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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0

作者:兆云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7章 第 17 章 雷斯垂德:困惑总是环绕……


    “SIN?”几个人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道。


    “不好!”福尔摩斯似是想到什么,撒腿就往外跑。


    哈利也有些不详的预感,几乎与福尔摩斯同时启动, 只剩下雷斯垂德,茫然地朝其他人丢下一句“看好格蕾丝,抓紧时间押送到警察局, ”便困惑地一同跟着向外冲。


    一辆四轮马车恰巧停在门口,三个人迅速冲进马车,吓了车夫一跳,“先生你们要去……”


    “苏格兰场。”


    “约克准男爵府。”


    三个人嘴里出了两个答案,车夫手上的鞭子扬在半空中停住, 他奇怪地转头看向后面。


    和他一样迷茫的还有雷斯垂德,他看向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不耐烦地蹙着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去约克准男爵府。”福尔摩斯没有理会他的询问, 只给了个安抚的下压手势,重申一遍,甚至还补充一句, “如果你能在40分钟内赶到,我愿意多加1……呜。”


    眼见福尔摩斯的“一磅金币”又要登场, 哈利也顾不得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了,眼疾手快地捂住地方的嘴,“1先令!”


    开玩笑, 一先令他或许能审批下来, 一磅的话……


    直接把他卖了算了。


    车夫闻言鞭子高高扬起,“坐稳了先生们!”


    随着骏马的嘶鸣,哈利整个人朝后仰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19世纪感觉到“推背感”。


    “够了,你们到底在胡闹些什么?”雷斯垂德拳头攥紧,语气严厉,打断哈利的愣神。


    “事不宜迟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双手指尖相顶抵在下巴,语气里是难得的紧迫和激昂,“我们正在挽救两条生命。”


    “哈!”雷斯垂德嗤笑一声,“这可真有趣,那还请先生解惑,凶手已经落网,sin出现在苏格兰场,我们不去那里找线索,要拯救谁?”


    “凶手不只是格蕾丝女士,大了几码的鞋子、宽大面纱,足以证明凶手比格蕾丝高大,肥大且垫胸的束腰,说明凶手的胸很小,甚至是平胸。”哈利表情平静地扔下一枚枚‘炸弹’,“一个能随意进出妓院,能将亨利从考文特花园拖回孤儿院的人,雷斯垂德,你还不明白吗,凶手是个男人。”


    雷斯垂德的嘴巴长得像是能吞下个鸡蛋,他依旧不死心地挣扎,“说不定是约翰。”


    “忘了你的约翰吧,那家伙还在烟馆里逍遥快活。”


    “烟馆?”雷斯垂德惊愕的重复一遍,转而栽回靠坐的软垫中,语气里带出颓唐,“那你说凶手是谁,这个sin为什么会到苏格兰场,我们到底要去救谁?”


    “去救约克准男爵和他的长子。”福尔摩斯从沉思中回神,“虽然对案件本身我自认有充足的把握,但这其中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难题,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凶手身高大约在5英尺10英寸至6英尺之间,善于伪装,学过发声技巧,熟悉孤儿院构造,与孤儿院院长和苏珊的关系密切。”


    随着福尔摩斯的表述,哈利的心渐渐沉下去,他不知道福尔摩斯是否已经有了特定的人选,但这个刻画,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他手指无意识转动着胸前的瓶子,一些不曾在意的细节也慢慢浮现出来——


    半年前来到孤儿院,随后就出现了苏珊’复活‘的传闻。


    即使院长开不起工资也没有离开。


    肩窝处星星点点的痕迹。


    曾在赌场、妓院、烟馆等地上班。


    还有昨晚面对他问题时的沉默。


    吉米,会是你吗?


    可随之而来是更多困惑——


    吉米是怎么将尸体运回孤儿院,藏到老院长棺椁中的?


    他怎么查到格蕾丝在考文特花园,又为什么能预测到亨利当晚会去格蕾丝那里?


    约克准男爵和奈威尔爵士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激起了吉米的杀意?


    吉米通过怎样的方法进入准男爵府邸?


    格蕾丝为什么没有出卖吉米?


    明明案件已经到了告破的边缘,可是他心中的困惑却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可这一切,只有找到吉米才能知道了。


    马车上没人说话,思绪陷入一团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哈利索性从口袋里掏出没缝完的手绢,随着颠簸一针一针不紧不慢地缝着,让内心平静下来。


    等缝合好,他用牙咬断线,继续翻面在敞口的小布袋左下角绣名字。


    雷斯垂德发现他越来越不懂他同事了。


    或者说,他就没懂过。


    跟那个福尔摩斯一起,谈话说一半留一半,把他晾在旁边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绣花。


    雷斯垂德用余光瞟着哈利旁边的福尔摩斯,见对方也不看外面,反而跟他一样,将注意力投到哈利身上,心里竟然有了点微妙的平衡。


    那种心情类似于——


    还以为你们关系有多好,结果你还不是也不理解哈利在干什么。


    重新把目光落回哈利手上,雷斯垂德心中的困惑已经快溢出了。


    不是,这家伙起码该绣个H吧,他为什么在绣S啊?


    而且……


    旁边那个福尔摩斯为什么笑了?


    为什么还冲他点点头?


    怎么又重新看向窗外了?


    他们一天天的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剩余时间:3:09:46】


    “先生们,到了。”车夫的声音打破沉寂,哈利等人三两步下车。


    雷斯垂德是最慢的那个,被马车夫一把拦下,“先生,”他说着伸出手。


    他们俩真够可以的,雷斯垂德控制住嘴角扯出客套的微笑,内心将名为哈利的小人踩在脚下,狠狠跺了跺脚。


    不解答他的疑惑,把他晾在一边,还先他一步下车让他付车费,那个小气鬼、抠门精一定是故意的!


    哈利和福尔摩斯一进主屋,迎面是十几位绅士和夫人,见到来人纷纷侧头看过来。


    “请问是查德威克警官吗?”中间的女士走上前询问道。


    她佩戴黑色薄纱,身穿一袭乌黑的及地长裙,就连手都戴上了纯黑的丝绒,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黑色‘棺椁’包裹住,面纱下隐约能窥到女人苍白憔悴的脸庞,她的眼睛周围还泛着红,声音沙哑里带着哽咽,可哈利总觉得……


    这位女士分明是开心的。


    “是的,我是哈利·查德威克。”哈利用力忽视掉这种诡异的感觉,点头回答,“请问您是?”


    “我是莉莲·汤普森·约克,你也可以叫我汤普森。”女士说完一捂嘴,神情无措,“抱歉先生,我一定是昏头了,你们可以叫我莉莲。”


    原来是府中的女主人,哈利了然,上午来时她还是晕厥的,所以才没看见,这查了一天,天都黑了女主人恢复精神也正常。


    只是……


    “夫人,请问约克准男爵和奈威尔爵士在哪?”哈利一想到还有两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就没办法继续寒暄下去。


    一提起这两个人,约克夫人的眼眶更红了,她声音颤抖,让哈利急得想越过她直接上去找人,“他们……”


    “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夫人?”


    “他们、他们说,想跟亨利再聊聊天,”约克夫人眼眶中积蓄的泪滴在提到亨利时坠落,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惹得周围人都上前轻声安慰。


    “我可怜的小莉莲。”


    “这种厄运怎么能降临在你身上。”


    “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但是莉莲你要坚强,梦总会醒的。”


    “亨利那个小天使一定会在天堂祝福你的。”


    “没关系的,”约克夫人吸吸鼻子,勉强止住眼泪,“查德威克警官,你们如果需要可以先去找我丈夫,可我还要跟大家一起商量如何布置亨利的葬礼,请原谅我不能跟你们一起了。”


    “当然,当然。”哈利三人从正屋的大厅穿过,在女仆的接引下快步向后门走去,在侧身出门时,哈利转头望着大厅,明明那么柔弱的女士,却一直站在光源中心,就好像,这是她的舞台。


    出了后门,顺着小路一直向前,可渐渐的,哈利等人闻到一股烧糊了的味道,漆黑的夜色遮掩住浓烟,可他们还是从遮挡的树枝缝隙看到了远处汹汹燃烧的大火。


    不好,是小木屋!


