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王牌]二刀流》 第1章 引子 “……秀弥君?” “秀弥君,你在听吗?” 无视女伴的问话,被唤作“秀弥”的青年,走着走着便低下头,双手插兜停了下来。 已是盛夏。兵库的八月一如既往地炎热,气象预报中的最高温度足有37度。走在柏油路上,脚底蒸腾而上的热气火炉一样炙烤着行人。天气如此,青年却像丝毫察觉不到这份热度一般,浑身上下全副武装——身上是全包裹的长款运动套装,头上戴着遮阳的黑鸭舌帽,面上覆着纯黑口罩,极少有身体裸露在外。 ——除了那一双深而又深的眼眸。 过于炎热的天气使得女伴脸上满是细密汗珠,她的精致妆容也岌岌可危。可身旁比自己穿得多一倍的青年却两鬓干爽,一滴汗也未流。 见青年停在原地不动,女伴心生焦灼,不禁再次催促起来。 “秀弥君,要走了哦?” 青年恍若未觉,兀自站在原地。 迎面而来的方向,无情的日光从他头顶射下,在他身后的地面延展出一道暗郁的阴影。他仰起头,伸手将鸭舌帽的帽檐向上移了移,抬眼看向淡青色的天空。还未到午前九时,阳光已经足够炽盛,刺目的光线令人无所遁形,灼得人面上皮肤微微发热。在太阳的照耀下,那双比黑夜更浓的墨色眼瞳,总算晕开一片浅淡。 青年举起手,试图遮盖这极度绚烂的阳光。然而事与愿违——阳光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漏下,在他的脸上留下片片亮斑。 他轻轻“啧”了一声,略显嫌憎地放下手。 兵库的八月。八月的兵库。 糟糕的季节。糟糕的地方。 不值得怀念。 女伴咬了咬唇,看向腕表上的时间。她深呼一口气,朝着青年身旁小跨一步,随即鼓起勇气道:“秀弥……”君。 未出口的一字噎在唇边。她看见青年偏头望向自己——这竟然是这场由她精心准备的约会中,两人的第一次对视。那双眼中有黑洞般深沉的墨色流转,目下纯黑的口罩依然无法掩盖其中俊挺的轮廓,而最使人印象深刻的则是那颗点在右眼眼尾的泪痣——像是老天在尽情欣赏这由祂亲笔绘制的完美杰作时,不慎落下的一滴墨。 与青年对视,女伴仿佛将被那双黑眸吸入漩涡。她情不自禁地攥紧手提包肩带,嗫喏着:“那个,秀弥君,我们……” “走了。” 青年简单利落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身旁有女性在场,于是朝她摊开手掌道:“说起来,西园寺小姐的包,我来提吧。” 被敬称姓氏的西园寺绫子,猝然垂下眼,神情尴尬地将手提包攥得更紧。她掩饰着朝青年弯了弯唇,又向后拢了拢耳侧的碎发,柔声回道:“不必……不麻烦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她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微颤。 “……真镜名先生。” 口罩后的真镜名秀弥无所谓地低哼一声。未再多言,他大跨步地朝前走去。 顾不得脚下踩着的细长高跟,西园寺绫子小跑着追了上去。 阳光热情地洒在阪神甲子园球场。球场内,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临近九点,容量五万人的甲子园球场近乎满座。从本垒到外野,到处都坐着神情兴奋的观众们。一三垒侧自由席,两校应援团正紧锣密鼓做着最后的演练:近外野侧,吹奏乐部的长笛手、号手、鼓手从前至后列队整齐,正在旗语的示意下试奏;近本垒侧,普通应援阵的学生们人手一对扩音棒,随着指挥的动作,统一喊着“加油、加油、上吧、上吧”的口号;三条过道中央,啦啦队成员们头戴遮阳帽,手持助威操花球,伴着乐声和口号声,蹦跳地做着动作。 十二家日职棒球团的球探齐聚。除此之外,座位前排也不乏各种西方面孔——那些是来自大联盟的球探。媒体席架满拍摄设备,忙碌的工作人员们穿梭其间。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场关注空前的高野比赛;而它的意义,绝不仅限于高野。 距离九点只剩下不到一刻钟。观众们自发举起了手中的应援物,各式各样的应援标语中,两个名字出现得格外频繁。 “HONOU MASAMUNE”,"FURUYA SATORU"。 看台传来呼喊。 “降谷!” “本乡正宗!” 隐在本垒上方的中央包厢内,真镜名秀弥与西园寺绫子姗姗来迟。 这里是整个甲子园球场视野最好的位置之一。本垒上方,既能纵观全局,使观者对打击和守备的状态了然于胸;又能近距离观察投手一举一动,使观者第一时间了解投手的球种、球速,甚至台下投手细微的表情。除此之外,这里还特别提供私密高质的服务,座椅、空调,各式各样的餐饮和酒水。甲子园高野赛事的门票价格一向亲民,外野席是廉价的500日元,稍贵的中央席也仅仅2000日元,然而两人今日所在之处,是极为超规格的单场30万。 为了这场来之不易的约会,西园寺绫子的确下了功夫。考虑到真镜名秀弥除了棒球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看职棒比赛对他来说又等同加班,她才预约了这场夏甲决赛的门票。 她悄悄抬眼去看身旁人。 真镜名秀弥摘下口罩,露出俊美秀挺、略显苍白的侧颜。 眸如点漆,羽睫如翅,山根高削,唇色淡薄——这张脸被誉为“福冈球团的瑰宝”,凡是印着真镜名秀弥形象的商品,无论T恤、毛巾、瓷杯、手袋,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纸,都会极快地卖光,从而在中古市场上炒出高价。有人夸张地说,真镜名选手只要靠着这张脸,就能被粉丝们一票一票地投进全明星赛——更何况,福冈球团的当家王牌可不是只有一张脸而已。 23岁,球团内背号14,太平洋联盟现任最高连续胜投,福冈球团三届开幕投手。球种变化多样,伸卡、SFF、曲、滑球神鬼莫测,同时拥有最高159球速的四缝线直球,即现日职棒直球最速。若非来时真镜名秀弥的严密武装与这间中央包厢良好的**保护,赛场上的记者们早该蜂拥而至,对福冈球团王牌与女子A共同出席甲子园决赛一事大加采访。 落座后的真镜名秀弥默然不语,西园寺绫子则因身旁过近的气息微微出神。 气氛沉寂下来,侍者颇有眼色地递上酒水单:“失礼了,西园寺小姐,真镜名先生。今日中央包厢的饮食内容如下,两位的点单是什么?” 西园寺绫子回神,微笑着侧身向她的男伴:“先给真镜名先生。” “水。”淡漠短促的一声。 “好的,”侍者低头向女方道,“西园寺小姐呢?” “……香……呃,一样的水吧,”西园寺绫子将“香槟”吞进肚子里,扯出一个笑容,“两杯水,麻烦了。” “好的。” 目送侍者抱着菜单退下,西园寺绫子有些羞恼地转头向自己的男伴。 她微显惊讶地启唇。 真镜名秀弥半阖着双眼,像是将在这片喧闹中睡去。 … 当那个高挑身影踏上球场的时候,场内层层叠叠的声浪比一局上半时更为波澜。巨摩大的应援极快地响起,一步一步踏着鼓点而来的却是胸前绣着“青道”二字的投手。 每向前迈出一步,他的气势就更盛一分——从看台远眺,似乎能遥遥望见投手周身燃起的青蓝火焰。火光冲天,欢呼遍起,随着投手的脚步,球场上本就炙热的气氛更加燃烧起来,应援彩带被疯狂地挥舞,新一轮攻守之战将在顷刻间爆发。 鼓乐声来势汹汹,降谷轻轻踩上投手丘,伸手压了压帽檐。 他弯腰去拾脚边的松香粉包,指尖在接触的刹那变得雪白。 一如往常地,降谷对着手指吹一口气。粉末四散,余下薄薄一层摩擦指间。 本垒适时抛来一球。 一手用手套接过球,降谷朝着蹲坐在本垒的由井薰点了点头。 试球。 “砰!” 抛回。 “砰!” 再次抛回。 本垒的由井薰比出OK的手势。 降谷将球握在手里,眨一眨眼睛。 投捕组合准备妥当,本垒看台骤然传来一声“降谷”的高喊,随后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 降谷被喊得抬头,表情镇定地朝着看台挥一挥手,遂收获看台更加热情的回应。 “现在开始巨摩大藤卷高中的攻击……” 看台上加油的喊声骤然安静。与之相反,巨摩大的打者应援愈加震耳欲聋,他们像是打算用歌声和号鼓生生震垮这对投捕。 打席上,一棒打者严阵以待地望着投手丘上的人影,高高地将球棒举过头顶。 中央包厢中似乎睡熟的真镜名秀弥,倏然睁开双眼。 降谷。 先前的那声“FURUYA”隐约唤回了他的记忆——真镜名秀弥似乎在球团内听过这个姓氏。 降谷这姓氏格外少见,何其凑巧在这里听到。 真镜名秀弥抬一抬帽檐,随意地望向看台下方。 