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渣烘焙指南》 第1章 黏腻冰激凌 “姚知遥,这份文件你哪来的?” 啪——一叠纸摔在她面前,扬起的页角像掀开的水面,又重重落下。 白部长来势汹汹,本就尖锐的声音此时显得更加刺耳。 姚知遥僵在原地,背后是投资部大办公室里成排工位的死寂,几十双眼睛透过半开的玻璃门,看着她一个人站着。 像一只被围观的小白鼠。 心脏止不住砰砰乱跳。 此时此刻,她对这个强势中年女领导的忍耐几乎已经到达极限,但依然紧紧抿着嘴。 她在发什么疯?为什么不明不白这样凶自己?这人为什么一点正常人类感情都没有?她不自觉想起自己的妈妈,对眼前的女人嗤之以鼻。 但她什么也不敢说,可能这就是打工人的怂吧。 虽然妈妈这次靠不上,但她相信,只需要等一等,世界上另一个无私爱她的人——男朋友许易,也是银行里最年轻的经理,完全可以托付。 姚知遥一声不吭,心里却燃起重重希望。许易会来救她的。 况且,要是许易在场,才不会让她独自挨这一顿。 “说话!”那女人继续发飙。 思绪又被这锐利的鸣叫打断,她嗓子发紧,眼神也不自觉躲闪:“……是许经理昨晚给我的。” 话一出口,心口像被戳了一下。 她知道不该提他的名字,可那是目前唯一的挡箭牌。 她却低估了自己话语间的颤抖,也低估了自己此刻脸上的温度。 “许经理?”,白部长冷笑了一声,“你有授权文件吗?” 姚知遥抿着唇,手指下意识掏出手机,迟疑了几秒,却没有力气举起来。 那些对话、截图,太私密了,拿不出手,也确实没留下什么。 彻底泄了气。 希望许易能抓紧赶到,帮她收拾这个烂摊子——再说问题也不是她故意造成的,一定是这个白部长有什么误解,许易肯定能解释清楚。 白部长没再看她,只低头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像已经知道答案。 “没有证据?”白部长随口问道,像是确认了什么,眼神里多了几分讥讽,“你这是想随口拉人下水?还是觉得我们都好糊弄?” 她不知道从哪解释起。 她甚至不想解释,不想陷入这个女人的语言陷阱。 她,好思念许易的温柔。 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就在那一瞬,门响了。 姚知遥猛地抬头,眼睛像被什么点亮了一下。 果然是他。 许易走了进来,身上穿得是她给她挑的衬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高高的个子挺拔极了,头发整洁、皮肤白皙,脸上挂着一点温和的礼貌: “我来配合调查。” 他,永远不负她的期望。 有这样体贴又优秀的男友,她骄傲极了。虽然不能在单位说出口,她依然沉浸在这种隐隐的优越感之中。 胜券在握。坐等白部长被打脸吧。 白部长看向许易:“这位实习生说,你擅自将华曜项目方案提前发给她,是否属实?” “我?”他看了一眼姚知遥,神色坦然,“我从不走私人渠道。我们银行项目方案那类文件,我从未被授权调阅。” 什么?! 不敢相信被打脸的竟然是自己。 “是你让我帮你的!”姚知遥脱口而出,脑子一片空白。 他避开她的视线,侧了侧身,语气依然温和:“姚小姐,请冷静些。” 那一声“姚小姐”,像一块冰咚地落进她胃里。 “昨晚的事……你忘了吗?”她的声音几乎哽住,不自觉迈了一步。 他几乎不带停顿,往后撤了一步,带着些礼貌和生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还是她的许易吗?他……被夺舍了吧? 她像挨了当头一棒,耳边的声音都开始往后退,被塞进棉花里。 嘴唇颤抖着,却什么也说不口。 白部长冷冷问了一句:“你们有私人关系?” “我们是校友。”许易答得很快,“大学时参加过一个志愿项目,后来偶有联系。” “你确定,只是这些?”她声音轻得像自言,却带着颤。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等他回头,看她一眼,哪怕一秒也好。 许易却瞬间移开目光,看向白部长: “我确定。” 姚知遥已经不能思考,本能让她高声喊出: “他说谎!” 她咬着牙,眼圈发红,“你明明……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办公室静得像开水泼进了冷油锅。 许易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望着白部长: “白部长,我是实话实说的,请务必相信我的为人。” “这位实习生……情绪可能不太稳定。” 白部长轻轻合上文件夹,点点头,像是终于下了某个不重要的决策: “即日起,终止实习。安保——送她出去。” 姚知遥没反应过来。 那一瞬,大脑像是漏电,耳边嗡嗡响,只看见嘴巴一张一合,听不见字。 “女士,请配合。”身后传来脚步声,之后是低声提醒。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嗡鸣,像一根根无形的线,把她钉在原地。 姚知遥忽然冷笑了一声,短促又哑: “真有意思。” 保安伸手扶她,她猛地甩开:“别碰我。” “我不是故意泄露文件的!”她转头冲着办公室里鸦雀无声的人群喊,声音嘶哑,“是他,是许易,是他让我交的——你们都看见过他来找我!” “说话啊!你们是没长眼、还是没长嘴?” “姚知遥,”白部长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请你自重。” 保安又试着伸手,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抓住了她胳膊。 她想挣开,却被死死扣住。 她不甘地四处张望,眼神像还在寻找什么最后的出口。 然后她看见了他。 走廊尽头,落地窗斜切出一大片白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光下,西装笔挺,像被光线切割出的剪影。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他像一道带着压迫感的直线。 他站在那儿,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像透过她看别的风景。 下一秒,转身、离开,连影子都不曾停顿。 姚知遥突然感到脸上有些潮湿,她的眼影洇开,在脸上留下一道灰色痕迹。 数小时后,她眼尾被水晕开的墨迹更加显眼,这成人的妆容配上她肉嘟嘟而五官立体的脸蛋,显得整个人沉浸在破碎的迷雾中。 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西装外套,衣角褶皱,百无聊赖地坐在酒吧吧台边,和周围人隔着一道空气墙。 夜色下沉,灯光晃着,吧台上摞起的高脚杯投下重重影子,像人心的空洞,一层盖着一层。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许易为什么那样说、为什么不回她。 只是怅然若失,一遍遍点开那串“已送达”,像在等一句能救她的话。 她喉咙发紧,像有什么哽着,却只吐出一句含混的气音,像是问,也像是梦呓:“你真的爱过我吗?” 她的手慢慢滑到通话界面,停了一会儿,又退了回去。 