    福尔摩斯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冲了过去。


    哈利转头朝雷斯垂德吼了一声,“快去找人救火!”说完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向前追。


    “夏洛克,咳咳咳!”烟味越来越明显,哈利感受到耳畔呼呼的风声,他只想快些、再快一些,他的朋友有超出常人的正义感,哪怕是当初的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就能替他抗住危险,到了现在,他不敢想象对方会不会为了救人直接冲进去。


    10米,5米,1……


    哈利一把抓住福尔摩斯的手臂,没料想前面人一个急刹车,两人踉跄着向前扑了几步,哈利的鼻子撞上福尔摩斯后脑勺,眼泪都差点下来。


    “我……”


    我真是服了,你刹车能不能说一声啊,哈利捂着鼻子刚想开口,就见福尔摩斯身体紧绷,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向前看去,吉米正坐在木屋前,背后火光冲天,而他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你果然和那些警察不一样,查德威克先生。”


    他的声音像是被浓烟熏染,不复昨日见面时的清亮,只是言语间缺少之前的戒备与紧张,像是终于放下心中的巨石,语调都有些上扬,“这次还带朋友来了?”


    哈利舔舔嘴角,声音干涩,他不抱希望的出声询问,“约克准男爵和奈威尔……”


    没等哈利说完,吉米就笑着指了指身后,“在里面,已经死透了,他们三个人总算得以团聚。”


    哈利还想着找桶拎河水救火,可火势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人能控制得住的,而吉米就坐在木屋前,不远不近的距离,哈利担心他们妄动再激怒吉米,最后竟然僵持在原地。


    雷斯垂德,你小子最好是能快点叫人过来,哈利一边朝福尔摩斯身边挪了挪,一边暗中嘀咕。


    “你是从苏格兰场来的。”福尔摩斯并没有做无谓的挣扎,开始关注案件本身。


    “你怎么知道?”吉米眼睛瞪大,震惊地看向对面,或许是大仇得报,昨晚与哈利相见时的紧绷感少了很多,在火焰的映衬下,面色比早晨更红润些。


    “很简单,甚至不需要解释。”福尔摩斯轻笑回头,“怎么样哈利警察,要不要尝试一下?”


    一边说着,眼睛轻轻眨几下。


    哈利一下反应过来,夏洛克这是想拖延时间等雷斯垂德。


    约克父子已经死了,但大火靠他们俩根本扑不灭,站在火前的青年就像是颗不定时“炸弹”凭一己之力杀掉两名壮年,他俩最好不要硬碰硬,尤其是哈利衡量了一下自己,要是吉米从背后引火攻击,他可能还得拖后腿,不如等雷斯垂德带人来。


    思及次,哈利习惯性转动小玻璃瓶,上下打量吉米。


    观察是夏洛克演绎法的基石,那么问题来了,观察哪?


    【阶段测试五:


    (不定项选择)下列哪项信息能印证吉米去过苏格兰场()


    A吉米站姿端正,步幅几乎一致,鞋面沾有红土。


    B吉米的眼神游离,不喜与人尤其是警察对视。


    C吉米擅长模仿不同地区的口音和说话方式,衣袖带着几撮毛发。


    D吉米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左手指缝有白色沙粒


    倒计时40s】???


    哈利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单选他都不能保证正确率,系统还弄出不定项,是真的很想电死他。


    还有……


    你个学人精!哈利暗自腹诽这个狗系统,这题明明是夏洛克出的。


    调动1%的脑细胞疯狂吐槽,剩下的全部运用到解题中,哈利依旧显示排除两个明显错误项B和C,这跟他去苏格兰场显然毫无关联,在A和D时,哈利开始犹豫,苏格兰场的土是什么颜色来着?


    他疯狂揉搓脑袋,可记忆就像断片一样,他甚至都回忆起孤儿院门前的地有白沙,也没想起自己天天踏入的办公室到底土长啥颜色。


    等等!


    孤儿院门前的地有白沙?!


    不管了,哈利一跺脚选择D,就像高中考语文,哪怕不知道这个古诗下一句是什么,但他会背的别的诗也要写在上面给老师看看诚意,主打一个想起什么答什么。


    可答案提交完那一刻,他又陷入深深的纠结中,这家伙可别是从昨天晚上挖土到现在就没洗过手吧。


    哈利看向对面,嗯,头发蓬松,应该还挺爱干净的,所以说……


    哈利凭直觉开口道:“你搬了亨利的尸体?”


    如果指缝的白沙是今天出现的,吉米又不可能遍地捡沙子玩,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接触到了亨利的尸体。而亨利的尸体昨天被验尸官和警察一起抬回苏格兰场。


    吉米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左转右转,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嘴角翘起,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神恍惚了会儿,语气里带着感叹,声音在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中微不可闻,“原来现在的警察都这么厉害了,可为什么不能早两年出现?”


    福尔摩斯有些兴味地侧头,苏格兰场最近修路,从地下挖的红土散在路面,他是从鞋面的红土看出来的,可哈利的搬尸体又是从何而来?


    觉察到吉米的神色,哈利上前两步追问,“你为什么要搬亨利的尸体?”


    “你别过来!”随着哈利的前进,吉米一个弓腰从地上弹起,灵活地像只豹子,他后退两步,离燃烧的木屋更近了,火焰呼啸着向前,似乎随时能吞噬掉他,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般,半点不躲闪。


    “你别紧张,”哈利吞了口口水,退回原处,双手抬起示意安全,“我只是想调查清楚。”


    “调查?”吉米的语气里充满嘲讽,“那好啊,我告诉你们,这一切都要多亏了那些医学生。”


    “他们不是想买尸体解剖吗?我问他们,亨利那头蠢猪这么好的材料,他们怎么不直接用?可他们害怕啊,他们说担不起解剖爵士的罪责,这怎么可以,我在旁边悄悄告诉他们,反正亨利的尸体已经不成样子,他们不如跟着验尸官一起看看有没有新证据,渐渐的,他们开始心动,但光心动不够冲破恐惧的牢笼,我就引导他们,我问他们亨利腹部那刀致命吗?他们当然知道不致命,可不致命为什么亨利不呼救,就这么让人杀了?慢慢的,他们开始猜测,凶手下了毒,至于是什么毒,他们美其名曰为了还原真相,决定解剖。”


    吉米说着,眼睛都在兴奋的发光,紧接着,他语气又垂了下来,“可好巧不巧,约翰准男爵他们过来看尸体,听到要解剖,那脸色,和鬼没什么区别,态度强硬地要求返还尸体,我作为一个好心且贫困的‘下等人’想赚点小钱,帮忙搬运尸体也是正常的吧。”吉米掰着手指,详细地说明自己下午都干了什么,声音轻快。


    “警察先生,原来医学院知道未经许可解剖尸体是犯罪,原来贵族老爷也不想奉献自己的尸体为医学事业做贡献啊。””所以,是我们‘下等人’活该对吧。”吉米是笑着说的,但哈利能看到他的灵魂在哀鸣。


    哈利深吸一口气,深深地弯下腰,不管对方因为什么原因杀人,也不管他心里到底想什么,可在这件事情上……


    “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


    吉米似乎没想过哈利会为此道歉,他反倒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容变得真实了些,“警察先生,你果然跟那些走狗不一样。”


    他双手摊开,仰头看着浓烟滚滚卷向天际,似乎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温柔的倩影,头发卷卷,可爱又漂亮。


    “苏珊……”


    “警察先生,”他重新看向哈利和福尔摩斯的方向,“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剩余时间:2:45:37】


    【检测到因不可抗力考场即将当场公布答案,当前考试时间归零,请考生尽快交卷。】


    【检测到考生未开始答卷,且出现不可抗力,现为考生提供5分钟作答时间,考场将在“哔——”的一声后正式开始倒计时。】


    【哔——】


    哈利:……


    第18章 第 18 章 我发誓除了死亡,没有人……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5分钟】


    在电死和社死之间, 哈利选择挣扎,他脑内疯狂翻试卷——


    第一题,死者亨利·约克, 约克准男爵的小儿子,害人无数的浪荡子。


    第二题,死亡时间应该是3天左右, 哈利眉头紧锁反复思考,亨利的尸体跟老院长埋在一个棺椁里勉强塞下的,老院长3天前死亡……


    不对,哈利涂掉答案,是2天前。


    老院长死亡肯定是在孤儿院众目睽睽下安葬, 当时棺材里必定只有院长一人,至于这个亨利,只能是死在院长后,吉米趁夜埋进去的, 哈利捋顺逻辑,决定就这么大概写一下,至于像电视剧一样细致到多少小时什么的, 那可太为难他了,希望考官看在他写了这么多字的份上, 能给个态度分。


    叹口气,哈利看向第三题,凶器。


    这个词让他本能想起那柄匕首, 只是刚才吉米基本承认他投毒, 这个毒是靠着什么下的?