投手丘上,降谷屏住呼吸,作投球姿态。 白球遽然脱手! 火光如雷霆呼啸而来! 看台喧哗乍起! “好球!” “……竟然!” “快看计速板!” “160!首球追平去年他自己创下的夏甲最速。多么可怖的球力!” “162!?” “164?!?!” “极为迅速的三振,但是——164啊!高野比赛中,居然出现了投出164球速的投手!” “不愧是青道的王牌投捕!捕手由井君已经能接下降谷160 连发的投球了!” “仅仅9球就三上三下,今天的比赛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首局投完,降谷小跑着从投手丘上下来。先发投手、四棒主炮,今天这场夏甲决赛,他的任务十分繁重。 取下投手手套,降谷动作迅速地套上打击护具,又从挎包中抽出球棒,拎着球棒走出休息区。 休息区外,甲子园全貌尽归眼前。 午前的阳光温柔而热烈。远方的绿茵球场上,修整完好的草地仿若浅滩,条条缎带明明暗暗,随光线的跳躍泛起粼粼波光。 内野激发出薄薄的尘土,笼过一层浅褐色的雾气,又被暖热的微风吹散,留下泥土的鲜活气息。 迈过光暗交界之处,耳边激动的呐喊更加透彻,外界嘈杂纷乱,心情却静寂如初。 降谷在打席上站定,望向投手丘的方向。球棒被他轻巧地挥了挥,又在半空中果断地停滞。 青色的火焰再度熊熊燃烧。打席上的少年打者目光凝住,纯粹地面向当下的打席—— “现在开始青道高中的攻击。” “四棒,投手,降谷君。” 迎面而来白色球影,降谷毫不迟疑地挥棒。 “砰!” “喔!”惊呼声。 … 比赛在一小时内结束。看台上,观众的讨论惊人地热烈。 “这竟然是一场高野比赛!?青道高中降谷晓,97球完封!!!” “甚至还有一发清垒本垒打!那一球的投手本乡明明发挥极佳。降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简直就是‘降谷世代’。等降谷进入职棒,一定会成长得更加惊人……” “最终比分5-0!” “祝,青道高中——卫冕冠军!” 中央包厢内,西园寺绫子从睡梦中惊醒。她略窘迫地摸摸脸边被沙发压出的痕迹,余光瞥见真镜名秀弥的侧脸。 西园寺绫子一僵。 她一定没有看错——真镜名秀弥的眼角,竟有一道浅浅的水痕。 现时那残留在眼尾的水迹,绝对是—— “西园寺小姐。”真镜名秀弥打断她的联想。 “诶。”西园寺绫子下意识答道。 “谢谢西园寺小姐邀我来这场比赛,这一趟行程收获良多。” “呃……”西园寺绫子哑然。 “西园寺小姐是一位高贵大方、认真努力的女性。但我们之间并无可能,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西园寺绫子一懵:“什么?” 真镜名秀弥忽然岔开腿,恢复初见的随性,玩笑着说道:“我只打打棒球,老爹那边的事一概不懂,恐怕我这样的人没法带给西园寺家什么。” “与其在我身上徒劳无功,西园寺小姐不如另择他人。” “不、不是……”西园寺绫子说话磕绊起来。 “以往相亲后,我也会和她们说清,”真镜名秀弥揉揉眉心,语气平静而残忍,“浪费了西园寺小姐的一场甲子园比赛,抱歉。” “——您值得更好的对象。” 真镜名秀弥的声音温柔且冷漠。 西园寺绫子脸色唰地通红,登时又变得雪白。 她的眼眶一跳一跳地发热,而后她从沙发上站起,高高抬起右手。 耳光近在咫尺。 真镜名秀弥不躲不避,像是甘愿承受这份来自女伴的怒火。 那颗右眼下的泪痣分外醒目,给人以流泪的错觉。 “……” 纤细的手臂举起良久,还是垂丧地落下。 西园寺绫子“扑哧”一声,粲然笑开。 “能请到‘那位’真镜名秀弥一起看比赛,我也不算亏,”半是嘲讽半是真心,西园寺绫子表情归于释怀,“怪不得那么多人在真镜名先生这里铩羽而归,果然……滴水不漏。” 真镜名秀弥闭上眼。 明明还想说点什么,可西园寺绫子看到对面人脸上那道尚未干涸的泪迹,未出口的话瞬间消散。 迟疑片刻,她忍不住道:“那,这场比赛……” 真镜名秀弥睁眼。 他想起那道白影。 降谷。 降-谷-晓。 “……很精彩。”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看见了个有意思的东西。”