但下一秒,她像是被什么点着了似的,猛地按了下去—— 拨号声跳出来,一声一声,把心一点点吊得更高。 嘟……嘟…… 电话接通了。 “姚知遥?” 许易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低哑、疲惫,像是刚被吵醒,带着没藏住的烦躁。 她手一紧,差点把手机摔了,喉咙发干,却还是咬着嗓子问出口: “许易,你……你爱我吗?” 对面沉默两秒。 “你喝酒了?” 她没应,眼睛红透,声音压得低又破: “哪怕只是一点点……你告诉我,好不好?” 话音一落,她自己都想笑了。 怎么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许易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冷:“你现在能不能清醒点?” “别来找我了,会更麻烦。 “姚知遥,我们结束了。” 脑子嗡地一声。 “……结束了?”她喃喃重复。 “结束” 这个词她听过很多次,却在这一瞬间,完全听不懂了。 啪的一声,电话挂断。 屏幕跳回通话界面,那个“通话已结束”的字眼亮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盯着它看了很久,眼睛一点点失焦。 上周他还带她来这里,吻她。 手机从指缝滑落,砸在脚边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怔怔地看着那块黑屏的塑料壳,听不见,也动不了。 从高脚凳上滑下来,脚下一软,扶着吧台撑了一下才站稳。 光线像碎片般晃动,酒吧仿佛退成了一幅失焦的背景。音乐像水面下的嗡鸣,人的声音全糊成了气泡。 她低头去捡,动作刚起,整个人像被一阵旋涡扯住,扑通跪倒。 意识像飘在水面的雾,一层一层散开,抓不住,也回不来。 就在这时,余光里闯进一个影子。 她脊背一僵。 光线从那个影子后面斜斜洒来,把那人的上半身整个罩进阴影。她只能看见一双线条锋利的长腿,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一种熟悉感席卷而来。 是许易。 他果然,还是来了。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那个过去站在领奖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年,那个在公共教室挥斥方裘的才子,那个在银行少年得意的精英。 而他,只属于她。 她抬头,睫毛湿得打结,眼睛红得像火烧,嘴唇颤了又颤,吐出一句浓烈的低语: “……你来了?” 下意识扑了上去,她一下抱住了那人的腿。 “许易,你真的来了……”她喃喃地,仿佛等到了失踪多日的恋人,沉浸在热泪中。 周围人开始反应,有人惊呼,有人呼叫保安。酒保翻出吧台,人群迅速逼近。 “女士,请冷静——” “别碰我!”她狠狠甩开一只试图拦住她的手,“这是我男朋友!” 她仰头看向那人,妆已经花成一团,睫毛膏沿脸颊一路滑下来,黑墨晕开: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她手抖着去拽他西装下摆,带着一丝快碎掉的乞求。 保安上前,她却挣脱,再次扑向他,像抱住了生命中的至宝。 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动作却越来越狠,扣着他裤脚,怎么也不松。 人群七手八脚,整个酒吧乱作一团。 本能的厌恶让那个男人下意识绷紧了肩膀。他意识到自己笔挺的西装已经被印上褶皱,不自觉想抽身离开。 可那女孩太轻了,扑过来时几乎没有重量。她哭得厉害,指尖发颤,像溺水的人在绝望中挣扎。 他迟疑了片刻,制止了旁人试图掰她手指的动作,怕伤了她。 低头—— 终于看清了那张哭花的脸。 像被什么猛地攥住。 原来是她。 第2章 黏腻冰激凌 姚知遥头痛欲裂。 大脑像被劈开一道缝,无序的画面在缝隙间跳来跳去。她皱着眉捂住太阳穴,指腹一碰到额角,竟滑了一下——满手冷汗。 她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 布置简洁的卧室,冷色墙面,木纹地板,床侧放着一张无靠背的椅子。墙边是一排黑色金属框书架,空空荡荡,只有几件极简花瓶孤零零地摆着,像布景。床很大,如同酒店标间,被角被严严实实塞进床垫底下,一尘不染。 姚知遥猛地一顿,心跳漏了半拍。 她飞快低头掀开被单,衣服都在,牛仔裤整整齐齐,连皮带孔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悬着的心咚地落了下去。 没出事,至少……看起来没出事。 她轻轻掀开被单,踩在床边柔软的地毯上,踮着脚往门边走。手落在门把手上时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推开一条缝,悄悄探头出去。 外面是一间通透宽敞的客厅。 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而入,落在灰白色沙发上,映出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 一个陌生男人靠在沙发上,晨光将他的轮廓雕出淡淡的阴影。他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只有翻页时微微动一下指尖。深色的Polo衫,米色休闲裤,整个人带着一种难以靠近的从容。 姚知遥看得呆住,不自觉咽了口唾液。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瞬错觉——广告片?电影?……总之像在哪儿见过。 但偏偏想不起来。 她正盯着看,那人忽然抬起了头。 四目相接。 姚知遥一激灵,神经整根绷住。 男人似乎注意到她的戒备,正要起身,她却抢先一步后退,心跳几乎冲到喉咙口。 “啊!!!” 她尖叫出声,下一秒反射性地伸手,一把抄起门边柜子上的花瓶,高高举过头顶。 “你是谁?!别动!”她怒吼,声音发抖,姿势却凶狠得像只炸毛的小猫。 男人稳住,双手举高,仰靠在沙发上缓缓坐下:“冷静点。” 他嗓音出奇低沉,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的,让人忍不住沉下。 姚知遥声音低了一些,却依然高举着花瓶,像在给自己打气: “别过来!我学过防狼术!” 男人像是被逗到了,嘴角一动,很快又收回笑意。 见她还算镇定,他又缓缓站直,身高压过她一大截,视线下落,把她罩进影子。 他悠然开口,像是带着点遗憾地叹息: “你昨晚……可没这么怕我。” 她呆了一秒,随即意识到什么,顺手把花瓶放在了地上。 “我昨晚……怎么了?”她声音都变了调。 男人缓缓环抱双臂,语气依然不疾不徐,似乎很是耐心: “你不记得?” 姚知遥迟疑地眨了下眼,嘴唇动了动,却一言不发。 “你喝多了,在酒吧认错人,抱着我哭,非说我是你男朋友。” “不可能!”她几乎跳起来,脸“唰”地红了。 他摊摊手:“是真的,你还逼我娶你来着。” 姚知遥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恨不得原地蒸发。 