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 第1章 搬家 “灯初上夜未央 来往的人多匆忙 …… 胸中藏着一把火 这种日子不好过 …… 却怎么也抓不住你 对你爱爱爱不完” 1991年,六月祺城。街边新华书店的音箱里,郭天王热情似火的歌声搅动着本就灼热的空气。梧桐叶蔫头耷脑地垂着,风都是烫的,掠过行人裸露的脖颈,留下细密的汗渍。 邮电局门口的石台上,陆闻蔫哒哒地垂着小脑袋,肩膀无力地耸着。黄葛树斑驳的树荫落在她肩头,转眼就被毒辣的日头啃噬得支离破碎,只余几点零散的光斑。热气浓稠,她的额头和鼻翼不断沁出汗珠。身边是几个木箱子和垒成一垛的锅碗瓢盆,她觉得自己活像幼儿园门口那只天天跟着主人跑两趟菜市场的黄狗,回回见它都在哈着气,一脸的生无可恋。 直到看见母亲陆言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红蓝编织袋,从那栋灰扑扑的宿舍楼里走出来,她的眼眸才倏然一亮:“妈妈,这回搬完了吗?” 陆言穿着浅绿色的确良衬衫裙,额发微湿。从早上七点多扒拉完早饭,她和丈夫刘江就启动了搬家大业。东西虽提前几天就打了包,可职工宿舍楼道本就堆满杂物,狭窄得紧,她们又住在三楼中间——上班时间上下楼梯,避让行人杂物就得耗去不少工夫。多亏陆家两个哥哥大清早走了二十多里路赶来帮忙,否则单凭她和刘江,不晓得要搬到猴年马月。 她放下沉甸甸的袋子,掏出裤兜里的手帕抹了把鬓角的汗,缓了口气才道:“等你爸爸和舅舅们下来,咱就能走了。” 陆闻嘟着嘴,“怎么还得等啊!”小手摸上瘪瘪的小肚子,“妈妈,我都饿扁了!” 陆言在行李堆里翻了翻,从一个铝锅里摸出个温热的鸡蛋塞给女儿:“幸亏早上多煮了几个,先垫吧垫吧。一会儿到了新家,九九就能有自己的房间了哟!” 陆闻对“有房间”的乐处尚且不知,她把鸡蛋揣进衣兜,扭股糖似的缠住母亲手臂:“我想喝天府可乐!冰冰的!妈,舅舅他们肯定也想喝!” 陆言点点她汗湿的脑门,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又给女儿抹汗:“上个周你们两爷子(父子)背着我喝冰的,拉肚子忘了?又想去找王嬢嬢打针了?”陆闻“腾”地站起来,小脸绷得像煮好的汤圆,双手飞快捂住屁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哈哈哈!”一个红脸膛的汉子走近,正是陆三哥,“二妹,九九这个娃儿好乖!女娃儿就是好,不像我家那几个臭小子,天天就晓得调皮捣蛋!” 刘江正和他抬着个笨重的床架子,闻言接口道:“九九是乖,但是二哥家的继文、继武,三哥你们家的继科、继学,哪个不是生产队里提到就夸的乖娃娃?听说年年捧奖状回去。我们家九九上学后,读书要有他们一半灵光,我和言言嘴巴都要笑歪喔!” 陆二哥端着桌子紧随其后,摇头叹息:“我家七个姊妹,就我和老三读书不中用,早早跟着妈老汉儿下地刨食。大哥和二妹好歹是高中生,小妹眼看也要考进城。穷家小户的,读不好书还能早打算,读得好的……反倒愁人。”农村结婚早,他几个孩子,最小的继学都九岁了,最大的继文后年就要中考。那点学费生活费,对土里刨食的人来说,挣一毛都艰难。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刘江想起单位里甚嚣尘上的传言,眉心微蹙,无意识地与媳妇对视了一眼。陆老三哥惯常的笑脸也消失在喧嚣的蝉鸣里,化作沉重又迷蒙的蜃气,终于,闷雷响起—— 凝滞的空气骤然震颤,几人像是从未知的混沌中抽离出来:“快快快,怕是要落偏东雨(雷阵雨)。东西搬上三轮车,二哥你和刘江走前面,三哥,我们这辆你来蹬。”