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遥眼睛一睁,拿起手机一看:
8:17。
她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像弹簧似的从床上蹦起来,洗漱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
刚一踏进客厅,她就察觉不对劲——静得出奇。
那个男人……已经出门了?
她心里一边虚得发毛,一边又被好奇心拱得直发痒,鬼使神差地朝陆修明那一侧走过去。
脚步放得很轻,心里有点虚,但安慰自己:
这又不是小学生划三八线,不就瞄一眼,有什么关系?
书房的门虚掩着,姚知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推开。
门应声而开。
陆修明正坐在里面,安静得近乎僵硬。
低着头,他手里握着一页纸,一动不动。
她刚想张口说点什么,那人却猛地抬头,目光凌厉得像冷光直刺而来:
“出去。”
姚知遥的心一下漏了半拍,像是被什么猝然掐住了脉搏,怔在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只是两个字冷冷甩出,已足够击中她的神经中枢,让她体内所有的警报一齐拉响,仿佛惊恐症瞬间上头。
没料到向来温文尔雅陆修明竟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她愣了半秒,连忙回神,很快回道:
“对不起,陆总,我这就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陆修明指尖一紧,悄然将那页纸扣回桌面。
他迅速收拾起脸上的锋利神色,重新换上那副克制得体:
“以后进来前,记得敲门。”
又抬手随意指了指外面:
“去客厅等一会儿,我马上出门,顺便送你。”
门轻轻合上,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坐在原处,陆修明沉默片刻,才慢慢伸手,从纸页下抽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泛黄,边角微卷,带着老式冲印纸张的质感。画面里,一个中年男人俯身抱着三四岁的小男孩,男人的眉眼与他有几分相像,却带着一股久远的温柔。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眼神沉沉,像是翻阅一段无人知晓的旧梦。
片刻后,他低声开口,嗓音微哑:
“爸,我会处理好的。”
------
姚知遥坐在副驾,一言不发,心里五味杂陈。
早上那一声“出去”仍余音未散,她本就没睡好,精神还在回拢,整个人就像被人猛地拎进了现实。
更要命的是,陆修明身上那股干净淡薄的木质香,偏偏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弥散开来,不浓,却令人窒息。她只觉得体温一阵阵往上蹿,连忙侧头开了车窗透气。
一路沉默。
直到车子快要驶入熟悉的办公楼区域,姚知遥才开口:
“陆总,能不能把我在这附近放下?”
陆修明看也不看她:“为什么?”
“我……不想让同事看见,怕误会。”
陆修明没有应声,只是缓缓将车窗升上。
然后,油门一踩,方向盘一拧,毫无停顿地驶向公司地下停车场。
姚知遥恼怒得很,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搞不懂陆修明怎么一大早就开始发疯,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他。
昨天他不也是敲了一下门,就探头进她房间了吗?
他可以,她就不行,不愧是高高在上的大总裁。
真是了不起。
不过他昨天起码还会自己刷锅做饭,人模人样的。
她又想起昨晚那句“七情六欲”,心里一紧——难不成真是那句话刺激到他了?
不会吧,不至于吧?
还是说……工作上出什么事了,她成了替死鬼?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倒霉。
轿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姚知遥这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熟悉的停车区逐渐被甩在身后,眼前出现的是一片划着红线的私人区域——安静、清冷,连监控都刻意地藏在角落里。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陆修明。
对方面无表情地下车,动作却利落得几乎机械,却又在拉开另一侧车门时,顺手替她挡住了车门的边角。
没说话,只是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跟上。
姚知遥跟着穿过一条毫不起眼的通道,走廊尽头,一扇银灰色电梯门悄无声息地立在那儿,像某种密封的器官。
陆修明掏出一张卡,轻轻一刷——
“叮。”
电梯门应声打开。
姚知遥还没踏进去,目光就被后壁那整面镜子吸引住了——
一整面毫无遮挡的镜子,像一片沉默而深不见底的水域,悄无声息地映出她的轮廓。
她刚一迈步,脚底便轻轻一顿。
低调暗纹的灰黑地毯吞掉了脚步声,四周墙壁也被厚实的软毡包裹,连空气都像被削弱了密度。
灯光低垂昏黄,柔和得像某种陷阱。
电梯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
那一刻,整个空间安静得令人心悸,如同一间密不透风的精致牢笼。
姚知遥下意识退了半步,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逃。
她把自己藏进电梯角落的对角线,仿佛只要站得够远,就能隔绝这空间里的气压。
她偏过头,不去看他,却又忍不住瞥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那个男人线条流畅的轮廓,像雕塑,像艺术品,不像一个真实的存在。
她终于松了口气,得以从镜面窥探另一个世界。
一个她既陌生又危险地感到迷恋的世界。
但毫无预兆地——
镜中人忽然转头,目光穿过镜面,毫厘不差地对上了她的。
她被子弹骤然击中。
