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十球?”
御幸抬臂蹭了蹭额上的汗:“可以。”
陪练走向投球机,伸手去旋调节钮。看到机器上的设定球速时,他不禁小小地说了一声“哇哦”。
“怎么了?”
说完,御幸将球棒扛在肩膀上,猛地一下做出挥棒动作。
球棒划过空气,发出利落的“唰”地一声。
“165,御幸,真有你的,”陪练斜眼看他一下,笑道,“休养期上这么高的强度,小心时间太久姿势变形。”
御幸又将球棒“唰”地一挥,吐字也像咬一口气般:“……没事!”
球棒在空中完美地划过一个半圆,又被稳稳地收回原位。
“这不过是随便打打,我的训练菜单你也知道,”御幸一手将球棒立在地上,一手胡乱抓了前腹的球衫抹脸上的汗,“20球而已,不要紧。”
陪练挤挤眼睛,笑意揶揄:“随便打打,指165的球。”
“你不说没人知道。”御幸拉紧护目镜绑带。
“我是不说,但你怎么忽然就练起这东西了?”陪练快跑两步,从一旁的备品包中掏出毛巾递给御幸,“这个赛季马上就结束了,到目前为止,有几个能投出155后半的球?165,呵,咱们队的秀弥前辈也就……”
御幸接过毛巾抹脸:“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我看难,”陪练双手抱臂站在一边,耸耸鼻子,“又不是新干线车速,160到处都是。前年例行赛中只投出一颗160的那位,去年不就到大联盟去了?还165,谁打不得拼运气。再说你还在休养期,真不如去球场上跑两圈。”
御幸将毛巾甩给他:“一会跑。帮我把投球机开一下。”
陪练没辙地折起毛巾:“成吧。”
御幸松了松手指,在原位握好球棒。在他正对面,投球机发出咕噜噜的送球声。
“砰”地一声,一颗白球从轨道中喷射出来,转瞬便在空中划过一道浅淡的球影。
——比那更快的是击球手的出棒速度。
“梆!”
巨大的声响——球体撞击球网边缘栏杆的声音。
白球被木棒反向弹出后,在空地上蹦跳几下,停了。
“厉害!”陪练惊讶地感叹。
御幸在原地极快地再次摆好位置。
高举球棒的手臂上肌肉鼓起,紧身袖也因此撑出圆满形状。
“砰!”
——未中。
“砰!”
“……”
十球过后,陪练神情震惊,不由自主地鼓起掌:“厉害,不愧是御幸。”
这可是165,眼前这位居然能有十中五的成绩!
“投球机而已啦,”御幸扔下球棒,快走几步靠上座椅,“出球时机、来球轨道都再熟悉不过。赛场上可不会有这么好打的165。”
练了这么久,投球机的送球声音听了千百次。
按下按钮后几秒送球,送球的咕噜声有几下,听到什么声音时就该出手挥棒——如果对面站着的不是一板一眼出球的投球机,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一定没有这么掌握出棒时机,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球打出去。
陪练:“那也很强了。”至少他肯定不行。
御幸扯扯嘴角,两下拧开水瓶,仰头咕咚咕咚地灌水,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
快速补充完水分后,他才觉得屋子里有点热,于是大步走向窗边。
手指快要拉开窗户的前一秒,御幸想起什么,转头问陪练道:“你冷不冷?”
陪练忙不迭道:“不冷,你自便。”
御幸点头,伸手拉开窗户。
十月的凉意一股脑地顺着敞开的窗户扑面而来。
冷风毫不留情地扑打在脸上,御幸被激得眯起眼睛。
“要是冷你就先回去,”御幸面朝着窗外大声说道,“我来关门和灯。”
陪练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御幸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大声朝他喊:“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御幸。”
御幸背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陪练和御幸在练习室吹了一会冷风,见御幸迟迟没有回去的意思,只好独自收拾东西结束今天的日程。
他走到门口,转头冲着室内喊一声“那我走了,御幸”,得到了窗前人一个背对的挥手。
穿堂风吹过,练习室门合上时,门和门框撞击发出“砰”地一声。
“罪过罪过。”陪练对着门框道。
走出场馆,迎面的冷风激得他浑身一抖。想起馆内还有个自己担当的选手在窗前吹风,陪练连忙从包中摸出手机,快速打下“少吹风,小心感冒”几个字发过去。
短信不出意外地没有回音,陪练望着联系人列表中的“御幸一也”几个字,突然想起什么。
他捂捂眼睛,大声笑着向空空的球场吐槽。
“嘿!什么‘赛场上可没有这么好打的165’啊!真是被这小子绕进去了!适当加训倒是没错,超额加训可是得不偿失。”
天色渐渐黑下来,陪练回望着视野中渐渐模糊不清的场馆,摇摇头转身下班。
“如今的日职棒赛场上,本来就没有165的球啊!?”