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两辆满载的三轮车从中心路出发。雷声在头顶滚了几滚,雨意却迟迟未至,目的地“下关家属院”已在眼前。 这次搬家的不止陆家,还有另外两户,都安排在西院——这是家属院新清理出的地方。 邮电局职工大多住在单位后头十年前集资建的两栋楼里,单身汉和排队等房的,则挤在陆家刚搬出的那栋五层筒子楼内。 下关家属院本身,原是六七十年代存放通信器材的仓库群,五年前腾了挨后山的地方,加盖了几间房。如今,正门大坝子和几间临街房仍是库房,堆着几十个电缆桩子和十多张办公桌椅。坝子左右各有一道石梯向上:左边通往陆家所在的西院,右边东院则住着早几年搬来的另外三家。东西院之间有个小坝子,葡萄架下荫凉,栽着黄果兰(白玉兰)、几丛□□和蔷薇。还被人搁了几张张竹凉席在树荫下,此刻正有三个孩子,或站或坐或躺,好奇地打量着新邻居。 陆言放下装衣物的尼龙袋,笑着从皮包里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看向一大两小三个孩子:“你们谁是吕家的,谁是杜家的呀?” 三人中唯一的女孩,约莫六七岁,穿着嫩黄色公主裙。她站起身,眨巴着大眼睛,目光在温柔含笑的陆言和她身边脸蛋热得像红苹果的陆闻之间逡巡了几遍,大概判定无害,才走上前脆生生道:“阿姨,我是杜家的,我叫杜可可。” 陆言递给她三颗糖:“那你帮阿姨介绍一下另外两个小朋友,好不好?” 杜可可回头招招手,先指着个身形与陆言相仿、但面容稚气的少年:“他是吕家的哥哥,吕良锋,马上读六年级啦!”又拉过身边一个小男孩,“这是早上才搬过来的,乔……你叫乔什么天?” 小男孩朝天翻了个白眼:“乐天!乔乐天!都说三回啦!”他转过身,竟有模有样地鞠了个躬,还伸出小手,“阿姨好!我叫乔乐天,爸爸是乔山,我们刚从市里搬来。就住您家隔壁。” 陆言忍笑与他握了握,把糖放在他手心:“你认识我们?” 乔乐天小大人似的点点头:“住我们家对门的,姓王,他家就一个和我同岁的男孩。所以您肯定是陆阿姨!我们两家屋子挨着的!” 陆言竖起大拇指,把女儿揽到身前:“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陆闻,小名九九,今年六岁。以后大家是邻居了,要好好相处,能做朋友就更好啦!” 平行时空,无原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搬家 第2章 小姨 第二章 小姨 陆闻眨巴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像只刚钻出树洞的小松鼠,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个小朋友。 嗯,左边这个!脸蛋儿比自己还肉嘟嘟的,活脱脱就是早点摊上抽出笼屉、还冒着热气的暄软大馒头嘛!偏偏那脖子还梗得直直的,下巴像是要抬到天上去——哈哈,这不就跟食堂后院张奶奶养的那只平时神气活现,走路还始终昂着脖子的大公鸡一模一样啊! 再扭头看看旁边的小男孩,陆闻忍不住皱了皱小鼻子。老天爷!这么热的天,他居然穿着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和笔挺的长裤!锃亮的小皮鞋一尘不染,连鞋带都系得规规矩矩。衬衫领口紧紧箍着脖子,布料被汗水洇湿了大片,紧紧贴在身上。 “哎,这两个小朋友,会和我一起玩沙子、抓沙包吗?”她很是怀疑,“看来要成为朋友,妈妈给的任务不简单呀!”小眉头耷拉下来。 她在心底蛐蛐个不停,但作为县工会幼儿园最被老师喜爱的崽,陆闻还是扬起嘴角,露出礼貌又甜美的微笑 —— 两分日常营业,三分伪装亲切,剩下五分空缺,全赖上个月在滑滑梯上磕掉的门牙,让她只能努力抿着小嘴,把豁口藏好。 “良锋哥哥、可可妹妹、乐天弟弟,你们好呀!” 在聒噪的蝉鸣里,她元气满满地朝新朋友们挥手,“我叫陆闻,陆游的陆,博闻强识的闻,小名九九,因为我是在9月9日9点钟随着观音娘娘的仙露降落人间哒!” 杜可可立马像只炸毛的小孔雀,眼睛瞪得比玻璃珠子还要圆,双手叉腰,连眉毛都立成了小括号,“妹妹,谁是妹妹!我是8月出生的,马上就满7岁了。你才6岁,你才是小——妹——妹!” 陆闻赶紧捂着耳朵抵御这波“声波攻击”:“不听不听,魔法失灵!” 撒开小短腿就想跑,结果刚迈出个企鹅步,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了。一回头,乔乐天正板着小脸,冷哼一声,伸出食指使劲点她:“我也比你大!我今年1月已经满6岁了!陆闻小妹妹!” 陆闻气鼓鼓地手肘一甩,挣开两人包围,两根马尾辫在身后甩得像秋风中狂舞的稻穗,小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浓密的葡萄架荫凉里。 沿着小坝子朝左走,便是两排相对的红砖平房。北边一排背靠着郁郁葱葱的后山。南边这排,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楼下大坝子里,几十个堆得快有仓库高的电缆桩子,以及新刷了清漆的木质桌椅。更远处,是下关路和路尽头波光粼粼、潺湲流淌的祺江。 九九,过来!帮妈妈把簸箕拿到过道外面去!”母亲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原来左手第一间就是她们的新家!陆闻乐滋滋地拉开朱红色的单扇木门走进去。房子里面隔成了两间。大房间里除了原有的旧家具——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和嵌着镜子的双门大衣柜,还多了一张崭新的桌子,妈妈管它叫“梳妆台”,是爸爸之前做好搬来的。 通往小房间的门上挂着一串透明的珠帘,手指拂过,叮咚作响,细碎的阳光穿过珠子,在地上撒下一片晶莹璀璨的星芒。这就是她的小天地了!以后可以邀请好朋友来玩啦!想到今晚开始要自己睡,小小的兴奋里又掺进一丝紧张,指尖不自觉揪紧了衣角。 咦? 她扭头,指着小房间里靠墙立着的家具:“妈妈,为什么床有两层呀?” “九九呢,睡下床。”陆言边整理被褥边解释,“要是你小姨妈考上了中专,这上床就留给偶尔来的亲戚歇脚;要是她考上我们家边上的祺中(县城中学),就住我们家,睡床的上层。” “ 小姨?”陆闻歪着小脑袋,她还有个小姨吗? 正踩着凳子挂窗帘的陆二哥闻言一笑:“九九啊,记不得小姨了?你上次带她回乡下是啥时候?二妹,去年春节我不在屋头,你没带孩子回去啊?” 隔壁传来抹布擦拭衣柜的沙沙声,刘江直起腰应道:“也怪不得孩子。九九打小闻不得汽油味,人一多,挤得慌更恼火。去年春运始发站都买不到坐票,不用想车里都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哪敢带她遭那个罪?只好托给言言没回老家的同事照看了几天。” 陆言无奈摇头:“这孩子,刚出生那几年经常生病,医生说了要精细养着。对了,幺妹上次捎信说中考完就来县里找我,今天咋个没见人?” 陆二哥从凳子上跳下来,拽了拽窗帘确认挂稳当,用袖口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重重叹了口气:“唉!前几天老汉儿喊我们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趴在堂屋的方桌子上不晓得哭了多久!