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川揣着糖,高高兴兴往山庄去。还没到山庄门口呢,他就看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堵在门口,看清楚当头的人是谁后脑子顿时蒙住了。
……哥?
不对不对!不可能!
他再眯眼仔细一瞧,这一瞧,倒是让他生出些悲悯来。
簌公子。
但是无论他怎么同情这人,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他的皇帝的人。
那人隐隐约约要往这边看。虞川脸色一变,之前的轻松荡然无存。他默不作声向后退,从人海里挤出来后拔腿就往山庄侧门跑。
糖都从怀里蹦出来几颗。
虞川回头看了几眼,犹疑一下立马又回头捡。一时间混乱至极,差点左脚绊右脚。他攥着糖捂着衣襟拼了一条命往侧门跑。好巧不巧,刚到侧门就和出来找他的花不问撞到了一起。
两人都没来得及开口骂就心有灵犀似的往山庄里跑,虞川赶忙把糖收拾好揣到花不问衣袖里。
“弄丢了得赔我!”
“行嘞祖宗!”
哪里还管它是不是倚眠楼,花不问拽着他就往最近的院落里逃。虞川火速脱了衣裳揉成一团塞到床底,穿着里衣上了床榻,裹好被子。
花不问从小药瓶里倒出一枚暗紫色的药丸塞到他嘴里,虞川问也不问就咽了下去。
“躺好,我让管家去把人带过来。”
虞川点点头。
药丸很快发出效用。他脸上的颜色一点点褪下,变成似霜的苍白,眼瞳也渐渐涣散,最后爽爽快快地晕过去了。
一副将死的模样。
“大人,北王殿下至今的确尚未苏醒。”
这人是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人。没有来历,没有生平,什么都查不到。连具体姓甚名谁都无从查起,更别说知道或广为流传了。只是皇帝陛下称其为“阿簌”,于是众人在私下也都以“簌公子”称之。
但是于他面前,还是不这样喊的为好。
无人知晓他是怎么进的宫,但是皇帝对他的偏宠是整个大虞的人都见过的、听过的。
他身居宫内,为年幼的太子授课。皇帝却没有明确地给过他一官半职。有实无名,实为罕见,众人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连“大人”也不知是谁带头喊的。
但无论如何,称其为“大人”总是不会出错的。
簌公子一身鸭青薄衣,外罩雪色披风,身材瘦削。
也是个如清风般的人。
他走几步便抬手捂着口鼻咳几下。管家看着他,一脸紧张。
“我此来别无目的,梁管家不必如此绷着。北王殿下离都已有大半个月之久,陛下想念极了。”
“恰巧几月前我回乡探亲,临近这福州城,不日又要回都,陛下便遣我前来探望一番。”
簌公子偏头咳咳,咳得原本苍白的面色都有些红润了。
倒是添了点生气。
管家揣着手,面露紧张。
毕竟这簌公子可是皇帝的心尖宠,要是咳死在这庄里,不得诛了山庄上下几百口人。
“大人,花不问先生现在就在庄中,要他给您看看吧。”
簌公子微微一笑,如兰芽般干净,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哀伤。
“谢过梁管家的美意,只是这病,却是治不得的。”
梁管家嘴笨,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簌公子笑笑,又话:“殿下在何处?”
梁管家其实也不知殿下在何处,目前也只能领着人往后院走。好在刚走过通往后院的圆拱门就碰见了花不问。他连忙给花不问递了个眼色。
花不问冲簌公子笑了一下,说:“花不问。”
簌公子微微俯首:“久仰。”
花不问立马在心里把簌公子和虞川做了个对比,结果令人唏嘘。
簌公子偏头咳了几声。花不问一眼看过去,问道:“可是中了毒?”
他一怔,无奈笑道:“不愧是神医,一眼便可瞧出来。”
花不问在袖子里翻了一阵,最后从一堆糖里找到了正确的解药。他随手丢给簌公子一个小瓷瓶。簌公子接了,施了一礼。
花不问越看他越满意,又抓了一把糖塞到他手里。
簌公子捧着糖,一时不知所措。
花不问拍拍他的肩膀,大步走在前头。
簌公子其实也就是奉皇帝的命令来看看,确认一下这位北王殿下过得并不好。但是他自己也就想走个过场,所以看了虞川几眼后就离开了。
花不问当即给虞川喂了解药。
虞川醒了就慢吞吞穿衣服,然后抬手就向花不问招招。
“干嘛呀?”
虞川翻了个白眼:“我糖呐?拿来啊。”
花不问无语撇嘴:“你的一言一行能不能符合你的身份?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你该不会偷吃了吧?”
花不问:……
“吃吧吃吧,牙都吃掉了才好。”
虞川摸出来糖少了一大把,掀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走了?”