…
“快看,目前的递表结果。”
福冈球团一军战术室内,几位现任一军球员围着笔记本屏幕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
“多少人?”
“加起来超过300人了,今年人数也是不少。”
“哎?”一人哀叫一声道,“高卒居然少了这么多?往年高卒和大卒可是对半,今年怎么才不到130……”
“怪物世代哦,”旁边一人挑眼道,“听说有些还不错的高卒苗子,这次都集体打了退堂鼓。这一届的高卒堪称怪物云集,据说,其中职业有望的比前后两届加起来都要多。往年能冲击高位指名的,这回说不定连低位指名都捞不到。”
“惨了,竞争这么激烈。大卒选手没得选,高卒选手们也只好再读四年大学……”
“但这都和‘那位’没关系啦,”屏幕前的福原柊斗向后一笑道,“是不是,御幸?”
御幸抬头看他一眼,停下手中写写画画的笔:“……啊?”
啥?
“某人的后辈,九月初就早早提交了职业申请,”福原柊斗向上拉着表格,鼠标滚轮快转出火星,“有了,9月7日,东京,青道高中……”
“啊,你说降谷啊,”御幸挠挠头,又埋头进记事本里,淡定道,“他是递了表。”
御幸在心中腹诽。
这个以他的姓氏命名的世代,他本人不递表才奇怪吧。
“这么平静,”福原柊斗看着再次埋头于记事本的御幸,装作惊讶地道,“要我背一遍降谷选手今年的甲子园优胜感言吗?”
战术室内骤然响起大片笑声。
“哈哈哈,那个那个……”
“啊,那次采访,我记得!咱们球□□去的球探还提到‘从来没有听过降谷君一次说这么多话’……”
御幸略微无奈地从记事本抬起头,眼里却有显见的笑意:“够了啊各位前辈们,这一个月我已经听你们背过不下十次了,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坐在旁边的一军队长北田圣人拍拍御幸的肩膀:“没关系,常听常新。”
御幸看着自己肩膀上队长的大手:“……”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位前辈。”
福原柊斗已经开始声情并茂的朗诵。
御幸不自觉地小声吐槽:“前面那么多句都直接跳过啊?”
北田圣人侧过脸,再次拍拍御幸的肩膀:“没想到御幸你连前面的都记得。”
御幸:“……”
算了,他还是不说话了。
“自己的棒球之路是从前辈接了球开始的,自己的职业之路也是这位前辈第一次向自己提到,所以才逐渐有了想要进军职棒的想法。这一次成为甲子园胜投,尽管前辈不在,私心认为也有他的一半功劳……”
“等下,这是甲子园优胜感言吧?”有人打断道,“怎么也该是有现任队友的一半功劳吧?为什么就分到御幸身上了?”
御幸头痛捂脸:“还不是因为前面那么多句都跳过了……”
“可能队友的功劳没有御幸大,或者降谷君就是只想感谢御幸,”被打断的福原柊斗顿了顿,饶有深意地说道,“世代大物唯独只感谢一个人的含金量,懂?”
那人:“哦哦。确实。”
御幸:“……”
前面那么多感谢队友监督家人STAFF经理应援团甚至是到场的观众都被你吃了。
算了,不重要……
“因此,”福原柊斗大声咳了咳,继续慷慨激昂地演说道,“在这里,特别感谢御幸一也,御幸前辈。御幸前辈现在效力于福冈球团,自己也希望像前辈一样,高中毕业后踏上职业棒球道路……”
“真的非常感谢你,御幸前辈。”
“能在青道棒球部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分析室内的队员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御幸。
御幸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
“好啦好啦,又背过一遍了,”御幸强作镇定地道,“这么多次了,前辈们也该玩够了吧?”
房内朗诵声突然开始此起彼伏。
“……非常感谢你,御幸前辈。”
“自己的棒球之路是从你开始的,御幸前辈。”
“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啊!御幸前辈!!!”
御幸笑着锤了锤桌面,无奈朗诵者人多势众,他轻微的反抗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北田队长今天第三次伸手拍拍御幸的肩膀。
御幸,你根本不知道你每次听到这段话时的表情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