她瞪大眼,嘴唇张了张,什么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在回响: 完了完了完了…… 她声音发哑,像是在求救,“我昨晚是不是疯了……”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嗓音低沉而诚恳:“你只是喝醉了。” 她低头盯着地毯,半晌没说话。指尖已经悄悄陷进掌心的肉里。 狠狠吸了口气,像是把脑子里剩下的酒精一口全压下去。 抬头,她声音冷冷的,却带着颤: “昨晚……你把我带回自己家,什么目的?” 男人没出声,只是微微一挑眉。 “你是不是觉得我喝醉了,就可以随便占便宜?”她步步紧逼,尽管头还是有些晕,咬字却格外重,“顺便等我酒醒了,还能看我出丑?” 男人像是有些意外,缓缓看了她一眼,忽而轻声问了一句:“……姚知遥?” 她怔住,“我有说过我叫……姚知遥?” 他淡然一笑:“你昨晚一直在喊,还有什么许易。” 顿了顿,他又像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不过据我所知,你口中的许易,好像……早就订婚了。” 姚知遥的心似乎忽地袭过一阵风暴,猛然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片刻,她重新聚焦,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小型核爆: “你哪来的消息?你认识他?” 那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抬了抬眼皮,不急不缓道: “圈子里的事总知道一些。” 她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下意识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真的。 许易是说过分手,但那时因为工作上的事。那个曾为她煮面、接她下班、哄她睡觉的人,怎么可能背着她早就和别人好了? 这是面前的陌生男人编的故事。她咬着牙告诉自己—— 眼前这个人一定在骗她。 “……你是故意编的吧?” “我没那么闲。”他淡淡说,“而且我不擅长撒谎。” 姚知遥盯着他,像在试图从那张陌生的脸上找出一点旧日的痕迹。可她什么也没找到。 她没再说话,只是眼睫颤了颤,像是被风轻轻吹乱的一簇灰。 幻灭的躯体,从深水浮起,又缓缓沉没。 男人低头轻抚袖口,像是在理一处并不存在的褶皱。 指尖一顿,他似是察觉到什么,话锋一转,目光轻落在她脸上: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嗓音很低,像是刚刚从喉咙深处滑出来,不带情绪,也不催促: “脸……有点花。” 像终于找到了一个体面结束这场对话的出口。 姚知遥盯着他,没有立刻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 姚知遥站了一会儿,额头轻轻抵着门板,像把自己困进了某个密不透风的盒子。 外面那个陌生男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甚至可以说彬彬有礼。但她忍不住怀疑那个人说的所有话都别有目的。 直觉告诉她:他很危险。 但他的举手投足……似乎很迷人? 越迷人,越危险。 她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妆糊成一片,眼睛红得像烧过,嘴角干裂,像个被扔进泥塘的小丑。 大概刚刚给那个人,免费表演了一出滑稽戏吧? 管他呢,先洗澡。 她真的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好在淋浴非常高级,姚知遥期待能有一个舒适的片刻。 可天不遂人愿。 这个高级淋浴根本不听她的使唤,轻轻一拧,水要么特别烫、要么特别凉——没有中间地带。 姚知遥承受着这高压浴头的持续性进攻,左右横跳,龇牙咧嘴。 猛然间,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失业、许易的抛弃、客厅的那个陌生男人,再到这个淋浴,她已经承受了太多苦难。 而任何苦难,似乎都能将她轻易击碎。 姚知遥决定彻底放弃挣扎。 冷水哗啦一下落下来,她却站在水下,一动不动。 水很冰,冰得脖颈发紫,心脏刺痛。 她闭着眼,任由水流灌满耳朵,脑子却还是轰轰作响。 许易的脸,他的否认,他的那句“结束了”—— 像一只冰锥,从后脑一路穿到心口。 她慢慢蹲下来,双臂抱住膝盖,湿发顺着脸颊滴着水。 整个世界安静到仿佛被水声掩埋,只剩下她自己,和那些不肯沉下去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看见镜子里那张脸。 湿漉、苍白。 但还活着。 这是最伟大的胜利。 姚知遥安静地走进客厅,感到一切污浊已被封冻,自己如同出水的冰芙蓉。 听见她的脚步声,男人便合上了手中的书: “好些了吗?” 她没接话。 几秒后,她吸了口气,才幽幽说道:“有些事我想弄明白。”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帮我?” 男人像是终于等到她问这句,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把书放在茶几上。 “你终于想起来问了?” 姚知遥没有回答,只翻了个白眼。 他低头笑了笑,慢慢靠回沙发,双手抚在膝上。 “陆修明。” 姚知遥一愣:“……什么?” “我叫陆修明。”他语气平缓,不紧不慢,“昨晚在酒吧,刚好和客户聊个小项目,碰上你——说巧也不巧。” “所以你就带我回你家?”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这个男人,像是带着一丝审视。 “你不告诉我你住在哪,我总不能把你留在街上。” 他说得轻巧,仿佛一个活雷锋。 姚知遥却不愿轻易信上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把这个名字、这张脸、以及那一句“说巧也不巧”都刻进了脑子里。 ——陆修明。 “当然,我也不是单纯好心。” 他靠着沙发背,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吞,锋利的眼神却对视上她的双眸。 “我记性不太好,但吃过的亏,一般都记得清楚。” “……当然,我一向信奉对等交换。你也不会吃亏。” 姚知遥心头一紧,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漫不经心地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缓缓开口:“我的项目在你们银行那边栽了个跟头。” “似乎……是你那边出了点问题。” 她猛地抬头:“你是说……华曜金科?” “嗯。”他云淡风轻,“我粗略算了下,那单子价值三个亿。” “这点损失,倒也不是不能消化。