呼吸声变得粗重、甚至有些笨拙,心跳如闷雷滚动在耳膜深处。
脑中却是一片深海翻涌,浪头一重一重扑下来。
而她是那溺水的旅人。
她猛地低下头,逃离那道凛冽。默默祈祷宇宙暂停运转。
身侧的光线变暗,余光里,那抹阴影越来越深——
她觉出那人正在靠近。
而她的心跳也跟着乱了,快得像要炸开。
“叮——”
电梯一响,姚知遥终于等来了救援。
她几乎是夺门而出,什么都顾不上,只想逃离那片沉默而炽热的压迫。
身后,一道低沉的男声紧跟而来:
“姚知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她没有回头。
只听电梯继续上行,她却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呼吸依旧急促,胸腔剧烈起伏,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双腿已是酸软。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她抬手用力按住脸颊,仿佛想从冰凉的指尖里抓回一点体温。
“砰——”
姚知遥推开临时项目组办公室的门。
气氛不对。
整间办公室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连空气都是凉的。
她迟疑片刻,没敢靠近情绪明显不对的几位领导,只得低头点了一下,悄悄回到角落的工位,把自己藏在一摞又一摞文件后头。
可那堆纸挡不住声音。
“重新招标的条件明明变了,但表面上又说没变,这不是耍人吗?”
“多加的几条要求,摆明了是给某家企业量身定做的。”
没人明说是谁动的手,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是输得彻底。
他们嘴里还在讲“要找证据”“得抓住机会趁热申诉”,但姚知遥听得出来,那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更多是无力的自我安慰。
她像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住,脑子发紧,胃也跟着绞痛。
更糟的是——
她察觉,法务部的金霖看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初见时那种表面客气、背地冷淡的职场常态,而是掺了点不屑的打量。
她隐约听见他朝另一位同事低声说了句什么,只捕捉到语尾几个字飘进耳朵:
“……就是那个实习生。”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多少,但她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她的身份已经变了。
曾经只是没人理睬的打杂小工,现在却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事故现场”。
她甚至看到旁边有人翻了下她桌上的文件,又默默放回去,像摸到烫手的东西。
坐在工位上,她动也不敢动,只觉浑身都暴露在某种隐秘的猎场里。
她想就地大哭一场。
谁能想到,重新招标竟然只是个幌子。
才刚重新开始,怎么会突然就——输了呢?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银行实习那段时间,到底无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像是一个被摆好的棋子,懵懵懂懂被推进了现在这盘局里。
这一切,全是她恋爱脑的蝴蝶效应。
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上了许易的钩,是她不对。她承认。
可这一切——
被当众开除,被许易抛弃,被陆修明羞辱,又被整个新办公室孤立,现在前有狼、后有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公平吗?
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姚知遥攥紧了拳头,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她要证明自己不是个祸国殃民的花瓶,不是一个靠男人吃饭、任人宰割的工具人。
她要堂堂正正地立起来,顶天立地,把所有人——所有人——都打得哑口无言。
半夜十点,姚知遥抱着一堆资料回到陆修明家。
白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认下了自己就是上次竞标失败的罪魁祸首。
但她也补了一句:陆总之所以招她进来,是要她将功补过。她毫无二心,只希望能有个机会,负荆请罪。
机会很快就来了。
领导们决定把新中标企业的所有资料里里外外查个底朝天,试图找出一丝不对劲的证据。
这么艰巨的任务,当然要落在姚知遥身上。
当然要加班。
而现在,她一扭头看见陆修明就来气。
自己灰头土脸替他赚钱——哦不,是挽回损失。
人家倒好,穿着睡衣,优雅地端着红酒享受人生。
她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抱着资料就要钻回自己房间,继续“远程工作”。
刚走到一半,就感觉那人灼热的视线贴着她背后一路扫来。
她心烦意乱,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老娘要加班。”
陆修明虎躯一震。
半夜一点,姚知遥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都快掉出来了。
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但不放过也不一定能找出答案。
一个个可疑之处被她标红,像是在大海捞针,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如果能有个小提示就好了。
小提示?
她忽然笑了,脸上缓缓浮起一丝坏意的弧度。
拿起手机,把许易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