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卖羊,我腰痛》 第1章 牧羊人的往事 风呼啸而过,茅屋檐下风铃作响。 懒洋洋的人眯着眼在竹椅上摇摇晃晃,素衣薄衫,面容清俊。反手捂住到点准时打鸣的鸡嘴,洁白修长的手指夹住鸡尾。咕咕一歪脑袋,扑腾翅膀啄他。他一个翻身揪下公鸡尾巴的羽毛。院中传来凄切悲惨的鸡鸣,咕咕扭着肥屁股扑腾向鸡窝。 今年秋天冷,清晨菜叶上布满薄雾。风吹就折的腰身挂上水壶和干粮。陈艾与他的傻狗推推攘攘,赶着一大群白羊爬上树林层叠的山。 陈艾折了根树枝往空中比划着山下村庄的形状。纤长的睫毛下是平静如潭水的眼眸。 十年前他拖着一身伤鲜血淋漓地来到这座村庄时,这里还是人声鼎沸,集市热闹非凡,在南浔城中看到的繁荣之景与之相差不多。 那时他眼前昏暗,身上疼痛难忍。留下的血将身下的石板缝隙填满。好几次都觉得自己真的要死过去了。走马灯一样的回放。 曾经在符轩香抱着身娇体软的小倌,他也畅想过自己死时是什么样。 身旁容貌艳丽可爱的男孩子搂着他的脖子,惹人怜爱的望着他,却半无讨好之意。夹声夹调道:“王爷如此年轻,便在边疆立下丰功伟绩,又是如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谁不知道那皇位摆在那就是二皇子你的……” 柔弱无骨地趴在陈艾腿上。瞄向桌上铜黄镜,空无人影,如实质般的目光也从身上撤去。转头忽见主子生的双如秋波潋滟,细看却如秋井平静枯槁的桃花眼。心头悸动,耳根泛红,却愈发悲切,声声似嘶吼。 “殿下,路途险峻,胜算渺茫,皇上是要定您的命了!我带您去高迁可好?虽比不得如今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能保衣食无忧……这,这次出征,是明着要你去死啊!”清泪滴下,陈艾肩头忽冷忽热。 木隔间,尘埃浮光,在昏暗的空中。檀椅上的人端坐,虽是暖阳天,仍盖了床厚厚的锦被。 脚边的人平日里娇气的很,此时却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衣角,暗红的衣摆散落一地,让他想起那年冬夜宫院的山茶花,红的那般妩媚暗沉,融入黑夜。 “若是我未来,这菀院就送你了。” 陈艾接过侍卫递上的狐毛大氅。留下煜北新贡的洒荷留香液。身后没有传来平日里小阮得到赏赐的好酒时欣喜若狂的喊叫,一片寂静,偶有声声抽泣。 他轻笑,走出馆门。策马奔向远处皇城。 他不得不死。 “后来他纵情江湖,连续几年霸居武榜第一,结识了不少妙人,性情豪爽,与武林中人称兄道弟,那晚南浔城夜空上方剑声脆如玉,与大名鼎鼎的琦虚榜排行第三,青阳楼匪一楼主饮酒论剑,一时情纵,白衣红衣起剑舞,成为一庄美谈 青州疫乱时亲自乘船带斐氏名医问诊,又不惜生命布施救助,临走时百姓千里送行,方圆十里都闻得见哭声,爱民如子之恳,非其余皇子可比。 域外寇楼战事凯旋,长街百花飞洒,万民齐呼中高举国旗,昂扬归来。马上青年身披盔甲,血衣如秋日鸿雁穿阳,手持长剑。清俊如雪松,坚毅如刀刃,何等潇洒不羁。称得上少年英雄,天选之子!”茶馆一片激动的叫好声。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是一代明君。 如今竟成了民间讨打,朝中攻围,谁都可以来参一笔的鼠狼之辈。 回顾着自己短短的半生,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死的莫名其妙。 尘埃在梦中咳得厉害,竟喷出一滩血来。 嘴角有粗粒的东西抵着。温暖的大手托着他的头。那天他喝下了人生第一碗稀饭,咂咂嘴,腆着脸要了第二碗。 这里是陈家村,救他的老人院前种有艾草。他一脚已踏进阎王殿,两位老人用艾草拖住他的另一条腿,生生把他拽了回来。 从此他姓陈名艾。 后来山村被官兵包围,屋顶的茅草上倒满了油。火光将夜晚照得通红明亮。