“走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下虞川剥糖纸的声音。
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在空气里弥散开。
虞川一下下把糖咬碎。
“看来他还是一直在算计我。真是搞不懂了,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谁像他这样想打不打想杀不杀的。有病,真是憋屈死我了。”
什么破皇室,谁爱待谁待!当初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投胎到了虞家,倒霉死了!!!
从小到大装傻充愣讨好那个谁,不然分分钟掉脑袋。掉了脑袋回归原身后就得六界流浪,躲避墨龙一族的追杀。
什么日子啊!
服了。
“对了,”他心念一转,问道,“湫安在哪里啊?怎么一上午都没见着他人,我刚刚找他一起吃饭也没找到。”
花不问拍拍衣袖,说:“不知道啊。”
“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说真话啊!一问各个都不知道。”
花不问简直不想多讲:“真不知道。公子向来行踪不定,今天在这明天去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除非有人问,否则他不会主动说的。”
虞川:……
“你不还是自己摸到了主院嘛,再自己摸摸呗。”
“不是,我那是用了追踪符。但是!他前两天把我的追踪符给掐了!我用不了啦!!!”
花不问无甚所谓:“那你就老实呆着呗,东遛西蹿的,碰上妖族都没人救你。老老实实的,等公子回来就可以了。”
虞川窝着气跳下床:“跟你这种人,我可没话讲!”
“哦?那刚刚跟我说话的就是猪还是狗啊?”
“你无不无聊?你幼不幼稚?”
花不问摇摇头,回医馆了。
虞川翻了个白眼,抱着糖就要出院子。谁知刚出院子就碰上折返的簌公子。
虞川:……
咋回事啊?不是走了迈?
虞川一下子愣在原地,牙却不自觉地咬下去。
“嘎嘣。”
又一颗糖碎掉了。
四目相对,一时都无言。
簌公子忍了半晌,终是偏头咳了好一会儿。虞川看着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簌公子躬身见礼。
“回殿下,我前些日子在山上的崇鳞寺里求了一张平安符,”他摊开手,手掌上是一枚精巧的浅蓝色香囊,“那寺庙是极为灵验的,我想这平安符或许对殿下渡过劫难有所帮扶。”
“我走到山庄前方才想起来,所以又折返回来,却不想……”
余下的话,他没说。
虞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说:“平安符你自己留着吧。余下的……”
他不想走,但也不想牵连这个人。
“余下的你……你如实告诉他就好了。”
簌公子眉头一挑,看向他。
虞川毫不遮掩地瞅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认命了还不行吗?”
簌公子微微躬了身,转身离去。
虞川原地踟蹰一会儿,拔腿奔向后山。
竹林繁茂,盛阳之下落了一地荫。虞川冒冒失失走进林子,转了好一会儿也感受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迷路了。
千万片竹叶将阳光遮挡,林内一片昏暗。他仰头,看不见天空。也恰是此时灵光一现,虞川顿时振作,又跑向山庄外,一路问东问西,最终抵达捉妖监。
“你好,我找冷梧仙——大人。”
守门看了他一眼,问:“你是——”
虞川手一伸,悬下一枚黎家山庄的玉佩。
守门的顿时了然:“首领大人今日休假,没来。但是大人可以去首领家中。”
“会不会很冒犯?”
“不会的。大伙儿经常去首领家喝酒,首领从来没有不开门的。”
虞川点点头:“我这就去。”
于是又是一路问东问西,虞川找到了冷梧的家。
冷梧的居所十分简单,就是一个小院子再加上三两间房。他叩响木门,没一会就从门缝里看见冷梧冰着一张脸从最正中的主屋里出来了。
冷梧打开门,语气冰冷:“怎?”
虞川:……
“我找湫安,找不到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嘛?”
“不知。”
“……那你不是捉妖的吗,一定会画符是不是,你画个追踪符给我呗?”
冷梧沉默,似是在思索。
“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说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那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
“可。”
虞川笑着点点头。冷梧动动手指,一张泛着蓝色水波的符纸落到了虞川手里。虞川捧着符纸,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冷梧:???
“又怎?”
“你说,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湫安在何处了,但是目前貌似有点远,”虞川看着符纸上两点间的距离,“以我的脚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他若是出了生命危险,我一定是没有——”
冷梧板脸:“说。”
虞川见他实在是不耐烦了,于是干脆利落地说:“给我张速递符。”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我自己画不出来,境界不够嘛。”
一分钟后,一张浅蓝符纸被甩到了虞川脸上。木门也“哐当”一声被摔上了。
门内传来鲤妖的怒吼。
“你宁愿搭理他都不愿意搭理我?!我的好心都喂了狗了!!!”
虞川:……我咋了?什么叫做“宁愿”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