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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竹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君清墨看着屋顶,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全是麻木,整个人非常地平静。


    “你走吧,我自有打算。”瘫痪在床日子,不能自理,没有尊严,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活着。


    这么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思呢?


    初时,他不相信从小疼他、宠他的父王母妃说放弃他就放弃了,也不相信外祖一家说不管他就不管了。


    后来,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嫡子在世,世子之位竟被父王以“立贤”之名请封给了庶兄。


    他少年成名,惊才绝绝,为生母守丧完毕后,考中了童生,后中了秀才,再之后中了举人。论身份,他是嫡子,论才能,王府里那么多的弟兄,没有一个能比上他的。


    明明只差一步,他就能科举入仕、金榜题名,却转眼间一切飞灰湮灭,他成了不能自理的瘫子。


    如今呵,不甘心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他被抛弃了,成了王府的弃子,成了人人可欺的瘫子。


    该结束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二公子有什么打算?”


    “你请自便,难道看我的笑话还没看够吗?”君清墨闭了闭眼,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声音里透着疏离冷淡。


    章云娘看着他一脸死气沉沉的平静样子,找了个凳子过来坐着。


    她与君清墨没交际,对于这位老板,两年了,也没正式见过面、说过话,但是君清墨帮过原主,也就相当于帮过了她。


    “你的打算,你的打算,不会就是去死吧?”


    “左右已然如此,你要看笑话就看吧。我累了,你什么时候看够了,自便。”


    君清墨破罐子破摔,内心的丑恶想法被人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他已经没了自尊,没了脸面,还怕说吗?


    也许生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她了,也算是有人来送他最后一程,他用袖子遮住视线,想要保留最后的一丝尊严。


    “这里如今也没人来,若是你死了,你的尸身怎么办?不是连个埋的人都没有?”


    “呵”,一声嘲弄又低又无力,“我都死了,何须管这副肮脏的身子。”


    “现在都已经这么臭了,等尸身腐烂了怕是会更臭。”


    “呵,越臭越好。”君清墨的面容被遮挡在布料之下,忍不住大声嘲笑了出来,“让京城的人都看看,这座王府有多臭,有多肮脏,有多恶心。”


    他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有那疯道人的派头,嘲弄中透着一丝即将解脱的轻松。


    章云娘被呛地实在难受,这里面的气味不仅呛,还熏眼睛。


    她离开床榻边,去将窗子上的黑布摘下,将窗户全部打开,外面的光线洒了进来,屋子里的昏暗慢慢被光亮代替。


    意识到亮光洒进,君清墨平静的情绪被打破。要死不活的腔调,也变成了惊慌失措。


    “不要,不要,关上,快关上。”


    “不要,不要打开,不要打开。”他将脑袋用力埋进枕头里,用双手紧紧将脑袋环抱住。


    他紧紧闭着双眼,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开始抖动,不想看见如今的样子,不要看。


    “谁让你开窗的,关上,快关上。”眼泪不断地滑落,他死死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枕头、褥子里,仿佛这样,这一切就不存在一样。


    他不要见光,他不要被人看到,他不该是这样,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亏心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求求你,求求你,为什么?为什么?快关上,不要打开啊,啊啊啊,不要打开。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对我啊啊啊。”


    章云娘不管他在床榻上如何蜷缩,把屋子里能打开的窗户全打开了,外面的空气一进来,她感觉整个大脑都清醒了。


    她伸手去把拉人,君清墨死死捂住头不敢松开,情绪面临崩溃,嘴里一直在大声叫喊。


    “别捂着了,再捂着,你就真憋死了。”


    她用力一扯,君清墨见了光,疯了似的用手推她,情绪失控下,力气有些大。章云娘一屁股摔地上,尾椎骨一阵痛感传来,一句国粹就差点出了口。


    君清墨用力过猛,也一下子摔下了床,半边身子在床榻上,头跟上半身掉在下面,就这么悬挂着。


    嘴里还在嚷嚷着关窗户,求求你,滚开之类的言语,整个人疯癫不成样。


    章云娘顾不得疼痛,揉了揉屁股,一瘸一拐站起来,扶着人的肩,给人提回了床上。她怕晚一会儿,这人就头脑充血厥过去了。


    君清墨被扶回去也不老实,一直乱舞乱划,疯疯癫癫的,章云娘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


    “啪啪”两个清脆的耳光甩过去,君清墨的理智才好像回来了一些。


    “不老实是吗?害我摔屁股墩是吧?我让你疯,我让你疯。”将桌子上的水壶拎过来,照着脸就浇了下去。


    君清墨不乱动了,嘴里的叫喊声也哑在了嗓子里,除了颤抖不停,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为何,为何,为何,连这点尊严都不给我,都不给我。”


    他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双肩,姿势别扭地将脑袋埋在双臂中。他不想面对这一切。榻上一片污浊,既恶心又难堪,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章云娘这会儿彻底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忍来。


    她本想轻柔地跟这人说话,可这人一直疯疯癫癫的样儿,她也不得不严厉了些。


    “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外面,有人看你吗?有人看你吗?你疯给谁看呐。”章云娘用手将他的脑袋掰向窗户那侧,君清墨不得不看向了窗外。


    他很久没见过外面,也很久没离开过这间房间了。他不敢看向外面,那些嘲笑,那些蔑视,那些恶意,他不想看。


    起先,他还会在下人的帮助下出去看看。可是每次一出去,他总是能听到那些议论他的声音,那些声音像老鼠地窃窃私语,吵得他头疼,也咬得他心疼。


    后来,他让人紧闭门窗,他要隔绝掉那些不善。他喜欢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久不通风,屋子里的异味越来越浓,他的身上、衣服上,那股味道怎么也去不掉。


    他越发不出去,越发将自己关了起来,越发不受人待见。


    “你看,外面有天空、有云朵、有阳光,院子里有花、有草、有树木,你仔细看看窗户外都有什么?”


