狈地躲藏。


    潮湿的霉味在乡村别墅中肆意蔓延,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莫里亚蒂如困兽般来回踱步,恶心的气味熏得他作呕,但这一切都不如伊甸园的破败让他心痛,他的钱、他的属下,莫里亚蒂死死盯着自己的计划表,指甲在纸面留下一道道凹痕,反复思考整件事的流程,他自认对人性的拿捏绝无半点破绽,可这中间,有一个人脱离了他的掌控——


    哈利·查德威克。


    一个极其胆小、懦弱的家伙,却在船上挺身而出,不仅镇压了那群愚蠢的贵族们,还救下了福尔摩斯,他甚至假装大义凛然地把存活的希望留给贵族,让那群人现在对他赞不绝口、奔波游走。


    当一个国家动起来的力量是可怕的,哪怕是莫里亚蒂也必须要退避锋芒。


    但是,明明他们都该死。


    莫里亚蒂狠狠压下羽毛笔,锋利的笔尖将纸面划破,漆黑的墨水透过窟窿滴在桌面,如同深渊。


    不过没关系。


    莫里亚蒂神经质地勾起唇角,他还有翻盘的机会,他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在纸上画出一个个稚嫩可爱的小树叶,哼着不成调的诡异乐章,指挥手下联系医院残留的伊甸园成员,是一个小护士,“让她把纸条塞到小哈利床边,不需要他看见内容,只要放在那里就足够了。”


    哈利现在已经成为他们的旗帜和信仰,越是这个时候,反而不能让对方死,一旦对方死去,那便成为精神的象征,荣誉与信仰的化身,那些蠢货更会因此咆哮着想把他撕碎,可如果他们发现,这位‘英雄’并非洁白,他们所崇拜尊敬的,不过是个伪善的骗子,那么被愚弄的怒火将彻底转移,届时便是贵族与苏格兰场的矛盾,而伊甸园,将在混乱中涅槃重生。


    莫里亚蒂的眼眸在跳跃的烛火中忽明忽暗,钱可以再赚,人可以再找,他有的是耐心,他等得起。


    只不过……


    “你在干什么?”


    福尔摩斯一把拽住护士的手指,不等对方反应,就用力将她的手指向后别去,全然没有所谓的绅士风度。


    护士来不及发出哀嚎,便被他用力捂住口鼻,纸条也随之落下。


    他眼疾手快地将纸条塞入口袋,毫不客气地出门,指挥迈克罗夫特留在门口的守卫将人带走,而后掏出纸条,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如潮水般翻涌,攥着边角的力道大到颤抖。


    他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哈利,抿着嘴唇,从哈利醒来的那刻起,他就发誓,没人能在他面前再伤害到对方。


    他想,他们是时候谈一谈了。


    对吧,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


    第124章 第 124 章 等退休后,我们去养蜜……


    或许就像医生说得那样, 能恢复意识,睁开眼睛,就是病人好转的象征, 自从第一次睁眼开始,哈利的身体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虽然……


    好吧,他还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发现这件事也是一个巧合。


    在第二次醒来时,哈利的眼睛已经能全然张开,然后,他透过没有完全遮严的窗帘缝隙,捕捉到一缕阳光。


    天亮了。


    在那缕晨光的照射下, 空气中的灰尘都好像金河里点缀的星子般闪烁,它从窗帘的缝隙中蜿蜒潜入,哈利缓慢转动干涩的眼珠,顺着光线的轨迹, 追寻它停落的尽头。


    紧接着,哈利光的落点竟然是,夏洛克的床。那丝阳光肆意地照射在夏洛克脸上, 让本还虚弱苍白的脸颊也因此闪闪发光。


    夏洛克侧躺在床上,睡得并不踏实, 凌乱的发丝在脸上张牙舞爪,睫毛垂落的阴影也遮挡不住眼底的青黑,胡茬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长些, 哈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他能感受到恋人的下颌骨变得更加锋利,明明这张脸肉眼可见的狼狈不堪,但是, 在他眼中,夏洛克圣洁得仿佛会发光。


    一醒来就能看见夏洛克,哈利干裂的嘴唇忍不住上扬,贪婪地捕捉着对面人每一寸细节,他好久没能安静的看着夏洛克了,微蹙的眉峰,轻抿的嘴唇,浅浅起伏的胸膛,这一切都组成了天赐般的艺术品——


    夏洛克·福尔摩斯。


    诚然,哈利承认这其中也有阳光一丁点加持作用,可他并不因此感谢这缕光辉,反而很想下床将窗帘拉好,因为他能明显看出,夏洛克要被这扰人的光线晃醒。


    不过想法是好的,他的身体依旧如巨石般沉重,能活动的只有眼皮指尖,勉强还算上嘴巴。


    因为僵硬的脸颊让他自己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看着夏洛克,笑了很久。


    夏洛克像是已经习惯被阳光照射,他的手掌挡在眼睛上,紧接着仿佛就数了3个数的时间,他便腾地坐了起来,幅度大得哈利都害怕他血压调节不及时缺氧头晕。


    但显然,福尔摩斯本人适应良好,他歘一下拉开窗帘,微微开了些窗换气,而后转过头,想借着日光观察哈利的面色、呼吸甚至脉搏情况,对了还要检查伤口,等医生过来时汇报情况,确认换药时间,一份已经做过数次的计划清单在他脑中成型,正当他想要逐一“打钩”确认,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眸。


    “你,”福尔摩斯刚说出第一个词,就意识到自己的嗓音像是三个月没清扫过的壁炉,黏腻还带着沙砾般的粗糙,他顿了一下,仿佛很镇定的轻轻嗓子才开口,“醒了啊。”


    尾音在空气中打旋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这是一句硬憋出来的废话,福尔摩斯在一瞬间回顾了自己曾经的20多年经历,发现可能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愚蠢了。


    毕竟哪怕3岁的时候,他都没对着煤炉说“你冒烟了”这种傻话。


    但很显然,哈利并没有这么觉得,咖啡色的眼眸甚至软到如同一团麦芽糖,有些干涸的眼眸像是裹着一层糖霜,带着安静和煦的甜蜜,“辛苦你了。”


    哈利的口型如此细微,仿佛温热的水壶上仅剩的一点蒸汽,但福尔摩斯却几乎不用费力便看懂了一切。


    而在读懂后,他只觉得之前冰冷的海水终于在此刻退潮,他重新见到了真实的、温暖的“日出”。


    但哈利显然被自己的情况惊住了,福尔摩斯能明显注意到对方眼底的诧异,一秒都不耽搁地开口解释,“医生说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在缺乏动力支撑的情况下可能导致难以发音,但没关系,只要补充营养很快就能说话。”


    原来是这样。


    哈利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又费力的看着珍贵的阳光。只不过,在视线触及到窗外盘旋的鸽子是,新的困惑宛如石子般落入脑海,泛起淡淡涟漪,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说得话能否被夏洛克看懂,但这件事并不急迫,如果没看出来也无关紧要。哈利想着,毕竟一个嘴巴张开不足一半,无法出声的先天条件实在过于为难对方,哪怕是夏洛克估计也……


    “你在问,那个小女孩有没有看见海鸥?”


    福尔摩斯用异乎寻常的耐心弯着腰,静静盯着哈利的嘴唇,直到最后一个单词完成,哈利微微喘息着闭上嘴,才轻声解读。


    哈利再次眨了眨眼睛。


    福尔摩斯只觉得胸腔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不知道怎样的词语才能表达出自己现在的感受,一位放弃救生艇座位的绅士,一名将门板留给还不算爱人的英雄,一个连表白都小心翼翼反复盘算害怕他受伤的恋人,在意识清醒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心疼他的辛苦,一句惦念自己和小女孩的约定。


    所以,怎么会有人不爱哈利·查德威克。


    他的温柔与浪漫仿佛浸透骨血,才能流淌于生命的每时每刻。


    “她看到了。”福尔摩斯用柔软到近乎呢喃的声音在哈利耳畔说道。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海鸥,100%的存活堪称奇迹,包括小女孩在内的所有人,都有再次见到海鸥的机会。


    是哈利带来的,生的奇迹。


    夏洛克还记得在抢救结束那天,医生从房门出来跟他们说病人情况稳定时,还安慰他们,哈利是他见过的,极少数身体条件如此好的病人,还开玩笑说简直跟钢铁一般结实有力。但他并不知道,哈利有一颗如同云朵般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那群贵族会如此激烈地替哈利争取权益,迈克总是太理性,但是这一次,他的说服注定徒劳。


    福尔摩斯在救生艇上一遍遍抚摸哈利尚有一丝温度的手心时,明白了一个曾经他和迈克都很难领悟的道理——


    逻辑固然重要,但人活着需要靠一些感性,这才是希望一词存在的意义。


    在得知哈利清醒后,以伊万为代表的贵族们轮番前来,恨不能用带来的东西将这间小屋淹没,哈利侧靠在床边哭笑不得,嘴巴张了张,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向旁边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成为翻译,但坦白说,当发现迈克罗夫特都看不懂哈利的口型时,他稍微还是有些骄傲的,果然,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哈利。


    “哈利说你们拿得东西太多,这边放不下,不如……”他感受到垂落在床边的手指被哈利微不可查地捏了一下,才扬起一抹假笑,“遵循原始路径安置,当然如果各位还有困惑,我不介意说得更直白些。”


    哈利接待的标准笑容凝滞在脸上,心里叹了口气,这两天的社交已经将夏洛克的耐心都耗干净了。


    于是,他配合着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夏洛克是对的。


    伊万他们被两个人的行为噎住,不过也没有多留,毕竟他们还有莫里亚蒂的事情需要处理,更重要的是,下次一定要等哈利能自己说话再来。


    *


    哈利从未体会过如此悠闲平静的日子,之前停职时缺乏目标的不安已成过往,卡尔警司跟雷斯垂德他们能来,就说明苏格兰场还没有放弃他,并且他这次也算是有些成绩,恢复工作应该不是梦想吧。


    换做一年前,哈利很难想象自己会这么想去上班。


    但是现在……


    “夏洛克,我自己可以,真的没有问题。”哈利拄着拐杖缓慢移动身体,他的恢复速度很快,不过这很正常,毕竟花了15英镑。


    哈利想着自己骤然瘪下去的钱包,心口都有点疼。


    他其实也好奇过,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恢复得那么快,而且当时在水里几乎休克的程度,虽然不一定到截肢的程度,但他这样迅速好转也属实有些神奇。


    带着困惑,他当然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身上最神奇的地方:系统。


    事实上,也确实是系统,不,该说是221提供的帮助。


    221赶在他即将昏迷的最后一刻,动用自己的小金库把价值15英镑的恢复药剂买了下来,用到他身上,这才让他得以存活,他被系统救了第二次。


    但这并不妨碍,他眼睁睁看着15英镑消失时悲痛的心情。


    他的命越发昂贵了。


    所以,15英镑都花出去了,有系统兜底,当然要大胆复健,争取物超所值,怎么还能劳累夏洛克!


    福尔摩斯不知道哈利的想法,但并不妨碍他继续搀扶,因为……


    这是他的爱人。


    是的,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认领这个身份,没有半分犹豫与怀疑。


    福尔摩斯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他从哈利家里取来对方需要的换洗衣物,刚一进门,就看见哈利单膝跪在地上。


    哈利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摇摆得像秋天树梢上的落叶,甚至还需要一只手软趴趴地抵在旁边的扶手椅上,他的声音也在颤抖,嗓音带着大量说话后特有的嘶哑。


    那是在哈利清醒后,他听见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明明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但福尔摩斯不知道哈利悄悄练习了多久,才能让许久未曾开口讲话的人,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


    夏洛克,等退休后,我们去养蜜蜂吧。


    哈利甚至还准备了一对金戒指,就在他拿来的换洗衣物中。


    他不缺耐心,但那次佩戴却让他急切到不知所措,哈利的手指本就没有力气,撑了一段时间的扶手椅之后,就更加虚弱,以至于佩戴时?*? 候手抖了几次才对准。


    福尔摩斯虽然很想上手帮哈利一把,但是他知道这份仪式哈利或许准备了很久,久到伴随着戒指一同“踏上”无名指的,还有一颗灼热的水滴。


    那枚戒指与他的无名指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出现在那里,他还问过哈利,而此后的很久,他都为自己一如既往地敏锐而心怀感激。


    因为……


    “这是我自己打的。”哈利的声音很轻,像伦敦的薄雾,没什么重量,却能在身体上附着一层潮湿的柔软。


    考试系统只统计系统发的奖金以及苏格兰场的工资,但哈利从未丢下自己木雕、织毛衣、缝娃娃……这一切既能,并且尽可能多攒些钱。


    最开始,他将这笔钱视为一条退路,毕竟他并不知道“树叶画条”的含义,而且处理的案件经常得到警督的批评,他时刻准备着自己会被系统联合苏格兰场一起扫地出门,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冻死在街头,他抓紧一切机会攒钱,直到……


    他爱上了夏洛克。


    爱情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他自知跟夏洛克没有未来,却还是孤注一掷地将这笔钱花掉,买了一小块金子。


    起初,他是想买戒指的,毕竟别人做得那么耀眼夺目,哪怕夏洛克这辈子也不会看到这枚戒指,但他想给对方最好的。


    可惜,金戒指太贵,他买不起,他跟老板磨了很久,最后达成一致,如果他自己加工的话,手工费可以免去,作为交换,他在加工期间负责店铺的卫生清洁,当然,这也并不足够支付,所以他不得不兼职一份送煤的工作,肩上磨出的水泡半个月才彻底好。


    哈利不会也不敢挑战任何高难度技艺,金子的重量本就不高,他担心自己会浪费,因此,出现在夏洛克面前的,只能说是一个打磨圆润,但没有任何装饰的素圈。


    或许这不知什么钱,但是……


    这已经是他能准备出最好的东西了,并且每一便士都代表着他上辈子的磨难,他的才华和他小心翼翼想袒露出来的曾经。


    因为贝克街的金店只有一家,只要夏洛克想,便可以轻易从这枚戒指追溯到很多过往,发现他与哈利之间的不同,现在,他将打开魔盒的这把“钥匙”交托给对方。


    哈利知道夏洛克能理解他的意思,当然,他们总是如此心意相通,不过这次与之前稍微有些不同——


    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夏洛克的嘴唇很干,他的爱人总是想不起来喝水,隐约还有些薰衣草香,是在他衣柜里翻找时沾染上的,哈利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恋人的脖颈,仿佛心脏有了归处,发出一声极低的,获得圆满的叹息,他们的第一个吻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充满情-欲,而是像挂在树叶上的露珠,清浅地落在干涸的田地。


    带着濡湿,带着温柔,带着厮磨,带着……


    澎湃的爱意。


    *


    可能是他们悠闲到上帝难以接受,很快,哈利敏感地觉察到夏洛克的紧绷和焦灼,对方进进出出,却从不曾告诉他在干什么。


    哈利在康复训练时还撞见过几次他与迈克罗夫特先生的交谈,从迈克罗夫特先生的肢体动作来看,这份谈话并不愉悦,不过哈利没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两个人都无比敏锐,在远远地看到他时就会迅速平静,而后夏洛克不顾他推拒地搀扶住他,迈克罗夫特先生的目光低沉,总是默不作声地看他许久,才在夏洛克的催促中离开。


    哈利一直将这个举动当做迈克罗夫特先生不同意他们的感情,他打算等再好一点,至少挨揍之后不会被夏洛克发现,就私下跟大福尔摩斯先生聊聊。


    可还不等他行动,就被对方告知,夏洛克接受一件委托出门了。


    哈利承认夏洛克对案件的痴迷,而且华生医生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一切都表示大福尔摩斯说的没错,但直觉就是在脑海中疯狂叫嚷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哈利静静地等了5天,这是他给自己的极限,但夏洛克还是没有回来,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于是,当雷斯垂德过来接替大福尔摩斯的人守卫时,习惯性一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


    哈利消失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一起养蜜蜂?