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 “那再去看看?”西园寺绫子语气迟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多管闲事,“是什么东西,我叫人下去,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不必了。” “……会再见的。” 将头靠在沙发上,真镜名秀弥静静地望向球场对面的时钟。 既定的齿轮已然就位,只要等待……最后一刻。 滴答、滴答。 倒计时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停下。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降谷世代……啊。” 真镜名秀弥漆黑的眼瞳划过一线光亮,他轻声自言自语起来。 “……真期待呢,不是吗?” 降降生日快乐!开文啦! 好久不见!!!(或许有人见吗!!!) 谁能想到新作动画一拖拖到了2026(捂脸痛哭)早知道不说今年7月1日开文,而是明年了(捂脸痛哭) 感谢今风喧在本文的手榴弹和地雷和手榴弹,让作者在不开文的时候,看着这篇预收,更加心虚 感谢所有预先投了营养液的小可爱,让作者强行想起了自己的晋江密码 文案有变动,特别是预警第一条,希望大家能看看(对不起,作者错了) 有一个大好消息要告诉看到这里的大家——作者的棒球知识水平过了两年也没什么长进呢(对不起真的错了别打T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子 第2章 第 1 章 “再来十球?” 御幸抬臂蹭了蹭额上的汗:“可以。” 陪练走向投球机,伸手去旋调节钮。看到机器上的设定球速时,他不禁小小地说了一声“哇哦”。 “怎么了?” 说完,御幸将球棒扛在肩膀上,猛地一下做出挥棒动作。 球棒划过空气,发出利落的“唰”地一声。 “165,御幸,真有你的,”陪练斜眼看他一下,笑道,“休养期上这么高的强度,小心时间太久姿势变形。” 御幸又将球棒“唰”地一挥,吐字也像咬一口气般:“……没事!” 球棒在空中完美地划过一个半圆,又被稳稳地收回原位。 “这不过是随便打打,我的训练菜单你也知道,”御幸一手将球棒立在地上,一手胡乱抓了前腹的球衫抹脸上的汗,“20球而已,不要紧。” 陪练挤挤眼睛,笑意揶揄:“随便打打,指165的球。” “你不说没人知道。”御幸拉紧护目镜绑带。 “我是不说,但你怎么忽然就练起这东西了?”陪练快跑两步,从一旁的备品包中掏出毛巾递给御幸,“这个赛季马上就结束了,到目前为止,有几个能投出155后半的球?165,呵,咱们队的秀弥前辈也就……” 御幸接过毛巾抹脸:“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我看难,”陪练双手抱臂站在一边,耸耸鼻子,“又不是新干线车速,160到处都是。前年例行赛中只投出一颗160的那位,去年不就到大联盟去了?还165,谁打不得拼运气。再说你还在休养期,真不如去球场上跑两圈。” 御幸将毛巾甩给他:“一会跑。帮我把投球机开一下。” 陪练没辙地折起毛巾:“成吧。” 御幸松了松手指,在原位握好球棒。在他正对面,投球机发出咕噜噜的送球声。 “砰”地一声,一颗白球从轨道中喷射出来,转瞬便在空中划过一道浅淡的球影。 ——比那更快的是击球手的出棒速度。 “梆!” 巨大的声响——球体撞击球网边缘栏杆的声音。 白球被木棒反向弹出后,在空地上蹦跳几下,停了。 “厉害!”陪练惊讶地感叹。 御幸在原地极快地再次摆好位置。 高举球棒的手臂上肌肉鼓起,紧身袖也因此撑出圆满形状。 “砰!” ——未中。 “砰!” “……” 十球过后,陪练神情震惊,不由自主地鼓起掌:“厉害,不愧是御幸。” 这可是165,眼前这位居然能有十中五的成绩! “投球机而已啦,”御幸扔下球棒,快走几步靠上座椅,“出球时机、来球轨道都再熟悉不过。赛场上可不会有这么好打的165。” 练了这么久,投球机的送球声音听了千百次。 