听妈讲,从镇上考完回来,脸就垮下来了,饭也没啷个(怎么)吃……” 陆三哥把个笨重的木箱子推到小房间靠过道的窗台下,箱子摩擦水泥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拿起窗花纸筒,和刘江商量着往窗玻璃上贴:“小妹一门心思考中专,以后好当老师,她平时成绩在镇中也是尖子生,老师都说稳得很!结果……说考数学的时候,肚子痛得遭不住……” 陆言顿时明悟,天意弄人,也没法子:“高中就高中。祺中也是老牌省重点了,要是能考上大学,国家还包分配呢。” 可这年头,大学哪有那么好考?她们平坝镇,恢复高考以来正儿八经考上大学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更多人要么读了大专,要么像大哥那样,工作后读函授。所以眼下,中专远比高中吃香——读出来就有手艺,能端上铁饭碗。 空气里浮动着新锯木屑的酸涩气味,几个人沉默着搬进最后一件大件——由刘江同志设计并制造的三人座木沙发。陆二哥踮着脚在房梁上挂电灯,钨丝灯泡在渐浓的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晕,像枚悬在半空的月亮。陆三哥弯腰往滚烫的水泥地上泼水降温,水珠溅在刘江裤脚,荡在几何拼花的水磨石地板上。 陆言刚攥紧拖把,一声尖利急促的呼唤猛地刺破这略显沉重的宁静,像把锥子“歘”地扎了进来: “陆言!陆言!快出来!你们家还有亲戚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瘦削的身影已撞破门外午间明晃晃的日光,趔趄着闯入廊前那片逆光的阴影里。陆闻仰着小脸,刺目的光晕中,只瞧见那人垂在胸前两条又粗又黑亮的麻花辫,辫梢系着褪色的头绳,随着她急促的喘息,轻轻晃动。 “你是谁呀?”陆闻好奇地问。 那人闻声,屈膝蹲了下来。光影在她脸上流转,眼里漾开的尽是讶然与欣悦。“陆闻!”她开口唤道,声音竟似三月里打着旋儿飘落的柳叶,悠悠然落入一池澄碧的春水里。 第5章 车站 第五章车站 想着第二天还有事,晚饭便做得简单:凉拌豇豆翠生生的还带着一丝丝凉意,苦瓜炒蛋黄绿相间泛着油光,青椒皮蛋的溏心淌出琥珀色的汁,配上一锅熬得稠稠的红苕稀饭,又下火又下饭。 陆闻嘴里还鼓着半口饭没咽下,她妈妈已在公用厨房里喊刘江烧开水了。 陆诗把桌上的碗筷迅速端到厨房外侧的水槽处,正巧和对门的方丽娟打了个照面。她眼皮一抬、嘴角一弯,像练习了几百次的职业微笑似的,对方还在愣神,她就捏着块灰扑扑的帕子匆匆折回屋里——那帕子一看就是用旧棉毛衣(秋衣)改的,边角还留着几根线头。 方丽娟漫步到自家隔壁——西院公用厨房里头,瞧见陆闻擦着一个估计是用来洗澡的大木盆,刘江正弯着腰往热水瓶里灌水,蒸腾的热气让整间房都笼在弥漫雾气中。 她斜靠着门框,手里抓了把烘干的南瓜子,朝里头问,“小言啊,刘师傅,你们这么早准备休息啦?” 陆言这才发现门口立着个人,手里的抹布在木盆边沿抹了最后一道,抬头浅笑道:"哟,丽娟!"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哎,这不是干了一天活,大的小的都累得不行了。” 方丽娟了然地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也隐隐泛酸。她暗自盘算着:今晚非让和光给自己好好揉上半小时不可。 天还没亮透,窗外鸟雀的啾鸣尚未来得及被朝霞染上颜色,陆家两姐妹就已经轻手轻脚地穿好了衣裳。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虽没惊动熟睡的小陆闻,却把她老汉儿刘江给搅醒了。 "我去站台送你们上车。"刘江揉着眼睛坐起身,嗓音里还带着睡意。 