哭叫喊杀声此起彼伏。收留他的老人家在官兵威胁的言语中得知他的身份,将无力行走的他藏入山间的洞穴中,用干燥温暖的掌心抹掉他脸上的泪水。 两老互相搀扶着,毅然决然地向村中走去,被抹了脖子,血液飞溅,早已冰冷坚硬的心烫的厉害,将要渗出血液。 一年后。南浔城人人恐慌,四处传播着金进军专寻队被灭,来人实力深不可测,血流成河,无一不身体焦黑,死容可怖。金城谣言四起,更有甚者声称二皇子还活着,血衣持剑弦破前来复仇。 当今圣上大怒,派禁军暗中搜查谣言传播者,强加罪名处死。后宣诏书,告知天下。 “狼子狗肺的叛国罪人,珮陸王申莫青已死! 尔等若再虚传事实,煽动反道,便是违抗陛下旨意,当清君侧,除奸臣,以谋逆之罪除以绞刑,株连九族,虽遇大赦,仍需处死,没收家产。钦此!” 朝堂静默无声。 下朝,朝臣们的口水沫子都要淹了宫门台阶。 珮陵王派经祸乱未逃忠心耿耿者,纷纷老泪纵横。海各方探子搜寻二皇子痕迹,毫无音讯。一等就是十多年。 火灾后的山村人死房塌,要翻山去外地的行人在沿途中都有所听闻。山腰上有个村庄,进了鬼。烧村杀人,血灌山,肉堆林。王都派的军队不敢上前。 苍山下有怨灵,背靠斜阳下坐在坑洼的塌墙上,如死人般从早上坐到晚上。 旁村的孩子里嘴里常念一首童谣。 “他在艾田里游荡 提着破旧的草帽 村庄里的每只鸟儿 都能听到他忧愁的歌唱” 苍山上有神灵,山村被屠那晚,野兽嚎叫,风窜林梢,声音似鬼嚎,更是一夜之间山布藤蔓,困死官兵数百。散布在山下的村民却毫发无伤。 他们建了山神庙,日夜烧香。一年过去,屠村官兵被尽数杀死。藤蔓忽然成灰,知道何所从,随风飘向了山腰的小山村。 就此,变成了荒村。 过路人听着眼前这个少年讲的一通跌宕起伏、情绪饱满,听起来十分富有感染力和真实性的故事,把他面前堵塞路的羊拨开。踩了坨羊屎后骂骂咧咧地崴开了,觉得自己好巧不巧,惹了个神经病。 “信他是那畜生皇子,我还是天蓬元帅的猪毛!” 众人齐笑。 黄沙弥漫,蓬草急旋。 枯瘦苍白的手指拈下树梢瑟瑟发抖的枫叶,瞳孔晶莹透黄,似山中夜间匍匐前进的黑豹。随风穿过林间,猛地越过布满铁丝的木篱,消失在橙光里。 村井多年不被使用,邃黑浑浊,早已枯竭。 此刻,渴求地吞噬着一滴忽从天降的雨水。 100个字摸了半个小时[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牧羊人的往事 第2章 捡到个白发小孩 细碎的夕阳余晖如浮动的金。 秋去冬来,山坡铺上一层厚厚的白雪。 飘渺模糊的光影纷纷飘散又重聚,雪山上的树林墨绿,深黑。 峰峦起伏,天空如明镜,光的尽头圣洁肃穆,是造物主随心点出的穹顶,吸附世界万物。苍茫大地,更显人之渺小。 陈艾连连惨叫,在扯着他领子的手中后故作挣扎,嘿嘿一笑,没心没肺的样。 眼前白发绿带束,衣袂纷飞似仙的是十年前冬日他上山砍柴看见在冰湖中洗澡的傻帽,他还没靠近岸边见识下难得一见的耐寒圣体,就被一根横倒在路上的树干绊倒。 他摔的那是眼冒金光,顺着凹陷的河岸咕噜咕噜滚下,滑溜溜的冰面让他一路畅通无阻,直至掉进河中洗澡那人凿出的巨大冰窟篓。 寒冷刺骨的河水漫过头顶。 嗯,我不是就摔一个跤吗? 陈艾想着,要是他早点死就好了,现在不仅赔了个村,还弄脏了一条河。他知道隔壁村头的刘大爷在初春时都要遭冰冻钓鱼,要是让他看见了自己慢慢浮起的尸体,不知道会骂多少个“卧槽,神经病!” 想着想着,他觉得好好笑。 一笑一吐水,一笑一喷水。耳边好像真有刘大爷在谩骂“你有病吗!” 原来死后灵魂是不会消失的,他好像真的听到了。 “他有病吗非要跑到岸边完了我只是玩个恶作剧怎么他脑子真进水了怎么办呀我也没干过这事要像话本里嘴对嘴吗是吸气还是吐气他嘴巴里面还有水怎么把气吐到他嘴里……” 刘大爷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啰,上次骂他的时候还抑扬顿挫,像他最崇拜的高官一样,“身份高的人都会这样说话!” 