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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车站

作者:九月甘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五章车站


    想着第二天还有事,晚饭便做得简单:凉拌豇豆翠生生的还带着一丝丝凉意,苦瓜炒蛋黄绿相间泛着油光,青椒皮蛋的溏心淌出琥珀色的汁,配上一锅熬得稠稠的红苕稀饭,又下火又下饭。


    陆闻嘴里还鼓着半口饭没咽下,她妈妈已在公用厨房里喊刘江烧开水了。


    陆诗把桌上的碗筷迅速端到厨房外侧的水槽处,正巧和对门的方丽娟打了个照面。她眼皮一抬、嘴角一弯,像练习了几百次的职业微笑似的,对方还在愣神,她就捏着块灰扑扑的帕子匆匆折回屋里——那帕子一看就是用旧棉毛衣(秋衣)改的,边角还留着几根线头。


    方丽娟漫步到自家隔壁——西院公用厨房里头,瞧见陆闻擦着一个估计是用来洗澡的大木盆,刘江正弯着腰往热水瓶里灌水,蒸腾的热气让整间房都笼在弥漫雾气中。


    她斜靠着门框,手里抓了把烘干的南瓜子,朝里头问,“小言啊,刘师傅,你们这么早准备休息啦?”


    陆言这才发现门口立着个人,手里的抹布在木盆边沿抹了最后一道,抬头浅笑道:"哟,丽娟!"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哎,这不是干了一天活,大的小的都累得不行了。”


    方丽娟了然地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也隐隐泛酸。她暗自盘算着:今晚非让和光给自己好好揉上半小时不可。


    天还没亮透,窗外鸟雀的啾鸣尚未来得及被朝霞染上颜色,陆家两姐妹就已经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裳。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虽没惊动熟睡的小陆闻,却把她老汉儿刘江给搅醒了。


    "我去站台送你们上车。"刘江揉着眼睛坐起身,嗓音里还带着睡意。


    陆诗刚想谢绝姐夫的好意,她二姐已经利落地安排上了:"那你动作快点。"说着把妹妹拉到临街的窗边,就着朦胧的天光上下打量一番,突然转身从衣柜深处抽出一条水红色连衣裙塞给她,"去隔壁换上。"


    见陆诗面露迟疑,一身明黄衬衫配黑色过膝裙的陆言压低声音解释道:"幺妹,你是不知道大嫂那人有多势力。你要是穿着这身土布衣裳去敲他家门,话还没说上两句,保准被她当成打秋风的,三言两语就给你轰出来。"


    陆诗心里跟明镜似的。原身虽只见过大嫂一面,可记忆里大哥刚结婚那几年,家里弟弟妹妹哪个不是眼巴巴地念着他?一年到头总要托人捎去些粮食、土货,哪回不是连口水都没喝上?后来更过分,嫂子的娘家人直接当着面弯酸(奚落)他们,叫他们往后别再登门。


    天光渐亮,三人收拾停当。陆言将车票、现金和几张粮票用皮筋扎好,仔细塞进昨晚特意缝在裙腰内侧的暗袋里。刘江走在最后,"咔嗒"一声反锁了房门。晨雾还未散尽,他们叫了辆三轮摩托,在熹微的晨光中突突地驶向祺城边上的火车站。


    这个点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陆言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穿过桥洞,来到铁轨旁的一片空地。野草疯长,沾着未干的露水,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不远处,几栋灰白色的高楼突兀地耸立着——在这个连七层楼房都不多见的县城,铁路局的家属楼竟有十层高,足足三栋,气派得很。从他们站的位置,还能瞧见楼房间围出的院坝里立着的篮球架和褪了漆的乒乓球桌。


    刘江搓了搓手掌,突然有些遗憾:"早晓得该带副球拍来的。"他拉过陆言的手腕,她戴着一块两人结婚时托人在省城买的梅花表,表盘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才七点,还得等个把钟头呢。"


    日头渐渐爬高,三人的影子在铁轨旁越缩越短。陆言拍了拍陆诗裙尾上沾的草屑:"走,去吃豆花饭。"


    石梯坎下飘来阵阵豆香,那家老店的灶台上正腾着白茫茫的热气。老板是40岁上下的女性,丰腴且热情。她刚点好的豆花在木桶里微微颤动,雪白莹润散发着浓厚的豆香。用竹漏勺轻轻一舀,便颤巍巍地滑进粗瓷碗里。


    佐料台摆得满满当当:青翠的葱花、嫩黄的姜末、雪白的蒜泥排得齐齐整整;红亮亮的辣椒油在碗里泛着光,胡椒、花椒面混着干辣椒面散发着辛香;最勾人的是边上那几样独门秘制——炒得金黄的黄豆粒脆生生地堆作小山,黑褐色的豆豉蕴藏着独特风味,赤黑的糊辣壳焦香扑鼻。


    陆言熟练地调着蘸水——几种辣椒做底,姜蒜居中,面上是轻柔的一片绿,最后撒上几种豆和滴入各种汁,简直就像艺术品!


    刘江眼巴巴地看着,喉结滚动:"就着你打的这个蘸水,我能干两碗饭!"


    昔日“富二代”陆诗,曾叫多少珍馐鲸吞入腹,此刻却等不及姐姐开口,便夹起一角豆花。雪白嫩块在筷尖微颤,倏地滑入琥珀色蘸水中打了个滚。


    ——真香!


    三个人不约而同吃得鼻翼翕动,双颊绯红,干饭就跟打仗似的,十分钟不到,就一人干完两碗。


    饭毕,坐在塑料矮凳上的陆诗,一边顺时针揉按肚子,一边羡慕的看着姐夫再次舀起颤巍巍的豆花往蘸水里一按,拌匀了往嘴里一扒——喉结滚动间,又是一碗见底。


    可惜陆诗的胃口本就不大,要是同年龄的许昭,或许可以一战?


    待刘江风卷残云般结束"战斗",两姐妹已和系着围裙的老板聊得热络。"徐大姐"还硬塞给两大碗现磨豆浆,稠白的浆面上还浮着豆皮。


    三人聊得火热,旁边的刘江把随身带的草纸撕了一截出来,将嘴边囫囵一擦,便似一辆加满油的摩托车,豪气万丈的大手一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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