按下按钮后几秒送球,送球的咕噜声有几下,听到什么声音时就该出手挥棒——如果对面站着的不是一板一眼出球的投球机,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一定没有这么掌握出棒时机,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球打出去。 陪练:“那也很强了。”至少他肯定不行。 御幸扯扯嘴角,两下拧开水瓶,仰头咕咚咕咚地灌水,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 快速补充完水分后,他才觉得屋子里有点热,于是大步走向窗边。 手指快要拉开窗户的前一秒,御幸想起什么,转头问陪练道:“你冷不冷?” 陪练忙不迭道:“不冷,你自便。” 御幸点头,伸手拉开窗户。 十月的凉意一股脑地顺着敞开的窗户扑面而来。 冷风毫不留情地扑打在脸上,御幸被激得眯起眼睛。 “要是冷你就先回去,”御幸面朝着窗外大声说道,“我来关门和灯。” 陪练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御幸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大声朝他喊:“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御幸。” 御幸背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陪练和御幸在练习室吹了一会冷风,见御幸迟迟没有回去的意思,只好独自收拾东西结束今天的日程。 他走到门口,转头冲着室内喊一声“那我走了,御幸”,得到了窗前人一个背对的挥手。 穿堂风吹过,练习室门合上时,门和门框撞击发出“砰”地一声。 “罪过罪过。”陪练对着门框道。 走出场馆,迎面的冷风激得他浑身一抖。想起馆内还有个自己担当的选手在窗前吹风,陪练连忙从包中摸出手机,快速打下“少吹风,小心感冒”几个字发过去。 短信不出意外地没有回音,陪练望着联系人列表中的“御幸一也”几个字,突然想起什么。 他捂捂眼睛,大声笑着向空空的球场吐槽。 “嘿!什么‘赛场上可没有这么好打的165’啊!真是被这小子绕进去了!适当加训倒是没错,超额加训可是得不偿失。” 天色渐渐黑下来,陪练回望着视野中渐渐模糊不清的场馆,摇摇头转身下班。 “如今的日职棒赛场上,本来就没有165的球啊!?” … “快看,目前的递表结果。” 福冈球团一军战术室内,几位现任一军球员围着笔记本屏幕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 “多少人?” “加起来超过300人了,今年人数也是不少。” “哎?”一人哀叫一声道,“高卒居然少了这么多?往年高卒和大卒可是对半,今年怎么才不到130……” “怪物世代哦,”旁边一人挑眼道,“听说有些还不错的高卒苗子,这次都集体打了退堂鼓。这一届的高卒堪称怪物云集,据说,其中职业有望的比前后两届加起来都要多。往年能冲击高位指名的,这回说不定连低位指名都捞不到。” “惨了,竞争这么激烈。大卒选手没得选,高卒选手们也只好再读四年大学……” “但这都和‘那位’没关系啦,”屏幕前的福原柊斗向后一笑道,“是不是,御幸?” 御幸抬头看他一眼,停下手中写写画画的笔:“……啊?” 啥? “某人的后辈,九月初就早早提交了职业申请,”福原柊斗向上拉着表格,鼠标滚轮快转出火星,“有了,9月7日,东京,青道高中……” “啊,你说降谷啊,”御幸挠挠头,又埋头进记事本里,淡定道,“他是递了表。” 御幸在心中腹诽。 这个以他的姓氏命名的世代,他本人不递表才奇怪吧。 “这么平静,”福原柊斗看着再次埋头于记事本的御幸,装作惊讶地道,“要我背一遍降谷选手今年的甲子园优胜感言吗?” 战术室内骤然响起大片笑声。 “哈哈哈,那个那个……” “啊,那次采访,我记得!咱们球□□去的球探还提到‘从来没有听过降谷君一次说这么多话’……” 御幸略微无奈地从记事本抬起头,眼里却有显见的笑意:“够了啊各位前辈们,这一个月我已经听你们背过不下十次了,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坐在旁边的一军队长北田圣人拍拍御幸的肩膀:“没关系,常听常新。” 