在他旁边念叨的声音青涩稚嫩,像个小孩。 小孩?!!! 他猛的睁开眼,吓了身旁的人一跳。 还真是个小孩……但也有所不同。他有着一头白发,长的直至冰上。眼睛远看溜圆灵动如小鹿,近看瞳孔的黑部下藏着块晶莹的黄宝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在半身已埋地的老人眼中能够看见的寂寥。 “你的父母去哪儿了?为什么要来这河边?还有是你救的我吗?”陈艾劫后余生,一连串发问。 白发小孩似是不知所措,埋头抓住身上因救落水人而湿透的衣服。 “你走丢了吗?”那年战乱不断,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无数人家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在烧香念佛,祈望无上的神明能够保佑他们渡过难关。 小孩不回答。看着眼前可怜瘦弱的身躯,尘埃不由想到了初入村庄给了他一颗糖的孩子,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在火光中变得尤为惊恐,嘴里还念叨着哥哥…… 这孩子也是可怜,他父母定是认为这天生自带的白发是妖孽的诅咒。也不知道是磕了多少头,走了多少路才来到这座荒村的山上。 “也罢,你若愿意就跟着我吧。” 他轻笑着,带着木锄和孩子回到了山下的小茅屋。 他没看见,雪白发间透出的那双眼古怪的将他从上到下瞄了一遍。 雪越下越大,明天怕是去不了集市了。 第3章 怀抱 后来他收养了这个孩子,上山放羊时像只牧羊犬跟在他和羊群的身后,下山提着篮子采野菜。 两人相互依靠陪伴,冬有炭火,在哪都温暖。 他给孩子取名叫笩跛雪,那日他伤了脚,撑着雪地跛回了家。 起初笩跛雪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有时看陈艾提着的篮子将手掌勒红了就抢过来,攥在自己手里。看见陈艾戏谑而欣慰的眼神,他忽的加快速度,走到陈艾前面,只留给他发红的耳尖。 陈艾卖羊时听唠嗑的大娘说过,十三四岁的孩子都别扭,说这样就是那样,就不把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跟你说。 因此,路过裁衣店时。“给你买件衣服吧。”陈艾搂着笩跛雪,往店里推。却感觉到一双手扯着他的衣角,把他往小荒村的方向拉。 想起大娘的话,陈艾了然。硬拽着孩子扯了块好布。他们没在店里定做,笩跛雪咬着唇就是不肯进店,说是怕店主不小心将他裹白发的黑布扯下,以后这片集市就不能卖羊了。 他知道,笩跛雪是嫌定做的衣服贵。 陈艾笑笑,将那颗裹着黑布的脑袋抱住,将下巴放在笩跛雪头上,拥了一会儿在精心照料下有了点肉的身板。 再托起笩跛雪的脸颊,把人盯得不好意思,雪白如玉的脸颊泛起绯红,才一手握住孩子稍小的手,一手牵着剩下的三头羊,走向落日的余晖中。 夜晚,陈艾点起油灯缝线,笩跛雪盯着他被光投到墙上的影子,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陈艾看见被窝里有几片树叶,十分纳闷,只当是半夜笩跛雪没盖好被子,风又恰好将外面的树叶吹在了床榻上,又被盖住。 先前笩跛雪有自己的一个小床,是陈艾上山伐木时顺便砍了几棵竹子给他做的。有天下雨,闪电雷鸣,陈艾起夜顺便帮笩跛雪盖好被子时,被床上裹着被子时不时抽动的身影吓了一跳。 他扑到小床前,发现笩跛雪在哭。 眼睫被泪水打湿成缕缕分开,晶莹的眼珠布满金线,泛红的眼眶兜着涌涌泪水。看见陈艾,嘴一瘪,原本的白发从发根只发梢慢慢变得金黄,在月光照耀下,好似金丝楠木的纹理,流淌,闪耀。 陈艾顾不得那些,将笩跛雪连被子一齐抱进自己的房间,掩好被角,拥着他入眠。 一声响雷。 