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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

作者:坐定观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区区一个侨姓白身,竟敢搬出廷尉,御史台和刑部来压他们。


    都尉和郡丞压下几乎溢出喉咙的冷笑,吩咐镇守在堂外的驺兵:“都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把疑犯拿下!”


    驺兵如梦初醒,手执长枪,朝赢秀团团围拢。


    雨丝朦胧,官靴踏在地面上,溅起一圈圈的水波。


    穿着金裳的少年一手撑着伞,一手卷起衣摆,避开飞溅的雨点。


    袍裾翻飞,纤秀少年脚步轻盈,绕过铁桶似密集的驺兵,轻捷地登上中堂。


    他顺势收了伞,伞上雨点簌簌滑落,抖落一片晶莹。


    在他身后,驺兵堪堪反应过来,错愕地回身看他,着实没想到这少年的身法竟然如此卓绝灵巧。


    绕过驺兵,抬手收伞,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做得轻捷迅速,行云流水,动作美得像一幅画,锋利明快。


    无视满堂错愕惊异的目光。


    赢秀平静道:“大人说我是疑犯,可有证据?”


    郡丞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王誉,王誉用眼神示意手捧简牍的王氏胥吏,胥吏连忙摊开简牍,一板一眼地念道:


    “儒生赢秀,与队官阿洪交好,让阿洪徇私,任用涧下坊的百姓修葺渡口,然而这些白丁素日里消极怠工,散漫懒怠,以致于宝瓶口溃堤。昨夜之事,皆因赢秀而起。”


    阿洪跪在地上,口齿含糊,连连附和,说什么都是赢秀让他做的,赢秀偏袒涧下坊那群庶民,非要他任用那群人。


    堂内寂静。


    阿洪跪着跪着,忽而听见雨珠滴落的声音,像是从光滑的绸面滑落下来,那声音离得极近。


    他哑了声,回头看去,第一眼便看见了一把收束起来的绸伞,沾着雨露风霜,握在一只秀致白皙的手中。


    是个穿金裳的少年,身姿有些像赢秀,样貌却不像——到底是谁?


    赢秀慢慢走到阿洪面前,“确实是我向你举荐涧下坊的白丁,此话不假,”隔着两步的距离,他站定了继续道:“但是溃堤之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傍晚未时归家,而宝瓶口是将近子时才溃堤。”


    “何况如今不是沅水的汛期,堤坝之所以溃堤,只怕是——”


    赢秀环顾四面,目光停在延尉和都尉身上,终于缓缓吐出两个字:“人为。”


    “人为?”都尉冷笑,“那你说说,是何人所为?”


    “小民不知,但小民有些线索,”赢秀毫不怯场,从袖里取出一沓纸笺,他来之前,专门请了谢舟的堪师去宝瓶口勘测地貌,为了等这沓纸笺等了半个时辰,上面记载着宝瓶口堤坝的缺口。


    胥吏取了纸笺,分别呈给诸位大人,都尉和郡丞看过了,脸上的表情由漫不经心变成了凝重。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用笔墨绘了宝瓶口的地貌形式,连阙口也画得清晰无比。


    这分明是人为破坏的阙口,而非堤坝自身难以御洪。


    “这字是谁写的?这画是谁画的?”都尉高声质问道。


    他就不信区区一个小小的儒生,身边竟然有这样高超的勘师,定然是有人在幕后襄助他。


    倘若那人出自士族,权势滔天,那他们也不是不可以退让些许,放过这个赢秀。


    倘若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搅是搅非,装神弄鬼……


    “字是我写的,画是我画的,全部出自我一人之手。”赢秀掷地有声。


    “把他给我关起来,”延尉冷静下来,不想和这个赢秀过多纠缠。


    “南朝律令规定,纵使是疑犯,也有为自己辩白的权利,”赢秀道:“何况我还不是疑犯,延尉大人,您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平日在酒肆偷看的书终于派上了用场,赢秀一面回忆着南朝律令,一面说道。


    什么律令,什么权利,都尉被他说得有些胸口发闷,碍于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拿他怎样,只能转而向王誉发难。


    左右王誉才是他们的目标,这个半路被推出来挡罪的赢秀,等会再处置他。


    “别驾大人,大运河由您督工,出了这件事,您怎么着也该给朝廷一个合理的解释。”都尉对王誉道。


    王誉用目光指向胥吏手中的简牍,“微臣已经查清此事,由赢秀而起,至于这些纸笺——”他缓缓道:“口说无凭。”