    哈利最开始不是给自己设限, 只能等5天,实际上,哪怕在恋爱期间, 他也并不是离了夏洛克就无法生活的类型,他的恋人合该有自己广阔的天地,施展自己傲人的才华, 哪怕他只能从报纸,又或者从华生医生的笔记本里窥探一二,便也足够珍贵。


    而他也会因为心中有一个值得等待和思念的人,而变得满足。等待对于能跟夏洛克在一起他来讲也是别样的幸福,尤其是夏洛克脖颈上还珍惜地挂着他做的戒指, 哈利自认没什么不知足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停留在昨晚。


    对于夏洛克的离去,他心里一直有种隐约的不安,或许真的是案件匆忙, 但至少,给他捎口信的时间也会有吧,而实际上, 了无音讯。


    并且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夏洛克身上经常会出现薰衣草混合着蔷薇的气息, 他知道对方去过他家,但这在他眼中无关紧要,因为自从递交出那枚戒指起, 他已经做好准备, 将自己全然向夏洛克开放。


    夏洛克曾经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从此以后,他的字典里失去了“隐私”这个词, 问他是否做好准备。


    但是……


    “Yes,I Do.”


    婚姻本就是自愿让渡一部分自由,从此让灵魂拥有归处。


    哪怕没有一纸婚书,哈利也依旧愿意如此。


    可他从未想过,他不曾在意的细节背后,还隐藏着更多秘密。


    正因如此,哈利更加关注门口守卫的动向,他是个停职人员,还受着伤,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参与资格,只能从贵族们的只言片语中分析,他们似乎对他有些好感,说不定愿意为他重回苏格兰场出一份力,不过也仅限于此。


    只是最近一周,他们一改三五不时来他这里“打卡”的习惯,再也没了消息,要不是床尾堆得比床头高的礼物,他甚至以为之前的喧嚣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哈利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个性,但也不至于没情商到做出令所有人厌恶的举动,前后反差如此大,这也很不对劲。


    再加上昨晚守卫换班时的话——


    “那个护士说了吗?”


    “嘴硬得很,说她只是来例行观察病人情况。”


    “特意调班来看病人?”


    “总之人家什么也不承认,说起来你说那位是怎么知道她有问题的,全身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找着。”


    “这就得问问上帝他老人家了。”


    他们说的病人肯定是他无疑。


    一个小护士特意调班来看他,哈利悚然一惊,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莫里亚蒂要弄死他,但转而他意识到不对劲,如果真的想杀他,在他刚醒的那几天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没有力气、不能求救,想一块会呼吸的生肉,任人宰割,但近一个周,虽然他还是虚弱乏力,无法走太长时间,可毕竟已经比之前强太多,一位没带凶器的女士,他自认还是足以制服的,况且他又没有被下药,这位护士怎么能有自信杀了他。


    但如果她的目的不在于杀人,那么她是过来……


    传信!


    哈利的眼睛猛地瞪大,她可以帮莫里亚蒂传递信息,而纸条被人收走了,所以她才什么都没有。


    收她纸条的那位,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夏洛克,一定是他。


    至于莫里亚蒂,既然都能派护士来到他屋,必然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对方肯定不可能派人来找他聊聊,那纸条里会写些什么呢,威胁?恐吓?还是……


    哈利垂下头,努力模拟莫里亚蒂的想法,对方被他这样的蝼蚁破坏所有计划,必然非常愤怒,想要毁掉他拥有的一切,可他现在还有什么?


    工作?他在停职查看。


    身体?那时的他已然破败不堪。


    哈利的眉头紧锁,视线不经意间滑到床尾,眸光倏地凝滞。


    是名声。


    他救人的名声。


    莫里亚蒂用了树叶密信!


    夏洛克会频繁去他家的原因也变得清晰明了,因为要破解密码,需要更多纸条,他的爱人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对方知道这些密码他不可能随便烧掉或者丢弃,只会藏在家中,因而一次又一次地过去寻找。


    但这一切涌动的暗流,他却一无所知,甚至还沉浸在悠闲的美梦中,徒留夏洛克一人苦苦追寻。


    脑海中一切虚无缥缈的碎片在此刻终于铺就成一幅完整的画面,所有细碎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


    为什么贵族们会离去不回,为什么雷斯垂德跟卡尔这几天都没来过,为什么迈克罗夫特先生看他的眼神阴沉冷淡,为什么他几次三番撞到两人的争执。


    因为针对伊甸园的大网,终于要收紧了,而这其中,吸引全部怒火,迫使莫里亚蒂出洞的人,是他的爱人——


    夏洛克·福尔摩斯。


    对方替他扛下了所有。


    他还像个傻子一样,在数着日子等爱人回来。


    哈利想到这里,只觉得这几天躺着的床板都像被烈火炙烤过一般灼热,让他完全无法心安理得地躺下去。


    他轻轻打开窗户,浓雾让世界变得模糊,“真是一个适合逃跑的天气。”哈利轻声呢喃着,反手将病号服脱在床上,露出布满血痂的脊背,他从衣架上随便拎了件衬衫穿上,侧耳贴在门板,试图分辨外面的声响。


    夜晚的守卫总是更为松散,今日也同样如此,哈利透过门缝,发现守卫已经倚靠在墙边闭上眼眸,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将房门仔细关好,扯下床单,细瘦的指骨用力,伴随着轻微的“嘶啦”声,亚麻布料在浑浊的煤油灯下撩起细碎的尘埃,碎布条被他三两下结成绳梯,顺着窗户扔到外面,末端牢牢地系在铁架床上。


    布置好一切,他迅速套上风衣,攀上窗沿飞快滑下去,绳梯因为他的动作在砖墙上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哈利落地时习惯性单膝着地分散冲击力,只是他总会忘记自己的身体不比之前,膝盖撞到碎石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额头也因为剧烈运动混合着疼痛泛起一层薄汗,哈利随意地抹了一把,悄然起身,顺着医院的后门溜了出去,他本打算从后巷跑到前街再找马车,只是穿过街角时,身体就发出警报,让他不得不扶着墙喘息。


    月光下,哈利的下颌骨瘦削到宛如刀削,虽然脚步还带着虚浮,但背影却像出鞘的利剑,彻底斩断了与医院的连接。


    他要去找夏洛克。


    世界上可以有无数英雄人物,但唯独不能是他的爱人。


    他要带夏洛克回家。


    *


    不过他总不能漫无边际地追寻,而且至少也该拿上足够的钱币,哈利还是回了趟家,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第一时间回到卧室寻找自己藏起来的纸条,果然已经全部消失无踪,看来夏洛克不仅破解了答案,还将他的最后一丝“污迹”带走处理。


    哈利拂过自己酸软的胸口,迅速从家里出来,拿着钥匙悄悄进入贝克街221B。


    刚一进门,哈利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还以为哈德森太太出现什么问题,但屋子里并没有任何人,并且气味是从二楼传来的,他上去一看,夏洛克曾经坐着的扶手椅已然被烧得只剩架子,狼狈地摆在窗边,会客厅也像被砸过一遍似的,茶壶、餐盘各种碎片混杂在一起,让人无从下脚。


    这幅场景让哈利蓦地紧绷起来,很显然,莫里亚蒂的人已经跟夏洛克起过冲突了。


    那么为了将隐藏的莫里亚蒂引出来,夏洛克会去哪里呢?


    哈利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至少现在221B已经不再是“战场”,他还有时间探寻真相。


    【第十三场考试——消失的夏洛克】


    【考试时间:无限制。】


    【恭喜考生经过不懈努力进入高级考场,高级考场均为闭卷测验,试题及答案皆由考生自己发现,满分150分,考生及格分数变更为90分。】


    【考试成绩高于90分即可领取1英镑奖励,低于90分,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高级考场将不提供案件回溯及称号奖励,考生可凭金币进入系统商城购买。】


    【虽然考试时间无限制,但系统会有三次交卷提醒,若考生三次交卷提醒均选择不交卷,则考试失败后惩罚翻倍,若第四次提醒依旧不交卷,则在之前的基础上继续翻倍,以此类推。】


    【现颁发高级考试入场奖励:智慧水*2,考生可对已有称号进行升级哦~】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祝考生好运。】


    哈利都没读完内容,就先果断将智慧水用上,他不能放过一点薅系统羊毛的机会。紧接着,他看到最后一行,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到了高级阶段果然不一样,系统竟然还会有些“人情味”地给句祝福,但他并不想要这句祝福。


    什么叫考试试题和答案皆由考生自己发现,这跟给个标题写作文有什么差别,甚至人家作文还会给些要求,比如要求文体,比如有字数限制,再比如给点阅读材料,而他的考试,就让他硬写。


    还有消失的夏洛克,哈利用力将前面的词蹭了蹭,听着怪不吉利的。


    但是哈利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片刻,发现系统也还算是依靠题目引导他探索案件,以至于他现在来拆解这个题目时,发现自己竟然本能地罗列出几道像模像样的考题——


    1.夏洛克的基本信息


    2.夏洛克失踪的原因。


    3.如果夏洛克是主动离开,简述他选择的线索轨迹;如果是被动离开,查明嫌犯及当前夏洛克的所在地。


    在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学会了如何去拆解一个案件,进而有条理,分步骤地解决。


    这种感觉让哈利突然升腾起一种,他好像还可以的底气,进而沉下心,仔细摸索夏洛克的想法。


    既然要引蛇出洞,那么他们肯定不能把“战场”设置在伦敦周围,莫里亚蒂对伦敦以及伦敦罪犯的熟悉是他们无法估量的,所以如果他是夏洛克,就要将战斗的位置选定在伦敦,甚至英国以外的地方,但又不能太过遥远,像非洲这样的地方,坐船变数太大,一次船票的错过近乎半个月都不会再碰面,耗费时间还算小事,一旦把莫里亚蒂引丢了那无异于放虎归山,至于私人游艇……


    相信邮轮案之后,不管是夏洛克还是莫里亚蒂都会有所顾忌,担心对方下黑手。


    所以整个位置大概框定在欧洲,但是在这中间,又有一些国家成为上乘之选,比如瑞士、卢森堡、法国、比利时。


    哈利回忆着夏洛克曾经给自己寄过的跨国信件,简单拎出来几个国家。


    只这么想太过单薄,也幸而会客厅靠墙的书柜没有被战火波及,哈利熟门熟路地找出列车表,从5天前夏洛克离开的时间开始向后推。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发现上面竟然有用铅笔圈过的痕迹,在巴黎。


    这是个假动作。


    哈利的直觉在下一秒就报出答案,夏洛克永远也不会做出如此粗心的举动。


    而事实上,哈利对照着列车表仔细查了近3个小时,发现有一条隐藏得极深的“完美”线路——从坎特伯雷上车穿越全国去到纽黑文,经过卢森堡和巴塞尔到瑞士,他记得夏洛克说过,瑞士的日内瓦有他相熟的同学,他曾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


    哈利盘算了一圈,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地点,但是从伦敦到日内瓦并不简单,算上换乘之类的,行程大概得需要两天时间,没有任何容错的可能,他深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握紧拳头,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与直觉,赌一把试试。


    他从伦敦乘坐火车到多佛港,再乘船去到法国的加来港,紧接着从加来港坐火车到巴黎,又顺着巴黎的铁路到达日内瓦。


    在哈利觉得自己都要麻木,未仔细换药的伤口隐隐作痛时,他终于到达了日内瓦。


    然而,刚到车站,他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迈克罗夫特先生。


    哈利甚至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迈克罗夫特先生的眼眶通红,眼球布满红血丝,看着他的眸子仿佛滴下血泪,让哈利整个人咯噔了一下。


    “既然来了,就跟我走吧。”迈克罗夫特昂着头,手掌捂住眼睛,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蚀骨的恨意和痛苦,“去……”


    哈利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一般,耳朵传来一阵轰鸣声,他听见了什么?


    什么叫做……


    去见夏洛克最后一面?


    还有这张纸条。


    他是不是在做梦?


    哈利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眼泪在一瞬间浸透眼眶,却不是因为肌肉的疼痛,而是从心底传来的悲鸣,灼热的水滴瞬间打湿了手中的字条,但哈利连忙抹掉,像捧着圣物般举起,他反复阅读,仿佛牙牙学语的婴孩看不懂文字,虽然,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很抱歉,可能没办法与你一起养蜜蜂了。


    明明只有短短的一行,明明连字迹都如同云雾般仿佛能随时飞散,但在哈利眼中,却像巨石一样死死压在心头,两天没有休息好的身躯发出罢工的信号,他抓着纸条,颤抖着跪在地上。


    这封信说得从来不是什么蜜蜂,而是……


    生死相隔,再无归期。


    第126章 第 126 章 这才是他夏洛克·福尔……


    直到很久之后, 哈利依旧没有找寻出当时去往目的地的记忆,他好像天然屏蔽了那些事情,甚至可以说, 他是被巨大的轰鸣声唤回神智的,那时,他的眼前已然出现如雪山崩塌般磅礴的瀑布, 乳白色的水流奔腾着砸向无尽深渊,倾斜的水流卷着白雾冲天而起,迎头罩人一脸潮湿,水花向上飞溅,噼里啪啦地砸在两侧黑煤般的山岩上, 璀璨的光辉宛如宝石装点。


    这无疑是一幅相当壮美的画面,可哈利没有半分想欣赏的欲求。


    “夏洛克呢?夏洛克在哪里?”