御幸看着自己肩膀上队长的大手:“……”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位前辈。” 福原柊斗已经开始声情并茂的朗诵。 御幸不自觉地小声吐槽:“前面那么多句都直接跳过啊?” 北田圣人侧过脸,再次拍拍御幸的肩膀:“没想到御幸你连前面的都记得。” 御幸:“……” 算了,他还是不说话了。 “自己的棒球之路是从前辈接了球开始的,自己的职业之路也是这位前辈第一次向自己提到,所以才逐渐有了想要进军职棒的想法。这一次成为甲子园胜投,尽管前辈不在,私心认为也有他的一半功劳……” “等下,这是甲子园优胜感言吧?”有人打断道,“怎么也该是有现任队友的一半功劳吧?为什么就分到御幸身上了?” 御幸头痛捂脸:“还不是因为前面那么多句都跳过了……” “可能队友的功劳没有御幸大,或者降谷君就是只想感谢御幸,”被打断的福原柊斗顿了顿,饶有深意地说道,“世代大物唯独只感谢一个人的含金量,懂?” 那人:“哦哦。确实。” 御幸:“……” 前面那么多感谢队友监督家人STAFF经理应援团甚至是到场的观众都被你吃了。 算了,不重要…… “因此,”福原柊斗大声咳了咳,继续慷慨激昂地演说道,“在这里,特别感谢御幸一也,御幸前辈。御幸前辈现在效力于福冈球团,自己也希望像前辈一样,高中毕业后踏上职业棒球道路……” “真的非常感谢你,御幸前辈。” “能在青道棒球部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分析室内的队员们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御幸。 御幸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 “好啦好啦,又背过一遍了,”御幸强作镇定地道,“这么多次了,前辈们也该玩够了吧?” 房内朗诵声突然开始此起彼伏。 “……非常感谢你,御幸前辈。” “自己的棒球之路是从你开始的,御幸前辈。” “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啊!御幸前辈!!!” 御幸笑着锤了锤桌面,无奈朗诵者人多势众,他轻微的反抗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北田队长今天第三次伸手拍拍御幸的肩膀。 御幸,你根本不知道你每次听到这段话时的表情多有趣。 第3章 第 2 章 “所以,这就是今年的名单咯?” “差不多是吧,”福原柊斗划拉几下鼠标,“明星选手不到十个,但是竞争可激烈不少喔。咱们球团的指名,有人知道吗?” 北田圣人:“前两天监督提过,说是低位和育成还在考虑,但是高位指名已经确定了。” “诶?” “所以今天……?” 北田圣人抱臂站在福原柊斗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笔记本上的名单:“不出意外,今年的候补名单排得长。还是得祈祷咱们签运好点,不要抽个二轮三轮。” “这么严重?”福原柊斗抬头看他。 “差不多,”说着,北田圣人用手比出一个数字,“咱们预备一指的人选,推测竞争球团就得有这么多。” 身旁人惊讶道:“六个?!” “六选一,”一名队员咂舌,“比秀弥前辈还难抽中。” “这还是怪物云集导致的分流,”北田圣人挑一下眉,“往年,估计就要八选一。” “八选一?!等等,咱们要选的不会就是那两个之一……” 北田圣人点点头:“是。” 回过味来的队员咂咂嘴:“看来今年的大卒惨透了。” “高卒神仙打架,大卒星光黯淡,恐怕这一次的大卒选手,绝大部分要惨遭外一指。今年选秀注定是一场恶战。” “所以说两个人是谁?” 福原柊斗笑起来:“世代最速164,现任甲子园胜投、甲子园最速记录拥有者,高中通算51支本垒打,青道高中,降谷晓。” “还有——” “高野历史最高夺三振率,现任高野最多胜投,最快球速156,巨摩大藤卷高中,本乡正宗。” 副队长菊地伸治伸出一根手指:“让我猜猜。球团选的是——降谷?” 后排,御幸转笔的手指停顿一下。 几秒后,那只笔又在指间转了起来。 