    哈利的视线移向对面,最后停滞在对方肩窝,耳边响起雷斯垂德的话——


    “亨利喜欢吃脂膏, 尤其是涂抹在肩窝、锁骨处的脂膏。”


    想到吉米肩窝处星星点点的痕迹,哈利深吸一口气,在匕首旁边又加上“混合毒药的脂膏”。


    第四题,死亡原因。


    哈利回忆着当初看到尸体的模样,亨利应该是先中毒,之后被匕首捅,并拉出肠子。所以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吗?


    不对,如果是中毒死亡,在匕首刺入时血液不该是强烈的喷溅状,人死后心脏不会继续跳动,血液一般是成流注状、滴落状或堆积状,而且他当时的嘴唇惨白,是失血过多的表征。可如果他只是因为中毒丧失了挣扎的力气,再加上呕吐物堵塞喉咙而无法喊叫……


    哪怕知道亨利是个恶人,但活着开膛破肚导致失血过多死亡,这个死法也太残忍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分37秒,请考生抓紧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哈利连忙将注意力都抽回来,他怎么能有闲功夫“可怜”死者,明明他才是那个天下第一倒霉蛋!


    第五题和第六题就相对容易很多,在得知苏珊怀孕后,哈利就有一种直觉——


    那块写着sin的石头,应该是寓意着苏珊肚子里的孩子。


    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会扯出肠子,把亨利的腹部划开,再将石头塞进去不是更好的象征吗?


    所以吉米将肠子扯出来,只有一种可能,苏珊死亡时,已经产下婴儿,而这拴着石头的线……


    哈利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睛,或许,是脐带。


    苏珊没能剪断脐带,她的孩子,一直吸收着她的营养和生机,直至死亡。


    这才是吉米眼中的罪孽。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哈利皱着眉,两年前苏珊的经历,为什么吉米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她不是跳进河里失踪,或者漂到海里……


    等等!


    他对苏珊的失踪都来自约克等人的口述,可没人确切的证明苏珊死了,万一她大难不死,能去哪里?


    几乎不用思考,哈利直接给出答案,孤儿院。那是唯一能收留苏珊的地方,是苏珊的“家”,也是苏珊和吉米产生交集的地方。


    但从昨晚孩子们的表述中,他们并不知道苏珊逃出来了,所以真正了解情况的只有一个人。


    哈利的手指在第七题的院长那里画了个圈,这个院长爷爷,才是知道最多的人,也是将苏珊的遭遇告诉吉米的人,从吉米这个恩怨分明的性格来讲,院长所做对吉米是大恩,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将亨利那家伙放到院长棺材里?


    哈利的思路一下子打结,耳边的最后一分钟倒计时叮咚作响,没空给他犹豫,哈利呼呼将自己的思考全怼在卷面上,而后转移到最后一题。


    凶手是谁,简述行凶过程。


    很明显,凶手是吉米,这是送分题,哈利忙不迭将答案写上。至于如何行凶,他猜那天晚上应该是这样的——


    吉米通过某种方式混入考文特花园,进到格蕾丝房间,乔装打扮成妓女的模样,躺在床上等亨利入瓮。可这其中有几个问题,吉米比格蕾丝高了一截,肤色也截然不同,就算煤油灯昏暗,亨利也不至于瞎到认错人。所以格蕾丝肯定在旁边配合,比如在门口笑着将人引上床。当亨利看到床上是个……


    哪怕倒计时劈啪作响,哈利也抽空瞄了眼吉米。


    已经大仇得报的吉米笑容带着止不住的甜,乍一看还有点秀气,说不定化化妆真能迷住亨利那个老色鬼。


    再回忆起吉米肩膀上的痕迹,什么都不用说,亨利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见旁边一个,床上一个,鬼才相信他会跟布朗夫人反应房间多个人。


    八成是像狗一样舔着吉米拌了毒的肩窝、锁骨,最后把命一起搭进去。


    只是格蕾丝为什么要帮吉米,甚至替他顶罪?没等哈利细想,耳边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考试结束】


    咕嘟,哈利咽了口口水,视线小心翼翼地探到下一行。


    他现在无比想念扔在马车上的警服外套,这种情况,多穿一件也是好的啊。


    救命,千万要及格,虽然现场就两个人,但在夏洛克和吉米面前脱掉衬衫、袒露胸膛也很奇怪啊!


    【考试成绩:62分,恭喜考生通过考试。】


    【介于不可抗力使交卷提前,发放考试奖励金3先令12便士。】


    【现公布答案】


    【1.略。


    2.尸体死亡时间在36—48小时左右。通过触摸尸体可知,尸僵完全消退,正常情况下,尸僵形成遵循12-12-12理论,即尸僵在十二个小时后出现,持续约十二个小时,在接续的十二个小时消散。①


    3.凶器:呕吐物。死者为窒息死亡,从眼球结膜处有点状淤血可推断。②


    4.死者生前呕吐物堵塞呼吸道,且当时匕首刺中导致失血过多,死者呕吐原因为摄入脂膏导致的砷中毒。


    5.略。


    6.略。


    7.孤儿院院长屋内抽屉里有在食品杂货店购买毒鼠药的记录,从孤儿院旁边的老约翰杂货店里也能查询到购买者姓名和地址,均可证明砷为院长购买。


    如果解剖院长的尸体,可以发现他脑内有动脉瘤,且与毒鼠药购买记录一起放置的还有院长的畏罪自杀书,里面详细记录院长购买材料、试图杀死亨利并自杀的整个过程,说明院长对吉米的事情全然了解并希望吉米将亨利的尸体藏在自己棺材里逃生。


    妓院中屋内没有血迹和呕吐痕迹,马桶干净整洁,说明吉米曾经打扫过房间将排泄物清理出去。从吉米在妓院来去自如可看出,吉米为妓院不起眼的工作人员,能暗中运送尸体及排泄物并不引人注意,综上可得吉米伪装为“锣农”又称掏粪工。如果考生掀开死者衣服也可发现,死者的肩膀、尾骨、膝盖等处有尸斑,尸斑形成时间为6-8小时,从尸斑形成位置可判断死者死后被折叠放入粪车中,且6-8小时恰为凌晨2点-4点,符合锣农工作时间。


    8.略。


    阶段测试:D、D、?、B、AD】


    过了!?*? 还高2分!他可真是太优秀了!


    哈利忍不住在内心给自己鼓掌,再看下一行,因为不可抗力给他补偿金币,他嘴角刚要上扬,回忆了下自己当时距离考试结束剩下的时间——2小时40多分钟,喜悦的心情瞬间哽住。


    就差那20分钟,他就能多6便士了!


    系统这个抠门精!知不知道数学的伟大艺术在于“四舍五入”,他40多分钟,超过半小时了,明明可以入一下的!


    但是……


    算了算了,人贵在知足常乐。


    哈利安慰自己,往下看答案,笑话,他才不是害怕把小团子噎住触发系统托管呢。


    可刚看到第二题,他就又哽住了。


    苍天,他只是个小警察,又不是验尸官,他为什么要去摸摸尸体还僵不僵硬啊!还扒拉人家眼球看结膜充血情况,再往下,看到院长那里,哈利的脸色像霓虹灯一样变来变去,对啊,他最后都分析出来院长好像有问题了,为什么没想着去调查一下!


    完了,哈利一抹脸,错题本的愚蠢大意合集喜提?1。


    可是后面的尸斑,又让哈利继续无语凝噎,他算是发现了,按照系统的标准,他有太多知识点没学过,这以后要怎么考试?luo考?


    不行,哈利握紧拳头,为了能赚到系统的钱,他一定得和系统好好聊聊!


