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破房子全是土坯的，自从包产到户后就闲置下来，风吹日晒加上没人修葺，山墙已经倾斜成四十五度角，一侧墙壁用一根大木头支着。
好像风大点就能吹倒。
夏春花和龙秀英两个人每人手上拿着一团旧棉絮，用木棍把棉絮往手指粗的墙缝里塞。
那些裂缝呼呼吹进来的风，掀动着龙秀英额前花白的头发。
“唉，你们两个也是，孩子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没钱就算了，把房子也卖了，万一这房子倒了，你们俩怎么办？
就没见过你们这么惯孩子的！”夏春花嘴上抱怨着，手也没闲着，一大团破棉絮被她塞到裂缝里。
“等天气好了，得让中华和点泥把这些裂缝抹抹，否则等到冬天刮起冒烟雪，你们俩非得冻死在这屋里不可！”
龙秀英也不生气“姐，你不惯孩子把姐夫祖传的首饰都给茉茉拿去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姐夫真没跟你闹？”
这个问题夫妻俩问了无数遍，生怕蒋爱国又揍大姐。
夏春花叹了口气“他还有脸跟我闹？自己弄丢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搞得几个儿子连学都没得上了，也没见他想个主意出来。
好不容易茉茉给孩子们找条出路，他敢说别的，我就和他离婚！”
龙秀英笑，笑完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茉茉那边怎么样了？这么多钱的买卖，那些城里人也不知道会不会骗她。
我和她爸在家里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我就怕等到放寒假了，孩子回来看见我们住进这样的房子，问起来我没法跟她说。”
夏春花又扯了一块破棉絮，继续往墙缝里塞“那就不让她回来，咱谁都不说她去哪儿知道去？
话又说回来了，一个抱来的孩子，你们把她养大就已经对得起她了。
要我说，以后你们也替自己想想，攒点养老钱，就算孩子孝顺能给你们，你和中华的脾气能干等着吃孩子的，喝孩子的？”
“中华那活儿太累了，他腰上又有病，姐，我真怕他哪天倒下了连累孩子，真到那时候，我们两口子就弄点耗子药……”
夏茉听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她伸手推开门。
黑黢黢的屋子里连人脸都看不清。
龙秀英没回头，还以为是夏中华回来了“你今天回来的还挺早，先歇歇，我马上就去给你做饭，大姐刚拿来一袋玉米面，够咱俩……”
夏茉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叫了一声“妈！”
屋里的两人吃了一惊，齐齐抬头朝门口看过来。
夏春花也吓了一跳，心直口快道“茉茉哎，这不年不节的，学校也没到放假时候，你咋还回来了呢？
是不是饭店的事没办成？”
她捂着胸口，目光落在夏茉脸上，仔细查看，想看看是不是和蒋爱国那次出门被坑后回来时同样的脸色。
结果让她很失望。
夏茉四下打量着破旧的房子，紧抿着嘴唇，好半天才哽咽着问道“你们，搬过来多久了？”
不等龙秀英回答，夏中华接口道“也没多久，茉茉你饿了吧？爸给你做饭去。”
说完一转身，腰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控制不住的吸了口凉气“嘶！”
夏茉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挽起袖子“爸，妈，姑姑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
“啥都行，都行。”夏中华轻轻捶着腰，神色有些紧张。
夏茉迈步去了被改造成厨房的另一间屋子。
拿上一个搪瓷盆，打算和点面给爸妈擀顿热乎面条。
可是掀开面缸，她就傻眼了，里面是空的，连一把面都没有。
今年家里种的麦子多，用爸妈的话说，可以想吃面就吃面，不用等到过年了。
难不成是老爸忙着做工没时间磨面？
她找了一圈，家里连一粒麦子都没有，只有锅台上放着一袋玉米面。
想起刚才听到姑姑和母亲的话，夏茉知道了。
家里现在一粒粮食都没有，全靠姑姑接济，难怪父亲要去车站装车。
难怪家里给她拿那么多钱居然一分钱饥荒都没拉。
他们连活路都没给自己留，把所有的家底都给自己拿去了。
这样的情况，她怎么忍心让父母再继续呆在村里？
就像姑姑说的，等到数九寒天的时候，这俩人很悬会冻死在这里的。
她盛了一碗玉米面，和成稀糊，又烧了两瓢水，把玉米面搅在锅里熬了一锅玉米粥。
再从装咸菜的缸里捞出一块咸菜疙瘩，洗净切成丝装在盘子里。
家里的香油没有了，放点葱花蒜末。
做好了端进屋，姑姑已经走了，父亲趴在炕上，母亲手上蘸上药水，正给他按摩。
一边按揉还一边埋怨“不让你干你非要干，你说你逞什么能？
早就说让你买点山楂回来，我在家里蘸糖葫芦，你拿出去卖，够咱俩开销就行了，你偏不听。
真要是你倒下了，大家伙都跟着你操心！”
“唉，你少说两句，孩子回来了，还是想想怎么交代吧。”
夏茉端着粥盆进屋“爸，妈，先吃饭。”
几口人坐在饭桌旁，吸溜吸溜喝着碗里的玉米糊。
夫妻俩看夏茉的眼神透着宠溺，只要闺女在身边，他们喝西北风都是蜂蜜味儿的。
“爸，妈，我这次回来就是接你们的，你们和我走吧！”
夏茉想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
她现在能力有限，还不能给父母富足的生活。
但是她相信只要一家人只要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龙秀英和夏中华对视一眼“茉茉啊，饭店那事……成了？”
夏茉点头“已经承包下来了，我一个人又要上学，又要经管饭店，忙不过来，你们过去还可以帮帮我的忙。”
龙秀英又开始抹眼泪儿“她爸，我说什么来着？闺女就是个争气的，她想让咱们去城里享福呢！”
夏中华也连连点头，眉开眼笑道“茉茉，我和你妈就不过去了，我就想问问，你几个弟弟上学的事能解决的了吗？”
姐姐，姐夫为了茉茉承包饭店的事把家底都拿出来了，他们两口子去不去无所谓，大宝几个孩子上学的事得先解决了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