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哥!”
姜云一进教室就撞上一脸慌张的李如龙,身后跟着一群人看着像要去干架。
“云哥你可算来了,三班的又占了我们的场地,正等你来了去理论!”
姜云把书包朝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一扔,扯了一把梗在脖子里一路的衣领。今天是运动会,这会儿整栋楼的学生都往体育馆去了。
“走。”姜云转身迈出门,匀了匀跑了一路的气儿。
“云哥,你其实不用每天卡着点儿进学校吧,迟到了谁也不会说你,顶多就是教务处那几个老家伙……”跟在最后的许庆跑了上来,走在姜云旁边。
姜云没吱声。
“你脖子上怎么一道红啊,还流血!”李如龙一惊一乍起来,声音唰一下飙起来,炸得姜云本来就还没开机完成的右耳朵差点未战先衰。
“猫。好娃娃那儿不成天一群猫吗,被抓的。”姜云说。
“果然又是被猫抓的,不是我说,我看着你身上这样的疤好几次了,你就别招那几只了,没那亲近猫的体质。”李如龙说。
“我长相很凶残吗?像虐猫的?”姜云侧脸儿看了看他。
“不是你的事儿啊云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娃娃那几只猫成群结队,都是混江湖的,个个儿凶脸儿,谁也不爱。”大块头张煦终于出声了。
“人家不爱你倒是情有可原。”许庆嗤笑,在被张煦揪住衣领之前一溜烟儿窜进了体育馆。
姜云朝张煦看了一眼,这张煦刚被喜欢的女生拒绝了,说是不喜欢他这样的。
“云哥,你看!”
姜云一行人迈进体育馆,三班那几个正抓着篮球的停了动作,一齐迎了上来,打头的是个戴眼镜的。
姜云停在他对面,神色平常,冷淡地看着眼镜仔。
“真是不好意思,虽然说是你们七班预约的,但我们想着你们也不需要训练,这地儿不能浪费是不是。”眼镜仔说。
姜云眉头一皱。
“你他妈怎么说话的,占了我们的地方还有理了?!”李如龙站了上来,他比眼镜仔高了又大半头,脸快怼到一块儿去。
“哎七班的,要打架上西坡去,这是学校,没人陪你们过家家。”三班的人终于扔了篮球挤了上来,眼镜仔身边瞬间满满当当,姿态更昂扬了。
“我看你们别参加什么篮球赛了,早点退学去街上混着看着更顺眼。”眼镜仔扯着嘴角说。
姜云眼皮一垂,他有时候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所谓的重点七班里居然净是些这样的人。
“姜云,平时不是挺横吗?”眼镜仔不依不挠。
姜云回过神,挥起拳头就朝眼镜仔脸上一凿。出手利落得没人来得及反应,眼镜仔先是一个踉跄,一个倒栽葱倒了下去。
“我草,云哥,太解气了。”李如龙说,整个人兴奋起来,正要摩拳擦掌跟这七班的好好过招。
“你他妈的!”有人攥住姜云的衣领,姜云眼一挑,火直窜上脑,攒了拳头砸出去。
却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人挡了下来。
单掌,迎着姜云的拳头抵过来,愣是用蛮力拦住了这一拳,手指缓慢地合在姜云的手背上,包得严严实实。
这一拦,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姜云皱眉一看,生面孔。
“你谁啊少管闲事我告诉你!”许庆喊了一声。
“施心纫?”
这时候七班人群里有人冒头叫了一声。
失心人?什么玩意。姜云把拳头从这人手里扯出来,缓缓下落,挑了挑这人胸口戴的工作证。
“体育馆志愿者,七班,施心纫。”姜云念了出来。
“还志愿者呢,你们班儿占了我们班的地儿知道不知道!”张煦叫道,好像把刚才被许庆戳痛心事的气儿一块撒了出来。
施心纫扫了眼身后的人,没动弹。
姜云见状把工作证一甩,拍在施心纫胸口上。
“走吧。”姜云说。
“什么,怎么就走了,哎云哥!”李如龙腿跟上了姜云,脸还冲着身后,“你们等着!”
“云哥,你今天怎么……”
“今天去校外训练吧,反正明天就比赛了,外面馆子练得还能清净点。”姜云说。
“可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人谁啊!”张煦说,好些人一齐应声。
“施心纫。”姜云说。
“施什么人?”