    他的眼睛焦急地四处张望,恨不能一下将全场覆盖。


    华生也是被人搀扶着的,他手指虚弱地指向瀑布, “在下面。”


    “下面?什么下面?”哈利的瞳孔紧缩,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 夏洛克怎么可能,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华生指的方向是一条半截小径, 能凑上去看见瀑布全貌,但看完必须原路返回,没有其他前进的空间。


    哈利在即将踏上小径的瞬间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一抹猩红下一秒就附着在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浓厚的血腥味冲刷着鼻腔,他得冷静下来,这是……


    哈利闭上眼睛, 忍着刺骨的疼痛强迫自己下定义,这是“案发现场”,必须谨慎对待。


    他蹲下去,近乎贴着地面,但实际上,证据仿若白纸上的一滴墨汁般明晰,小径的起端有4双脚印,华生、夏洛克、莫里亚蒂以及……


    华生沉默地跟在他身边,脚步依旧虚浮,但在注意到哈利的视线时依旧强打起精神解释,“我们是听旅店老板介绍这条瀑布,以及这个著名‘观景地’才过来的,只是还没等走上这条小路,就有一位瑞士少年拿着信跑过来将我叫住,说旅店里有一位英国女士,正处于肺结核晚期,突然咳血,并且在生命的尽头,她希望有一位英国医生给她医治,我当时竟然真的信了,我……”


    华生的声音哽咽,用力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么明显的陷阱,我竟然没有怀疑。”


    “夏洛克呢?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哈利的声音嘶哑得像油尽灯枯的老人,要不是华生离得近,这份缥缈的话语会直接被震耳的水流声冲洗干净。


    “他说要在这个位置逗留一会儿,然后翻过山头,前往洛森罗伊,让我晚上跟他汇合,紧接着我就离开了。”


    脚步的痕迹符合华生的表述,有一双脚印确实迅速离开,但还剩下三双。


    那双比较小,大概只有8英寸多些的,哈利判断就是华生口中的瑞士少年,这双鞋印没有跟着华生一起离去,也没有顺着向小径走去,只是在道口徘徊,“华生,你对瑞士少年还有多少印象,他也是‘伊甸园’的人。”


    哈利转过身,抓住华生的手肘,随着他的话,全场所有警官的视线都瞬间扫过来。


    “那位少年显然只是个小角色,没有杀过人,胆子不大,所以他必须在这里看着夏洛克,防止对方离开,夏洛克甚至还跟他交流了几句,注意这两个脚印的距离,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靠近,脚印并不凌乱,脚掌的压痕更深,看来夏洛克已经成功找到切入点,引起少年的关注,他的身体前倾,在跟夏洛克交流,不过很快,莫里亚蒂就出现了。”


    “莫里亚蒂来了之后,就与夏洛克一起走上小径,这个少年仍在路口徘徊了一阵才离开。”


    “你怎么能确定他在路口徘徊过,我下山的时候往回看时,也没有看见他的踪影啊。”


    “因为你看这里,他的脚印有一半压住了莫里亚蒂的脚印,说明是在莫里亚蒂走之后,他还在此处停留,他可能循着夏洛克说得那般,翻过山离去,又或者比你慢了很多。”哈利压抑着情绪,感觉自己的胃都跟着哆嗦起来,嘴上却还轻描淡写地移开话题。


    这座山非常陡峭,不管是想下山,还是想翻山,都得重新回到原点再选择新路,华生走得就是唯一的路径,哈利甚至猜测,华生说不定在那个空间里,跟莫里亚蒂擦肩而过,但是即便他悲伤愤怒至此,也控制住没有将这句堪称“尖锐”的话说出来,如果让华生知道的话,对方肯定会更加自责痛苦,但是……


    华生何其无辜。


    在知道瑞士少年或许也是伊甸园的人,华生像是突然有了些“价值感”,他拼命想为福尔摩斯做些什么,因而近乎挖空脑壳地回忆起那位瑞士少年的情况。


    但事实上,迈克罗夫特已经跟当地政府打好招呼,先一步派人搜查,不过他还是希望可以从华生那里知道更多新线索,降低搜索范围。


    夏洛克,你最好如同曾经答应我的那般,安然无恙。


    迈克罗夫特压制着自己酸涩的眼眶,咬牙切齿地回忆,不然说什么接纳哈利·查德威克,做梦去吧,我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如意。


    哈利没心情也不在意迈克罗夫特他们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追随着脚印,他们顺着小径向前,在几乎尽头的位置,有一块供人倚靠的山石,似乎是专门安置在这里,提醒旅人不要太过专注景色忘记脚下。


    莫里亚蒂的脚步停在山石一米左右,变得散乱起来,像是在徘徊。


    有什么值得徘徊的?


    哈利循着夏洛克的脚印,来到山石面前,紧接着,他看到了无比眼熟的登山杖。


    这是他们一起买的,在蒙塔格街附近的杂货店,在他的劝说下购买的,他不会忘记。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哈利发现夏洛克虽然精力旺盛,熬夜早起都不在话下,但实际上,他除了练习拳击或者调查案件之外很少出门,如果某天没有提前规划去看书查资料,那大概率饭是随便对付的,觉是晨昏颠倒着睡的。


    一开始还能好点,因为没有交换房门钥匙,夏洛克还会强撑着给他开门,让他见到直立的、完好的人,因此哈利虽然对好友的作息有过不解,却也选择尊重,可自从钥匙交出去之后,对方就毫无顾忌起来,时常是实验药品摆了一桌子,本人面容苍白地倒在床边,吓得哈利次次进去都要先探一下好友的鼻息。


    事情不能这么下去了,他想着,所以硬拽着夏洛克出来,购买些运动器械,他们可以作伴一起锻炼。


    哈利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晰,他也不是什么喜欢锻炼身体的人,毕竟平时的训练已经足够艰辛,但只要这个钱花出去,他就必须要用够本才行。


    不过锻炼讲究循序渐进,尤其是夏洛克抗拒的话语都被他执着地压了下去,周身都散发着拒绝的情绪跟他出门,他再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夏洛克会很生气。


    哈利不想跟夏洛克吵架,他只想让夏洛克平安健康,所以两人各退一步,买了登山杖。


    为此,他还特意跟老板讲价,用近乎买一送一的价格顺利拿下。


    只是,他的登山杖还在家里等待“同伴”一起游玩,他的爱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哈利攥着登山杖的手用力到颤抖。


    山石上不仅有登山杖,还有一件擦到发亮的银烟盒,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刚要蹙起眉,迈克罗夫特就从不远处跟上来,“里面曾经有四张纸,其中之一给了你。”


    哈利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在手心下面的衬衫口袋里,装着那封名为“遗书”的信。


    “剩下的三张呢?”哈利控制不住地开口问道。


    “是写给华生的。”


    可为什么,他才只有短短一张。


    纵然可以用纸短情长来遮掩,但哈利知道,夏洛克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缘由。


    “华生,”哈利转身直接冲华生喊话,“你的信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华生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仔细地从口袋里掏出来递过去,笔记比写给他的那一句要刚劲清晰得多,指示也相当明确,仿佛在书房写出来似的,没有半点颤抖,反观他这封,却带着如烟雾般的缥缈和细微地抖动。


    哈利并不怀疑这两封信出自不同人之手,夏洛克的字迹和情绪没人比他更了解,对方是经历了什么?


    哈利看着他给华生的信,上面交代了莫里亚蒂徘徊的理由,就是为了让他留下遗书,莫里亚蒂甚至还跟他交流了摆脱警察的方案,但是哈利将目光锁定在中间的那句话——


    “一想到我能为社会除掉因他而带来的灾祸,我就非常高兴,尽管这恐怕要让我的朋友们感到痛苦。”①


    夏洛克的朋友有限,尤其是经历过大小案件之后,能继续交流的寥寥无几,他还记得之前曾经在吃饭时,对方跟他和华生谈过这件事,说至交好友除了他们再无其他。


    可他的身份已经不只是好友,那这个朋友们……


    还有,夏洛克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自己的侦探生涯到了关键时刻?


    除了贝克街的那场火之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夏洛克到底经受了什么?


    可对方甚至还平淡地给他送饭、读报纸、点评即将到来的女王庆典毫无新意可言。


    哈利想到这里,心脏都跟着攥紧。


    原来他的安稳平静,是夏洛克抗下一切狂风骤雨,可笑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从未有过一刻,哈利如此地厌恶自己。


    他就是灾祸本身。


    滔天的水流似乎砸错位置,兜头溅了他一身,但也同时将他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勉强抽离,冷静哈利,冷静,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该分析的是,为什么夏洛克的笔记差别如此之大。


    很显然,两封都是夏洛克的遗书,可对待华生时,指令清晰准确,包括自己的遗产分配、定案材料都写了出来,等等!


    哈利看到第二页的一行写着:请告诉亨利·哈里斯警官,他用于定罪的文件放在M的文件架里。


    亨利·哈里斯?


    在他们曾经都怀疑这个人是卧底时,夏洛克怎么可能将拼死才获得的证据轻描淡写地交出去?


    这封信是障眼法?


    难道夏洛克没有……


    还没等情绪反射到达大脑,理智就疯狂发信号压了下去。


    还是不对。


    因为夏洛克给他的那封信里,那份无法造假的自然颤抖和轻飘飘的笔记,都说明对方在真实的紧张。


    他看到了什么,情绪才会变化得如此大?


    莫非……


    哈利原地绕了一圈,视线飞速地四处探查,很快,他在头顶偏右,一个没有路可以直接上去的山顶位置发现了一处凹陷的树枝,而树枝后面,“那里,福尔摩斯先生。”


    他急切地开口,“那个位置不对劲。”


    “确实,我们刚才看过,那里曾经站了个人。”


    哈利听到后只觉天旋地转,站在那个位置注视着下面的人,想也知道是敌非友,再加上瑞士少年,夏洛克是在跟3个人?*? 抗争。


    为什么夏洛克只留给他一句简短含糊的信息?


    为什么字迹在短时间内变化如此剧烈?


    为什么明明知道亨利·哈里斯有问题,还要在信里提及他,并且透露着信任?


    这一切都有了结论。


    夏洛克在写到一半时,发现了隐藏的第三人,他冷静地判断出自己没有战胜的可能,所以抓住最后机会,布置迷局,这样即便他跟莫里亚蒂同归于尽,剩下的成员谨慎地过来检查遗书,也不会发现问题,甚至因为亨利的事情,他们还会“大发慈悲”地将遗书留下,让现场更加真实。


    至于他,哈利闭上眼眸,像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脊梁般弯下腰,双手死死扣着膝盖,一颗颗水滴落在泥土中,砸出零星灰烬。


    只有在面对他时,夏洛克的冷静之下,终于带出了些许情绪,他有千言万语,却在理智的强行压制下,徒留颤抖,而没有吐露半分。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哈利现在已经拥有准确且完整的答案,它代表着——


    他,哈利·查德威克,是死了一个约定一起养蜂的朋友,而不是爱人。


    他不是一个被当下唾弃的“鸡-奸-犯”。


    自此,他再也没有任何把柄落在伊甸园手中。


    他可以活在阳光下,拥有光辉的前景、璀璨的未来。


    这就是夏洛克的遗书代表的含义。


    这才是他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爱情。


    是冷静之下,理智之内,无法控制的偏爱和保护,如铜墙铁壁般将他牢牢封锁。


    而他,却永远失去了对方。


    第127章 第 127 章 街角重逢


    哈利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加上剧烈翻滚的情绪,让他的胃都跟着抽痛,但越是疼痛, 他就越发冷静。


    小径的尽头杂乱的脚印交叠凌乱,而最让哈利悲痛的,是悬崖边上近乎圆润的石块, 上面还残留着尘土以及鞋底摩擦的痕迹,从纹路来看,是夏洛克的鞋印无疑。


    他知道,夏洛克就是踩在这里,失去平衡后掉下悬崖。


    【考生是否选择提交试卷?】


    哈利没有管系统提示, 任由它的倒计时结束,重新归于沉寂。


    他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抠着地面的尘土,探出头, 瀑布溅起的水雾糊住视线,冷冽的风携着轰鸣声冲撞耳膜,下方的深渊仿佛张着嘴的巨兽, 他尽可能长大眼睛,才看见零星细节。


    在悬崖边上, 靠近他这一侧有一个大约3英尺的平台,然而不幸的是,那个平台上挺立着近乎同样大小的球形巨石, 所以即便夏洛克能侥幸落到此处, 也会因为惯性滚落下去。


    哈利闭上眼眸,弯下脊梁,额头抵着那块留下印记的光滑岩石, 刺骨的冷意浸透皮肤融进血脉,像是逼迫他接受一个近乎匪夷所思的事实——


    夏洛克永远地离开了他。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优柔寡断,不曾在苏格兰场认罪,所以夏洛克不得不一次次给他打补丁;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明明夏洛克跟那些贵族表现得如此明显,他却以为风平浪静;因为他的胆小怯懦,如果曾经与莫里亚蒂见面的任何一刻,他能直接与对方同归于尽,这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同?


    所以,从源头来看,杀害对方的凶手就是他自己。


    没有哪一刻,哈利像现在这般理解阿尔伯特得知真相时的心情。明明是自己背负的曾经,却害得爱人失去生命。


    这真是,太可笑了。


    哈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极致的悲痛竟然给他带来极端的冷静,他踉跄着站立,朝深渊郑重又肃穆地鞠了三次躬,等再次直起身时,眼底已经没有任何湿润。


    事情还没有结束,虽然伊甸园的人都抓了七七八八,但是审查才刚刚开始,更何况……


    那个瑞士少年或许并不难找,可藏在悬崖顶上的男人,却无处寻觅,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他朝着激荡的瀑布,露出温柔的笑容。


    所以夏洛克,请在那边稍作停留好吗?