只是……” 姚知遥脑子里“嗡”了一声,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又变得狼狈。 她愣了一下,呼吸急促:“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句问话,显得她不太聪明。 “我不知道。”他耸耸肩,“但客户确认是从你那条线漏的,我当然得处理——只是没想到你会刚好自己撞上来。” 他说到“刚好”两个字时,特意顿了一下。 “所以,你大概也明白,我为什么让你留下来了。” 姚知遥喉咙一紧,发不出声音。 她原以为昨晚只是场酒后的荒唐,如今才惊觉——他不止知道她的名字,连她牵涉的那笔三亿项目都一清二楚。 他是那一边的“正主”。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她本能想否认,却连话都说不利索。昨晚的眼泪、今早的狼狈,此刻全数倒灌回来,像扇在脸上的响巴掌,滚烫刺痛。 脑子里一团乱麻,找不到出口。 “不用紧张。”他似是看出了她的慌乱,唇角一扬,声音也温和下来,“我不是来追债的。” 他站起身,向她走来。身影投下,遮住大片光线,却偏偏语气轻松:“我缺个助理。原本打算另招一人。” 他顿了顿,“但你——意外地合适。” 姚知遥往后缩了一步,眉心一蹙:“你在开玩笑?” 他低低一笑,语气故意慢了半拍:“你这种情绪不太稳定的年轻人……我本是不敢用。” 姚知遥冷冷看了他一眼,手臂抱紧自己,像本能筑起一道防线:“那你现在什么意思?” “你昨晚说自己‘全能’。能写报告,也懂银行那套流程。”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怎么样?”他眨了眨眼,“就当帮我个小忙。” “省得我老惦记你昨晚那副——言之有理、情真意切的样子。” 第3章 黏腻冰激凌 姚知遥怎么也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负债三个亿的打工人。 虽然陆总没说让她还,但他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今天,她换上衬衫高腰裙,领口扣得紧。整个人勉强恢复了“能干人类”的样子。 站在陆修明办公室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敲门:“叩叩。” “请进。”男人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低而清晰,还是那个熟悉的语气。 她推门进去。 陆修明正靠在椅背上,白衬衫松着,桌上摊着几份资料和一只老旧相框。 姚知遥目光掠过相框,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画面隐约看不清楚。 “请坐。”男人温和开口,手顺势一拨,书页微响,不经意挡住了什么。 “没想到你还挺会伪装。”他淡淡道,目光落在她领口扣得紧紧的衬衫上,“这副样子,看起来很专业。” 姚知遥微微整理了下袖口,仿佛借着动作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没理会他的语气,只走到桌前站定,声音平静: “陆总,我来报到。” 陆修明抬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似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过场,只简短道:“我不想浪费彼此时间。您昨天说,给我一个机会。” 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神色淡淡:“那就从你造成的‘三个亿的损失’说起。” 他没有绕弯子: “本来我们和银行那边谈得顺利,合同敲定,流程推进到最后一步。结果,有人把核心资料提前外泄——对方认为项目存在风险,立马重新招标。” 他话一顿,像是故意给她时间反应,接着补了一句: “我们什么没做,却全盘归零。还只能一边赔笑、重新争取,一边吞下这个哑巴亏。” “你是把这全算我头上?” 她盯着他,指尖不自觉收紧。 她不过是个实习生,一个连系统权限都没有的小角色。 怎么,就成了整个风波的罪人了? “当然不是。”陆修明回得平静,像在陈述一件既成事实。 “但你名字挂在了传输记录上,我手头也没有第二个更合理的解释”,他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项目黄了,总得有人要负责。” 往椅子上一靠,他似是松懈下来:“你要是觉得冤,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以帮忙挽回损失,顺便也可以证明自己。” 挽回损失?证明自己? 姚知遥脑中翻了个白眼,看来陆总还挺会画饼,便顺嘴回敬了一句: “您就不怕,我一边干活一边顺手翻点旧账,最后把您搭进去?” 他却不急不缓地抬眸,指尖在桌上轻点一下:“那我拭目以待。” “对方虽然重新招标,但流程还没彻底定死——我们不是没机会翻回来。” 他换了个姿势,靠在办公椅上: “我组了个临时项目组,你去报到。挽回损失,功劳归你;挽回不了,也别说我没给过机会。” 姚知遥没急着答,只偏了偏头,像是在衡量,又像单纯打量他几眼。 “只是怕做不好。”她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补了句,“陆总这张脸要是天天晃在办公室,容易让人分心。” 陆修明脸色沉了一下,好像被戳中了: “你在说些什么?” 她语气忽然认真,又像在忍笑:“我是说老板盯着干活儿容易紧张。” 接着她好心提醒道: “您想哪儿去了?办公室故事?放心,我不掺合那种剧本。” 她低头掸了掸裙角,唇边泛起一点弧度——终于戳中了这个男人的假面。她心头莫名一松,甚至有点想笑。 陆修明面色沉了下去,几秒后才淡淡低声道:“保持专业,别东扯西扯,我有洁癖。” 没等她接话,他已端起咖啡杯,把那句轻描淡写地拂在杯沿, 目光垂落在杯中,像是随手把刚才的插曲压了下去, 语气重新归于从容:“姚知遥,我对你——只感兴趣一件事。” “你到底能不能,把我丢掉的三个亿捞回来。” 姚知遥快步走出办公室,打算立刻去给陆总捞回三个亿。 直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抬手按下电梯按钮,屏幕上“楼上运行中”的字样亮着,数字缓慢跳动。 这时,手机震动一响,她以为是HR的消息。 低头一看—— 【许易:听说你进了华曜?】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两秒,眼底先是冷意,又浮上一抹淡淡的讥笑。 指尖顿住,眉心瞬间拧起。 不到一秒,她点进联系人,干脆利落地将“许易”拖进黑名单。 划走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像从记忆里抽出一根毒刺,疼,却干脆。 刚划走那一栏,屏幕又亮了。 陌生号码。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喂?” “知遥。”许易的声音低低传来,带着熟悉的柔情,“动作挺快的嘛。” 