陆诗刚想谢绝姐夫的好意,她二姐已经利落地安排上了:"那你动作快点。"说着把妹妹拉到临街的窗边,就着朦胧的天光上下打量一番,突然转身从衣柜深处抽出一条水红色连衣裙塞给她,"去隔壁换上。" 见陆诗面露迟疑,一身明黄衬衫配黑色过膝裙的陆言压低声音解释道:"幺妹,你是不知道大嫂那人有多势力。你要是穿着这身土布衣裳去敲他家门,话还没说上两句,保准被她当成打秋风的,三言两语就给你轰出来。" 陆诗心里跟明镜似的。原身虽只见过大嫂一面,可记忆里大哥刚结婚那几年,家里弟弟妹妹哪个不是眼巴巴地念着他?一年到头总要托人捎去些粮食、土货,哪回不是连口水都没喝上?后来更过分,嫂子的娘家人直接当着面弯酸(奚落)他们,叫他们往后别再登门。 天光渐亮,三人收拾停当。陆言将车票、现金和几张粮票用皮筋扎好,仔细塞进昨晚特意缝在裙腰内侧的暗袋里。刘江走在最后,"咔嗒"一声反锁了房门。晨雾还未散尽,他们叫了辆三轮摩托,在熹微的晨光中突突地驶向祺城边上的火车站。 这个点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陆言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穿过桥洞,来到铁轨旁的一片空地。野草疯长,沾着未干的露水,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不远处,几栋灰白色的高楼突兀地耸立着——在这个连七层楼房都不多见的县城,铁路局的家属楼竟有十层高,足足三栋,气派得很。从他们站的位置,还能瞧见楼房间围出的院坝里立着的篮球架和褪了漆的乒乓球桌。 刘江搓了搓手掌,突然有些遗憾:"早晓得该带副球拍来的。"他拉过陆言的手腕,她戴着一块两人结婚时托人在省城买的梅花表,表盘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才七点,还得等个把钟头呢。" 日头渐渐爬高,三人的影子在铁轨旁越缩越短。陆言拍了拍陆诗裙尾上沾的草屑:"走,去吃豆花饭。" 石梯坎下飘来阵阵豆香,那家老店的灶台上正腾着白茫茫的热气。老板是40岁上下的女性,丰腴且热情。她刚点好的豆花在木桶里微微颤动,雪白莹润散发着浓厚的豆香。用竹漏勺轻轻一舀,便颤巍巍地滑进粗瓷碗里。 佐料台摆得满满当当:青翠的葱花、嫩黄的姜末、雪白的蒜泥排得齐齐整整;红亮亮的辣椒油在碗里泛着光,胡椒、花椒面混着干辣椒面散发着辛香;最勾人的是边上那几样独门秘制——炒得金黄的黄豆粒脆生生地堆作小山,黑褐色的豆豉蕴藏着独特风味,赤黑的糊辣壳焦香扑鼻。 陆言熟练地调着蘸水——几种辣椒做底,姜蒜居中,面上是轻柔的一片绿,最后撒上几种豆和滴入各种汁,简直就像艺术品! 刘江眼巴巴地看着,喉结滚动:"就着你打的这个蘸水,我能干两碗饭!" 昔日“富二代”陆诗,曾叫多少珍馐鲸吞入腹,此刻却等不及姐姐开口,便夹起一角豆花。雪白嫩块在筷尖微颤,倏地滑入琥珀色蘸水中打了个滚。 ——真香! 三个人不约而同吃得鼻翼翕动,双颊绯红,干饭就跟打仗似的,十分钟不到,就一人干完两碗。 饭毕,坐在塑料矮凳上的陆诗,一边顺时针揉按肚子,一边羡慕的看着姐夫再次舀起颤巍巍的豆花往蘸水里一按,拌匀了往嘴里一扒——喉结滚动间,又是一碗见底。 可惜陆诗的胃口本就不大,要是同年龄的许昭,或许可以一战? 待刘江风卷残云般结束"战斗",两姐妹已和系着围裙的老板聊得热络。"徐大姐"还硬塞给两大碗现磨豆浆,稠白的浆面上还浮着豆皮。 三人聊得火热,旁边的刘江把随身带的草纸撕了一截出来,将嘴边囫囵一擦,便似一辆加满油的摩托车,豪气万丈的大手一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