发箍学瞳孔慢慢放大,盯着眼前人在黑暗中模糊的睡颜,想象着他白日里与屠夫大肆吹羊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想着他在窗前春色下睡着的样子,想着他看自己时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 梦里的陈艾感受到身旁的动静,摁下了看见他裸露肩头准备把被子提上来的笩跛雪,拍着他的背,嘴里呢喃着什么。 笩跛雪弯了弯嘴角,往陈艾怀里凑,不出意料的被他下意识搂住。 一夜好眠。 第4章 开心 陈艾今天很高兴,今天卖羊时,他按照范波雪要求的把他上山砍柴时捡到的怪模怪样的木头挂在羊角上。 本来以为是小孩随口说的玩笑话,哪想着几个。流着络腮胡,戴着竹笠帽,脸上刀疤的大汉围在他的小摊旁,说是要以最高的价格奶这块尘埃本想没人买就丢了的木头。 “小兄弟,我给五百两银子,这块木头还有你以后上山的所有稀奇玩意儿都卖给我。你看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我先到的,就单这块在我家主捡公手上那都值千两。只有你这样不识货的玩意儿才出这么可笑的价格。” “青大刀,你是不是早看我不顺眼了。怎么什么事都要和我对着干。就因为我刚开心神就被李庄。主人赏识,而你滚爬了十多年才勉强攀上如今身世早不如以往的月氏!”老盖帽长鞭绕臂,目光狠辣,语气嘲讽。 清大刀面色阴沉,腰侧挂的雕刻金木纹刀已出鞘,二人相持, “我出两千两。”温润的嗓音响起,大汉们俯首。 听着陈艾一脸兴奋的向他讲今天集市上发生的事,却没看见坐在院外小板凳上砍柴的笩跛雪脸色越来越黑。 他费心巴力地趁陈艾不注意揪了根头发换为如今就算是在京城也有价无市的茛珐草,被这个二傻子用两千两卖了,单这个就不说,还承包了以后的。他哪来的这么多头发? 最让笩跛雪生气的是,这个人刚回到家就不停的向他描述最终买下木头疙瘩的那位身穿白衣,仙气飘飘,长得也是风神俊朗,眉清目秀。 “要不是他跟我说话,就单看他撩起斗笠下的面纱露出的脸,我还以为是个女孩。这一看哎,活神仙!”陈艾回想着自己当时目瞪口呆的样子,杵着赶羊棍笑得前仰后翻。 他不认真卖羊,还去看别人,他看别人就算了,还觉得一个认不到的陌生男人长得好看! 要不是我化成孩子的模样…… 以后再也不逗他开心了! 他笑的还挺好看的。 陈艾在小竹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笩跛雪回头,正好能看见从不正经系衣裳的某人身侧露出的一截腰肢。 “小白毛,你说那个木头疙瘩咋这么多人稀奇呢,要不是你叫我,我都没看到它。” “可能……是因为长得跟其他木头不一样?” 陈艾转过头来,看着笩跛雪,笑着说。 “也对。上天稀罕你有一头跟其他小孩不同的白发,看在我每天赶羊这么辛苦的份上,把你当犒劳送给了我。” “你说呢,小白狐狸~”陈艾微眯着眼,嘴角上扬,眼神勾住笩跛雪的心,竟有妩媚之意。 自从上次陈艾被找了□□,吃大亏后。每次买小羊笩跛雪都要跟在他身后。路过的人看见暖阳天裹着黑布都很稀奇,边走边回头想要再看一两眼,却瞧见到少年阴毒的回瞪,汗毛直立,快步走开。 陈艾每次卖了羊都会去集市上好好“享受”一顿。在陈艾牵着笩跛雪去买他最爱吃的糕点的路上有当地最知名的青楼,绵落阁。 笩跛雪已有十六岁,却生的高,离尘埃只差不到半个手掌的距离。因头上裹着布,优越的五官更加明显,在喧嚷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瞩目。 身姿挺拔,面容雪白干净,唇红齿白,眼睛深邃,长长的睫毛扑闪,下面似乎翻涌着漩涡,直直把人吸进去,更添一层艳丽。 今夜的头牌打扮的花枝招展,向楼下眺望。最后定在那花灯下身影上。 只是,少年郎一脸焦急在等人,可惜了。 当陈艾走向笩跛雪显摆自己抢到的畅销桂花饼时,他看向楼上如同实质的眼神,在顺着瞧向笩跛雪。 笩跛雪对陈艾盯自己一会儿又往楼上瞟的举动感到疑惑,也往楼上看去。 什么人比他还重要? 