姚知遥靠在墙上,眉眼冷淡:“你关心得倒是殷勤。” “我关心?”他语气一沉,隐隐咬牙,“我替你挡雷,还被点名,你倒好——跑去给对家卖命。” 她冷笑,毫不客气:“你都有新主人了,还想管我去哪儿?” “嘴巴放干净点。”对方笑了一声,声音却低得像从井底传来,“你一脚踏进华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她冷笑,“你是不是太擅长选择性记忆了?” 那头沉默了两秒,声音低了下来: “你这张嘴,还是一样狠。转得比我想的还快。” 她望着电梯上的数字跳动,神色未动: “那是你教的。” 许易忽然压低声音:“你以为这样就赢了?” “别忘了,你那个出租屋的钥匙……我还留着。” 她心口一滞。 指尖猛地收紧,几乎握不住手机。 背脊一瞬间冷下去,像有人从她颈后浇了半盆冰水。 “你听得懂。”他声音冷得灯灭,“过去的事没那么容易翻篇。有些账——我会慢慢找你算。” 她嗓音微颤,却依然咬紧牙关:“许易,你要是敢靠近我一下,我就报警。” “报警?”他嗤笑一声,“你真舍得把所有事摊开说?” 心被绞住。 她死死咬住牙齿,一字一顿:“我什么都不怕。” 说完,不等他再开口,她立刻挂断了电话。 “叮。” 电梯门缓缓开启。 她脚步刚动了一寸,却像踩进了水泥,整个人定住。 索性转身靠住走廊尽头的墙,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把最后一点力气一并吐尽。 手机滑进口袋,像块石头沉进某个她不愿再触碰的深渊。 一只手撑住墙面,另一只手按住太阳穴,像要把那些阴冷字眼从脑子里硬生生摁出去。 电话里的词还贴在耳膜上,像一道念不完的咒。 她知道此刻不能乱,得比他先一步行动——快过恐惧,快过他。 她刚要理清思绪,面前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陆修明站在门口,目光淡淡扫来,抬手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刚走近,就听见他凉凉一句:“上班第一天,你还挺敬业。” 她的脚步顿住,眼神一点点冷上去,像是被火星轻轻点燃的雪地。 “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她咬着牙,嗓音发紧,“我快撑不住了,你非得踩上一脚?” 陆修明眉头皱起,像是终于听出些不对劲,语气也缓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许易刚给我打电话,”她说,“他说他知道我来华曜了。” 空气一瞬间沉下来。 走廊外的空调声隐隐作响,她却只觉得脑子里全是涨鼓的血流。 “他说……他手里还有我那套出租屋的钥匙。” 说完,她没再看他,只低头盯着地板,像是用尽力气把情绪压住。 隔了几秒,她像是对自己低声交代: “我真是个傻子,那时候满脑子都是他,连换锁这事都没想起来。” 陆修明没立刻出声,只转身回到办公桌边,手指在桌沿轻叩两下,又慢慢收回。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警觉: “他真想搞事,换锁也没用。” 姚知遥像被什么击中,背脊绷了一下。 过了片刻,她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嗓音却哑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报警……但真要闹到那一步吗?” “我妈还在老家,房子也不敢回。” 她眼圈有些发红,却还死撑着一副冷静的脸,声音发涩: “看来只能找个便宜旅馆先过一晚,明天再说吧。” 陆修明低头看她,声音温和下来: “你一个人去那种门锁靠密码、隔音靠运气的地方?” 她没吭声,只觉得掌心发烫,指尖像僵住了,攥得骨节隐隐作痛。 片刻后,姚知遥开口:“所以?” 他答得很轻,像是在怕惊扰什么: “你一个人在外面太不安全了。” “我家……地方倒是大,也清净。你要是不嫌弃,过去待几天也行。” 她盯着他,像在掂量这副绅士皮囊底下,藏着几分真意。 可他没有催她,也没解释,只道: “你不想信我,也没关系。我不会碰你。” 姚知遥眼神微动,那种试图将人看穿的锋利忽然慢了下来。 她开口:“听起来确实很体贴。” “只是,我这段时间,容易对体贴起疑。” 陆修明似是要笑,却没笑出来,只道:“想复杂也正常。” 他顿了顿,礼貌地笑了一下,淡声道: “我只是提个选择权,没有别的意思。” “自己想清楚就好。” 她原本绷紧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下。 眼前这个男人,几乎完美到恐怖。以他的条件,不至于贪图她什么吧? 她不过是个落魄的小实习生,连工作都是他给的。 应该,不会有事吧? 她垂下眼睫,声音轻下来: “那看来……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第4章 小蛋糕 “鞋子脱在门口,顺着地毯边缘摆,左脚靠墙,右脚靠外。不要踩线。” 他没抬眼,语气似乎亲切,却莫名有点压迫感。 姚知遥站在玄关,身边是两个磨损得发白的大行李箱,空气里还残留着外头太阳烤过柏油的温热气味。 “头发也收好,”他顿了顿,终于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她垂在肩头的一缕长发,补了一句,“上次你走以后,客房枕头上掉了几根,浴室里也有……卡在地漏上。”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画面,眉心极轻地动了一下,伸手把门关上,动作干脆得像在切断什么。 姚知遥忍不住撇嘴。 她站在一旁,两个破旧的行李箱孤零零地杵在脚边,拉杆边角磨出了白痕,在这间一尘不染的屋子里格外扎眼。 不是没察觉到陆修明看它们的眼神,干净得像看了一眼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语气一直温和得过分,话却没停。 姚知遥嘴角一动,没笑出声,语气倒是客气得很: “那陆总不如写一份清单?省得我哪天一不小心又违法乱纪了。” 陆修明似乎真被提醒了,点点头:“这是个好建议。” 话锋一转,他像顺势补充: “我不太习惯请人来打扫。几次试过,都不满意。所以你要严格按标准来。” 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让人忍不住想翻白眼。 姚知遥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那种连头发都要分类回收的控制狂。这段寄居生活,大概不会太顺心。 她本来也不是那么多事的人。在家的时候,母亲几乎包办了她生活里的大小杂务,她只负责读书考试、谈恋爱。 上了大学之后她也算练就了一身本事——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照顾许易必须得做。买菜做饭、洗衣叠被,样样拿得出手,但那叫生活,不叫热爱。 她对“干净”没有意见,但对“过分讲究”从来不感冒。 