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笑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安时正蹲在阳台观察那些病怏怏的花花草草。
他直觉不妙,问江安时要不要吃饭。
江安时冲他招了招手,温笑一说自己渴了想喝水。
“过来。”
温笑一顿住了前往厨房的脚步,并不是很乐意的朝阳台慢吞吞迈步。
江安时指着那一盆新买的金茶花问怎么过了两天自己闺女大变样了。
温笑一狡黠一笑,说女大十八变,正是长的时候。
“行吧,还金蝉脱壳长成新样儿了,那她的壳扔哪了?楼下垃圾桶?”
温笑一转移话题,“你看旁边那个花盆,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江安时知道这人习性,准备一会儿再找他算账,配合的说“不知道。”
“叫小江。”
江安时转头笑得颇有深意,温笑一受不了转身就要走,没想到被江安时拉住了手腕。
“干嘛?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装起腔调明知故问。
江安时问他不满意还有发言权吗?
没有。我买的所以名字我取。
温笑一站在江安时身后撑着腿弯腰看那株君子兰,来了点儿逗弄的心思,掐着叶子问,“是吧,小江。”
他和江安时凑得很近,发尾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滴下,滑进江安时的后颈,没入布料深处。
江安时扭头看着他,两人挨得极近,能看见温笑一脸上细小的绒毛,能看到他明显慌乱的眼睛。
温笑一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会在此刻很想亲江安时。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嘴唇,若有若无勾起的嘴角,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想走,可是手腕还被拉着。
不知是哪个花枝被微风吹起蹭了蹭温笑一的腿弯,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温笑一竟然用残存的理智说出了一句“我感冒了。”然后匆匆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压惊。
江安时蹲在阳台那个位置没动,刚刚蹭过温笑一腿边的花枝碰了碰他的手指间,很久之后他才轻笑着摇了摇头,拿着水壶给花盆浇水。
进了厨房后逮到温笑一果真在喝冷水,江安时从他身后伸手拿过装冷水的杯子,递到唇边就着喝了一口。
冰凉的水顺着喉管向下流经食管到达肠胃,温笑一仓惶回头,和江安时身体贴着,眼睛有些不能聚焦,因为太近了。
江安时嘴唇上还沾着一点水珠,由于刚喝过冰水的缘故,平添几分冷艳。
“如果不感冒,刚刚想干什么?”
第二次机会摆在眼前,不抓住的人是傻子。
温笑一探头向前,吻掉了江安时唇上的水珠。
冰凉、又变得温热,辗转在两人唇边。
刚刚捧过冰水杯子的手又捧上温笑一的腰侧,冰得他缩了一下腰,那块被碰过的皮肤变得敏感,从触碰相连的地方冒出蝴蝶,顺着血液飞向四肢百骸。
温笑一有些腿软站不住向下滑,好在江安时搂住了他的腰。
温笑一觉得刚才的水白喝了,仍觉口干舌燥,想要汲取更多的水分。
浅浅蹭过嘴唇,温笑一偏头往一旁看,江安时扶着他说别乱动,让我看看你还有没有发烧。
于是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又接了第二次吻。
分开的时候温笑一把头枕在江安时的肩头,平复呼吸。
窗外有鸟雀站在枝头叽叽喳喳讨论不停,或许被它们看到了,正觉得稀奇,温笑一懒得去管,搭在舒服的地方不想动。
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口打破这份平静。
这算什么?没有告白,就交换了唾液。
不过其实,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需要去搞得太明白的事物。边界模糊,才有机会行一些不轨之事。
江安时问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温笑一歪着脑袋想了个无关痛痒的回答,“怕你一会儿就被我传染感冒。”
腰上胳膊紧了紧,“是吗?”江安时声音轻轻的,贴着他的耳朵,“那你要对我负责。”
他还故意使坏在他耳朵边轻轻吹气,温笑一脸上的薄红瞬间蔓延至颈侧,痒意传来。
唉,本来的事。温笑一想。
“那我对你负责,你能不能不要追究我把你的金铁牛养死的事。”
江安时哼了一声,说“哇,原来不是金蝉脱壳女大十八变吗?”
“明知故问。君子兰当是赔罪了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不好?”
