笩跛雪也不知道为什么陈艾明明是一个只知道拿着赶羊棍到处吆喝吊儿郎当的农夫,却成为几千年来第一个激起他兴趣的人。
他能够很明显的发觉到陈艾单薄的身体下藏着非常人可比的内力,如果不是自幼习武,配一室套功法教导,修炼多年的高手,怎么可能闯进他庇护的这座大山,并从他布置的惮辟阵法下逃出仅仅摔伤。
但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来到这座名不经传的小山村,十年来与世隔绝,仅仅十天半个月去趟最近的集市卖羊度日?
从这几年与他相处的细节看来,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出身于名贵大世家。
他每日早上会饮一杯茶,煮茶的时候用一个粗土瓦杯。
虽然这种杯子的形状样式在市面上很常见,但从右面的裂口和光泽看来,烧制过程繁杂甚耗人力,因此远看粗粝,使用起来却与平凡人家使用的器具相差甚远,光滑平整,更为结实。自然价格贵许多,下方刻字被人为抹去,摸起来仍有突兀。
即便后来官兵被屠,那夜的火灾仍在他的白色袖袍烧出了个大洞,损了他几百年的修为。亏得涪西那个二愣子还懂点事,在他昏迷时洒了点水,护住了他的大片林子。
村里面的长老虽白发垂地,笩跛雪还是依稀记得他们小时候父母给用红带扎着头发,爬到树上玩。那几个老树精开心坏了,做出恭恭敬敬的一样向他吹嘘谁多受欢迎,皮本来就皱,一笑起来就像逢春要开花,把笩跛雪恶心坏了。
那是他的林子,他的村,他的人。
那个死皇帝不记老祖规训,贸然踏入他的领域,还放火烧村杀人,要不是笩跛雪经天雷后所剩功力大不如以前,难违天命,他必将其碎尸万段。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化作孩童形态,不至于被打回那一动不动无聊透顶的本体。然后遇见了陈艾,被他收养,有了一个便宜二叔。
笩跛雪用指尖慢慢抚摸杯沿的湿润,垂下白密眼睫。
前几天他的“二叔”在他刚起床的时候散着衣襟,大汗淋漓地从屋后的山下找了一堆木头,说是给他练习剑法。陈艾最近像刚意识到他的崽崽已经十七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受委屈只知道含着泪躲在他背后求庇护的白毛团子。
离山村两百里路外有一座度蓝城,近日召开武功大会,妖天下高手能人前来比斗,获胜者得黄金千两,白分坊掌门人所制剑“羽墨”。
前者少有人顾暇,能参与选拔晋级之人,哪个不是世族子弟,有足够的财力和权力支持他们请良师专将培育,腰缠千金难买的除妖宝物。
仅有些门外弟子天资绝佳,听闻此次大会规模甚比以往,缪雨门二掌门、隐血派长老、天宜所六位大弟子,皆前往挑选门内人才,想借此机会榜上有名获得进入永安无数年轻子弟凑尖脑袋想挤进去的“名门正派”。
陈艾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明明近十年来未出过村门外十里地,却跟笩跛雪说自己在封闭的环境待久,快憋成疯子了,想让他报个名,让二叔去大城市消遣一下,凑个大热闹。
死盯着正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笩跛雪挺没出息地说话磕磕碰碰,晕头转向答应了这个在他看来很掉价的请求。
然后……然后陈艾为了两个月以后的赛事,卖走了几头羊,在竹林里开了片地。每天清晨摘完菌菇回来就陪笩跛雪练武。
他似乎没有想过,一个居住在他破塌村落的“普通人”是不应该随便就从床底木柜拾掇拾掇就翻出即便是在皇城最大赌场满月瓦也难以求得的宝剑。
“嗖!”多年后重见天日的灵剑似乎有生命般在空中围绕陈艾旋转,又重新回到他手上。
至此,他们平凡的生活又多了那么点乐趣—不管是对陈艾还是笩跛雪来说。
笩跛雪如今非常庆幸当时自己做出个那么正确的选择,他装作从来没有接触武功的少年,将自己千余年法力隐藏起来,就如同遮遮掩掩的陈艾一般,配合他手把手起步上前出剑勾手。
看着将他抱入怀中的陈艾的侧脸,笩跛雪想着自己一定是陪这个傻子演多了被传染,怎么连呼吸都那么不顺畅。
怎么……心跳的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