同居室友是自己老板就够有压力了,他还带这么一身严重洁癖……她真怕哪天一个喷嚏打歪了都要写检讨。 她不想继续听他念章程,干脆岔开话题:“那我住哪?” 陆修明朝走廊那边点了下头:“之前你住的那间,床单我换过了。转角那个卫生间给你用。”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介绍哪一块办公区。 “我的卧室、浴室、书房都在另一侧,”他顿了顿,“不需要你经过,也希望你不要碰。” 说完似乎还不太放心,又加了一句: “你最好把你那边锁好,这样我也省得看见,心烦。” 姚知遥听着,感觉自己不是来借住的,倒像是被临时安置在贵宾隔离区的传染源,动一动都可能打破某种菌落生态平衡。 她实在没忍住,脱口问道: “那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把我带回家的?你是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 这回陆修明没立刻回答,而是侧过头,像在思考用词。他手指在身侧轻轻摩挲了两下,仿佛摸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念头。 半晌,他只道: “社会责任感作祟吧。” 姚知遥挑了挑眉,没再深问,只道: “行,我尽快找地方搬。不会影响陆总的生活质量。” 卧室的门轻轻阖上,外头那套清规戒律也暂时被挡在了门外。 姚知遥把行李箱拖到床边,一边解拉链,一边打量这个临时落脚点。床单果然是刚换过的,带着洗衣液的味道,窗台一尘不染,干净得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更像哪个房产样板间。 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衣柜,顺手把几个小物件排在书桌边的小架子上,一边动手,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 陆修明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活的? 作为公司老总已经够忙了,家里也没见有谁来照料,整洁程度却像被酒店客服每天擦一遍。 他是真的亲自打扫?他还睡觉吗? 这人要不是时间管理大师,就是有强迫症未治。 她一边翻折衣物一边琢磨,动作慢了下来,屋里总算有了点“人住”的味道。 刚想坐下来歇口气,门板被敲了两下。 她还没出声,门就被从外头推开了一条缝。 陆修明探头,视线扫过房间,停顿了一下,像是生理性不适。 “我要出门跑步。”他站在门口道,“晚饭你自己解决。冰箱里的东西你可以用。” 说完顿了顿,像是在权衡措辞:“但要记得,做完饭要及时洗碗,把厨具擦干净,再放回原位。” 姚知遥听着,只觉得脑子里有一百只毛毛虫在蠕动。 她深吸一口气,冲他笑了笑,语气不咸不淡: “陆总真是事无巨细。” 意思差不多是:你可以走了,闭嘴更好。 陆修明没在意,抬手把一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我整理的标准。你可以贴在冰箱上。” 她接过那张纸,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满满两页,字写得倒是遒劲,但看着就累。 姚知遥眼角抽了抽,白眼翻到天灵盖。 懒得搭话,她随手把那张单子放到书桌一角,纸角微微翘着,怎么看都像一张等着被扔的废纸。 ——就当给他点面子,没当场撕了。 收拾完房间,她想着趁还没饿得发慌,先研究一下厨房情况。 冰箱一打开,姚知遥愣了两秒。 冷藏层整整齐齐码着新鲜芦笋、羽衣甘蓝和紫球芽甘蓝,冷冻层里是一个个透明收纳盒,分装着牛排、鸡胸肉、鳕鱼和明虾,抽真空压得像教材图示。 每样东西都规规矩矩地待在自己的格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连盒盖都发亮,像是某种极简主义的展览装置。 她甚至不太敢碰,生怕破坏了这位陆总的“家庭艺术装置”。 不过说实话——看起来是挺贵,但……真没什么食欲。 她合上冰箱门,又打开橱柜看了看,调料区只有三样:黑胡椒、玫瑰盐、一瓶橄榄油,摆在纯白陶瓷托盘上,毫无生活气。 这饭,她是吃不下去了,外卖呢,又怕被嫌弃。 想了想,她转身拎了钥匙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一包泡面。 回厨房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锅架——不锈钢锅擦得能照人,挂钩上还贴了标签。 算了,用一口锅,应该也死不了人吧。 吃过晚饭,姚知遥窝在沙发里刷手机,腿盘在一起,泡面那点热量让她有点犯困。 门锁轻轻一响。 陆修明进门了。 他额前几缕湿发垂下来,脖颈处的汗顺着锁骨滑进领口,整个人像是刚从热力中走出来的。 身着一套雾白色运动服,上身是剪裁贴身的吸汗长袖,肩膀线条利落,胸口那块浅灰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深。短裤裤脚刚过膝盖,露出一双肌肉紧致的长腿,线条干净,骨架分明。 姚知遥抬眼,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双腿上。 好看,是挺好看的。 他没往里走,先在玄关站定,微微侧头,像在辨别什么气味: “你吃了什么?” 她懒得遮掩,直接答: “没碰你冰箱里的东西,就煮了包泡面,锅碗都洗干净了。” 陆修明“嗯”了一声,眉心轻轻动了一下,没再说话,径直走向浴室。 过了几秒,水声响起,干净利落,像他所有的行为方式一样。 听到水声停了,姚知遥眼睛还盯着手机,余光却飘向了走廊的方向。 她微微侧了下头。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点什么—— 比如洗完澡刚出来、毛巾还没裹稳、肌肉线条湿漉漉的那种。 结果只听见脚步声从浴室门口一晃而过,紧接着就是卧室门关上的动静。 什么也没看到。 姚知遥盯着屏幕发了两秒呆,自己笑了一下,像是对自己的眼福失落表示哀悼。 她重新缩回沙发,把手机扶稳,继续翻页面。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就当她以为这一回合到此为止时—— “嘶——” 一声细微的喷雾声,从厨房和餐厅那边传来,轻得几乎不像什么事。 但她听得太清楚了。 那是空气清新剂的声音。 姚知遥眸色微微一冷,动作极快地起身,毫不犹豫地冲向厨房。 她要看看,这个男人,又在对她的“生活痕迹”进行什么清除作业。 果然不出所料。 厨房灯光明亮,灶台边那只锅还在流水下冲着,陆修明站在水槽前,正重新洗她刚刚用过的那口锅。 姚知遥几乎气笑了。 “我不是已经洗过了吗?”她站在门口,声音拔高了一点,“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修明没回头,说得倒是很平静:“洗得不够干净。” 她愣了一下,嗤地笑了:“所以你是在嫌我脏?” 他这才回过头看她一眼,眉眼没什么情绪,也没有否认。 