北田圣人点头:“没错。” “看来监督又要去筥崎宫求幸运符了……” “六选一耶,能中也是奇迹。” “但我们有御幸,”北田圣人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降谷肯定更希望来咱们球团。说不定御幸能替咱们招来降谷——到时候监督一下就抽中。” 御幸哭笑不得地插嘴:“队长不要开玩笑了,你知道的,我的运气向来不怎么样。” 比起“不怎么样”,不如说是非常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抽签御幸都会准确地抽到最坏的结果,堪称“百发百中”。 菊地伸治:“降谷要来的话,就有机会和你再现青道投捕了,御幸。不止我们,大概高野粉丝们都这样想——要是能在职棒赛场上再现当年的青道投捕,一定很有看点。” “我也想看,”福原柊斗回头对御幸道,“出身校相同,一起打过两年比赛,说不定降谷进了球团都不需要磨合期,直接就能和御幸一起上赛场。” “御幸,你不想降谷来找你吗?” 房内的队员们齐刷刷地看向御幸,御幸眨一下眼睛,瞬时举手投降:“想想想,不想不行,要是不想,前辈们今天估计会吃了我。” 福原柊斗不屑地撇嘴:“切。” “与其再当他的捕手,自己更想打一打他的球啦,”御幸扬起嘴角,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挑战欲,“亲手打中怪物世代‘怪物君’的球,感觉不是很棒?” 室内一片寂静。 片刻,福原柊斗咧咧嘴:“懂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队员们相继七嘴八舌地吐槽。 “你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不希望降谷来咱们球团的人,御幸。” “万一监督最后没抽中降谷,这锅给你背。” “谁打电话给降谷,告诉他他那一段优胜感言都白说了,感言中的御幸本人并不想和他同队,还想打爆他。” 御幸无奈地嚷嚷:“喂喂,怎么跑题了,我没说不想让他来嘛。” 话说回来,自己想不想对降谷能不能来到底有什么影响吗?! 不过,能再次组成投捕也不错——御幸想。 现在再接降谷的球,一定更加让人超越想象吧?难为由井和奥村一年内拼命训练,只为捕逸球少几颗、为能在本垒留得久一些。这次夏甲决赛,投手本人站满全场,反而是捕手成了需要中继的一个。 那样的球速和球威,不是每个捕手都配站在他身边。 菊地伸治看着御幸笑了下,摇了摇头,“啪”地一下按动遥控器:“选秀会议就快开始了,现在说不定能看到选手的事前采访。一起看看吧。” 电子屏骤然亮起,御幸条件反射地抬头。 频道切换,屏幕上恍然出现两个人影。 采访似乎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巧之又巧,妆容精致的女性身旁赫然是今年甲子园炙手可热的高野明星,降谷晓。 因着今日选秀会议的缘故,降谷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身材高挺,眉眼柔和。剪裁完美的正装熨帖地在他身上,深沉的黑色使脖颈袖口的肤色更显皎白。明明是尚显稚嫩的面庞,在这身工整西装的衬托下,难得地显露出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秀致风色,于是观者似乎能在他身上看见时间的蠢蠢欲动——只要再过一段日子,这份青涩就会被彻底剥落,露出其下决然的凛秀。 御幸怔了怔。 “太白了吧?”福原柊斗吐槽。 “嫉妒直说。”菊地伸治用笔敲了敲他的脑袋。 “……打完招呼,让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下降谷选手在今年夏甲决赛上的精彩表现。在青道高中对阵巨摩大藤卷这一宿命对手的决赛中,降谷选手作为先发投手,以最速164、97球、四死球4,无安打、无失点完封整场比赛,并作为队伍四棒主炮,在比赛八回下时与五棒队友东条秀明一起,取得对巨摩大藤卷王牌投手本乡正宗的二连HR,拿下比赛胜利打点。” “……降谷选手早在高一时就是职业棒球界中备受瞩目的选手,本次夏甲对阵素有“魔王”之名的本乡正宗,更是宝剑出鞘,直接刷新甲子园最速记录……” 记者热情而流利地介绍着降谷在夏甲中的活跃表现,被介绍的本人则安然站在一旁,表情平静而冷清。 