    还没等他围绕“论考试范围过大对考生自信心影响”这一论点阐述个一二三四条,系统就解开屏蔽,吉米等人的声音忽的传入耳中,让他甚至没空查看更新的考生信息,只得将全部注意投回吉米身上。


    “我和苏珊都是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苏珊是个好姑娘,她温柔、善良,拥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品质,如果你们能见到她,也会为世界上有如此优秀的女士而惊叹。”吉米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我爱她,爱到无法自拔,只能自私又鲁莽地上去跟她表白,把一腔情感都宣泄给她,但是你们知道吗,就在5年前的今天,她答应了,答应嫁给一个除了逞凶斗狠,屁都不会的没文化穷小伙。我甚至连一枚像样的戒指都给不了她。”吉米手指颤抖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枚草编戒指,放在唇上轻吻。


    凭借优越的视线,哈利能看到戒指边缘草丝纤维倔强翘起,毛毛糙糙的,而且戒身是暗红的,就像是……


    吸满了血。


    “可她戴上戒指时,笑声像山涧泉水一样清亮好听,她还幼稚地跟院长伯伯炫耀,这是全世界最好看的戒指,她会嫁给全世界最好的人。”


    “这么好的姑娘,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可我没钱啊,只有一把力气,光凭赌场、妓院里当打手的那点钱要怎么负担我们婚后生活?恰好当时赌场的老板,说他美洲种植园缺管事,看我在这表现挺好,想让我过去帮他镇场子,还提前预支了20磅。”


    “我也知道那可能是买命钱,但真能熬上几年,我就能带苏珊过好日子了,所以我把钱都留给苏珊,跟着商队一起去了美洲,那里的荒蛮难以形容,我只能说我们每天都在打架和挨打,时时刻刻都有死亡,可慢慢的我在那里站稳脚跟,也有机会给苏珊写信,我也是在那时开始学写字的。”


    5年前就走了,怪不得汤姆他们不记得有吉米这个人,哈利垂眸沉思。


    “你是说你跟苏珊一直有书信往来?”福尔摩斯开口道。


    “是的先生。”


    哈利收回注意,偏头与福尔摩斯对视,一下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语,“那苏珊中间被囚禁,有近4个月没跟你联系,你就没发现不对劲?”


    “先生,你们或许很难想象寄一封跨洋书信对我们这样的阶层有多大难度,没有足够的钱,信件只能先通过邮局送到港口,再由港口搭载前往美洲的帆船,帆船为了赚钱卖货,往往会在多个港口之间停靠中转,来来回回至少需要两个月,所以我们会多写几封一起寄过来。但这样也不保险,因为很多时候,信件就直接跟着那些随时散架的帆船一起,沉入海底了。”吉米好脾气地回答,虽然嘴上说着阶级差异,但并没有因此而自卑或者愤世嫉俗,反而略带羡慕,“我听说,38年就有艘叫‘大西方号’的蒸汽轮船从英国过去只需要16天,真好啊。”


    他曾经还吹嘘过,要是有机会一定带苏珊去见见那艘船,只可惜……


    吉米低下头,一滴‘水’不小心掉在戒指上,他急忙用衣服内衬擦干净,又仔细地吹吹,揣进口袋,继续他的讲述。


    “苏珊认识的字比我多,她经常会写几个不常用的词汇,想借此激励我学习,可两年前我收到的几封信里一个生僻的单词都没有,警察先生,我知道你们会认为我敏感或者小题大做,但我确实当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天知道苏珊是个多细致周全的人,她每次写完信都会检查几遍,从不出现纰漏,更何况是一连几封都没有新词汇,这不正常。”


    “但是那时候正好赶上种植园里的人联合起来叛乱,我一度被他们追的四处逃亡,”吉米隔着衣服指胸膛,“这里被他们捅了一刀,差点没挺过来。我只能将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最信任的朋友,托他想办法逃出去带给苏珊,再跟她说一声,以后要好好生活。”


    “我天真的以为苏珊碰到的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还想着剩下的就算留给她做嫁妆了,只可惜我没福气,不能跟这个好姑娘过日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撒旦都不想收我这种货色,我硬是活了下来,并且8个多月前成功把自己养到能坐船的程度。”


    见哈利的嘴巴张开想要说话,吉米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警察先生,你想问我为什么养病的那一年里没有给苏珊写信。”


    “我害怕啊先生,我怕我会知道苏珊重新嫁人的信息,会有个男人取代我的位置,跟世界上最美好的姑娘在一起,光是想想嫉妒的火焰就要把我吞噬,我带着我写的信,几次想托人邮寄,结果都没成行。最后我告诉自己,回去一趟,去悄悄看一眼我心爱的姑娘,如果她有了新的幸福,我就退出她的世界,可如果,她还在等我,那除了死亡,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回到英国。”


    “但等我再见到院长时,我才知道,苏珊死了,死在我朋友告诉她我想让她好好生活那天。”


    “多荒唐啊先生,”吉米的眼眶通红,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嘴角微微颤抖着,再也维持不住刚才开心的表情,不受控制地下垂,最终呈现出痛苦的弧度,“我还在像个臭虫一样揣测她会不会嫁人,可她高洁的灵魂早在两年前就选择相信那句没被证实的消息,跟我一起奔赴天堂。”


    “我发誓除了死亡,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可分开我们的,偏偏就是死亡。”


    第19章 第 19 章 你们听,法官判我无罪。……


    随着吉米的讲述, 哈利抑制不住地跟着一起悲伤,余光瞟到旁边人,发现福尔摩斯的拳头紧紧攥着, 似乎也在压抑悲痛和愤怒,因为他们都知道,马上吉米就该解释苏珊被□□、囚禁的事情了。


    哈利用手背轻轻挨上对方的手背, 旁边人顿了一下,攥紧的手缓缓松开,两只手的指缝略微重叠,触碰面积更大了些,像是想通过手背传来的一点温度来表达感同身受, 缓解彼此复杂的情绪。


    “院长跟我说,苏珊死前已经怀孕了。警察先生你昨晚也听说过,她当时进了约克那个老畜生家里,汤姆去找过她, 但是被一个纸条和先令给打发出来。但汤姆其实不知道,苏珊的字是院长教的,院长一眼就发现那不是苏珊写的, 更何况曾经我给她的20磅,她都放在孤儿院里给大家改善伙食, 怎么可能用5先令就把从小带到大的汤姆、奥利弗他们甩下。”


    “但院长明明知道是假话,却也不能告诉汤姆他们,这些小家伙对上那家畜生就是以卵击石。所以院长自己又去找过一次, 可能是因为院长年纪大被扔在外面会显得他们约克家族残暴, 也可能是接待孤儿院院长这层身份方便他们打出仁善的标签,再或者……”吉米耸耸肩,“鬼知道他们这群恶魔心里在想什么, 总之,他们让院长进屋了,并且接待的人就是奈威尔。”


    所以奈威尔和老男爵根本不可能不知道亨利干的肮脏事!


    哈利的头猛地抬起,他就说他总觉得跟奈威尔他们交流有些奇怪,彬彬有礼的奈威尔带着暴虐的狼头家徽戒指,那股似有若无熟悉的味道,以及马夫和约翰说起他们时,他心里的别扭。


    原来他的直觉没有错,他们就是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只是事情远比哈利想象中的更肮脏。


    “这就让你惊讶了先生?”吉米嗤笑出声,“也对,像你们这种正义感爆棚的警察根本不知道,你们维护的都是怎样的恶棍。”


    不等哈利开口,他直接扔下一枚‘炸弹’——


    “苏珊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是亨利的。”


    “什么?”哈利跟福尔摩斯瞪大了眼睛,像是听不懂英语般狼狈地重复,“不一定是亨利的。”


    难道说……


    他们看向彼此,眼睛里的震惊和愤怒无法隐藏。


    “对,分不清是里面哪头猪的崽子。”吉米从哈利没注意的地方又拎出一捆柴火扔向木屋,火一下子更旺盛了,熊熊烈焰张牙舞爪,像是吉米内心的具象化。


    “先生,别把贵族想象的太慈善,你们见过约翰了吧。”


    哈利沉默地点点头。


    “他告诉你们是因为赌钱才把格蕾丝给卖了?”


    哈利似乎是想到些什么,刚要开口,就被吉米堵了回去。


    “那你们知不知道,约翰被赶出去之前,从没吸过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喜欢那口草莓水烟?”


    火光照应着吉米的脸庞,在忽明忽暗中,他继续补充,“还有送到种植园的人,你们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选中去种植园的吗?”