    转身的刹那,刚才的柔软仿佛是一种错觉,哈利走到迈克罗夫特面前,语气平和冷静,“福尔摩斯先生,敢问我的停职期结束了吗?”


    福尔摩斯看向对面人,曾经的查德威克站在他眼前时,总会有点紧张瑟缩,可如今,这位青年的眸子里只剩下平静,就连询问中也带着笃定,虽然态度依旧恭谨,可身体挺拔紧绷,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坚定而执拗,恍惚间,迈克罗夫特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


    “如果你的身体没有问题的话。”福尔摩斯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于是,经过两天的行程,哈利再一次踏入苏格兰场的大门。


    没有欢迎仪式,因为所有人都恨不得劈成两半,监狱、审讯室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罪犯的档案恨不能摞到天花板上,他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站在办公室门口,听他们一边讨论一边汇总记录。


    “我们一共抓了多少人?”


    “从奥菲斯开始到现在,光咱们苏格兰场就有281,算上其他分局的话,我记得昨天统计完好像总共是579个人。”


    “他们真是疯了!信什么伊甸园这种鬼东西。”


    “谁说不是呢。”


    579,真是惊人的数字,哈利垂下眼眸,但这还不是终结。


    “你可算是回来了。”雷斯垂德路过办公室,抬头看见哈利,刚一打照面就拉着他往审讯室走,没有半点寒暄,更没有询问夏洛克的事情,雷斯垂德自认在知道这件事时都无比悲痛,更遑论哈利,但目前这个状况,比起缅怀,他们更需要将这份悲痛化为力量,把伊甸园的人都钉死在耻辱柱上,送他们下地狱。


    “眼下审讯室有个人拒不认罪,尼尔,哦对了,他是你的徒弟,正在里面审着呢,具体材料都在他这里,我先去另一间审讯室。”雷斯垂德三言两语总结完,像一阵风似的离开。


    他都有徒弟了?


    哈利的脚步下意识停顿住,可紧接着就大踏步跟上,无所谓,反正不会很久。


    审讯室里,他看到两位警官配合着询问,那个年轻人肉眼可见地稚嫩,时常卡住需要旁边人递话头。


    看来这个人就是尼尔。


    哈利只看了一眼,就垂眸盯着手里的记录。


    或许记录也是那位年轻人写的,带着青年的热烈、细致,显得啰嗦冗长,哈利尽量从繁杂的信息中抓取重点,嫌疑人名叫凯尔·格雷,47岁,跟一名55岁,带着2个女儿的阔太太结婚,两年前妻子死亡,并且不幸的是,大女儿因为思念母亲情绪激动一年前病逝,小女儿则是两天前被男朋友约瑟夫·埃文森在家中杀害。哈利眉头轻挑,因为他看到记录上写着,这位格雷先生前天才来苏格兰场报案,今天就变为嫌疑人。


    他是在夏洛克提供的伊甸园根据地聚会中被逮捕的,但从目前来看,这个人很可能狡辩说自己什么也不知情,毕竟他们的聚会打着的旗号是戒酒运动,他作为一个亲人接连去世的可怜人,酗酒似乎也能说通,而戒酒就更说明他想重新开始。


    至于小女儿去世的案发当晚,他跟朋友应酬,出门的时候匆匆撞见女儿带着男朋友回家,他记得那人的眼眸是蓝色的,还带着紫色的波点领带,他女儿和约瑟夫并没有注意到他,而他自述后来喝了不少酒,回家就躺在屋子里,没听到隔壁女儿的求救声,第二天早上在饭桌一直没等到女儿,让侍女上去查看时,才发现女儿已经仰面死在床头,是被掐死的,尸体上布满吻痕,窗户开着,窗台外面的脚印顺着草坪一直通往街道,而约瑟夫至今没有踪迹。


    哈利沉默地翻到下一页,上面还画着格雷先生与女儿的房间图,两间屋子的结构很像,位于一楼,南边有一扇大玻璃窗,床放在中央的位置,区别在于女儿的床尾是衣橱,而格雷先生的床尾除了衣橱外还有一幅挂画。


    与男人不同,侍女倒是看到了约瑟夫前来,但是,哈利轻轻捻动纸页,“侍女现在在这里吗?”他偏头向旁边的警官询问。


    “在,我让她过来。”警官点头把人叫来。


    “前天晚上你见过约瑟夫吗?”


    “当然先生。”


    “他穿得什么衣服?”


    “一件深蓝色的风衣,带着领带,还有黑色裤子。”侍女说得跟哈利手里的证词完全相同。


    “具体什么领带还有印象吗?”


    “是一条格纹的蓝绿色领带先生。”


    “你确定吗?”


    “我确认无疑,因为吃饭的时候上面还撒了汤汁。”侍女肯定道。


    “那你有注意到约瑟夫的瞳孔颜色吗?”


    “跟您颜色差不多。”侍女看向哈利,“但是比您的还要浅一些。”


    “这!”旁观的那位警察显然愣住,他们之前没有询问过如此详细的信息,毕竟一个人的衣着和瞳孔颜色这么简单的问题太容易暴露了,所以简单对了一下有领带,就揭了过去,但没想到,真是这里存在问题。


    哈利挥了挥手,示意同伴别说话,他语调轻快地问出下一个话题,“那你知道约瑟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不清楚,我只记得老爷回来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我当时刚热好牛奶,就听见他进屋,去搀扶的时候还被他推开,说要喝热水,我就连忙去拿热水,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醉醺醺地瘫在沙发上了,我连忙求助马夫先生,将他搀扶着送回房间,后来我回房间就没再听见声音了。”


    “你怎么没拜托约瑟夫来帮忙?”


    “那可是小姐的男朋友。”侍女一脸震惊,“而且老爷从没见过他,只听小姐提起过,万一老爷醒了打他怎么办?”


    “格雷先生还有醉酒打人的毛病?”


    “也不算打人,就是情绪比较激动吧。”侍女连忙描补。


    “原来如此,对了女士,那天是不是下过雨?”哈利转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对啊,伦敦已经一连三天都在下雨了,您不知道吗先生?”


    “好的,感谢您的配合女士。”哈利没有接话,只是收敛手里的材料,起身朝侍女微微颔首离开。


    “我还是不明白,查德威克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警官三两步走上前,试图追问。


    “等你进去就懂了。”哈利轻声开口,修长的手指旋开审讯室把手,尼尔和那位老景官已经陷入僵局,至于他们对面的嫌犯,倒是低眉顺目地看起来十分配合。


    “警官先生,我只是想参加一次戒酒活动,至于什么伊甸园我真的毫不知情。”格雷看到哈利,目光里带着无奈,脸上的每一丝皱纹似乎都诉说着可怜。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哈利一边答复着,一边跟老警官交接,他能明显看到对方松了口气,至于尼尔,则是用力绷紧脊背,打起精神。


    “只是审讯时间还没结束,不然我们随便聊聊。”哈利身体放松下来,向后靠在座椅上,一脸闲适,“就比如您身上的紫色领结还挺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格雷本能地低下头,指着自己的领结,“先生,它是蓝色的。”


    “怎么可能,我敢打赌,它明明是紫色。”哈利完全不敢置信,转头看向尼尔,“是紫色没错吧。”


    “是……”尼尔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下,看向格雷。


    “上帝!”格雷双手交叉,身体前倾,碰倒一旁的羽毛笔,“小伙子你得坚持真理,这分明是宝蓝色的。”


    “确实是宝蓝色。”尼尔哼哧了一下点点头。


    “老天,我一定是加班加昏头了。”哈利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看我找的这个话题,如此不合时宜。”


    “没关系先生,”格雷抬手扶起羽毛笔,小心翼翼地摆到原位,哈利注意到他的眉梢微微上挑,可这并不足够。


    “既然如此,不如聊聊您的孩子,小女儿的事情我很抱歉,那您大女儿结婚了吗?”


    尼尔只恨不能将旁边警官的嘴捂上,对方是没看记录吗,格雷先生这个可怜人,现在已经孤身一人了。


    “先生,”格雷的脸色难看了一些,“我的大女儿已经在1年前病故。”


    “真是可惜。”哈利像是读不懂气氛一般感叹着,“看到您就能想见,她一定非常美丽。”


    “事实上,虽然我把她视为亲生女儿,但她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先生。”格雷的手指在桌面不耐烦地轻点着。


    “啊?”哈利震惊地抬起头,“那您将她,捐给医学事业做贡献了吗?”


    “先生!”格雷的脸腾地一下涨红,恨不能站起来,“您这个猜测实在太失礼了,她当然会和她妈妈在一起,都在,”他像是猛地反应过来一样,含混地嘟哝着,“后山上。”


    多亏哈利的耳朵好使,才没有错过这个词。


    “所以约瑟夫也被你埋在那里对吗?”哈利的神情陡然一变,充满压迫感地向前倾,“你杀了他,还把女儿的死嫁祸在他身上,我说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


    “你当然知道,”哈利的声音几乎压着对方的尾音,“你说看见约瑟夫来的时候,他带着紫色波点领带,还有一双蓝色眼眸,那么我想请问,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你还有印象吗?”


    “我没注意,我当时着急去应酬,只是随便看一眼,他的波点领带太不庄重,让我记忆深刻。”


    “哦,因为太不庄重啊,”哈利重复了一遍,转而提起下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约瑟夫的?”


    “那当然是因为他跟我女儿黏在一起,”格雷的双手攥紧,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们黏在一起,你都能从中看到那条不庄重的紫色领带和蓝色眼眸,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衣着。”哈利笑着开口,“但是,似乎你的注意有些问题,侍女的证词上说,约瑟夫带着的是蓝绿色的条纹领带,而且眼眸也跟我一样是咖啡色,你刚才如此贴心地纠正我的言论,不会自己看错吧。”


    “我,”格雷的眼睛变得紧张起来,“我可能就是匆忙瞥过,没有完全看清。”


    “你是匆忙瞥过没有看清,还是你只能看到这么多?”哈利的声音无比冷冽,向利剑一般直指核心,“我倒是好奇,你是从什么角度,才能看到波点领带与蓝色眼眸,而无法注意到衣服搭配。”


    他站起身,走到格雷旁边,盯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笑着开口,“又或者说,你的角度根本就无法看见全貌,就比如……”


    “偷窥。”哈利轻声说道。


    格雷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控制着自己不能转头,但僵直的身躯已然足够明显,一旁的尼尔嘴巴张大,像是看魔术一般怔愣。


    “要知道光线是最会骗人的,尤其在夜晚,你透过屋里的孔洞和女儿衣橱的缝隙窥探,昏黄的煤油灯跃动者,将图案切割为碎片式的光斑,颜色也带来偏差,所以你才能信誓旦旦地说出紫色领带之类的话。”


    “不必狡辩,我们已经从牛奶杯里化验出安眠药物的痕迹,你证据确凿。”


    “我刷过杯……”格雷在哈利的压迫下口不择言地辩解,等他意识到不对捂住嘴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你这个魔鬼!你会下地狱的!”被人拖出去之前,格雷失控地朝哈利破口大骂,哈利整理着手边的资料,没有半分表情变化。


    他当然会的,他会赎清罪孽,然后去找夏洛克。


    倒是尼尔气愤地跟对方对骂了两句,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哈利,“警督,你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想到他杀了约瑟夫,而不是约瑟夫杀了他女儿之后逃逸的?”


    “最开始他的表述就有问题,一个人看其他人是从整体到轮廓,而他只盯着几个点,不像是正常的视角,我判断很有可能是偷窥,基于此,他对他的女儿是存在掌控欲的。并且他跟他的小女儿之前处于一种微妙的共生中,他们都没有其他人陪伴,直到这个女儿找到了恋人,就像笼中鸟试图飞翔,这是一种背叛,他将面临着人财两空的局面。”


    “而且扼杀本就是一种试图恢复掌控欲的情感,他会觉察到生命在他手中,为他所控。更何况,尸体是仰面,这是他对‘注视’的一种需求,在最后的时刻,他希望得到女儿的关注。”


    “至于约瑟夫,一个挑战他权力的家伙,他怎么可能放过对方,但不巧,最近女王庆典的筹备以及对‘伊甸园’的抓捕行动,让伦敦的治安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他没办法拖着尸体随便乱走,如果有个近距离、能安放尸体的位置就再好不过,我本以为他会放在地下室或者什么地方,不过他提醒了我,后山,妻子跟女儿的埋葬地,那才是万无一失的尸体存放处。”


    “老天,”尼尔抓着头发呢喃,“亏我之前以为他是个可怜人。”


    哈利收拾证词的手顿住,偏过头,不像刚才那般耐心解释,咖啡色的眼眸带着冷漠,“他们可怜,那受害者怎么办?”


    “我……”尼尔不明白哈利为什么情绪一下就变了,有些瑟缩地试图解释,“我以为……”


    “没有以为,”哈利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只要记住,伊甸园不存在任何好人,我们抓捕的方向没有丝毫问题,当下要做的,就是撬开他们的嘴巴,清算他们的罪恶。”


    这些地点是夏洛克一个个圈出来的,怎么可能有错。


    “目前我们共抓捕犯罪分子579名,但你知道已知的,与伊甸园有关的案件是多少起吗?”哈利不等尼尔开口便回答出来,“超过700起。”


    平均一个人身上背着不止一条人命,“没有人值得同情。”


    哈利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全靠最后丁点理智止住已经冲向嘴边的话,他们都该死。


    尼尔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垂着头,跟他的“老师”一起,等待下一个罪犯的到来。


    【考生是否选择提交试卷?】


    哈利依旧没有管系统的提示,理智上他知道夏洛克走了,他没必要拖延交卷时间,但情感上,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从这天起,哈利的生活无比规律,睁开眼简单洗漱吃过饭就进审讯室,看着无数犯人平静进屋,再歇斯底里地咒骂离开,他接受了无数个下地狱的诅咒,并衷心希望可以早日达成。至于夜晚,他就窝在犯罪档案室,调阅一份份档案,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是的,他还在找线索,因为跟莫里亚蒂一样,有两个极为关键且凶狠的嫌犯逃脱了抓捕:塞巴斯蒂安·莫兰、曾经射伤他的弓箭手。


    而且……


    哈利的手指划过书页,他还记得在养伤期间跟夏洛克讨论的问题。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夏洛克会知道8点沉船,又为什么会往外跑?