美人见那俊美的少年郎与另一个素衣牵羊,沾满尘土却举止不凡的客官在一起,趁机瞟了个媚眼给他。 “公子在那站这么久了,上来玩儿啊。” 笩跛雪还没等姑娘的话说完就慌乱的看向陈艾,只见面前那人双手揣着,一副了然的表情。 也是,男大不中留嘛,看到姑娘心就飘了。 陈艾语重心长的拍拍发包雪的肩膀,做出我懂我明白你不用着急狡辩的样子。 笩跛雪又急又愤,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撬开尘埃的脑袋对着吼“你不懂你不明白你不要瞎猜!!!” 一路上陈艾兴致勃勃地向他分享了许多逗姑娘欢心的小秘招,却没有感觉到身旁那人自从他模拟耳边被笩跛雪插上一枝鲜花的姑娘开始,四周越来越怨气冲天。 笩跛雪觉得自己像上周陈艾忘记时间煮过的粥,乳白的泡泡悬在锅边将要冒出来,要炸开了。他如何使劲都掩不住自己的羞怒,和连自己都没发觉蕴藏的醋意。 就当他快要伸出手攥紧陈艾在空中忘情飞动模仿笩跛雪为带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看尽京都花策马奔驰的手腕时,只听耳旁得瑟臭屁的声音一顿,如他刚从山林里挖竹下来,听见厨房声响赶忙跑过去拿掉锅盖,粥慢慢平静下来,咕噜咕噜地煮着。 “说实话,你把我刚刚说的忘掉吧。” 现在后悔了?知道错了? 不乖乖跟我回家还能吐出这么多话来,肯定是年轻的时候招蜂引蝶,在百花丛中荡过不知道多少遍。哼。 “其实我也没跟人好过,这些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嘿嘿。”尘埃摸摸脑袋,笑的尴尬,眼角扯出几道细纹,剑眉星目,此时也变得柔和,像春水荡漾在笩跛雪心尖。 “……” 即便他没有给到自己想要的回复,却因这句话慢慢平静下来,给脑子里煮的粥关掉了火。 笩跛雪虽故作老成稳重的跟在陈艾身后,帮他赶着剩下几只体质稍弱的羊,一手拿着赶羊棍,一手提着陈艾排了半个时辰队买的糕点。但只要靠近他就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雀跃。 想不到这个闷葫芦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开心。 这件事常被尘埃用来打趣笩跛雪,有些时候甚至会模仿青楼女子勾引的媚眼看向笩跛雪,觉得这小子平日里看起来稳如老狗,乖顺的像小羊。因此极少见炸白毛的样子特别好玩。 不出意料的,笩跛雪猛的转身背对着他,头上似乎在冒烟,耳根红的要滴血。 第5章 青春期 下着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茅屋上仅有的几块瓦砖上。几年前因为打雷,陈艾肯让笩跛雪蜷在他的被窝里,抱着他度过雨天。 从小小的白猫团子搂住尘埃的脖颈,到结实有力的手臂捁住陈艾细窄的腰,陈艾有天早上醒来要穿衣裳去山上割草喂羊,就算费了老大力,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也不曾有任何松动的意思,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最后还是陈艾真的生气了,阵仗很大地轻轻扇了笩跛雪一巴掌,才能够下床。 后来在笩跛雪十五岁那年,陈艾在睡梦中总觉得有什么滚烫东西抵着自己的腰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忽然意识到热意的来源是身旁高大得似乎能将他完全罩住的笩跛雪。 已经长大了啊。 不管笩跛雪如何苦苦哀求,陈艾还是将他连人带被的踢出房门,住之前尘埃为他准备的小房间。 一回头,平日里高大懂事的少年做出寄居蟹的模样,缩在角落。幽怨而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 不能心软!!! 