    吉米自顾自地回答,“能打。”


    他这样的人,在种植园都九死一生,“那些人啊……”他咧开嘴,尾音飘散在风中。


    这些贵族老爷,一个个未曾染血的圣洁模样,可他们走过的每一处,都是鲜血淋漓。


    哈利和旁边人对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是熊熊烈火都祛不走也赶不散阴冷,激得他全身汗毛竖起。


    可吉米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又或许是已经习惯了残酷,只是自顾自地揭开伤疤,继续他的讲述。


    “苏珊是在一个夜晚回来的,那天很冷还下着雨,院长有个习惯,一到天黑他总要反复检查门有没有锁紧3次才会回去休息,就在他将所有孩子哄上床,进行临睡前的最后一次检查时,听见了敲门声,他一开门,发现是苏珊。”


    “当时她身上的水能在脚下汇聚成小水坑,面色惨白到院长一度以为是幽灵还魂,双眼也空洞洞的,每次说话需要院长多次询问才能给点反应。在知道她是自己偷跑出来后,院长连忙将她藏在地下室里,可怜的苏珊,从小木屋到地下室,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机会跟院长一起出来呼吸些新鲜空气。可就算是这样,她一直没有放弃生命,直到得知我的消息。”


    “她接受不了这个噩耗,当晚就腹痛难忍,生下那个东西,她没有求救。”吉米捂着嘴,声音沙哑到近乎失声,”她没有跟任何人求救,咬着衣服独自忍下生育的所有苦痛,连同孩子一起闷在被子里,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


    哈利一下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他被完全代入其中,想象当时苏珊的苦难和挣扎,明明只要一点点甜,她就能支撑着活下来,但这个世界连一点希望都没留给她,一个本就经受生子折磨的女士最终窒息而亡,这种死亡方式,太痛苦了。


    “院长是被安娜的尖叫引来的,他禁止任何人去地下室,可安娜前一天跟奥利弗商量要玩躲猫猫游戏,她清晨上厕所的时候就悄悄下去想找个好位置,可没想到推门进去,发现了被子下的苏珊。当时只有院长起床准备早饭,安娜睡得迷糊也不太清醒,就被哄过去了。只是,虽然安娜被骗过去了,但苏珊的死亡还是给她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现场随着吉米的沉默陷入一片寂静,最后还是吉米自己忍不住开口,“警察先生,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哈利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留到审讯的时候说吧。”


    目前才他们两个人,夏洛克还不是警察,也没有第三方旁听,不符合审讯流程。


    “我只想现在说。”吉米的声音很轻,轻到被木屋燃烧的噼啪声轻松遮掩。


    “你说什么?”哈利见吉米嘴巴活动,但没听见声音,大声问了出来。


    “我说,我到时候可以再说一遍。”吉米扬声回应。


    这么不嫌麻烦的吗?哈利挠挠头,说不上来,感觉有点怪。


    福尔摩斯充分尊重吉米的选择,几乎没有停顿地开口询问道:“你是怎么杀死的约克准男爵父子?”


    对啊,哈利眉头紧锁,这两个人身材魁梧,看着像是常年锻炼,怎么可能被吉米这个稍显瘦弱的人轻易放倒?


    吉米的手伸向口袋,哈利警惕地拉住福尔摩斯,随时准备后撤,紧接着,就发现他从里面掏出一团毛线,上面插着——


    “一根针?”


    看着在火光映照下微微反光的物品,哈利没忍住脱口而出。


    为了给夏洛克绣香包,他口袋里还有同款呢。


    “你在针上涂了东西。”福尔摩斯眼睛微微眯起。


    “对,”吉米毫不避讳,“用高浓度砒霜溶液浸泡过,我趁他俩不注意偷偷扎了他们手指,很快这俩人就恶心,呕吐,渐渐丧失反抗的力气,我敲晕了他们,在他们身上淋了足够的酒,再放一把火,那火焰舞动起来可真美。”


    砒霜,就是□□,哈利调动出脑袋里为数不多的化学知识,瞪大眼睛,所以说……


    “你在当时的脂膏里也掺了砷?”


    “对。”被打断回忆的吉米重新变回蔫蔫的状态。


    “那你是怎么杀掉亨利的?”


    “亨利会去格蕾丝那,我假借掏粪工的身份准备好合适的衣服藏着带过去,偷偷找格蕾丝一遍遍练习她的姿势、动作,那天格蕾丝先将亨利灌醉,告诉他她有个姐姐也很漂亮,很崇拜他,亨利那个变态怎么会放弃到手的肥肉,我就躺在床上,等着他像狗一样爬到我身上,舔舐我的肩窝,然后,越舔越晕,开始恶心,我一脚给他踹下床的时候,他甚至还有心情说就喜欢烈的,让我等他休息休息。”


    “你怎么知道格蕾丝在考文特花园?”


    “有人告诉我的。”


    “是谁?”哈利追问。


    “我不知道,”吉米摇摇头,“是一封电报,电报局通知我过去领的。”


    “电报在哪?”


    “我烧了。”


    “你烧了?”哈利不可置信地重复,“你怎么能烧了?”


    “电报上写着,如果我验证是正确的,就烧掉它,格蕾丝确实在里面。”


    “这分明就是有人拿你当刀。”哈利被眼前人淡定模样气到,“你就没有一点迟疑吗?”


    “警察先生你不懂。”吉米看向替他义愤填膺的哈利,要不是因为他有特殊的打算,他真的想过去拍拍对方肩膀,告诉他算了算了。


    “你知道我平时想要接近亨利他们有多困难吗?这些贵族周围有无数人守着、护着,可我只有一个人,还得顾忌汤姆他们,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有人能告诉我这个消息,不管他或她是什么目的,我都心怀感激。”他苟活到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死,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哈利不能理解,哈利充满困惑,但也只能转向下个问题——


    “那童谣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选择唱这首歌?”


    吉米闻言沉默许久,表情在火光中越发晦涩,“两位警官,你们相信命运吗?”


    什么东西?


    哈利偏过头看向夏洛克,他怎么开始不明白地方在说什么了。


    显然福尔摩斯也没跟上吉米的节奏,连应和都有些勉强,“或许吧。”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吉米感叹着,“我一直认为,什么命运都是狗屁,人是能靠自己闯出来的,可是警官,这首童谣,是苏珊生前最喜欢唱的,我们从来都只当成普通的小曲子,直到苏珊出事,我再哼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里面已经暗藏结局。我们都是被命运安排好的一环,所以哪怕我拼尽全力想摆脱混混的身份,给苏珊一个光明的未来,最终也逃不过成为恶棍的命运。”


    哈利看着越说越玄乎的吉米,心里很复杂,想说的话有很多,但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见……


    “哈利!”


    “福尔摩斯!”


    “天呐快去救火!”


    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哈利闻声嗖地转头,雷斯垂德可算是带着人来了。


    “格蕾丝是我拿刀威胁的,她也是个苦命人,跟她无关。”吉米看着人越来越多,竟然转身朝木屋跑去。


    “你疯了吗?”哈利下意识向前冲了两下,但很快,兜头扑来的热浪又重新将理智捡回,他被热浪一激下意识抬头,看见前面比他冲的更猛的福尔摩斯,以及那块燃烧着的,摇摇欲坠的房梁。


    哈利目眦欲裂,世界在这一刻都像是蒙上一层灰。


    “小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在澎湃的火舌面前,愣是一把揽住福尔摩斯的腰,向后仰倒过去。


    砰地砸在地上,眼前一阵烟雾,哈利的脑袋甚至有点晕乎乎的,等他回过神,就发现雷斯垂德蹲在他们面前,“怎么样,还好吗?”


    哈利和福尔摩斯互相点点头,喘着粗气起身,透过小小的窗户两人看到,吉米的剪影在火光中舞蹈,嘴上还哼着小曲,正是之前听到的那首童谣。


    原来他本就打算好要死在里面,所以才没有拒绝他们的问题。


    他是从容,甚至快乐的迎接死亡。


    迎接着他口中的命运。


    “你们是对的。”雷斯垂德看着火光中的身影喃喃道。


    “什么?”哈利有些困惑。


    “我都听到了,”雷斯垂德摇摇头,“格蕾丝是被逼的,凶手另有其人。”


    “先生们。”莉莲是最后一个赶过来的。


    她挤过前面的人群,脸煞白,看样子仿佛又要晕过去了,但所有人都没有半点为难她的意思,毕竟刚送走小儿子,现在似乎丈夫和大儿子也守不住了。


    一群人忙着救火,雷斯垂德也跟过去组织救援了。周围只剩下哈利和福尔摩斯,莉莲慢慢挪过来,几乎是强撑着颤声询问,“我的丈夫,还有奈威尔……”


    哈利摇摇头,指了指火光中。


    “怎么会。”她捂住嘴,颤抖得整个人像是要破碎,“凶手,凶手是谁?”


    她拽住哈利和福尔摩斯的衣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是……”


    “是苏珊。”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


    “原来……”莉莲说出一半的话陡然止住,她猛地抬头,像是确定什么新词,“是,苏珊?”