    昨夜他也派人勘测过,赢秀送来的那些纸笺上面写的全部都是真的,溃堤之事是人为,是有人用大枋木撞破了宝瓶口的堤坝。


    但那又怎样。


    现在再去查已经来不及了,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人替罪,揽下所有黑锅。


    绕来绕去,一切似乎又绕回原点。


    赢秀轻声道:“前去勘测河道的堪师已经将这份地貌图送到驿站,送往健康。”分明他的声音不大,却叫在座之人全都为止战栗,“届时,整个京师都会知道,江州有人蓄意破坏河道,当地官员怠慢职守,隐瞒不报。”


    不等他把话说完,都尉立即给身旁的胥吏使了个眼色,胥吏心领神会,从暗处匆匆地走了出去。


    势必要拦下所有前往健康京师的书信,免得此事上达天听。


    自始至终,江州的豪绅大户始终一言不发,作壁上观。


    赢秀侧首看了他们一眼,轻笑了一下,“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少年笑得动人,灵秀殊异,却莫名地叫那几个豪绅的心颤了颤。


    他们从这个少年身上嗅到了杀气,剑光,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手上绝对是沾过血的。


    “据小民所知,宝瓶口附近五十里的河道,是由诸位大人结垒据守,当夜你们还邀请了十五个儒生乘舟在沅水上清谈。”


    “若非那十五个儒生中途被人拦下,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具浮尸了。”


    少年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叙述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一个豪绅忍不住一拍茶案,“某请那些儒生泛舟清谈,是因为某心疼他们苦读数年,入仕无门,有意和他们清谈论国,提携一二。你呢?一介小小儒生,竟然拿这些小人心思来度君子之腹!”


    “是小人还是君子,”耳房骤然传出一道声音:“我们自有分辨。”


    守着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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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胥吏已经不敢敲窗提醒他们了,只想缩成一团,或许钻进地洞里,免得被豪绅记恨。


    那可不是一般的豪绅,是与江州牧同宗的微生氏,从前是仅次于相里氏的存在,不是一般庶民得罪得起的,就是二般的庶民也得罪不起。


    这耳房里的都是出身庶民的儒生,竟也敢出言顶撞中堂里的贵人。


    不怕死,真是不怕死。


    胥吏余光中看见站得笔直的金裳少年,心底嘀咕了一句,这才是这里最不怕死的。


    “够了!”


    公堂之上,岂容他们肆意喧哗,把这儿当成菜市不成?


    都尉正想说些什么,身后有人急匆匆走来,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都尉脸色骤变。


    ——江州牧昨夜子时便开始称病,现在更是一病不起。


    换言之,审理此案的压力全部推给了他和延尉。


    谁不知道远在健康那位帝王,最看重这条贯穿四洲的大运河,一旦出什么差错,只怕他们项上人头不保。


    好你个江州牧!


    廊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负责执掌刑名的循吏提着涉案之人的证词来了。


    冷铁似的味道,赢秀对此再熟悉不过,是血,他循声望去。


    循吏的衣袍上还沾着血,飞溅的鲜血浸透了漆黑布料,脸上挂着笑,恭敬地将证词呈到乌木案前。


    “两位大人,涧下坊有两个白丁已经招了,他们说……是江州别驾王誉,要他们毁堤,以此诬陷据守附近河道的豪绅。”


    “你这是严刑逼供!”赢秀脸色微变,质问循吏。


    “严刑逼供?”出身微生氏的豪绅微生悯笑了,插话:“你亲眼在刑狱里看见了?”


    隔得远远的,赢秀看清了。


    那摆在案上的证词是用血写的,字字句句,晕得有些不成样子。


    王誉静默了片刻,低声说了几句话,南士出身的豪绅不约而同地举起袖子,装作饮茶。


    旁人不知他在隐喻什么,赢秀却清楚,王誉说的都是江州豪绅大户的阴私把柄。


    这些都是他亲自调查出来的,他再清楚不过。


    都尉和延尉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望着那沓浸透了血的证词,抬手扶额,道:“此案改日再议。”


    循吏用带血的指尖指了指赢秀,以及跪在堂屋那群白丁:“你,还有你们,留下来配合官署调查。”


    说的是配合调查,那循吏脸上分明带着玩味的笑,宛如看着掌中的猎物。


    此话一出,跪在外面的白丁顿时慌乱起来。


    那循吏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他们并非没有闻见,倘若落在他手中,只怕他们不死也会脱层皮。


    百姓用殷切的目光望着穿金裳的少年,少年身姿高挑颀长,玉润金清,立在堂内堂外的分界中。


    他独自一人与满堂朱紫对峙,身后是布衣褴褛的百姓。


    仅仅是看着他,百姓便觉得无端地镇定和安心。


    “好。”


    出乎所有人意料,赢秀轻轻地笑了。


    他差点忘了,他是一个刺客,不是束手待擒的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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