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暗沉下去,外面人工装饰的布景灯却又很快接替着亮了起来。
夏晨许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方择言正站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黑夜中半透的玻璃印出他浅浅的一道倒影,他就隔着那半透的自己,静静看着窗外时不时闪烁的灯光。
本来就清瘦的青年人的身形在隐约的倒影里更甚,似乎下一秒,那倒影就要悄无声息的散了。
夏晨许没说话,他就这么静静的在原地站着。
将要迈开的步子似乎有千斤重。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对是错,不知道这对眼前那个本就脆弱的人来说是溺死之人抓住的那块最后的浮木,还是压着他沉入水底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方择言没在看窗外的景色,更没有看玻璃上的倒影。
发呆?或者说走神?
都可以。
他只是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做什么。
听到浴室的声响的时候,他没回头。
然后在静默的几秒后,他听到夏晨许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他似的的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来,却又在到达目的地时声势浩大的从后背紧紧抱住了他。
夏晨许整个人还冒着热气,蒸腾着朦胧的沐浴露香味,头发还是湿的就把脑袋往方择言肩膀上放,湿软的发尖跟着一下一下蹭过方择言的下巴。
一阵阵的发痒。
“头发。”
方择言有点受不住的伸手揉了揉夏晨许的脑袋,把那几根作乱的湿发趁机压下了去。
“嗯?”
“吹一下,湿着容易着凉,本来就生着病。”
“好。”
夏晨许这么说着,可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手上的力气也一点没松,脑袋也依旧好好的靠在方择言的肩膀上。
“……”
“夏、晨、许。”
夏晨许咳了两声打了个哈欠,才颇有几分懒散的应了声。
“叫你去吹头发。”
“我再抱一会儿就去。”
方择言眼睫扑簌簌的抖了两下,没再说话了。
“或者某位小方同学可以洗快一点,然后出来帮我吹。”
“可以。”
“咳咳,今天这么好说话?”
“比起被禁锢人身自由,吹个头发算的了什么?”
“小方同学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加价了,”夏晨许突然抬头轻轻咬了一下方择言的脖子,然后迅速松开了手。
“交易完成,请吧,方总。”
方择言扬了扬眉,抬手摸过刚刚被咬过的那块皮肤,还有留有一点柔软的余温。
接着转而就用同样的那只手轻佻的轻轻拍了拍夏晨许的脸侧,“那小夏同学就乖乖在外面等着我出来。”
然后不等夏晨许接话就直接转身去了浴室。
夏晨许怔愣了两秒,
“咳咳,操,方择言,我不玩那种不健康的play啊。”
*
夏晨许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很舒服,吹的时候也很听话。
也有可能是因为吹头发的时候噪音太大听不见他说话?
方择言以前经常给妹妹吹头发,技术娴熟。
不一会儿就给人把头发吹干了,然后夏晨许就嚷嚷着也要给他吹。
方择言当然也不客气,就和他换了位置。
夏晨许一看就不经常吹头发,手上的动作很明显的不太熟练,不过好在他足够小心,可能在刚刚的时候还悄悄偷了师,所以整个过程和效果都还不错。
“天气预报,咳咳,说日出在今早五点五十的时候,五点二十起?”
“嗯。”
方择言对几点起倒是没太大所谓。
“早点睡吧。”
“现在才九点多。”夏晨许抗议。
“明天要早起。”方择言表示驳回。
“聊会儿天嘛,小方同学。”
“……”
“在海城大学念的怎么样?”方择言躺在夏晨许旁边,闭着眼,问的很漫不经心。
“就那样呗,没高中好玩。”夏晨许答的倒是很快。
“我还去A市找过你呢,还一直,咳,怪你走了也不联系我来着,”夏晨许边说边笑了声,“怪幼稚的。”
“找了…多久?”
“就暑假的时候一边打工一边有空的时候注意一下,想了想你当初和我说的你想上的学校,也不算找吧,就是多想了一下。”
方择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你呢?”
“我什么?”
“就是你,咳咳咳,你来这之前…有想过其他办法吗?”夏晨许声音压的很小声。
“这个啊,”方择言依旧闭着眼,“我看过心理医生,不过没什么用。”
“啊,”夏晨许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牵住了他的手,“经常做噩梦吗?”
“刚开始的时候经常梦见出事的场景,”方择言说着突然睁眼往旁边看,夏晨许直接和他对上了眼还冲他眨了眨眼睛,“后面就变成了妈妈带着妹妹问我什么时候去陪她们,再后来其实我想通了,她们不会怪我,只是我怪我自己。”
“嗯,”夏晨许牵着方择言的手紧了紧,“那为什么还是…过来了?”
方择言却是浅浅的笑了笑,“只是想通了,又不代表放的下。”
“再说一个人活着多没劲儿。”
“…”
“小方同学?”
“嗯。”
“我可以申请劝一劝你吗?”
方择言侧过脸盯着夏晨许看了一会儿,又弯起眼笑了“劝吧,别紧张。”
夏晨许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窝囊啊,夏晨许,紧张归紧张,让人发现了算什么事啊。
夏晨许在内心暗暗骂了自己两句,还是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你也知道妈妈和妹妹不怪你对不对?”
“那你要是这么早就过去看她们,咳咳,她们肯定也会怪她们自己。她们不想你那么早就过去的。”
“而且,还有我啊。”
“要是我那天没去找你,咳咳,那我岂不是就这样傻逼兮兮的找上一辈子也找不到你人了,那我多可怜啊。”
“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活法嘛,再说了,一辈子那么长,总会再遇到下一个一起的人对不对?”
“只要想活就总有活下去的理由的,小方同学,咳,不要那么悲观嘛。”
“完了?”
“完了。”
“那睡觉吧。”
夏晨许有些气馁,“有但凡一点点松动吗?”
方择言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你猜。”
*
黑暗中,夏晨许感到肚子疼的一阵痉挛,他悄悄松开手,弓起了身子,把咳嗽声压的很低很低。
不管他现在做的事是浮木也好还是稻草也罢,他只知道他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站在原地不管,方择言就真的这么沉下去了。
活下去吧,小方同学,就算只有一个人。
*
不会安慰人吗?
也是骗人的。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