    哈利强忍震惊没有反驳,但也用余光轻轻扫过对方。


    “对,苏珊没有死,回来复仇了。”福尔摩斯的眼睛像是锐利的刀,一寸寸分割莉莲脸上的所有情绪。


    “怎么,怎么会?”莉莲向后撤了一步,“可是我听说凶手是名男性。”


    “你听谁说的?”福尔摩斯步步紧逼。


    明明只有跑得远比其他人快的雷斯垂德才听到了只言片语,其他人还在一团困惑当中。


    “我……”莉莲像只小兔子一样惊慌地抬头,紧接着仿佛被冒犯到,强撑着辩解,“先生你是在审问我吗?”


    “莉莲·汤普森·约克,你本名叫莉莲·汤普森,按道理讲你原本的姓氏在出嫁后是不能保留的,可汤普森当时作为有名的贵族,让你在嫁人时得以留下姓氏作为中间名。”福尔摩斯的声音低沉,强势地将袖子从莉莲手中抽出。


    哈利被同伴的态度惊了一下,他从未见过夏洛克有如此不“绅士”的一面,但还是顺着他的思路,本能地找其他佐证——


    “而你本人在介绍时先是开口说让我们叫你汤普森,在观察到周围人时才仓皇改口说叫你莉莲。这说明你对自己家族的姓氏带有归属感,但并不喜欢现在的约克。”


    “我那是紧张之下……”


    “你被叫做约克夫人20多年,你该多紧张才会脱口而出汤普森,反过来说,你紧张之下的介绍不才是心底真实的答案吗?”哈利打断她。


    “你不爱你的丈夫,你的孩子,所以在知道亨利消息时你根本没下来。”看着莉莲的脸色逐渐僵硬,哈利鬼使神差地又补充下半句,“他们也不爱你,所以他们没在我调查期间说过任何与你有关的事情。”


    好像这句话才是更能击碎莉莲的事实。


    “你胡说!他们爱我,他们必须爱我!”莉莲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刚才的柔弱,反而充满攻击性。


    “不,他们早就看透了你的内心,就是你没有心,你只在意别人的目光是不是停留在你身上,哪怕是刚才在筹备葬礼的时候,你都不停再说你为这个家付出多少,还有现在……”


    哈利意有所指地看着莉莲,“你的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


    雷斯垂德是去找人救援的,他们必定要急速赶过来,可这位夫人,虽然全身漆黑,但衣服顺滑,头发更是柔顺到可以打广告的程度,就连帽子上半遮下来的头纱,都折成最完美的弧度,就像是……


    她根本没有在为孩子办葬礼,而是在表演一个名为《葬礼》的话剧。


    她恰好是里面唯一的主角。


    莉莲有些紧张地顺着哈利的视线往下看,手指在侧面蜷缩又舒展,像是在思考。


    “约克夫人,”福尔摩斯像是心中的某些叛逆因子被激发,明知道莉莲讨厌这个称呼,却还是固执不变,“从这里抵达主屋后门正常只需要15分钟,雷斯垂德快跑回去时间只会更短,而现实是他带人过来已经过去了35分钟,以此推断,当时主屋后门必定无法开启,致使他不得不绕到前面去搬救兵,那么我不得不问,作为府上的女主人,在您的丈夫和大儿子尚且在木屋之际,在得知我们前往木屋之时,您以何种理由将后门上锁,还望不吝赐教。”


    “他、”莉莲磕巴了一下,“我们有习惯,晚上8点半后门要上锁,我只是太难过忘记叮嘱女仆要留门了。”


    “为什么8点落锁?”


    “亨利喜欢。”


    “所以你并不知道原因?”


    “我当然不知道。”


    “你在说谎。”哈利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谎言拙劣的骗子,马夫分明说过,后门是一直不允许通过,而且晚上8点半因为女主人休息才不允许走动的。


    “我没有,”莉莲的神经紧绷到一个顶峰,她受不了这种次次被指控,被怀疑的感觉,“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你从来都不是。”福尔摩斯几乎卡着她的尾音脱口而出,“你知道你丈夫和你两个儿子的本性,你也知道苏珊的情况,但你没有阻拦。”


    “我说了我不知道!”莉莲的声音有些尖利。


    “你知道,因为格蕾丝就是你的侍女。”福尔摩斯反驳的语速越来越快,“考文特花园对女士的要求很高,相貌、肤色,甚至身上有没有疤痕和茧子都会提前确认,格蕾丝住在考文特花园的上层,能接触到亨利这样的人,说明她评价很高,一个灰头土脸整日跟炉灶的厨娘手上不可能连茧都没有,她长得漂亮,亨利还认识她,说她不识抬举,可他身边跟着约翰,奈威尔和约克道貌岸然的样子更不能放任漂亮侍女在身边照顾,那只能是一开始她在你旁边,被亨利或者奈威尔看上,但她拒绝,你才将她塞到厨房的,可她的动向你一清二楚。”


    “这都是你凭空瞎说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吉米手里的信。”


    “那分明是封电报。”莉莲在强压之下最终露出破绽,见福尔摩斯和哈利双手抱臂审视她时,她的手一下捂住嘴,嘴唇被牙齿咬破,留下一圈血渍。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火渐渐熄灭,雷斯垂德在忙乱之中察觉到这边越发激烈的争执声,他不明白哈利他们怎么能跟莉莲女士吵起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其他人,往这边走过来。


    莉莲察觉到来人,将腰侧不自觉攥紧的衣料松开,细心整理上面的褶皱,在发现怎么也抚不平时眉头轻轻拧起,她微微俯身,抬头,从下方仰视着对面两个男人,明亮水润的眼眸弯成月牙,嘴唇上的血渍不知什么时候被抿开,像是涂了层暗红的口脂,她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轻声回答,“在你们没找到证据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


    远处的人大声招呼着莉莲让她过去,一个个地举着煤油灯,像是列队欢迎。


    她直起腰,重新扬起略显柔弱的笑容,“先生们你们听,‘法官’判我无罪。”


    第20章 第 20 章 晚安夏洛克,祝好梦……


    哈利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可他偏偏就是拦不住这个女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袅娜娉婷地走远,哈利不得不承认, 她连离开的姿势都是美的。


    哈利没忍住向前跟了几步,而后手腕被一股力量拉扯,他回过头, 看向同样面色沉重的夏洛克。


    “没有证据,我们拦不住她。”福尔摩斯的声音还是如往常般平静冷淡,可他的表情却不是这么说的。


    “证据……”哈利抓着头发反复拉扯,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我们去问格蕾丝, 你当时的判断让汤普森方寸大乱,说明格蕾丝肯定知道些什么。”


    “哈利,她即便知道内情也绝不会吐露半分,吉米在奔向火海前的最后一句让雷斯垂德听个正着, 苏格兰场没道理不放人,而一个曾经有杀人嫌疑的妓女,考文特花园, 不,应该说是所有妓院都不会接纳她, 她既无牵挂又无一技之长,几乎可以肯定,往后还是要依靠汤普森的救助度日, 更何况, 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汤普森在给吉米递纸条前,是否已经与格蕾丝暗通款曲。”


    “这不行那也不行。”哈利垂下头, 用脚一下下铲地上的土块,嘟嘟囔囔,“都怪吉米那个笨蛋!”


    大火已经扑灭,可浓烟并未消散,依旧是丝丝缕缕缠在一起,打着旋的飞向天际,就像是吉米绵延不绝的仇恨与爱意。


    福尔摩斯盯着烟尘出神,半晌才回复哈利的话,“他可不笨,如果吉米真的笨或者说想攀咬格蕾丝,那他大可以将凶器和衣物与尸体一起带出,但他留下了,而这些东西靠着我们的手,成为格蕾丝翻盘的铁证。”


    “哈利,或许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他对她们提供的机会心怀感激,哪怕知道前路是万劫不复。”


    哈利听到福尔摩斯的话,铲着土的脚顿住,最终长叹一口气。


    这家伙,就算经历了人间至恶,却还是将最后的善良留给了那两位女士。


    即使他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她们手中的刀。


    哈利无法评价吉米的行为,他也并不认同对方超越律法杀人的行为,但……


    他摘下帽子朝吉米临终跳舞的地方深深鞠了一躬。


    “希望你们下辈子能长相厮守。”


    “哈利!福尔摩斯先生!”