“因为不想顶君子之名,行下//流之事。”
江安时的手揉乱了温笑一腰侧的衣服。
温笑一被碰的好痒,笑着躲开,“诶,咱俩还没吃饭呢。”
“吃不吃对你来说不也没什么吗?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感觉你好像瘦了。”江安时埋在温笑一的脖颈处。
心猿意马,刚刚接过吻,虽然过了年少毛毛躁躁一撩就起反应的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是温笑一还是感觉到了副交感神经兴奋,释放NO显著增加,愣是动都不敢动。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江安时笑着放开了他,揉了揉他湿着的头发,说来浴室,我帮你吹干。
在他离开厨房之后,温笑一靠着橱柜蹲了下来,手捂住了脸,毛细血管扩张,他暗骂了一声。
吹头发就只是吹头发,尽管生理学看过那么多遍,但江安时这人好像就是能随时随地抽离,温笑一不爽,转身搂住江安时的脖子往下压。
江安时倒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还生着病。
好在两人中还有一个人尚残存半分理智,及时踩了一脚刹车。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温笑一根本就不敢从镜子中和江安时对视,待头发吹得差不多了又是急匆匆地跑了。
江安时收了吹风机,用冷水洗了好一会脸才出去。
饭菜都是很和温笑一口味的,可以说是这几天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饭后帮江安时洗完碗筷,温笑一就提出要回家。
其实并不太想,但是温笑一觉得要是现在不走,过会儿就没机会了。
江安时就一直笑着看着他收拾完东西之后走到门口,说“那我走了,周一见?”
“明天不见?”
温笑一被他的笑盯着心里直发毛,说我明天来看小江。
江安时手按住温笑一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又上前抱住了他,“到家了给我发信息,不要忘记吃药。”
温笑一手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说“要不你把我送回家?”
于是两人又多了呆在一起的十分钟,吹风、散步,惯常迈大步、步频很快的温笑一罕见的放慢了速度,江安时和他一致。
到了家门口这次是真的不得不说再见,温笑一把那句要不要进来坐坐的话咽进肚子里,同江安时说明天见,然后依依不舍地关上了门,趴在窗户边看江安时走出单元门的背影。
那人也向上抬头,朝他挥了挥胳膊。
温笑一躺在沙发里,真是没救了。
半天跳起来,草,研究项目还没和江安时聊过。周一都要开始了,现在两人作为双方负责人,还没有正式地从头到尾讲过一遍实验思路。
真是色令智昏。
不过好在手头上还有要紧的事情做,温笑一能暂时不去想那些事情,温笑一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就是在工作学习的时候能够完全隔绝外物。等他坐在电脑前重新修改完自己那部分的实验流程预设,时间还早。
面前放着一张纸,笔在指尖顺着手指灵活地转来转去。
白天的一时冲动,晚上就要静下来重新思考、审视这段关系。
温女士提醒过后温笑一有想过要不要问一问,试一试,是否能够再来一次,不是白天那种氛围太好的一时冲动,而是两人坐在桌子前,把问题摊开,共同寻找应对策略。
人和人之间没有矛盾冲突是不可能的,上一段关系他们分开的很匆忙,结束于两个匆忙赶路的时分,后来温笑一也只是把它归结为不合适草草了之。
时隔这么多年,再经历多少的人,仍旧觉得江安时永远都是第一选择,唯一选择。
选项里只有这一个名字,不会再有别的。
可能那个时候都太年轻了,不懂得收敛锋芒,太自以为是,太莽撞,用自己的方法去爱人,又总是硬碰硬,不得其法。
年少的时候不懂得如何平衡,遇到与人生前途既定规划相冲撞的事首先想到的是舍弃,而不是探讨其中最优解,于是爱情就是他们相互舍弃的一部分。
林逐夏说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最轻易的解决办法不就是舍弃爱情吗?
温笑一当时的确赞同,谁会为了爱情舍弃大好前途和正在进行的光明未来,就算不是那么光明,爱情在这种事情面前孰轻孰重也是一目了然,根本用不着犹豫权衡。
再说了,当时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就没想过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一时冲动不计后果,也只有年少时才会办得出来。
那时他们可能确实不会在一起长久,不过现在,他们坐在餐桌对面,认真讨论,如果再来一次,不要回避,也不要独自一人承担,爱情建立起的联系,就该两个人一起共同面对问题。
未来还有多少风和多少雨无人知晓,难以预测,连接起的情谊多久会消散,花束多久会开败也没有人知道,但是现在他们在一起。
郑重地讲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也是。
对于唯物主义的研究者和医生来讲,一直永远这些词不那么可靠,但又在表达誓言时无可替代。那些乍见之欢早就随着体内的器官运转、酶的作用消散成为水和二氧化碳,变成云烟,变成过往。
但是他们占据彼此生命的分量在逐年增加,他们十五岁相识,到如今二十八岁,共同度过了十三个年头,时至今日,他们仍旧并肩。
温笑一在所有事物人类之中只相信两个,一个是时间,大浪淘沙,人和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改变相见的状态,遇见分别是时间流逝的痕迹,三维空间的生物注定改变不了四维的时间,但温笑一会尽力延长。
还有一个,是江安时。
是错过十几年后不想再放手的人。
兜兜转转,依旧是彼此最初的选择。
或许曾经确实错过,但并不遗憾,因为他们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共同对抗庸常。
再来一次,我们慢慢抚平生活中总也无法避免的褶皱,然后慢慢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