说是小房间,笩跛雪必须的用品都很齐全。床也比他们两个之前挤的要大点。一个人躺在上面可以肆意翻滚,不必像和陈艾挤在一张床时肉贴肉,两个人稍稍动弹准要掉下去。 笩跛雪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敲击的声音。 那天陈艾应该看到了他在雨晴后晾在院子里的床单。 陈艾不知道,他那天边用木抓扣背边嚷嚷问笩跛雪有没有看到他搭在竹椅上的里衣,被搬屋子的笩跛雪藏在衣衫里顺走了。 没听到响声,陈艾以为笩跛雪还在因为他把他赶出去而生闷气。 如果他那时贴近房门,就能听到里面微弱沙哑的喘气声。 看着那件青色布料上面沾染的白色,笩跛雪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满足。 下午。 陈艾刚睡完午觉,打着哈欠巡视他院里被雨水浇灌格外有生机的花花草草,俯下腰,露出后颈。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保持弯腰的动作,转过身,看着范波雪若无其事的攥着一块布在他面前走过。 浑然不知自己松松垮垮的衣襟下透出的朱果和饱满光滑的胸脯被眼前人看了个干净。 “二叔刚刚说丢的衣服在柜底下,上面有很多灰,我已经洗了……你干嘛?”惊恐地看见陈艾猛地抱住自己,用细木鬓好的发丝在蹭他肩膀的时候慢慢散落。 原来不是在生我气。 所以现在笩跛雪只能自己睡觉。 不过为赶羊下山疲惫的陈艾煮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后,他总能得到陈艾摸摸脑袋,或者将他毛茸茸的脑袋埋进陈艾的胸膛的奖励。他知道这是亲近之人不愿言说的感谢和独属他与陈艾对彼此的爱意。 只是这样的爱笩跛雪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喜欢尘埃用粗糙温暖的大手抚摸自己洁白如雪的发丝,还有他身上皂角香香的味道。 陈艾是他的归属,收养他的二叔,抚养他长大的避风港,也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但这远远不够。 黑暗中,有人潜过陈艾房门外,身上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木门不动声响的被打开。 笩跛雪看着那在月光照耀下的脸庞,脖子,没被被子盖全的肩膀,小腿,脚趾。 他慌乱地逃开了,捂着跳动的心脏。 半夜。静谧中忽传来几声鸟叫,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陈艾在早上惊奇的发现门口散落一地的树叶。 昨夜的风一定很大。 第6章 他到底是谁 笩跛雪也不知道为什么陈艾明明是一个只知道拿着赶羊棍到处吆喝吊儿郎当的农夫,却成为几千年来第一个激起他兴趣的人。 他能够很明显的发觉到陈艾单薄的身体下藏着非常人可比的内力,如果不是自幼习武,配一室套功法教导,修炼多年的高手,怎么可能闯进他庇护的这座大山,并从他布置的惮辟阵法下逃出仅仅摔伤。 但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来到这座名不经传的小山村,十年来与世隔绝,仅仅十天半个月去趟最近的集市卖羊度日? 从这几年与他相处的细节看来,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出身于名贵大世家。 他每日早上会饮一杯茶,煮茶的时候用一个粗土瓦杯。 虽然这种杯子的形状样式在市面上很常见,但从右面的裂口和光泽看来,烧制过程繁杂甚耗人力,因此远看粗粝,使用起来却与平凡人家使用的器具相差甚远,光滑平整,更为结实。自然价格贵许多,下方刻字被人为抹去,摸起来仍有突兀。 即便后来官兵被屠,那夜的火灾仍在他的白色袖袍烧出了个大洞,损了他几百年的修为。