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外的桃林早已枝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静静蛰伏,等待着几个月后的暖春。
一层薄薄的寒霜压在枝头,在晨光下,展现出一番清雅不俗的静美。
陈渊拿着笤帚推开了书院的大门,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的清扫着门前的小路。
等他扫到小路尽头的时候,将军府的马车也准时到来。
见何道哉与李仲明下车,陈渊微笑着走上前,微微躬身道:
“二位师兄早啊。”
两人躬身还礼。
“三师弟早。”
这是每天不变的章程,也预示着开启了书院这一天的课业。
很快,院子里便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读的正是《诗经》。
一缕清风萦绕在院内,拂过那棵也已枝叶落尽的桃树,吹开了几朵反季节而生的花骨朵。
一只通体明黄的小鸟正站在枝头,歪着脑袋,看着桃树下那四个认真晨读的学子,时不时也跟着轻鸣几声。
绿豆大小的眼珠子里,透着一股寻常鸟雀不曾有的灵性。
等陆承安从后院走了出来,小黄鸟便直接跳下枝头,落在了陆承安的肩膀上。
小脑袋亲昵的蹭了蹭陆承安的侧脸。
陆承安微微一笑,伸手逗了逗小黄鸟,随后便坐在四人对面,拿起那本《传习录》静静看了起来。
相比于风起云涌的京都城,这座小院里的安谧格外与众不同。
也格外的让人沉醉其中。
但很快,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静好。
“在下晋中吕文和,登门拜访,求见书院陆先生...”
正在读书的几人戛然而止,全都抬头望向院外。
听到晋中吕文和这个名讳,何道哉明显神情微变,眼中多了一抹警惕。
而陆承安却早已起身走了过去。
来到门口,只见一位文士打扮的花甲老人孤身一人站在门外,身上别有一股独具一格的气质。
陆承安拱手见礼,诧异问道:
“我就是陆承安,不知先生一早前来,所为何事?”
吕文和神色诚恳,拱手道:
“在下听闻,书院陆先生才学惊世,曾在与南楚国的诗会上写下江城子那般惊艳千古之诗词,仰慕已久,特来拜访求教。”
陆承安略微沉思,便知其目的。
也不点破,笑道:
“求教不敢当,远来是客,还请入内喝杯热茶,驱驱风寒。”
说着便将吕文和请进了院内。
院子里,何道哉见走进来的人果真是他印象中那个吕文和,立即起身颔首致意。
其他三人见大师兄都站起来了,自然不能再坐着,也纷纷起身。
吕文和停步转身,向四人躬身问礼。
随后便跟着陆承安进了待客厅。
顺便对厨房里的忙碌的大嫂喊了声:
“大嫂,劳烦沏杯茶。”
在待客厅刚刚落座,何道哉便走了过来。
陆承安见他神色有异,知道他有话要说。
于是向吕文和道:“失陪一下。”
吕文和微笑着点头。
出了待客厅,何道哉立即拉着陆承安往一边走,刚要开口说话,陆承安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抬手一挥,在两人身边布下一层隔绝。
待客厅里的吕文和眼神微微一变,明显多了一抹诧异。
布下隔断后陆承安这才问道:
“有什么事吗?”
何道哉指了指待客厅的方向道:
“先生,你可知那人是谁?”
陆承安略微沉吟道:
“晋中吕文和,想必应该是大皇子麾下的人。”
何道哉点了点头道:
“没错,此人正是祁王麾下的谋士。但他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谋士,他...很危险。”
陆承安来了兴趣。
“哦?此话怎讲?”
何道哉神色有些凝重道:
“具体细节等他走后弟子再与先生详细转述,弟子只是提醒先生一定要小心应对。此人心思极为深沉狠辣,先生万莫掉入他的陷阱里。”
陆承安点了点头,笑道:
“放心,我能应付。”
何道哉松了口气,拱手笑道:
“那弟子就不打扰了。”
“嗯,你去吧,带其他师弟师妹去内院书楼。”
“是...”
重新回到待客厅,陆承安告罪一声笑道:
“一些琐事耽搁。”
吕文和笑着拱手道:
“是在下贸然来访,唐突了。”
很快,大嫂便沏好茶端了过来。
出门的时候陆承安看了她一眼,大嫂便领会他的意思,顺手帮忙把门带上。
喝了几口茶后,吕文和便直接开门见山道:
“初闻江城子,惊为天人。只此一首,便足将天下诗词之道拔高万丈。只是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写下如此惊艳万古诗词之人,竟然会是陆先生这么一位束发少年。”
陆承安笑着摇了摇头道:
“年岁不能决定一切,有志不在年高。”
吕文和抚须而笑,点头道:
“不错,有志不在年高,陆公子果然是胸有锦绣,出口成章。”
商业互吹了几句后,吕文和便开始慢慢引导陆承安对如今天下局势发表看法,又从天下局势引到众皇子的夺嫡之争。
陆承安自然知道他的意图,不可能轻易落入他的节奏,只用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引导打碎。
“皇朝立储,乃天子一人专断,多说无益。”
吕文和笑而不语,心中却在赞叹:一个少年,被他如此高高捧起,却依然能够沉稳有度,只此一点便足以超越绝大部分人。
从而吕文和也已经能够肯定,从陆承安的谈吐以及时不时说出来的一些极有深度的话语来看,此子就算尚且稚嫩,但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为一代名士。
而作为有心争夺皇位的祁王,恰好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具有极大潜力的人才。
想到这里,吕文和便不再掩藏,站起身直言了当道: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前来实为祁王说客。”
“昨日曾有官吏持文书任命先生为京兆户曹司主簿,此事绝非祁王之本意。”
“实乃对陆先生之才学不够了解,又误信庸人之言,这才有此任命,折辱了先生,文和代祁王向先生赔罪。”
说罢,吕文和竟然真的向陆承安深深作揖告罪。
陆承安淡然视之,沉默不言。
吕文和起身后继续说道:
“先生怀济世之才,此书院一隅之地决非先生良栖。”
“祁王殿下有吞纳天下之志,又素来敬重有学之士,以在下之不才尚能为祁王重用,若先生肯辅佐祁王,共谋大业,必将是平步青云,贵不可言呐。”
“先生济世之才,祁王吞天之志,二者若能相辅相成,岂不为名传千古之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