姚知遥觉得胸口那点火气被彻底点燃了: “行,那我明天就去买个新的锅,专门用来煮泡面,不会再污染你的厨房。” 顿了顿,她提高声音: “或者我搬出去好了,现在就走。宁愿在外面被许易吓,也不想在家里被你用空气清新剂当作目标喷。” 听罢,陆修明只是撇了撇嘴,似乎不屑与她争辩。 他把锅放回灶台,擦干手,从一边的烤箱里拿出装着鸡胸肉和芦笋的烤盘,利索地撒上盐和黑胡椒,又顺手铺了几块切好的法棍,像什么都没发生。 做完这些,他把餐盘放到操作台上,淡淡道: “我没有要让你不舒服的意思。只是……之前没和人一起住过。” 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但看到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只觉得…… 没劲。 忍不住瞄了他一眼。 动作利落,神情专注,此时倒像个干净利索的家庭主夫。 她忽然意识到,他虽然嫌弃她,但也没逼她重新洗锅。 而她刚刚那一连串怼得咄咄逼人,好像确实有点冲了点。 换个角度讲,这毕竟是她老板。 她清了清嗓子,把语气放缓了些: “你平时就吃这些?” 陆修明点头:“之前在国外这样习惯了。清淡,比较健康。” 说着还补了一句:“你也可以试试。” “不了,谢谢。”姚知遥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句,语气礼貌,却已经在转身。 她根本不想往那盘子上看一眼。 那样的东西他竟然能吃得理直气壮,怪不得下颌线那么清晰。 像他这样的人,明明可以享受最好的,却偏要过得像修行。 真看不懂。 她笑了下,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陆总,你怎么这么没意思?一点人类的七情六欲都没有。” 陆修明扫了她一眼,回了句: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第5章 小蛋糕 姚知遥眼睛一睁,拿起手机一看: 8:17。 她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像弹簧似的从床上蹦起来,洗漱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 刚一踏进客厅,她就察觉不对劲——静得出奇。 那个男人……已经出门了? 她心里一边虚得发毛,一边又被好奇心拱得直发痒,鬼使神差地朝陆修明那一侧走过去。 脚步放得很轻,心里有点虚,但安慰自己: 这又不是小学生划三八线,不就瞄一眼,有什么关系? 书房的门虚掩着,姚知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推开。 门应声而开。 陆修明正坐在里面,安静得近乎僵硬。 低着头,他手里握着一页纸,一动不动。 她刚想张口说点什么,那人却猛地抬头,目光凌厉得像冷光直刺而来: “出去。” 姚知遥的心一下漏了半拍,像是被什么猝然掐住了脉搏,怔在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只是两个字冷冷甩出,已足够击中她的神经中枢,让她体内所有的警报一齐拉响,仿佛惊恐症瞬间上头。 没料到向来温文尔雅陆修明竟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她愣了半秒,连忙回神,很快回道: “对不起,陆总,我这就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陆修明指尖一紧,悄然将那页纸扣回桌面。 他迅速收拾起脸上的锋利神色,重新换上那副克制得体: “以后进来前,记得敲门。” 又抬手随意指了指外面: “去客厅等一会儿,我马上出门,顺便送你。” 门轻轻合上,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坐在原处,陆修明沉默片刻,才慢慢伸手,从纸页下抽出一张旧照片。 照片泛黄,边角微卷,带着老式冲印纸张的质感。画面里,一个中年男人俯身抱着三四岁的小男孩,男人的眉眼与他有几分相像,却带着一股久远的温柔。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眼神沉沉,像是翻阅一段无人知晓的旧梦。 片刻后,他低声开口,嗓音微哑: “爸,我会处理好的。” ------ 姚知遥坐在副驾,一言不发,心里五味杂陈。 早上那一声“出去”仍余音未散,她本就没睡好,精神还在回拢,整个人就像被人猛地拎进了现实。 更要命的是,陆修明身上那股干净淡薄的木质香,偏偏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弥散开来,不浓,却令人窒息。她只觉得体温一阵阵往上蹿,连忙侧头开了车窗透气。 一路沉默。 直到车子快要驶入熟悉的办公楼区域,姚知遥才开口: “陆总,能不能把我在这附近放下?” 陆修明看也不看她:“为什么?” “我……不想让同事看见,怕误会。” 陆修明没有应声,只是缓缓将车窗升上。 然后,油门一踩,方向盘一拧,毫无停顿地驶向公司地下停车场。 姚知遥恼怒得很,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搞不懂陆修明怎么一大早就开始发疯,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他。 昨天他不也是敲了一下门,就探头进她房间了吗? 他可以,她就不行,不愧是高高在上的大总裁。 真是了不起。 不过他昨天起码还会自己刷锅做饭,人模人样的。 她又想起昨晚那句“七情六欲”,心里一紧——难不成真是那句话刺激到他了? 不会吧,不至于吧? 还是说……工作上出什么事了,她成了替死鬼?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倒霉。 轿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姚知遥这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熟悉的停车区逐渐被甩在身后,眼前出现的是一片划着红线的私人区域——安静、清冷,连监控都刻意地藏在角落里。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陆修明。 对方面无表情地下车,动作却利落得几乎机械,却又在拉开另一侧车门时,顺手替她挡住了车门的边角。 没说话,只是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她跟上。 姚知遥跟着穿过一条毫不起眼的通道,走廊尽头,一扇银灰色电梯门悄无声息地立在那儿,像某种密封的器官。 陆修明掏出一张卡,轻轻一刷—— “叮。” 电梯门应声打开。 姚知遥还没踏进去,目光就被后壁那整面镜子吸引住了—— 一整面毫无遮挡的镜子,像一片沉默而深不见底的水域,悄无声息地映出她的轮廓。 她刚一迈步,脚底便轻轻一顿。 低调暗纹的灰黑地毯吞掉了脚步声,四周墙壁也被厚实的软毡包裹,连空气都像被削弱了密度。 灯光低垂昏黄,柔和得像某种陷阱。 