亏得涪西那个二愣子还懂点事,在他昏迷时洒了点水,护住了他的大片林子。 村里面的长老虽白发垂地,笩跛雪还是依稀记得他们小时候父母给用红带扎着头发,爬到树上玩。那几个老树精开心坏了,做出恭恭敬敬的一样向他吹嘘谁多受欢迎,皮本来就皱,一笑起来就像逢春要开花,把笩跛雪恶心坏了。 那是他的林子,他的村,他的人。 那个死皇帝不记老祖规训,贸然踏入他的领域,还放火烧村杀人,要不是笩跛雪经天雷后所剩功力大不如以前,难违天命,他必将其碎尸万段。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化作孩童形态,不至于被打回那一动不动无聊透顶的本体。然后遇见了陈艾,被他收养,有了一个便宜二叔。 笩跛雪用指尖慢慢抚摸杯沿的湿润,垂下白密眼睫。 前几天他的“二叔”在他刚起床的时候散着衣襟,大汗淋漓地从屋后的山下找了一堆木头,说是给他练习剑法。陈艾最近像刚意识到他的崽崽已经十七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受委屈只知道含着泪躲在他背后求庇护的白毛团子。 离山村两百里路外有一座度蓝城,近日召开武功大会,妖天下高手能人前来比斗,获胜者得黄金千两,白分坊掌门人所制剑“羽墨”。 前者少有人顾暇,能参与选拔晋级之人,哪个不是世族子弟,有足够的财力和权力支持他们请良师专将培育,腰缠千金难买的除妖宝物。 仅有些门外弟子天资绝佳,听闻此次大会规模甚比以往,缪雨门二掌门、隐血派长老、天宜所六位大弟子,皆前往挑选门内人才,想借此机会榜上有名获得进入永安无数年轻子弟凑尖脑袋想挤进去的“名门正派”。 陈艾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明明近十年来未出过村门外十里地,却跟笩跛雪说自己在封闭的环境待久,快憋成疯子了,想让他报个名,让二叔去大城市消遣一下,凑个大热闹。 死盯着正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笩跛雪挺没出息地说话磕磕碰碰,晕头转向答应了这个在他看来很掉价的请求。 然后……然后陈艾为了两个月以后的赛事,卖走了几头羊,在竹林里开了片地。每天清晨摘完菌菇回来就陪笩跛雪练武。 他似乎没有想过,一个居住在他破塌村落的“普通人”是不应该随便就从床底木柜拾掇拾掇就翻出即便是在皇城最大赌场满月瓦也难以求得的宝剑。 “嗖!”多年后重见天日的灵剑似乎有生命般在空中围绕陈艾旋转,又重新回到他手上。 至此,他们平凡的生活又多了那么点乐趣—不管是对陈艾还是笩跛雪来说。 笩跛雪如今非常庆幸当时自己做出个那么正确的选择,他装作从来没有接触武功的少年,将自己千余年法力隐藏起来,就如同遮遮掩掩的陈艾一般,配合他手把手起步上前出剑勾手。 看着将他抱入怀中的陈艾的侧脸,笩跛雪想着自己一定是陪这个傻子演多了被传染,怎么连呼吸都那么不顺畅。 怎么……心跳的那么快。 第7章 雨中梦 春风款款而至,冬日里极为寒冷的小山村,此刻也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树林刚抽出绿芽,鸟雀叽叽喳喳,在枝桠上蹦跳,树叶窸窣的摩擦声随之脚步的逼近骤然停止。 “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二哥。” 又有送死的来了,今年来了这么多人,真让人猜不透值得他们如此费心劳苦呢? 笩跛雪勾起唇角,起身从木仓里拖出梯子,搬到屋门前,昨天春雨一下,前半段倒是温柔缱绻。 他在床上躺着,脸埋进二叔的里衣,满足地吸了口气。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脸颊,接着是两滴、三滴…… “小雪,你睡了吗?” “我要进来了。” 