    “因为8点座钟的机关将启动,哈利你要知道,如果劳伦斯想隐藏自己,他甚至连怀表都不会带,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导致任务失败,所以他必然藏匿在安静的空间里,静待一个指令,而那个指令,就是座钟爆炸,他知道8点到了,可以完成接续计划。”


    “什么接续计划?”他忍不住问道。


    “更多的爆炸。”哈利记得夏洛克回答时,还在他嘴里塞了块苹果,那是他一天的份额,他就凭借着一点清甜支撑着每天乱七八糟的药剂,现在想来也是如此,死死抱着跟夏洛克的回忆,强撑着继续在暗无天际的长夜中流浪。


    “珠宝展里那点□□根本不足以炸毁整艘邮轮,然而等我下去之后才发现,哪怕算上下面的□□,离曾经丢失的份额也还有段距离。”


    思及次,哈利摩挲着案件记录,嘴唇紧抿,剩下的炸-药去哪里了呢?


    只是现在,没人会解答他的困惑,他只能抱着繁杂的思绪以及冰冷的记录,蜷缩在角落的简易床板上,度过混沌的黑夜。


    在这段黑暗又熬人的时光中,哈利无数次撞见其他年轻警员围在一起说他恐怖。


    “简直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


    “上次的审讯才用了半小时,上帝,半小时!”


    更有人会觉得他冷漠,他还听见尼尔跟雷斯垂德询问过,他是不是从来没有露出真实的、不带讥讽的笑容。


    “当然不是,哈利曾经是我们这批里脾气最好的。”


    “那家伙甚至有些胆小。”


    只是看样子,尼尔没有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哈利只是抱着胳膊靠在墙角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又转身进入档案室。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足足两个月,从初夏到初秋,他们终于结束了对所有犯人的记录与审核,这期间有2次系统提醒交卷,但哈利都没有回应,惩罚已经因此翻了两番,甚至最后系统再也没弹出来提交按钮,他猜测说不定系统已经发现了他摆烂的思想。


    而这两个月里,除了没有提交试卷外,哈利也没有回过家。准确来说,是从夏洛克走之后就再也没踏入贝克街。


    他回来后的第一天,就拜托尼尔把他的换洗衣物跟洗漱用品从家里拿了出来,他们当中只有尼尔能无所顾忌地进入贝克街,没有一点感伤。


    “对了,记得不要动我门口的花盆碎片。”尼尔实在是过于勤劳,哈利害怕对方直接将他门口的花盆残片扫干净。


    那些碎片对于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那是夏洛克碰倒的。


    “哈利,抱歉,我不小心将你门口的花盆打碎了。”当时的夏洛克是这么说的。


    “你有没有踩到,受伤了吗?”哈利倒是不在意什么花盆,反正他用的是最便宜的小瓦盆,4便士一个,多买五个还能跟老亨利讲价。


    等夏洛克摇头之后,他才放下心来,安抚对方,“没事,我的花盆确实摆的有些碍事,等回去我换了就行。”


    只是那件事之后,打碎的花盆有了别样的含义,哈利想,他可能会永远把那些残片留在门口,当做夏洛克存在的证明。


    伊甸园的案件彻底陷入僵局,哪怕哈利再三跟卡尔警司强调这中间存在的问题,甚至他们还彻底撕破脸,将亨利·哈里斯关进审讯室询问,可惜一无所获,只知道伊甸园当时需要完整的管道分布图,并且叮嘱对方好好工作。


    这两个信息都没什么用途,因而调查无奈宣布暂停。


    “你可以找信得过的伙伴组成小组,等发现问题随时重启,但是哈利,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一个月后的女王庆典,从白金汉宫到威斯敏斯特教堂,还要去往威斯敏斯特宫进行演说,届时全伦敦所有政府官员都会在那里汇聚,我们不能有半点失误,你能明白吗哈利?”


    孰轻孰重他当然明白,哈利只能点点头,遵循一切安排,但就像卡尔说得那样,他私下找了雷斯垂德、格雷格森他们几个,约定特殊符号,只要他传递这个符号,他们需要迅速配枪进行支援。


    夏洛克离开的时间似乎很短暂,又好像很漫长,等哈利从卡尔警司办公室出来,撞见门口的大福尔摩斯先生时,甚至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大福尔摩斯先生消瘦了不少,曾经海豹般宽厚的手掌都缩小了些,隐约能看见支撑的骨头。


    哈利以为大福尔摩斯先生是要找卡尔,轻声打了个招呼就想让开位置,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抓住了他的手肘,眼底的情绪起伏不定,他们就这样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


    哈利能明显感受到对面人的挣扎,虽然他不明白缘由,却还是静默地等待着,直到听见低沉嘶哑的嗓音叮嘱他,“明天女王陛下想见你,换上新礼服收拾好自己,另外……”


    他顿了片刻才挤出一句,“等庆典结束过来找我。”


    哈利不明缘由,但也知道女王陛下的召见不是他能随便询问的,只沉默着点头。


    既然是福尔摩斯先生特意叮嘱过的着装,就不能随便洗漱套上礼服应付过去,看来,他不得不回趟家了。


    但是哈利依旧尽可能地拖延脚步,以至于到了第二天5点才浑身抗拒地从苏格兰场往家赶。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即便5点也只有一层薄纱般的雾气,想来阳光一晒就会无影无踪,哈利乘着马车从苏格兰场出发,路过他这一年数百次经历的街道,当车拐入玛丽勒本街时,透过朦胧的煤气灯,哈利注意到那家他跟夏洛克时常光顾的肉铺,老板已经早早地开门营业,穿着麻布围裙的店员往挂钩上挂火腿,铁钩的碰撞声如此熟悉,夏洛克最喜欢他们家的火腿,每次用这家的火腿做温斯利代风味火腿蛋时,对方总会用手指轻快地敲打桌面,眯着眼睛吃掉一大盘。


    只是……


    麻木了两个多月的神经好像终于找到连通大脑的线路,哈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攥紧,尖锐酸涩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紧接着肩膀违背理智地颤抖,最后仿若寒风中的枯叶般,全身都在抖动,哈利捂着脸,指缝间渗出的水渍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喉头溢出的呜咽声像是野兽的悲鸣。


    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带着奇妙节奏的敲击声,也不会有“方便的话多煮些咖啡,不方便也想喝”①的可爱要求,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爱人。


    “先生,您要停在贝克街哪个位置?”


    车夫的询问声强迫哈利从痛苦中脱离,他只能狼狈地擦干泪水,掩藏伤疤,重新披上“正常人”的外皮,声音却难掩沙哑,“您先往前走。”


    哈利透过窗户看到自己的住处,正当他即将喊停的那一刻,视线突然在地上的花盆碎片上停滞。


    碎片,被踩烂了。


    他家里有人。


    “麻烦您继续向前走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做。”哈利清了清嗓子,语调上扬,像是没有发现半分不对劲。


    车夫倒也好说话,指挥马车继续行驶,走出贝克街,而哈利就在最近的街角找到自己熟悉的杂货店,买下几张纸,“亨利,现在立刻去苏格兰场,把这个交给雷斯垂德,我给你一先令的车费。”


    他不知道家里都有谁,但没关系,就像夏洛克那样,他可以成为标靶,引蛇出洞。


    哈利在店铺磨蹭了一会儿,直到计算时间差不多,才重新找了辆马车,绕了好大一圈,从苏格兰场方向重新驶入贝克街。


    他仿佛什么都没察觉般掏出钥匙开门,紧接着,太阳穴被冰冷的圆管死死抵住,“好久不见啊,哈利·查德威克先生。”


    哈利的眸子一凝,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这个声音他相当熟悉,曾经在莫里亚蒂办公室听到过多次,是塞巴斯蒂安·莫兰。


    但似乎,莫兰对他的颤抖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孬种。”他冷哼着,手腕翻转,枪托狠狠砸在哈利的肩膀上,“你做好为教授偿命的准备了吗?”


    哈利还没有彻底养好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踉跄着跪倒,膝盖磕在地砖上,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哀嚎着嘴上不住地祈求,“我、我也不想的,我得活下去,我……”


    但实际上,他抓住每一次抬头的机会,迅速扫过会客厅数清人数,一共13人,但是,地面有雷-汞!


    他的瞳孔紧缩,话还没说完,腹部就猛地被人踹了一脚,剧痛让他弓成虾米,酸水一股股地冲上喉咙,但紧接着,就被莫兰又狠狠地拎了起来,“活着?*? ?谁不想活,你害死的那些兄弟姐妹不想吗?教授不想吗?”


    莫兰说着,本就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球变得更加骇人,恶毒地盯着哈利,“现在,该让你尝尝死亡的滋味了。”


    “不,不要。”哈利展露出卑微的可怜虫模样,抱着莫兰的胳膊苦苦哀求。


    莫兰找他还有用,这是哈利敢闯进来的原因,他那两个月虽然大部分待在苏格兰场,但偶尔也会出来,只不过时间很短,可即便如此,那位弓箭手想要夺他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他们一直窝藏在他家,这就说明他们还需要他,所以哪怕吃些皮肉苦,他也要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很有用的,求求你,”哈利眼角挤出泪水,狼狈地打着摆子,“我什么都能干,我现在已经成为警督了。”


    他刚说出这句话,膝盖又被大力踹了一脚,只觉得骨头都要碎了一般疼痛,哈利的脸色变得惨白,却还是强撑着继续,“亨利那家伙已经被发现了,可我现在要是做些什么,他们不会知道,求你了,只要留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能做。”


    他说完,察觉到莫兰的迟疑,立刻加大求饶的力度,哪怕换来更多毒打也坚持不改口。


    他们没有打他的脸,说明要他做的事情需要这张脸来伪装。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至他感觉衣服覆盖的身体没一块好肉,才被抓着领口,蓦地与莫兰对视,“最后一次,查德威克,今天上午10点,我要你去威斯敏斯特宫地下室放一把火引爆炸药,你过去之后会知道怎么做的对吗?”


    哈利连忙点头,可怜又滑稽的模样看得莫兰发笑,“我会派人跟着你,还有你的好朋友华生他们,不要耍什么花招,布鲁斯的本领你最清楚不过。”


    随着莫兰的话,从屋子里又悄无声息地冒出7个人,看着他的眼睛里都带着怨毒,仿佛随时能将他的皮剥下来。


    他终于知道了,剩余的炸药,以及他的对手们。


    哈利顺从又无助地应下来,在他们的看守下换上全新的礼服走出门。


    那7个人跟着他一起出去,但只有2个人是完全跟随在他左右的,剩下的人四散开,或许就是去威胁华生他们了。


    只是……


    当马车转向牛津街时,哈利看到了街头的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车窗上直接跳下去,不等布鲁斯拉弓,雷斯垂德就当场开了两枪。


    “叛徒!你这个叛徒!”布鲁斯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尖锐的声音仿佛能刺穿哈利的耳膜。


    哈利的眼睑低垂,这群人为什么总是不明白一个道理——


    没有忠诚,何来背叛?


    他从来只忠诚于夏洛克,而此后,忠于自己。


    “走吧,”雷斯垂德跟其他警官把人绑好,转头看向哈利,“我们可是偷溜出来的,华生那边有格雷格森,等回去看看他们弄得怎么样了。”


    “你替我盯住了,一定不能遗漏任何人。”哈利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笑着看向雷斯垂德。


    雷斯垂德恍然间发现,他似乎很久没见过哈利真实的笑脸了。


    “那你呢?”


    “敌人还没彻底解决,我还有别的事。”


    “那我跟你一起吧,”雷斯垂德当即就要将犯人递交出去,却只见哈利摇动食指,神情出乎意料地轻松,“不,只能我去。”


    “对了,”哈利转头走到旁边的杂货店,花了2先令的价格,买了几张“高级纸”,还配上信封,他迅速分成几份写完装进信封,封口贴好才转身出来,“上面有名字,麻烦帮我转交一下。”


    “这都是什么?”雷斯垂德嘟囔着,“你的计划也太多了吧。”


    “没多少,”哈利抻了个懒腰,笑容更加灿烂,“那我走啦。”


    他说完,转身跑走。


    太阳已然升起,甚至有些刺眼,雷斯垂德怔愣着看向对方的身影跑进光里,光辉照亮他的脸庞、脊背、紧接着将他彻底淹没,“哈利怎么不坐马车?”


    他暗自嘀咕着,只觉得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从心底蔓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哈利如此轻松的笑容,带着期待与……


    雷斯垂德一时间甚至找不出词汇来形容。


    只不过……


    他总觉得马上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怎么会?”雷斯垂德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到脑后,大步带着嫌犯进入马车。


    *


    哈利并不知道雷斯垂德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想靠运动发泄自己的一切情绪,直至跑到牛津街尽头,才招呼马车,去到孤儿院。


    他并没有打扰汤姆他们的意思,而是悄悄地走到老院长的墓地南面20米的地方,那里竖着一块很小的石碑,上面写得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找不到夏洛克的尸体,就只能做个衣冠冢,只是这次不同。


    哈利将从未离身的小玻璃瓶摘下来,在那条链子上,还挂着一枚金戒指。


    他轻轻吻过戒指,又将小玻璃瓶贴在脑袋上许久,才把它们连带着链条一起,埋在石碑前。


    “对不起啊院长爷爷,我答应您要好好活着的,我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个家人。”他蹲下来,朝着那个浅浅挖过的小土坑愣神,“可我失去了他,我真的很努力的活着了,我真的……”


    他说着哽咽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清了清嗓子继续,“我的房子里有雷-汞,根本查不出到底布置了多少,与其让同事做无谓的牺牲,不如全部交给我。”


    “用他们自己的炸药,炸他们自己,院长爷爷,你说这个创意是不是很天才?”哈利的眼睛弯下来,一滴水珠顺着轨迹滑落。


    微风吹拂,树叶发出沙沙响声,像是应和。


    哈利蹲了一会儿,站起身,“既然您也同意,那我就去那边再找您道歉吧,对了您有没有看见夏洛克?他特别优秀,您一定会很喜欢他。”


    “就先这样,其他的我们见面说。”


    他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踏出孤儿院没走几步,哈利迎面与一位年老的书商撞上,古旧的书籍洒了一地。


    哈利连忙道歉,弯腰捡拾,“如果是夏洛克的话,一定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心里提及“夏洛克”时,那位书商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住。


    “小伙子,天气不错,要买本书吗?”哈利刚打算离开,就听见身后苍老的声音在挽留他。


    “不用。”哈利摆摆手,头也没回地大步朝一旁停留的马车走去,“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而在另一边,安置好嫌犯,跟格雷格森成功汇合,分享抓捕经验的雷斯垂德终于从警官中找到卡尔警司,他悄然递上信封,卡尔眉头微蹙,借着人群阻挡拆开信件,而后呼吸猛地一滞,“哈利去哪了?”