电梯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 那一刻,整个空间安静得令人心悸,如同一间密不透风的精致牢笼。 姚知遥下意识退了半步,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逃。 她把自己藏进电梯角落的对角线,仿佛只要站得够远,就能隔绝这空间里的气压。 她偏过头,不去看他,却又忍不住瞥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那个男人线条流畅的轮廓,像雕塑,像艺术品,不像一个真实的存在。 她终于松了口气,得以从镜面窥探另一个世界。 一个她既陌生又危险地感到迷恋的世界。 但毫无预兆地—— 镜中人忽然转头,目光穿过镜面,毫厘不差地对上了她的。 她被子弹骤然击中。 呼吸声变得粗重、甚至有些笨拙,心跳如闷雷滚动在耳膜深处。 脑中却是一片深海翻涌,浪头一重一重扑下来。 而她是那溺水的旅人。 她猛地低下头,逃离那道凛冽。默默祈祷宇宙暂停运转。 身侧的光线变暗,余光里,那抹阴影越来越深—— 她觉出那人正在靠近。 而她的心跳也跟着乱了,快得像要炸开。 “叮——” 电梯一响,姚知遥终于等来了救援。 她几乎是夺门而出,什么都顾不上,只想逃离那片沉默而炽热的压迫。 身后,一道低沉的男声紧跟而来: “姚知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她没有回头。 只听电梯继续上行,她却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呼吸依旧急促,胸腔剧烈起伏,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双腿已是酸软。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她抬手用力按住脸颊,仿佛想从冰凉的指尖里抓回一点体温。 “砰——” 姚知遥推开临时项目组办公室的门。 气氛不对。 整间办公室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连空气都是凉的。 她迟疑片刻,没敢靠近情绪明显不对的几位领导,只得低头点了一下,悄悄回到角落的工位,把自己藏在一摞又一摞文件后头。 可那堆纸挡不住声音。 “重新招标的条件明明变了,但表面上又说没变,这不是耍人吗?” “多加的几条要求,摆明了是给某家企业量身定做的。” 没人明说是谁动的手,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是输得彻底。 他们嘴里还在讲“要找证据”“得抓住机会趁热申诉”,但姚知遥听得出来,那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更多是无力的自我安慰。 她像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住,脑子发紧,胃也跟着绞痛。 更糟的是—— 她察觉,法务部的金霖看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初见时那种表面客气、背地冷淡的职场常态,而是掺了点不屑的打量。 她隐约听见他朝另一位同事低声说了句什么,只捕捉到语尾几个字飘进耳朵: “……就是那个实习生。”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多少,但她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她的身份已经变了。 曾经只是没人理睬的打杂小工,现在却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事故现场”。 她甚至看到旁边有人翻了下她桌上的文件,又默默放回去,像摸到烫手的东西。 坐在工位上,她动也不敢动,只觉浑身都暴露在某种隐秘的猎场里。 她想就地大哭一场。 谁能想到,重新招标竟然只是个幌子。 才刚重新开始,怎么会突然就——输了呢?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银行实习那段时间,到底无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像是一个被摆好的棋子,懵懵懂懂被推进了现在这盘局里。 这一切,全是她恋爱脑的蝴蝶效应。 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上了许易的钩,是她不对。她承认。 可这一切—— 被当众开除,被许易抛弃,被陆修明羞辱,又被整个新办公室孤立,现在前有狼、后有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公平吗? 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姚知遥攥紧了拳头,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 她要证明自己不是个祸国殃民的花瓶,不是一个靠男人吃饭、任人宰割的工具人。 她要堂堂正正地立起来,顶天立地,把所有人——所有人——都打得哑口无言。 半夜十点,姚知遥抱着一堆资料回到陆修明家。 白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认下了自己就是上次竞标失败的罪魁祸首。 但她也补了一句:陆总之所以招她进来,是要她将功补过。她毫无二心,只希望能有个机会,负荆请罪。 机会很快就来了。 领导们决定把新中标企业的所有资料里里外外查个底朝天,试图找出一丝不对劲的证据。 这么艰巨的任务,当然要落在姚知遥身上。 当然要加班。 而现在,她一扭头看见陆修明就来气。 自己灰头土脸替他赚钱——哦不,是挽回损失。 人家倒好,穿着睡衣,优雅地端着红酒享受人生。 她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抱着资料就要钻回自己房间,继续“远程工作”。 刚走到一半,就感觉那人灼热的视线贴着她背后一路扫来。 她心烦意乱,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老娘要加班。” 陆修明虎躯一震。 半夜一点,姚知遥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都快掉出来了。 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但不放过也不一定能找出答案。 一个个可疑之处被她标红,像是在大海捞针,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如果能有个小提示就好了。 小提示? 她忽然笑了,脸上缓缓浮起一丝坏意的弧度。 拿起手机,把许易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