梦里人衣服散落,但依稀可辨是陈艾,在他耳边喃喃道:“你要进来了吗?” “小雪……”温暖湿润的气息撞击着笩跛雪的耳廓,引得白色的眼睫猛然颤抖。 "小雪?小雪!” “笩跛雪!!!” 啊怎么了。 陈艾抬头,示意他向上看。 后夜雨势猛烈,不断撞击屋顶。强风袭过,带走了屋顶的部分茅草。 如今还真算得上是床头屋漏无干处。 因此今日一早,陈艾就扛了袋羊毛在肩上,不过半路被笩跛雪死拽抢走了。 他们用羊毛换了茅草,借李大娘的推车拉回小村。 见笩跛雪已搭好梯子,陈艾擦干手上的水迹,顺着梯子爬向屋顶。 第8章 束头发 陈艾今天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发现笩跛雪的白发已然垂地,拖着地上的灰尘到处乱晃,边走边打喷嚏,准备收拾他早饭吃剩的碗筷。 因此下了山刚回到家就去堂前找了根捆阳角用的红绳,叫笩跛雪乖乖坐在他房间内的小板凳上。 笩跛雪刚开始还有点慌张,以为尘埃要开始盘问自己为什么最近晚上起夜这么频繁是干了什么事情。 仔细剖析着尘埃的脸色还是如以往平静,并没有什么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预兆。 放下了怦怦跳的心,羊羔一样跟在尘埃的脚后。随他进入了不知道幻想过多少遍的屋子。 但随着那最熟悉的触感放置他的头顶,他才发觉自己庆幸的过早了。 就是这么不加任何意味,简单的抚摸也能让他头皮发麻。 先是在他的头顶,然后顺着在竹窗外透过晨光照耀下的白发,缓缓向下。 他探入他的发间,不经意带过了泛红的脖颈。 他一定是故意的!!! 陈艾小心地从上而下,梳过如瀑布般的白发。 将三千银丝束起。 空气中像缠有浓稠糖丝,挂在两人身体上,将其捆绑……当然只有笩跛雪体会到其中的暧昧。 “这根发绳,是你早上专门去给我买的吗?”亮晶晶的眼睛闪有琥珀般的光芒。 陈艾不自然的擦擦鼻子。“嗯,这个嘛嗯。” 笩跛雪只当他是不太习惯这么直白的表达,二叔的关怀一向都是含蓄委婉的,自从那日早晨他失控后,陈艾和他已很少那么亲近过了。 他满足渴求的吮吸着身旁那人的气味,是阳光晒过草垫的稻香,是云雾缭绕深山寂寥,泉水滴石的清冽……他想了很多,却无法寻找出最贴切的形容,描绘当他嗅到这股气息时心底的安定……和无法言明的瘙痒。 笩跛雪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留下深红色的印记,鲜血渗出,成滴流下,掉落在衣服下摆,幸是不显的深黛色,远看并不容易瞧出端倪。 陈艾正专心摆弄着掉落在笩跛雪颈侧几缕柔顺的白丝,并没有注意到手下低垂的脑袋酝酿着浪潮汹涌,直直将还没完全明知自己心意的“少年”淹没。 笩跛雪张开手,盯着血痕,目光呆滞,似乎想从这抹鲜红中看出什么,却又害怕,不敢接受从中折出的事实。 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不敢想下去! 二人心思不一,黏腻的呼吸伴着身上 热气的蒸腾,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笼,网住笩跛雪,将他死死扯住,不留喘息的余地。 枯木逢春,雨润干井。 几千年来被各路神仙叹息心如枯木的山神在此番因形势所迫的表演中丢盔弃甲,亲手剪断了提线,自愿当沉默的木偶,即便是作为家人……陪他从春至秋,从冬到夏 。 笩跛雪猛地站起身,陈艾拿着发簪,一脸错愕地望着他。 只见面前的白发少年郑重地慢慢伸向他,用青筋暴起的洁白手臂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腕。 陈艾看着那蠕动着却未吐出一字的湿润嘴唇,心底一阵暗喜激动。 属于我的这一刻终于要来到了吗?!!! 脑里闪过一大串前几天卖羊与旁边买南瓜的大孃唠嗑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