    雷斯垂德被卡尔近乎狰狞的脸色惊住,停顿了一下才摇头,“没有,他说有重要的事。”


    这封信到底……


    雷斯垂德开始有些好奇信里的内容了,但卡尔听完后,连礼节都顾不得,迅速挤开人群向后跑,只恨自己不能飞起来。


    他的脑海中一直循环着刚才看到的信——


    报告警司,包括我在内的600名伊甸园成员均已伏诛,请警司放心。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和支持。


    祝您诸事顺遂,健康平安。


    报告完毕。


    哈利·查德威克。


    第128章 第 128 章 哈利:请祝福我吧。……


    雷斯垂德不清楚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才能让卡尔警司如此失态,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手里关于华生跟他爱人的信一起塞给格雷格森,“老兄, 你先把信送给这两个人,一定要快。”


    雷斯垂德的话语像冰雹般噼里啪啦砸了同事一脸,但格雷格森一改平时的模样, 不仅没有跟雷斯垂德呛起来,反而抓着信沉默地一点头,就挤开人群往外冲,他刚刚才从华生医生那边回来,是最了解对方落脚点的人。


    雷斯垂德捏着手里最后一封信, 是写给大福尔摩斯先生的,他踮着脚在人群中来回寻找,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事实上,大福尔摩斯先生并不难发现, 对方一直跟在首相身后,平稳地完成各项仪式,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也无从知……


    "先生。”当《天佑女王》的管风琴声暂歇时,他的秘书便像影子般贴近, “苏格兰场厅长带着卡尔·沃特森警司找您。”


    福尔摩斯闻言本能地转过头,注意到身穿白色礼服的两人,卡尔的身高在人群中过于明显, 他不禁微微蹙眉, 这次的庆典有多严肃对方再了解不过,厅长更是多次被叫去议会厅核对流程,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如此莽撞?


    福尔摩斯的眼眸微闪, 侧身朝后面递了个眼神,这个动作让后方三位随员立刻补上了他的站位空缺。皮鞋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在经过两侧仪仗队时,福尔摩斯抬手轻点面前人的枪杆,对方迅速侧枪,为他开出一条缝隙,“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发现了伊甸园的残余势力要组织恐怖活动,他们有20人,现在活动内容不详,他自己一个人去解决了。”卡尔说完,将手里近乎攥成球的纸条递给迈克罗夫特。


    哈利既然选择今天就处理,那肯定是伊甸园的行动没办法拖延,他们当时一共缉拿579人,但哈利给了600人的数量,卡尔想都没想就将自己的徒弟排除在外,任谁问起都是20人,他甚至强压着没有将纸条给厅长,毕竟那上面写得是……


    卡尔嘴唇紧抿,但是他需要迈克罗夫特提供更多线索,而且他相信之后总能说服迈克罗夫特,前提是哈利能活下来。


    迈克罗夫特接过纸条看的第一眼,眉梢便高高扬起,“包括他在内”是什么意思,7、8岁的孩子也能明白,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往下读,待看完全部之后,脸立刻阴郁下来。


    可这并不是结束,迈克罗夫特还来得及开口说话,已经瞅准时机挤过来的雷斯垂德也递过去一封信,署名是给他的,字迹该死的眼熟。


    他一把扯开细致贴好的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尊敬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


    我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叫你一声哥哥,反正您也没办法反驳,毕竟当您读到这行字时,我或许已经在熊熊烈火中,追上了夏洛克的脚步。原谅我的字迹有些颤抖,我真的,太想他。


    您应该听说过,一年多前,我们第一次相遇,侦办着彼此的第一个案件时,他在歹徒手中救了我,但怯懦又弱小的我直到训练了一年也没有在最后拉住他,对不起哥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没有脸面去找您忏悔,今天本来鼓起勇气要去一次的,但是抱歉我还是失约了,因为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等我完成,而这一次,我不再迟疑,也不会退缩。


    在莱辛巴赫瀑布,我们没能找到夏洛克的尸体,因而我擅作主张,收敛了几件他的衣服埋入棺椁,一同安置的,还有我在他那把登山杖旁边挖下来的泥土,这是我精心挑选过的,那上面保留了他的一点脚印和一个嫩绿的叶芽。


    棺椁就安置在孤儿院旁边的小墓园,跟老院长的墓碑离得很近,我打听过,那周围也都是和善的“邻居”。石碑是我亲手凿的,正面刻着“夏洛克·福尔摩斯”,背面偷偷凿了一个“morning”,虽然听华生说,夏洛克当时要给伦敦人民说早安①,但我知道,那是写给我的第一封情书。


    最近,我总是能梦见夏洛克站在瀑布边朝我挥手,但还没等我过去,他就转身跳入深渊。他们说人在将死的时候会有想见的人来接他,所以,夏洛克在等我,我确信无疑。当我死后,如果还有尸骨的话,可以麻烦您一并埋葬在那里吗?如果最后连碎骨都寻不到,请把绣着我名字的白色礼服铺在他的棺椁上吧,卡尔警司说过,绣着名字的外套要穿好,在牺牲时方便辨认尸体信息,但是,夏洛克他总看我穿警服外套,还没见过这身白礼服呢,我想他看一眼完整的模样,所以还是任性地脱下来了,而且……


    哥哥您别笑话我幼稚,但您不觉得白礼服有种结婚的浪漫吗?


    今天的太阳很好,像极了他离开那天,其实我早该跟上他的,但现在也不晚。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打扰您,哥哥,不过虽然您不会高兴,但我想如果有来生,我还是会选择成为警察,跟他见面,我会告诉他,买了登山杖就要遵守约定跟我一起踏青,不然,我只能靠这抹带着花纹的嫩芽,假装攥住了属于我们的最后一个春天。


    永远尊敬您的,


    哈利·查德威克。


    这封信写得非常感人,如果事实真是如此,迈克罗夫特认为即使冷漠如他也会依言完成查德威克的遗愿,但是……


    该死的,夏洛克根本没死!


    这件事他也才知道两天而已。夏洛克在掉下瀑布后,被莫兰等人追杀,一路从比利时辗转到各国游荡,往往上午还在一个地方,下午就必须逃离,根本没有沟通联络的机会,直到4天前,莫兰和伊甸园的那些人突然放弃他这个目标,重新回到伦敦,在反复确认事情真实可信后,才与他取得联络,并且悄悄潜回国内,看莫兰到底有什么图谋。


    一开始,他本能地不同意夏洛克将这件事一并告诉给查德威克的,但对着那封信思量许久,想到查德威克最近这段时间的状态,宛如冰冷的机器一般,带着强烈的杀意,想把伊甸园所有人都送入地狱,还有那个他自认悄无声息做的衣冠冢……


    算了,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把夏洛克给的另一封信塞进抽屉,决定在庆典之后找哈利聊聊。


    但谁能想到,这么胆小的家伙,竟然在最后关头决定跟那群人同归于尽。


    夏洛克要是知道了……


    “卡尔,抽一部分人去苏格兰场还有牛津街附近,逐一排查周围的马车行,询问今早载哈利·查德威克的马车都去过哪里。”


    “雷斯垂德,你带人现在去威斯敏斯特宫,从地下开始逐层搜索,看看有没有查德威克的白礼服。”


    “威廉,带着人去找华生,不管跟着他旁边的那个人是谁,长得有多奇怪,都一起带过来。”


    ……


    查德威克的这封信里写着“熊熊烈火”,所以他要么烧死那些人,要么炸了那些人,但是烧需要时间,那群人有手有脚反应灵敏,不一定能烧的死,更何况夏洛克曾经也跟他说起过,怀疑炸药还没用完。


    还有白礼服,对方没说要放在哪,那么这个地方就一定是他们今天行动的必经之地,再加上伊甸园的炸弹,迈克罗夫特几乎瞬间想到威斯敏斯特宫,作为曾经被火烧过,重新建成启用的政府大楼,今天10点所有官员都会在此处举行庆典仪式,届时女王陛下还将发表演说,没有什么地方比这一处更能制造恐慌和伤害的了。


    一旦这里出现爆炸,真的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他敢说伦敦,不,英国的发展将至少倒退20年。


    迈克罗夫特食指按压着太阳穴,大脑飞快旋转,一条条指令清晰发布,如果运气够好,他们还能赶上查德威克拆炸弹,万一没赶上,就得靠排查对方早上去过的地方,来缩小范围了,至于最坏的结果……


    他闭上眼眸,那即便将夏洛克打晕,也得控制住对方。


    *


    可实际上,命运女神并没有任何眷顾迈克罗夫特的意思,当雷斯垂德带人进入地下室,这里分了很多区域,从仓储到地窖应有尽有,储藏室有一块青灰色的砖面异常特别,它边缘都凝结着灰尘,只有这里是一片空白,哈利曾经来过着,并且拿走了一个方形的什么东西。


    他们迅速分头寻找,终于,在一根与地基连通的承重柱旁边,发现了叠放整齐的白礼服外套,至于哈利,他们连影子都没发现。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礼服的警官?”走到一楼守卫的地方,雷斯垂德不抱任何期待地询问,哈利在医院偷跑的能力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怀疑对方也还是悄悄潜入的。


    “确实有,”雷斯垂德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真的点头了,“大概1小时前,有一个警官说有重要材料放在地下室,要拿上来,但他很快便拎着箱子,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离开去了哪里你知道吗?他有没有坐马车?”雷斯垂德连忙追问。


    “没坐马车,”守卫很肯定地回答道,“当时有一辆空马车就停在门口,他理都没理,至于去哪……”


    守卫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朝西走了。”


    雷斯垂德明白对方是不能随便离开岗位的,但是西边?


    他看向远处,那里跟他早上来的牛津街或者其他地方完全不搭界,哈利去那边干什么?


    *


    另一头,福尔摩斯知道哈利他们今天任务繁忙,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先跟对方碰个面,哪怕就一下。


    他也确实做到了,但哈利的行为,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哈利太开心了。


    福尔摩斯倒也没有觉得,他离开后哈利不能重拾快乐,只是这份愉悦与迈克罗夫特给的反馈截然不同。


    而且……


    还有那份从心底传来的呼唤。


    是错觉吗?


    目前线索太少,福尔摩斯只能带着困惑先去找华生探听情况,毕竟比起其他人,医生的事物都不算要紧,或许可以简单聊一聊。


    然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诊所竟然不止医生一人,还有玛丽夫人。


    这是极其少见的场景,毕竟除了他把医生“借走”查案外,这位智慧温婉的女士不会来到诊所,对方也有自己的事务需要打理。


    但是这并没有阻挡福尔摩斯,他依旧维持着书商的伪装,颤颤巍巍地进屋,然而拉近了距离,福尔摩斯发现他对面的两人神情有些焦灼。


    “不行,我得马上去找雷斯垂德。”


    “他们在女王庆典那边,你得抓紧时间。”


    这两个人谈论的太过专注,以至于他进屋都没有发现。


    “咳咳。”福尔摩斯假装虚弱地咳嗽两声,试图引起对方注意,他不得不这么做,虽然莫兰的注意力莫名被转开,但保险起见,他只能继续自己的伪装,直到门窗锁好,拉紧窗帘为止。


    看见有客人来,玛丽习惯性走到另一间屋子,而华生在上下打量了这位“病患”后,认为对方还有足够的时间“另请高明”。


    “抱歉,今天有急事恕不接待……”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拿上帽子,而在他收拾的时间,福尔摩斯眼疾手快地拉上窗帘,迅速撤下伪装。


    这是他常用的小把戏,不知道华生还会不会跟之前一样有趣。


    “你在做什么?”视野倏地变暗,华生有些愤怒地转过头。


    他现在非常着急,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睛骤然瞪大,是他的幻觉吗?他竟然看见夏洛克·福尔摩斯就在他面前,还朝他微笑!


    紧接着,华生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一片白雾飞旋,等恼人的雾气散尽后,他发现自己的领口已经被解开,嘴唇还留有白兰地辛辣的味道,身后是妻子熟悉的气息,而福尔摩斯就在面前俯视着他,手里还拿着他在诊所里悄悄藏起来的酒瓶。


    “我很抱歉华生,”那个他万分熟悉的冷淡嗓音,带着浅浅的温和,“没想到这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刺激。”


    华生一把抓住福尔摩斯的胳膊,酒瓶都跟着歪斜下去,他的力气奇大,试图证明面前是个活人,而不是鬼。


    “上帝,福尔摩斯,你竟然还活着,你是怎么从那个可怕的深渊中爬出来的?不对不对,这不重要,我们现在得赶紧去找雷斯垂德,哈利有危险!”


    华生的声音颠三倒四,语速快得像暴雨击打窗户般噼里啪啦地落下,不给人半点反应时间,但福尔摩斯还是捕捉到了极为重要的话语,他反手拽住华生,与玛丽互相配合着用力将对方拉起,“你说什么,什么叫哈利有危险?”


    玛丽看着激动的丈夫,迅速接过话题,“事情要从早上说起,大概6点左右的时间,我们还在家吃早饭,约翰听见院子有异响,他挥手示意我藏起来,自己拿着枪就要出去,但他刚开门,我就听见两声枪响,紧接着格雷格森进屋,跟我们说是伊甸园的人来找我们麻烦,让我们小心些,本来我跟约翰想着既然如此就不要外出,在家歇一天,但格雷格森害怕周围还有埋伏,护送我们出来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才离开,因此,我们就来到诊所。但不久前,格雷格森再次返回,快捷短语1还给我们带来了一封信,什么都没说就匆匆离开了。”


    玛丽拿出拆封的信件递给对面人。


    福尔摩斯蹙着眉接过,入眼的第一刻就判断出来,这是哈利的字迹。


    哈利到底写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有危险?