    哈利看到福尔摩斯的嘴张开又闭上,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被不远处的雷斯垂德打断。


    这家伙,明明离得很近了,为什么嗓门这么大,还是不是合格的绅士了?哈利明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还是在路过雷斯垂德旁边哼了一声。


    雷斯垂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了他们过来也能得到冷哼,但他决定不跟这个刚立过功的人计较,更何况……


    “火扑灭了,听里面的人说凶手给你留了东西。”


    “留了东西?”哈利震惊地重复,他以为吉米那家伙在大火里终于想开了,三步做两步越过雷斯垂?*? 德,旁边的福尔摩斯更是直接冲了进去。


    两个人在门口都微不可查地挡住企图跟进去的约克女士,让她更明显地暴露在雷斯垂德面前。


    “诶,约克夫人,您不能进去。”


    听见雷斯垂德阻拦的声音,正一手挥舞驱散烟雾,一手捂嘴轻咳的两人忍不住望向对方,看到了彼此眼眸中闪烁的笑意。


    嗯,听声音雷斯垂德那家伙还是挺有绅士风度的。


    等两人看清前方时,眼底的轻松荡然无存。曾经那个结实有力,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的青年,已成为一具被熏黑到看不清脸的“雕塑”。


    虽然哈利知道在烈火中的尸体不可能完好,也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悲惨的场景惊住——


    吉米的整个身体呈现一种诡异而扭曲的蜷缩状,像一只试图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困兽,他的双臂紧紧环绕着胸前,手指深深刺入两侧肩膀的皮肉中,哪怕已经被火烧得皮开肉绽也能看出当时的坚决,他的膝盖高高蜷起,几乎贴到下巴,头颅低垂着,头发已然消失殆尽,他的动作无一不昭示着,他当时在保护些什么。


    可现在,他胸前微微凹陷,宣告着验尸官已然强行取出他生前拼命想守护的东西。


    哈利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珍贵,能让他甘愿用血肉之躯抵挡熊熊烈火。


    事实是,也不需要他想,那东西就被搁置在一旁的空地上,是个被打开的铁盒。


    这个铁盒哈利见过,就是小木屋里曾经装着亨利乱七八糟贝壳的小铁盒,现在那些贝壳已经被吉米扔掉,里面放的是一封写着哈利·查德威克亲启的信、 未署名的遗书、苏珊的几片碎布“日记”、两枚草编戒指、还有一些零钱,哈利凭借本能仅一眼就扫清零钱的数量,一共1英镑14先令。


    没等哈利俯身取信,福尔摩斯就先一步拿走那封遗书,顺手将信塞到他手上,绅士地背过身,留给哈利一片清净,让他一个人看信。


    当哈利打开信时,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对恋人在小木屋里做了同样的事情,就是用那根斑秃的羽毛笔沾着自己的血留下文字——


    【亲爱的哈利·查德威克警官:


    当您打开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和苏珊重逢了,这幅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人心情舒畅。


    这封信是写给您和那位不知名先生的,请原谅我这么称呼他,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他叫什么。


    哈利,还有不知名先生,你们是我人生中遇到的,少有的警察,正直、善良、仁慈,具备故事桥段里一切好警察该有的样子,只可惜我和苏珊都没有早点遇见你们。


    那么,好警察们应当不会介意您保护的群众提出的合理诉求对吗?】


    哈利都能脑补到吉米那家伙写下这句话时,嘴角的笑容像狐狸一样狡猾。


    见鬼的,他还能跟尸体计较吗?那家伙根本没给他们拒绝的资格。


    【好的,我知道你们不会。


    那言归正传,我的过去虽然跌宕起伏,可牵绊甚少,除了院长和苏珊之外,只剩下那几个让人挠头的几个小家伙,他们就像我曾经一样无依无靠,不,甚至比我还可怜些,曾经我有院长和苏珊,他们现在只有彼此了。所以我恳求您,能不能帮我瞒住他们,告诉他们我没有死,而是去了其他什么地方,我给他们留了点钱,也一并放在里面了,院长曾经说过,钱对活着的人才有用,为此连棺材都在生前定下最便宜的那款,我更是没什么需求,还是留给他们补身体吧。


    啰嗦这么多,真是麻烦你们看到这里了,火也越来越大了,希望这场大火能洗涤我肮脏的身躯,让我能与苏珊重逢,延续未尽的缘分。


    先生们,今生我没有机会与苏珊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与她葬在一处,为此我感激不尽。


    她似乎等不及来找我了,那就祝你们今夜好梦吧。


    晚安,先生们。


    吉米·布朗】


    哈利捏着手中的信,只感觉酸涩从眼眶蔓延到眉骨,他抬头,透过已经烧透的屋顶看向外面浑圆的月亮。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有没有见到他的爱人。


    但是,晚安吉米。


    他收拾好心情,将信递给福尔摩斯,等对方看完抬头,两个人互相对视,想要确定彼此的想法是否一致。


    在视线交织中,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如果我想隐瞒吉米……”


    “我们该找雷斯垂德……”


    他们同时闭上嘴,相视一笑。


    哈利快步走到门口,与正要进门的雷斯垂德差点撞上。


    “上帝,莉莲夫人真是执着得让人困扰。”一见到哈利,雷斯垂德就控制不住想吐槽的念头。


    可很快,他就被哈利拽住胳膊拖进屋。


    雷斯垂德满脑袋困惑,他踉跄着被拉过去,刚站稳,见两人一左一右拉着他,面带笑容,开始警惕起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总觉得这两家伙没打什么好主意。


    “你们想干什么?”


    “打个商量吧兄弟。”哈利拍拍对方的胳膊,“我们能不把凶手的身世背景告诉公众吗?”


    “啊?”雷斯垂德嗓门一扬,见有人想过来,尤其是那个不安分的莉莲夫人,连忙摆摆手,他极力控制住表情,但脸上依旧带着点狰狞地盯着同事,“死了3个人,都是贵族!还想不告诉媒体,你疯了吗?”


    哈利沉默了,他也觉得不太靠谱,可一旁的福尔摩斯紧跟着问了句,“那可以给凶手按个化名或者不详细描述吗?”


    “不是兄弟,你们说实话,”雷斯垂德揽住哈利的脖子往下压,他本来还想揽福尔摩斯的,但在对方波澜不惊的眸子中莫名感觉唐突,只得勾勾手示意对方也凑近些,“那男人到底什么身份,你们在顾及些什么?”


    哈利和福尔摩斯彼此看一眼,叹了口气,将今晚的事情全盘告知雷斯垂德,包括他们怀疑的莉莲。


    “你是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那些孩子们的,如果吉米是杀人犯,苏珊曾经被玷污的事情都暴露出去,只怕这些孩子以后就不是受到些白眼和流言这么简单,他们都还小,最大的才8岁,小的3、4岁,真被坐实‘杀人犯’同伴的称呼,这辈子就完了。”


    雷斯垂德眉毛差点拧到一起,双手在裤缝上不断摩挲,牙齿反复摩擦着唇肉,抽出福尔摩斯手里的遗书反复搜索信息,最后一跺脚,“既然已经烧得看不到脸,没有身份信息,就叫他‘复仇舞者’吧。”


    “好土的称呼。”哈利知道雷斯垂德这是答应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调侃。


    旁边福尔摩斯严肃的表情也放松下来,轻抬唇角,微不可查地点头认同。


    雷斯垂德闻言震惊抬头,给了哈利一拳。


    见鬼的,一会儿见到卡尔他一定什么都不说,就让哈利这家伙自己跟警督解释!


    雷斯垂德脚跺得重重的出门,面对围涌上来要解释的莉莲等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始讲述“复仇舞者”故事。


    两个没良心的家伙!


    他这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


    哈利是和福尔摩斯一起回苏格兰场的,福尔摩斯在大厅等他,他们约好一会儿还要做更重要的事。


    而哈利自己则是去了卡尔办公室汇报工作。


    在说到他“伙同”雷斯垂德将凶手的详情对公众隐瞒时,饶是哈利内心觉得自己有理有据,也在卡尔的目光中渐渐消了声音。


    卡尔盯着他看了很久,一直看到哈利的双手开始不自觉搅动衣摆,眼神垂到地面不再与他对视为止。


    “今天我需要教你两件事,哈利·查德威克先生。”卡尔的声音低沉,听得哈利心下一紧。


    他感觉卡尔的意思分明是——


    我觉得你最近想上房揭瓦,你最好老实点。


    “第一,身为警察,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你需要遵守程序正确,就比如这件事,你应该在跟你的上级,也就是我申请后才能决定,即使我当时不在现场,你们没有办法判断,也应该先跟公众表示案件涉密不方便公开,具体事宜以苏格兰场通知为准,而不是和雷斯垂德两个人随口商量就做出结论,你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着苏格兰场,谨言慎行这个词我希望不要跟你强调第二次。”


    哈利的头垂的更低,完全无法辩解。确实,因为曾经的经历,让他无限共情孤儿院孩子们的感受,反而忘了他的本职工作。


    “第二件事。”卡尔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将手里的东西按在哈利肩膀上。


    哈利抬头,困惑地接住一看——


    是他的衣服,那件在黄金烟馆前脱掉的警察外套。


    他好像放在马车上,然后……


    哈利眼睛瞪大,对了,然后他就一直东奔西跑,都忘了还有件外套的事情了。


    虽然是苏格兰场统一配备的衣服,没花他的钱,但既然给了他,就是他的“财产”之一,他竟然能落下!