“校长好像叫施呈章吧。”姜云说完叹出口气,今天这日头晒得他睁不开眼,体育馆空调开得足还行,这一出来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我操。”李如龙一个激灵。
“你他妈操谁啊你操。”张煦怼了他一下。
“云哥,那人莫不就是校长的儿子?什么时候转到七班的?”李如龙赶紧说。
“我操。”这下换张煦了。
“你操谁啊?上一边儿去。”李如龙拍了一把张煦。
“云哥,你怎么记着校长的名儿啊。”许庆说。
“入学通知书上有,看了一眼。”姜云说。
“嚯,还得是云哥。”
“你说这七班,往后会不会变成施心纫的天下啊。”许庆说。
好娃娃后街就有一家新开的体育馆,一群人打了大半天,推门儿一出居然已经一地黄昏。
“哎,舒坦。教务老头不会揪着我们不放也只有运动会这几天了。”李如龙双手背后舒出一口气。
“我走这边。”姜云说。
“等等啊云哥,我们几个去好娃娃,一块儿啊。”
“不了,我不爱吃麻辣烫。”姜云瞥了一眼好娃娃旁边的砖墙,这会儿上边一只猫也没有。
“我记着你以前三天两头来好娃娃吃饭啊……”许庆说。
“行了别啰嗦了。”李如龙推了一把许庆,“对了云哥,你脖子被猫抓的,记得去打针啊。”
“知道。”姜云转身拐进窄街,过了这条街就是他家。
这窄街是个有点长的下坡,得走六七分钟的。这人站在窄街的最高处往下看,就是满眼破乱疮痍,色调都是灰的。就这样一街之隔,姜云身后的这片早开始建设新区,现在大部分都新得让人不敢碰一下,感觉一碰就要给碰脏了。
就是这么割裂。
再过些年,他家会不会也被全拆了,盖成商业街?新城又会变成什么样?
姜云把钥匙微微上抬插进锁孔,熟练地旋了两个半圈儿,门吱呀开了。
“小云放学了?”
李婶抱着刚收的床单被套,看着姜云笑了笑。
“嗯。李婶。”
这户两层小院,没什么人家乐意跟姜云这户扯上什么关系,姜云也没长讨喜的脸,更何况……总之只有李婶跟姜云说话,几乎都是关于李婶那常年未归的儿子的。
其实李婶跟谁都说,也都只是来来回回地说她的儿子。
“小云啊,你认不认识那户的人呀?”李婶走近来,指了指姜云家隔着悬空的对面那户。
“李婶,那户一直没人租,没人住。”
“不是的呀,今天有人来搬进来了,东西还怪多,卡车拉来的呀!”
姜云眯着眼睛看,的确对面那户窗内的样子与以往不同。
姜云从来不关心这些,谁来了谁又走了,他只能这样配合着李婶。
他努力打量窗边的物件,好给李婶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时,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那人面对着姜云,也像姜云一样打量着对面。
……施心纫?
他怎么在这儿?
“原来就是这小伙子租的啊,跟小云你是一个学校呀,你俩认识吗?我儿子以前,也跟他一样,大高个,又精神……”
姜云应付了李婶,抓在门把上能有十分钟的手终于能推开房门。
一股常年被烟气浸透的死气扑面而来,这户背光,姜成功的这间一直都是一片晦暗。
姜云屏住呼吸,按开手机闪光灯,以免又踩到地上的啤酒瓶。摔上自己房间门,径直大步朝桌边的窗户去,用力攥住生锈的把手一拽,窗子完全大开。
街道嘈杂隐约的声响灌进来,风恰好吹向这边。
他长长地吸进一口气。
因为长时间憋气,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姜云老是摸不着自己的脉搏,摸不着自己的心跳,可能是没摸对地方。他喜欢现在这样,心跳很明显,在胸口里撞来撞去,不用他摸。
七点了,天还很亮。
姜成功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再回来,毕竟他早上才来过一趟。
姜云坐在桌前,风吹得他心渐渐静了下来。
他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卷子,用手捋了两把。体育馆人太多了,存储柜早就没空,他们几个的书包跟后来的一堆人的东西揉在一块,最后李如龙头都钻进去才揪出来姜云的书包。
“傻逼。”姜云想着不禁笑了笑。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施心纫应该就是施呈章的儿子,那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转到这个普通学校,还租这种小院住?
姜云的笔顿了顿,门忽地被敲响了。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用力。
姜成功。
姜云感觉有什么瞬间压在他的头顶,什么都看不清,感受不到。沉重,一片漆黑,手心一片冷汗。
他怎么又回来了。
敲门声愈发重,好像姜成功的嘶吼,命令着姜云打开房门。
姜云想要咽下口水,却发现早已口干舌燥。
他像从前很多次一样,认命地拉开房门。
“你好。”门外人说。
不是姜成功的声音。
姜云终于能够呼吸出来,在紊乱的心律中,对上了施心纫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