    福尔摩斯第一次没有检查信纸的来源、信封的细节,而是直接展开信件开始阅读——


    亲爱的华生医生,


    请原谅我又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估计你和夫人还没有好好坐在壁炉前喝一口甜茶,我却要把这个糟糕的消息硬塞进信封。但请相信,今天过后,所有缠绕的阴影都将退散,就像乌云密布的天气总会迎来日出。


    我找到了伊甸园那帮人的藏身之处,也终于清楚了他们的谋划,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能为社会除掉这些祸害,我非常高兴,虽然这会让我的朋友遭受痛苦②,尤其是医生你还经历了两次。


    但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曾经的我把活命作为人生的第一信条,哪怕卑微如老鼠也要先活命才行,但是在进入苏格兰场、遇到夏洛克之后,我才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生命更值得追逐,比如真理、比如正义、比如……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场“游戏”既然是夏洛克喊的开始,那我也必将接过这一棒,把最后一步走完。


    我的一些薄产之前就有所规划,还需劳烦玛丽夫人将我继承来的查尔斯的房产变卖,跟剩下的钱一起交给孤儿院的小汤姆,希望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另外请告诉他们,晚上睡觉盖好被子,找工作前记得擦皮鞋,雨天别带着小奥利弗踩水,从今以后就要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大人了,虽然风雨交加,但总会看见彩虹的,我和夏洛克永远爱他们。


    亲爱的朋友,不必为我悲伤,黎明是一切事物的创生③,而今天的天气尤为晴朗,哪怕怯懦如我,也理应拥有撞碎黑暗的力量,现在的我是幸福的,我要去拥抱我的月亮了,请祝福我吧。


    永远感激你的,


    哈利·查德威克。


    福尔摩斯攥着信纸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拒绝接受任何一个字,但是那些信息却被大脑理智的切割清楚,强硬地塞给他——


    哈利知道莫兰他们将炸药放在哪,也知道莫兰他们藏在哪,所以他决定跟那些人同归于尽。


    他想要……


    来陪他。


    多可笑啊,哈利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最后却决定亲手扼杀自己的生命,明明经历过爆炸的苦痛,明明冰冷的海水让他总会不自觉颤抖,可哈利却义无反顾。


    还有那句比如真理、比如正义、比如……


    福尔摩斯能毫不犹豫地接下去,哈利想说的是,比如他。


    但是即便在生命的尽头,他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爱意,克制又克制,才在最后说了一句拥抱月亮。


    “走,华生,”福尔摩斯嘴上说了一句,但身体没有丝毫等待地往外冲,华生安抚地拍了拍玛丽,在对方的轻推中迅速跟上。


    他与哈利见面时,对方穿着笔挺的白色礼服,走路姿势有些别扭,说明之前跟伊甸园的人发生过冲突,而后换了衣服,他回过家。


    是了,哈利既然是受莫里亚蒂资助成长起来的,那栋房产估计也跟伊甸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福尔摩斯咬紧牙关,嘴上不断催促着,“再快一些,我可以多加一磅金币。”


    马鞭甩得几乎飞起来,华生只觉得似乎眨眼间就到了贝克街。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去找苏格兰场的人,但是福尔摩斯总是正确的那方。


    只是,当他们刚下车,还没向前两步,几十米外的卡姆登私邸突然爆出刺眼的光,火舌狰狞地冲破窗户蹿向天空,铁栅栏都跟着飞了出去。轰隆的声响混合着玻璃碎裂的“惨叫”,在耳畔炸裂开,紧接着一股强力的气浪砸过来,将福尔摩斯与华生掀飞出去,铁栅栏的碎片沾到福尔摩斯腿上,瞬间烫出一圈燎泡,等手肘狼狈地撑住地面时,福尔摩斯转过身,那个温暖的家园已经变成燃烧的火球。


    “哈利!”喉咙挤出的声音在爆炸中显得渺小又可怜,福尔摩斯连滚带爬地试图冲向火光,但下一秒,他就被华生死死拖住,“不能去,福尔摩斯,墙要塌了!”


    时光在福尔摩斯的眼前仿佛慢放了数倍,而那团吞噬一切的烈火像是在印证华生的言论,焦黑的墙体宛如纸牌般在他眼中一片片倾倒,哈利费心种植的蔷薇在火中像是扭曲的“骷髅”,房梁断裂,迸溅的火星如暴雨般落下,曾经的一切回忆瞬间消弭殆尽。


    “他在里面,他还在里面啊。”福尔摩斯的声音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般颤抖,面前滚着被气浪同时掀出来的瓦砾、焦黑的书架,还有……


    他的《各种烟灰之鉴别》。


    这上面还写着批注,“夏洛克说我该了解烟灰的特点,可这些看着太像了吧。”


    现在,这页纸正冒着黑烟,像一只蜷曲了翅膀的蝴蝶。


    福尔摩斯慌忙抬手想熄灭上面的火焰,然而一滴水珠倏地落在手背上,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消防人员听闻消息迅速赶来,一同过来的还有苏格兰场的众人,火光在大家的努力下,逐渐黯淡,温馨的小楼也已然变为废墟。


    随之一同消散的,还有那个曾经给他洗手做羹汤,逗他笑,夸他是天才的男人;那个明明胆小怕死,却在危险面前挡住他的男人;那个跟他说要好好活着,自己却差点死在海水中的男人。


    哈利明明那么渴望光亮,如今被永远的压在底下。


    就仿佛英雄陨落,诸神黄昏,他将重新面对孤立无援的汪洋,再一次,也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太阳。


    第129章 第 129 章 欢迎回家。


    哈利是穿着白色礼服来到威斯敏斯特宫的, 今天这里将举行庆典,并且所有官员都要在此处等待女王陛下演讲,守卫也变得格外严肃。


    不过这与哈利无关, 他没有丝毫紧张,下马车后熟络地上前和守卫打招呼,“兄弟, 我是苏格兰场的哈利·查德威克,我们之前检查地下室的时候留了些图纸材料没拿走,刚刚匆忙间想起来,让我赶紧把它搬到别处去,万一有人下来查看, 不能影响威斯敏斯特宫的形象。”


    他身上的白色礼服,是今天护卫队统一的制服,并且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以及苏格兰场的信息,守卫并没有怀疑, 连忙让开位置,“东西多不多,需要帮忙吗?”


    “不用, ”哈利轻快地摆摆手,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但显然,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参与。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也铺着华美的地毯,只是在边缘出却看到微微磨起的毛边, 彰显着地下是并不受重视的事实。


    但是它却是哈利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威斯敏斯特宫上层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巡查, 放在楼上不需要半天就能被发现,可地下室……


    他看着空气里飘散的浓重灰尘,再次确定没有人来过。


    他的判断还有一层更浅显的逻辑, 万一炸-弹安在楼上,还有可能只炸了某一层,但放在地下室,算上房屋坍塌,在“乐?*? 观”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将所有人活埋。


    而事实也跟哈利想得基本相同,越往下走,那股类似火柴盒里的气味就越浓重,是代拿买特的特有的味道,哈利顺着气味向前,赫然发现眼前的几根承重柱底部都各捆着两包代拿买特,炸药之间还用处理过的麻绳作为导火索互相串联,甚至连接着雷-汞作为起-爆装置,仿佛生怕这场爆炸不够热烈。


    从炸药上的泥点来看,它们应该是负责修建威斯敏斯特宫的工人放的。


    果然,莫里亚蒂早有准备,哈利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莫里亚蒂将他送进警局,是否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就像今天这般,只要他能在苏格兰场站稳脚跟,便可以轻易进入威斯敏斯特宫,一切天衣无缝。


    但现在也算歪打正着,他同样进入地下,只不过这次是来拆炸-弹的。


    只能说他运气足够好,又或者说是伊甸园的技术属实普通,安装的雷-汞装置并不复杂,虽然哈利这么想的,却还是将身上的礼服外套脱下来,仔细叠好,放在最远的对角线位置。


    可能他最近的遭遇上帝都看不过去了,在最后关头给了他一点运气,炸-弹的拆除还算顺利,哈利直接将它们安置在仓库临时找来的箱子里,箱底垫着他的礼服内衬。


    说实在的,但凡有丁点可能,他都不想把礼服拆了,夏洛克还没看见他穿这件衣服呢。


    不过没办法。


    哈利叹着气,小心翼翼地抬起箱子,确保不要磕到任何地方。代拿买特遇到撞击容易爆炸,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将雷-汞用手帕包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好歹还能凭身体进行隔离。


    走出地下室时,守卫盯着他的衣服许久,嘴上还念叨着,“这么多东西,早知道我就下去帮你了。”


    他笑着侧过身,“没什么,就一箱图纸,我先回去了。”说完他就快步向前走,将守卫的欲言又止抛在脑后。


    哈利知道对方想问衣服的事情,但是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人群的欢呼声从远处传来,今天是女王的庆典,哪怕坐上马车也免不了拥堵,更何况马车的颠簸也令人紧张,哈利抱着炸-药抿住嘴唇,突然灵光一现,当初审讯亨利·哈里斯时,对方透露要记下地下管道的图纸,他为此还特意重新翻看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威斯敏斯特宫西侧有个管道口,他可以爬下去之后再朝西北方往贝克街走。


    地下管道的环境十分恶劣,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脚下有些粘稠的不明液体,可哈利没有抱怨的条件,这已经是最快速也最便捷的方案了。


    更甚者……


    他想起自己曾经挖的地洞,停职的时候,他特意将递到与苏格兰场的管道规划线路秘密连接起来,本打算作为最后的逃生手段,没想到,竟然在今天派上用场。①


    从威斯敏斯特宫到贝克街步行大概45分钟,等哈利看到自己挖的地道与管道连接的小门时,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抱着箱子走了太远的疲惫,而是发自心底的激动与惶恐。


    激动于自己马上就能为庞大的伊甸园组织画上句号,很快就可以见到夏洛克,紧张于……


    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对死亡依旧心存恐惧,尤其是直面死亡,又必然死无全尸。


    虽是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地道连通的小门打开,站在自己精心打造的储藏室地洞里,他屏住呼吸,静静聆听上面的声响。


    哪怕他的地洞建造的几乎完美无缺,储藏室也堆积着杂物,想来莫兰他们应该不会有兴趣进来待着,但一切就怕万一。


    不过似乎他将莫兰他们想得太过恐怖,实际上,他头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声响,倒是……


    “宿主,”221从系统了冒出来,比起系统的刻板,作为智能助手,他稍微能察觉到宿主的一些情绪变化,他哼哧了一下,结合系统手册进行多方分析,尽量保证自己不要戳到宿主的伤疤,才小声开口询问,“你是决定送死吗?”


    还在打探的哈利蓦地被噎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虽然除了考试和上课外,他基本不跟221说话,彼此接触不多,但他知道对方是好意的,更何况……


    看着面前手臂高度,长着小包子脸的孩子,他也没必要生气,严格来说,221并没有错。


    哈利点点头,可下一秒,221就继续询问,“但你不是最惜命的吗?”


    221不会忘记,哈利当初求生的渴望有多强。


    “可是总有些事情比生命更加重要和崇高。”比如真理、比如正义、比如……


    哈利垂下眼眸。


    “你赶紧跟我解绑吧。”他轻笑着转移话题,“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你,但爆炸总归是危险的。”


    “可是……”221不知道该如何说,它其实,就是为他而来啊。


    于是他只能笨拙地翻腾着面板,倏地眼前一亮,“可是宿主你还没有交卷!”


    是的,他可以用这件事情拖延。


    哈利在跟221聊天的时候已经放下箱子,点开试卷,算是成全他跟系统最后的缘分。


    这是一道论述题,哪怕做足了准备,再看到题目时,哈利心中依旧难掩酸涩,可他还是开始分条解答,按照惯例需要先写明夏洛克的基本信息,而后阐述他失踪的原因。哈利将原因归结为两方面,一方面为了他,为了懦弱的他承担一切,而另一方面还有夏洛克对正义的追逐,对国家的热爱,夏洛克是主动离开的,并且对方的行动线他之前也已经做出推测,事实上,没有丝毫差错,他与夏洛克之间依旧充满默契。


    哈利写得飞快,这份答案就好像篆刻在他心底,让他完全不必思索。


    可是到了最后一步,消失的夏洛克究竟去了哪里时,他的手指停顿在半空。


    这就是他一直延迟交卷,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他的手指缓缓蜷缩起来,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他要怎么承认,怎么写下那份定论——夏洛克已经死亡,并且是坠入瀑布,尸骨无存?


    两个月前,他在石碑上凿下夏洛克的名字,每多刻一笔,心脏都像是被攥紧般生疼,他还记得,当“夏洛克·福尔摩斯”完整的出现在冰冷的石面上是,他蹲在地上吐到近乎昏厥,而此刻,他不仅要写下名字,甚至在复述死亡。


    就仿若用文字给恋人的棺椁上钉下最后一颗钉子,从此宣告生死相隔。


    哈利咬着嘴唇,直到铁锈味充斥口腔,他还是强迫自己开始书写——


    夏洛克就在他身边,在贝克街附近。


    他会坐在窗边等我。哈利的眼前变得模糊,却还是固执地继续幻想,就像每天夜晚都能看到他会客室的光。


    最后的最后,哈利决定给自己一个美化后的结果,他愿意相信夏洛克的灵魂会回来看他,会过来接引他进入另一个世界。


    只要想到那边有夏洛克,似乎连死亡都变得温柔了些。


    在哈利点下提交前,他悄悄地从地洞里钻出来,左右看了看,风平浪静,于是悄无声息地将箱子拖上来,大着胆子趴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快十点了,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上校。”


    “该死的小畜生!让所有人马上回屋戒备,我担心事情有变。”


    他们要回来了,哈利呼吸一滞,紧接着,嘴角控制不住地拉到最大,眼睛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他掏出雷-汞重新安装好,紧接着,点下提交试卷按钮,同时擦亮火柴,引燃导火索。


    【试卷分析中……】


    似乎是因为只有论述题,高级考场甚至没能直接出答案,还需要分析一下,可哈利已经猛地拉开储藏室的门,将火-药丢了出去。


    【考试结束。】


    【考试成绩:150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什、什么?


    在莫兰那群人的咒骂恐慌声中,哈利却陡然怔住了。


    这意味着……


    “宿主,快跑!”221猛地尖叫出声,哈利下意识咣地合上储藏室的门,宛如猎豹般嗖一下蹿进地洞,只凭直觉往前冲。


    “轰!”