    老天,为了查案他可太努力了。


    没等哈利继续感叹,卡尔浑厚的嗓音传来,“哈利,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对这份职业的了解过于单薄。”


    哈利闻言猛地抬起头,嘴巴张张合合,上一次卡尔这么说他还是因为他躲开了贝多斯的那一刀,那时候他认了,说他什么他都认。


    可今天,他东奔西跑,除了早上在孤儿院啃的两片干巴面包外,甚至连口水都没喝上,只是因为没穿外套,就又说他单薄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哈利无端有些委屈,他正想开口辩解,却被卡尔抬手止住了。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但是哈利,我们不只是维持场面的秩序木偶,也不是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查案机器,我们是矗立在人民与罪恶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凝视深渊的守门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不能像上次那样遇到危险就躲开?可这跟外套有什么关系?


    哈利的眼睛越发迷茫,他看向旁边人,困惑又实诚地摇摇头。


    “意味着我们是离危险最近的人。”


    卡尔叹息着揉了揉哈利的头发,“意味着你不能单打独斗,而是要和同伴配合。你仔细回忆一下今天的行动,有传递任何消息回来吗?我每次分配任务都是至少两人一组,可你呢,全程单人行动,万一碰到穷凶极恶的犯人,你该怎么办?”


    在从马车夫手里拿到哈利的外套那一瞬间,卡尔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生怕自己曾经的教导让青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之前的害怕到现在的强作无畏,最后葬身在不知名的角落。


    毕竟……


    他们在每件外套上都缝了名字,就是方便牺牲后,能辨认尸体的信息。


    而他上一次接到同伴的外套时,是在那人的葬礼上。


    “我……”哈利讷讷,他没有单独行动,他其实一直跟夏洛克在一起,可是确实没有给苏格兰场传递过消息,“对不起警督,让您担心了。”


    卡尔叹着气,将按在哈利肩膀上的外套抻开,给他披在肩上,“你为了查案乔装打扮我能理解,但暗访结束后,别忘了穿回来。”


    “我知道了。”


    “对了,”卡尔见哈利认真点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他拿起桌角的手帕,“圣詹姆斯医学院的人将那些学生带回去了,但是……”


    他打开手帕,递给哈利,“起码我们要到了这些。”


    在最开始卡尔就给他打过预防针,医学部的那些学生顶多赔点钱,判不了刑,他不该有什么期待,哈利垂眸,而后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么多钱?”


    至少有30磅。


    “都给那些孩子们吧。”卡尔拍拍哈利的肩膀,“我也打申请催促过,明天新院长应该就能到位,你明天上午也跟着去看看情况吧。”


    “真的吗警督?”哈利一下抓住卡尔放在他肩膀的手,激动地两眼放光。


    卡尔斜睨他一眼,拉开手重新走回桌前。


    等一会儿,见哈利还傻乎乎地站在他办公室原地踱步,开心得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忍不住提醒,“愣着干嘛,还想让福尔摩斯先生在外面等多久?”


    警督怎么知道夏洛克在外面?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哈利用力鞠了一躬,“谢谢警督。”


    而后迅速拉开门,脚步雀跃地往外走,嘴巴还不歇停,“夏洛克,卡尔警督竟然找来新院长了,你看还有……”


    什么叫竟然?!


    卡尔重新低头处理文书,嘴上忍不住嘀咕,“臭小子。”


    *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本来跟他一起的夏洛克在街头不知道看见什么,跟他约好在孤儿院门口汇合就先走一步。


    神神秘秘的。


    哈利借着杂货店窗口的灯光将钱掏出来又仔细数了一遍,“一共31英镑14先令。”


    但是他们还需要买些东西。


    要花这个钱吗?


    他在杂货店门前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将钱仔细收好才进门。


    “先生,要点什么?”


    “一瓶白兰地多少钱?”


    “最便宜的2先令6便士,最贵的15先令①,请问先生要哪一种?”


    嘶!哈利暗自倒抽一口冷气。


    老天,一瓶白兰地这么贵?


    要知道他一周不吃不喝苏格兰场也就发15先令啊!


    刚才他努力下定决心说服自己掏钱,可这么贵的话……


    他仔细想想,跟吉米的情谊好像也到不了要给对方买单的份儿上。


    “那个。”哈利搓搓手,肉疼地追问,“有没有更便宜的酒?”


    “多便宜?”大晚上的,店员有些不耐烦地白他一眼,“街尽头有家杜松子酒馆,3便士一杯你敢喝吗?也不怕喝死。”


    那他确实是敢的。


    在店员无语的视线中,哈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反正吉米现在也不用怕喝死喝不死的事情了。


    等他拿着酒和铲子溜达去孤儿院门口时,夏洛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一同等着的,还有被苏格兰场趁夜悄悄运过来的,吉米的尸体。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按照遗书上写的,老院长的墓往西走30米,看到一个无字墓碑。


    这就是苏珊长眠的地方。


    哈利习惯性地双手合十,念叨几句,才跟福尔摩斯一起将墓挖开,而后合力把吉米的尸体埋葬在苏珊旁边,放入那两枚草编戒指,再静悄悄地填好土。


    等做完这一切,哈利拿出买好的酒,撒在坟前。


    一边撒,一边在嘴里轻声念叨,“喝点酒壮壮胆,再去找苏珊认错吧吉米,你的好姑娘她那么爱你,肯定还在等着你,今天这酒我出钱,等你找到苏珊要喝交杯酒的时候可得自己在那边好好赚钱买了啊,就别打我主意了,托梦也不行,不能让你占两次便宜。”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被风吹散,“下辈子一定要幸福啊,兄弟。”


    他偏过头,刚要问夏洛克想不想说点什么,就见他将手里拿着的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


    一把小提琴。


    福尔摩斯举起小提琴,修长的手指握住琴弓,当琴弓与琴弦接触的瞬间,悠扬中透着哀伤的旋律在墓前缓缓流淌开来。


    是《安魂曲》。


    哈利目光怔怔地看着旁边人,此时,福尔摩斯的眼神没有了白天办案时的警觉,更缺少逼问汤普森时的锐利,而是充满无尽的温柔和感念,月光照在他的身体、眼眸,闪烁着细碎透亮的光芒,他完全沉浸其中,此时的静谧与音乐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那凄婉又柔软的音符,像是他与吉米之间跨越生死的对话。


    一曲终了,福尔摩斯弯下腰,倾身抚摸着墓碑,许久才起身收好小提琴。


    “走吧。”他转头,朝着哈利轻声道。


    “好、好好。”哈利骤然被拉回注意,声音有些干涩磕绊地反复应和,“我们走。”


    自始至终,福尔摩斯未对着墓碑说过哪怕一句话,但哈利知道,他们的心情是相通的。


    在哈利四下寻找马车的时候,福尔摩斯也回去归还了小提琴,他双手空空地回来,就仿佛是12点的钟声敲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灰姑娘’的梦境。


    但哈利知道不是。


    “你今天,要不要来我家呆一晚?”当车夫询问地点时,哈利侧过身问福尔摩斯。


    “那就麻烦了。”福尔摩斯也没有多客气,相反,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从早上最早的一班车到现在,饶是精力充沛如他也已略带疲惫,更何况没有新的案件做‘兴奋剂’。


    哈利看着头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就能入睡的福尔摩斯,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垫在对方脸颊下方。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对面人一般,视线一寸寸仔细攀爬,丁点细节都不想错过。


    面前人有着棱角分明的五官,超出常人太多的聪慧,可与之搭配的,是面对强权的坚韧,面对弱者的怜惜,他就像是哈利小时候看过的武侠小说中的大侠,胸怀天下又公允善良。


    今晚,不,遇见福尔摩斯的每一天,他都能看到一个伟大的灵魂在闪闪发光。


    能在混乱又狼狈的19世纪,遇到这样的挚友,真好。


    哈利开口,无声地朝对面说——


    “晚安,夏洛克,祝好梦。”【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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