    君清墨将自己藏于黑暗中,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阳光了,仿佛视觉上的不清楚,就可以麻痹掉干枯的内心。


    “你感觉到了吗?有风吹过来了,凉凉的、柔柔的,是不是很舒服。”


    许久不见光亮的眼睛,猛然间见到阳光,受不住刺激,一排排水珠从男子的眼角滑落。眼睛酸涩胀痛,可是他却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看着窗外的景色,君清墨伸出手,感受着风吹过皮肤的触感,他无声地哭了。


    章云娘看着他这个样子,倒是稍微放下心了些。


    “累了,就靠着休息会儿,我去准备些热水来,先给你梳洗梳洗。再把床单、被子这些换掉,晚上你就能舒舒服服睡个觉。”


    “你不嫌我脏吗?”床榻上久无人清理,实在是脏,非常脏。君清墨自己都嫌脏,他不想看到这些,才会越发害怕光亮。


    “嗯,是脏,脏得很,可这种脏洗洗就好了,可有些脏,洗都洗不掉。”


    “这种脏洗洗就好了么。”君清墨记住了这句话。


    章云娘出去了,她记得文萃居里功能齐全,院子里有小厨房,可以烧水。她不喜欢到处乱窜,走的多了,也就知道了布局,找起来自然不费工夫。


    来到厨房里,大体看了看,拿着大木桶去外面的井里打水。


    从井里一桶一桶往上提水,手上很快起了水泡。


    章云娘扯了扯嘴角,什么叫自讨苦吃,这就叫自讨苦吃。吹了吹手上的水泡,哎,烧火吧,看着那边的筐子里还有几个土豆,都发芽了,这里的厨房不知道多久没启用过了。


    这会儿有些饿了,趁着烧火的功夫,她找了个刮刀把土豆刮了皮,用水泡了起来。


    等待会儿给人清理完毕,估计大厨房那边也没饭了,就得在这里凑合一顿。


    在小厨房里找了找,还有半袋面粉,有些盐巴,待会儿凑合着可以煮个面条。


    这会儿水烧好了,又要开始往房间里端水,她很久没做什么力气活,三趟下来就卸了力,只能半桶半桶往里提。


    她特意将浴桶挨床边放着,方便君清墨进去。将手里的水桶往旁边一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指着君清墨,“好了,可以洗了,你进去吧。”


    君清墨看着她,她看着君清墨。


    “愣着作甚?动作快些,一会儿水凉了。我弄这些水容易吗我?再磨蹭下去,难道指望我还你给烧一桶?累的不是你?”


    见人不动作,过去就给人外衣都扒了,君清墨如临大敌,伸手当着。


    “磨磨唧唧,又没给你都扒了,剩下的进去了自己脱。”


    “你如此,如此,名节毁了,你。”君清墨双颊浮起绯红,在苍白的脸上尤为明显。


    “往小了说,被看的是你,不是我。往大了说,名节,名节有个屁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还是能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帮你?没什么屁用的东西就不要老是挂在嘴边。”


    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鲜花,她顺带着搞了些花瓣来洒进了浴桶里,也可以除除异味,顺带着还可以防止人家走光了说她占便宜。


    将人扶抱进浴桶里,让人在里面把亵衣亵裤给脱了。君清墨双腿无力,衣服倒是比较好脱,这裤子沾了水在里面捣鼓了不少时间才拽下来。


    “你腿不能动,手是能动的,自己好好洗洗。背和头发你不方便洗,我就给你洗了。”


    君清墨整个人都是红的,他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地说这些东西。先前接受的教育,礼义廉耻,男女之防,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尴尬和羞涩。


    “生存,大于一切。小子,别想东想西了。”章云娘一时忘了形,尊称也忘了。


    是啊,如今,他还有什么呢?礼义廉耻能帮他吗?知礼晓节能帮他吗?


    心里上的那点别扭,慢慢散了开去。


    “闭眼。让我先给你洗头,洗完了我去把床铺收拾了,不然一会儿你这澡白洗了。”


    “好。”


    给人洗头洗澡这事儿,倒也不生疏。先前在重症监护室,给病人擦洗、排便都是常有的事儿。遥远的记忆慢慢回笼,如何护理病人的那些记忆一下子就复苏了。


    她照顾过那么多的病人,**都是常见的,没什么觉着不好意思。


    手脚麻利给人洗完,将床上的棉被、褥子等等全部团成一团,扔了出去。


    这些东西都没法再用了,一会儿一把火烧了了事。


    去柜子里找来干净棉被、床单、被罩那些,这些物什在柜子里放了不少,不过是先前照护的人懒得洗换罢了。


    屋子里经过通风,里面的味道也没先前那么难闻。


    这边收拾好,君清墨也洗的差不多了。


    这进去是好进去了,这出来怎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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