百无聊赖之际,降谷偶然瞥向摄像头——像是在透过摄像头黑漆漆的洞口,看向某个不具名的焦点一般。 隔着屏幕对上那双眼睛,御幸心中一动。 “目前来看,降谷选手受到各大球团的追捧,一定会在职业棒球界继续闪耀,”记者倾身看向降谷,微笑着引导道,“降谷选手能不能说说自己未来的宏伟目标?” 降谷举起话筒,眨一下眼:“没什么特别的。” “譬如职业生涯拿到赛扬奖、进入名人堂之类?”记者笑起来,循循善诱地道,“高野时期就有比肩甚至超越职业棒球选手的数据,降谷选手未来的棒球之路一定星途坦荡。趁现在定个目标,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降谷静静地想了想,将话筒凑到嘴边。 “只要能投球就好。” 记者愣了一下,正想帮忙补充几句,发现降谷没有放下话筒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安静地等这位仍然面容青涩的明日新秀把话说完。 “以前,自己的目标是成为日本一投手,”话筒中传来降谷柔软清晰的声音,“如果能成为日本一,成为不断拿出成绩、被队伍需要的投手,就能让球队成为日本一。” “以降谷选手的资质,大概日本一也不算是很遥远的目标,”记者微笑着附和道,“现在的目标也依然是日本一吗?” 降谷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 “世界一。”降谷的眼神单纯而坚定。 “想要成为世界一投手。所以,成为日本一投手的目标,也包括在内。” “想用自己的力量,最大程度地为队伍做出贡献。尽管很难,但进入新的阶段,自己也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成为世界一的棒球选手。” 记者被这一番宣言震得微微失语,回神后赶忙道:“相当惊人的目标呢。降谷选手在高中时期被称为‘怪物’,取得的成绩也堪称此名。世界一,确实是一条艰辛也伟大的道路……” 屏幕前的福原柊斗捅一下御幸:“世界一哦。” “御幸还真是有个了不得的后辈。这下更期待降谷能加入咱们球团了。” “‘世界一’啊,”菊地伸治揉揉太阳穴,“真是大胆的小子,至今为止国内可没有谁做到过。这么轻松就对着媒体将世界一说出口,他可真是给自己挑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他的投球可是世代最速,不,甲子园历史最速啊。现在就已经创造了历史,未来世界一又有什么不行?” 御幸低头笑了一下。 他总是能在众多道路中选择布满荆棘的那一条。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是降谷。 “跟降谷说来福冈球团可以和他的御幸前辈一起投球有没有用?” “放心好啦,降谷肯定想来咱们球团的,是不是,御幸?” 御幸无奈地笑:“前辈们比我还有信心。还是祈祷咱们能抽中吧。” “看吧,我就说御幸希望降谷来……” “那么,”电视中的女声再度吸引众人的注意,“降谷对于自己将会去哪里有什么想法吗?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有很多家球团都向你抛出了橄榄枝……” 降谷点点头:“是的。” “是哪家幸运的球团呢?”记者笑容灿烂。 屏幕前,福原柊斗坏笑着瞄了御幸一眼,表情类似于“等着看吧”。 御幸莫名有些紧张——他屏住呼吸。 房内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摄像头前,降谷不自觉地抿一抿唇。 他对自己接下来的发言究竟将造成怎样的震动丝毫不知。 “自己打算……” 降谷抬眼,那双眼睛浅澈见底。 话筒里传来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宣言。 “——直接挑战大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