    爆炸声响起,气浪将他狠狠掀到管道深处,距离的翻滚摩擦让衣服都变得残破不堪,膝盖在粗糙的地面划擦出大片大片血痕,头顶的泥土如瀑布般坍塌,一块断裂的门板斜斜地砸在后背,堪堪形成了狭小的庇护空间,他下意识蜷缩身体,只觉眼前一黑,立即失去了感知。


    *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系统的尖叫起了作用还是泥土传来的敲击声更为有效,哈利在剧痛中恢复意识,他的额角正往外渗着血,温热的液体顺着发丝流进耳廓,模糊的光影里全是坍塌的土块和木板碎屑。衬衫湿乎乎的,充斥着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一阵疼痛。


    他花了半分钟才聚焦视线,恍惚了一阵,才如梦初醒般颤抖的点击着系统屏幕,小小的成绩查询按钮,他点了好几遍才触碰成功,但这并不妨碍那份闪亮的150分充斥眼球。


    哈利盯着那串数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突然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进泥土,不是血,是泪。


    他的夏洛克,还活着。


    胸口陡然升起一股热流支撑着他坐了起来。


    他要出去,哈利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没有铲子,没有工具,他就用指甲抠。但指甲无法与坚硬的土层媲美,很快便劈裂开,露出底下粉嫩的甲床,再往下是磨破的皮肉,血丝渗进泥土里,伤口也混合着沙砾。可他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近乎疯魔的急切,仿佛指尖每抠进一分,距离夏洛克就更近了几步。


    "夏洛克。”


    他在心里一遍遍呼唤着,只要这个名字出现,他就有无限希望。


    地面上,福尔摩斯也没有放弃。他跟着消防员以及苏格兰场的众人找了了快两个小时,残破的尸块逐一辨认,每一次被叫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他害怕,害怕那是哈利的。


    他的手掌被铁锹磨出了水泡。却还在执着地寻找储藏室的位置,他来过哈利家多次,为了找纸条也进行过细致的调查,知道那个地洞,可是……


    位置找到了,但那片土地平整得诡异,只有爆炸掀起的气浪痕迹证明底下曾有过空间。他不死心地戳着地面,土层无比坚硬,塌陷的力道把地道彻底封死了,连条缝隙都没留。


    最终,他弯腰盯着那片平地,瞳孔里映着一片灰褐色,神情从紧绷到茫然,再到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就像当初躺在门板上,看着海中漂浮的哈利,那种无关逻辑的绝望又回来了。


    他有无数种方法,无数种计划,可人终究无法撼动自然。就像当时冰冷的海面,以及如今这层坚硬的土地。


    福尔摩斯踉跄着后退半步,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次,他甚至连哈利的脸都看不到。


    就在这时,一阵极微弱的呼唤钻进脑海,不是声音,更像某种心底的呼喊。


    “夏洛克。”


    福尔摩斯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坍塌的废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不知道原因,但是之前他撞到哈利时也听到了这声呼唤。


    哈利还活着,就在下面。


    他还活着!


    "这里!”他嘶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他抡起手里的铲子,一下又一下,凶狠地挖着。泥土在众人的努力下掀到周围,灰尘混着他额角的汗珠,在脸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印记,但福尔摩斯没有半点关注。


    终于,当第一缕夕阳划破洞口,照进狭小的孔洞时,福尔摩斯看到了哈利苍白虚弱的脸颊。


    哈利的身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甚至已经虚弱到几乎没有神智,可在触碰到光亮,又或者说,触碰到他的那一刻,视线久久没有挪动。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福尔摩斯凑到他身前,像曾经一样,一点点细致耐心地读着他的言语。


    福尔摩斯预想过哈利的很多言语,可在真正读懂后,却怔愣着,任由灼热的水滴滑过脸颊。


    因为,他说的是……


    “欢迎回家。”


    第130章 第 130 章 句句都是爱……


    还是熟悉的病房, 还是熟悉的位置,依旧是曾经的医生。


    医生怎么也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在短短的3个月内抢救两次, 不过幸好,这位病人足够坚强,相比之下……


    医生上下打量了一番福尔摩斯, 给对方将手包扎好,满意地离开,还好有一个身体健康。


    福尔摩斯怔愣着按照医生的指令,一句一个动作,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那个消瘦的人, 跟随对方胸口细微的起伏共同呼吸,但凡只要哈利慢了一秒,他都会再凑近些。


    迈克罗夫特就这样看着弟弟越贴越近,从一开始老实地站在床尾, 到后来大腿死死贴着床侧,就这样还不满意,甚至弯下腰来观察。


    “我先去处理后续工作。”迈克罗夫特习惯性解释一句, 虽然他知道他弟弟当下应该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他将怀里一直装着的信封放到哈利床尾, 危机解除,这封信理应由他弟弟亲手交出去。


    是的,他决定让夏洛克自己交。


    迈克罗夫特叹了口气, 他确实百般反对两人的关系, 哪怕在上次的邮轮案之后,因为哈利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他并没有支持弟弟的意思, 直到今天。


    他想起当时夏洛克拼尽全力的挖掘,想起查德威克信中的决绝,想起……


    算了。


    虽然夏洛克的平安是最重要的事,但是能有一个人为他豁出命两次,迈克罗夫特愿意相信,这个人也会带给夏洛克幸福。


    都不需要逻辑推演,迈克罗夫特也能断定,一旦错过查德威克,夏洛克或许永远也不会找到这样的爱情了。


    至于其他……


    他揉着太阳穴望向弟弟的侧影,他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


    等哈利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包成一个僵直的“木乃伊”,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还可以正常运动,他费力地转动眼球,想尽可能地看全躺在侧边的爱人,夏洛克没事,太好了。


    然而明明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夏洛克却倏地睁开眼睛,弹坐起身,快到哈利都害怕他头晕。


    哪怕恋人就在身边,可对方孱弱的身躯让福尔摩斯无法安稳入睡,也幸亏如此,他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他,那是来自内心的声音,最开始,他还以为是梦境,这段时间他总能梦到把哈利挖出来的那些画面,只是内容有好有坏,还会出现哈利鲜血淋漓失去呼吸的场景,让他浑身发冷地惊醒。


    这些梦来的太过频繁,以至于他开始习惯陡然坐起身,眼底的迷蒙也在霎时间转为清醒,而后,他看见了爱人的苏醒。


    “哈利,上帝。”福尔摩斯连忙翻身下床,冲到门口找医生,而后像风一样刮回来,膝盖撞到床沿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却像没有知觉般,只顾着弯下腰,一寸寸观察爱人的情况。


    哈利注意到他僵在身侧的手,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想来是当时在废墟里挖他时留下的伤。


    “很疼吧?”他半张开嘴,费力又缓慢地摆出口型,他知道夏洛克能看明白。


    哈利总是这样,福尔摩斯把位置让给医生,站在床尾读懂这句话的时候,胸腔涌出一股滚烫的气流,蒸腾到四肢百骸,连眼眶都熏得有些酸涩。


    上次清醒时的“辛苦了”、“女孩她有没有看见海鸥”,这次又在关注他疼不疼。


    但明明,自己才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才是该被体贴的那个。


    所以,怎么可能不爱哈利·查德威克呢。


    他如此值得。


    刚清醒是不能喝水更不能喂食的,福尔摩斯只能用棉签沾点温盐水给哈利擦擦嘴唇,可就是这样,对方像是喝到什么佳酿一般,满足地弯下眼眸,咖啡色的眸子像是流动的蜜糖。


    等一切忙完后,福尔摩斯侧身坐在床边,说是坐着,可大半身体都悬空在外面,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与病床相贴,垂着的手指无意识地扯着床单磨毛的卷边,一下又一下,把床单揉搓出横竖交错的褶皱。


    他有些无措,这次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虽然也是他强拽哈利登上邮轮,但他们好歹并肩前行,可这次,是他决定瞒着所有人制定的计划,只有迈克知道他与莫里亚蒂对峙的事情,但了解的并不详细,并且他们所有人都没料想到在重重关卡下,莫里亚蒂依旧能找到帮手。而之后的结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到了哈利要为他殉情的程度。


    即便哈利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告诉他欢迎回家,即便眼前人依旧用咖啡色的眼睛望着他,眼神温柔得像雪花落在手心,可福尔摩斯却忍不住反复猜想,对方是真的毫无芥蒂,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把委屈裹在微笑里,用独一无二的体贴来掩盖内心的痛苦?


    爱会让人胡思乱想,福尔摩斯本以为他的冷静会让他脱离这个“定律”,但事实上,在爱情面前,众生平等。


    可现实容不得他不多想,他不希望哈利在他面前都要委曲求全,更不希望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出现缝隙,他想要的是哈利自由、完整的爱,所以他宁愿将“争端”暴露出来,也不想粉饰太平。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福尔摩斯也不做铺垫,直奔主题。


    哈利愣了一下,清浅的笑容却肉眼可见地沾染了些无奈,他本来打算好一些再跟夏洛克聊这件事,不过显然,他的爱人将处理案件的雷厉风行融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消息?”这确实是哈利绕不过去的困惑,倒也算不上埋怨,或许是……


    有些低落吧。


    “我给你写信了,”福尔摩斯闻言双手举高,语速也跟着加快,“我当时被莫兰他们追杀,害怕普通的邮递方式会被人截获,特意走得迈克罗夫特的渠道传递信件,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信现在就在这里。”


    哈利用力调动着当下不甚灵敏的大脑,努力回忆自己跟大福尔摩斯见面时的场景,似乎对方当时要去找厅长和卡尔警司确定最后的仪式流程,只简单跟他说庆典结束要见面的事情,就没有之后了。


    这么算来……


    哈利抿着嘴,难得地沉默了,只能说这是一个惊人的巧合,伊甸园选择典礼时动手,而迈克罗夫特选择典礼后留出充足时间跟他长谈,探讨他和夏洛克的未来,谁都没有错。


    “那封信,可以读给我听吗?”哈利缓缓吐出一口气,决定转开话题,他现在根本动不了,自然也没办法看那封信,可那是夏洛克给他写的信,他想第一时间知道内容,即便这是封延迟的消息。


    然而,令哈利没想到的是,面前的恋人闻言,惊诧地抬起眼眸,嘴唇抿着,上下动了几次,耳朵也渐渐染上胭脂色。


    看来,里面不只是报平安那么简单。


    哈利的心有些发痒,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不停的磨蹭。


    “请求你。”哈利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夏洛克,带着恳切,嘴唇也尽力撑大,做出圆满的口型。


    福尔摩斯攥着床单的手更紧了,像是要把床单角团成球,他在被追杀之际,确实一度陷入绝望,所以当希望降临的那一刻,饶是冷静如他也写了一些……


    情感过于充沛的话。


    这封信如果交给哈利看,他还会勉强镇定,甚至凑过去跟哈利说笑几句,可现在,是在爱人清醒的注视下,将那些滚烫的句子读出声,这实在是,他慌忙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试图给自己降温。


    只可惜,水杯里的是热水。


    “是比‘morning’更可爱的话吗?”哈利的眼尾都浸透笑意,却让福尔摩斯彻底别过脸,拒绝获取对方的任何一句话,然而窗玻璃上映着的羞赧,却像是被夕阳侵染的云雾,宛若绚丽的晚霞。


    空气是静谧的,哈利正等着他的回应。福尔摩斯最终还是拿起那封信,拉过哈利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了一道,算是全了对方拆信的仪式感,紧接着将自己仔细粘好的信封打开,展露信纸。


    哈利的呼吸都变得更浅了些,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对面的爱人,虽然只能看到头顶的发旋。


    “亲爱的哈利,”福尔摩斯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低得像耳语,连平日的冷淡在这份轻缓中都消弭无踪,“虽然是迫不得已,但让你现在才知道我存活的消息,我依旧满怀歉意。”


    “过去的两个月,我敢说这是我此生最颠沛流离的岁月,以至于明明我知道莫兰他们已经离开,却已经只敢选择通过迈克的手寄出这封信。


    去见莫里亚蒂这个决定,或许在你眼中莽撞如孤注一掷,其实并非如此,接到这张纸条的那天,我记得每一寸细节:你躺在病床……”他突然卡住了,看向下一句,有些坐立难安,声音也压得更小了。


    忽然,他能感受到床上传来的一丝震颤,他抬起头,哈利正异常努力试图朝他移动,想听清每一个字。


    “我没听清楚。”哈利发现夏洛克终于注意到他,连忙摆嘴型。


    “我说,你躺在病床,我关掉月亮,你甚至更明朗。①说实话,放任这份威胁如毒蛇攀附,无论于你或是帝国,我都无法心安理得。”福尔摩斯赶紧护着哈利,不让他乱动,破罐子破摔般提高了点音量。


    哈利怔了一下,而后眼里的笑意弥漫开,原来是这一句让夏洛克害羞了。


    可当他继续往下听时,笑容却渐渐收敛,温暖与动容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因为夏洛克说:“我从未拥有信仰,却愿意倾尽赤诚像你起誓,若正义的烈火将我的忠诚熔铸成碑,一面描绘皇家徽章,那另一面必然镌刻你的名字。”


    在对方眼里,他与国家并重。


    夏洛克总说自己不善言辞,不懂浪漫,但是……


    哈利眨了眨略带潮气的眼眸,他明明那么擅长。


    福尔摩斯以为哈利会觉得他的信过于“甜腻”,在朗读时忍不住用余光判断着对方的情绪,然而下一秒,就与那双充满爱意的视线对上,他重新坐回床边,这次不再躲避,而是直视着哈利的眼睛,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最后的两句——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②


    不管你忙碌与否,在原地等我,早安哈利。


    哈利听完,静止了许久,忽然,他笑了起来,身上的绷带随着笑声轻轻抖动,在福尔摩斯的注视下,极其恳切又欢喜的询问,“我可以吻你吗?”


    福尔摩斯闭上眼睛,俯身向下,一枚轻柔的吻在两人的唇间传递,像一片羽毛似的毫无声息,却让两个人眼睛里都染上细碎的温暖和喜悦。


    算上那个“早安”这是他收到的第二封“情书”,和上一封一样,虽然只字未提爱情,但句句都是爱你。


    信纸的字迹在晨光中逐渐模糊,化成一颗颗光斑。


    哈利将信纸贴在胸口,安心入眠。【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