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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虚言乱语皆谣传

作者:泊愁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还有,不是博红颜一笑。”


    花不问挑眉,眼中笑意更深:“呦,你才多大啊,还搞上蓝颜了?”


    虞川捂脸:“不是啊。”


    “那是什么?”


    “是我府里的一只大白狗……”


    “它偷溜出府跑进了花楼里,后厨要把它宰了炖肉吃呢。”


    “我得到消息就连忙过去把它领回家嘛,后来那狗又跑去花楼好几次,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情越传越怪,竟然发展成了我日日沉醉酒色,唉,不想说不想说。”


    花不问听了直乐。


    “那狗怎么总往花楼跑?”


    “可能花楼里漂亮人物多呗。那狗贪财又好色,可惜吃坏了东西,英年早逝了。”


    虞川默默叹了口气,把话题转移。


    “扯来扯去这么多,说句老实话,你到底给不给我饭吃?”


    花不问脸上的笑变成了鄙夷,翻过白眼后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柜台的抽屉里有钱,要用就从里面拿。不要乱花。”


    “快去买饭吃吧,别愣站了。买完就回来,别耽搁,要不然晕外头被人踩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好。”


    虞川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一声。


    毕竟而今是凡人之躯,不吃饭怎么能行?


    街上人来人往,嘈杂而热闹,虞川本想着叫上花叶和孟孟一起的,但是他们两个都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于是他只能一个人慢慢晃悠,一边走一边想着要吃什么。


    他拿着一个铜板左看右看,颇为新奇。


    之前用的都是金花金叶子,没见过这小铜板,还怪可爱的。


    “汤包哎——皮薄馅厚又多汁的汤包哎——尝一尝不后悔啊——”


    “馃子——我家的馃子最好吃啦——好多口味——”


    ……


    虞川像是什么都没见过,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逛过去,每一个都要伸头瞧一瞧。


    衣袍飘逸像云雾,玉饰相碰犹泉鸣。


    公子坐在茶楼第三层的雅间,透过半开的窗,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街上那个左晃晃右晃晃的人。


    日头升得不太高,新生的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他如云的衣摆上,将那角纯白染成浅黄。


    由两根玉簪斜插半挽的墨发垂直腰间,与纯白的衣衫和深竹绿色的腰封相触。


    公子将杯盏拿在手间把玩,并不喝。


    他手指修长,胜雪的肤色也不需要浅蓝色的杯盏衬托。


    当湫安再次望向窗外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高挑的身影了。


    而熙熙攘攘的人流还在涌动着。


    楼下说书声不断,连连叫好声中太阳一点点上移。


    将近晌午,公子站起身来,衣摆将将及地。


    他一身纯白衣衫,只有腰封是深竹绿色。


    湫安身形挺拔如竹,腰身也劲瘦有力,不弱不柴。


    他又向外看了一眼,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老榕树极力延展着,投下一片荫绿。繁繁茂茂的枝叶间,隐约可见一个人。


    有些脏的白衣服,松垮扎着的、乱糟糟的长头发,哪里有半分亲王的样子?


    某虞姓少年闭着眼睛坐在青草地上,背倚着树干,跟要死了一样。


    脸色跟鬼一样:惨白。


    湫安笑着转身下楼,只是那笑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明意味。


    他慢悠悠踱步到虞川跟前,脚一踢,一颗小石子就不偏不倚打在了虞川的小腿上。


    虞川:“……不是,我那么好欺负——”


    他抬眼看见湫安含笑的眼,一时熄了火。


    “你怎么?”


    虞川眨巴眨巴眼:“我好欺负的。”


    湫安笑起来:“你认识我?”


    虞川呆愣愣地扶着树干站起来:“你认识我?”


    湫安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他晃一晃手,说:“与我回家吧,北王殿下。”


    “今夜就宿在黎家山庄的倚眠楼里,我为殿下解毒。”


    虞川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供饭吗?”


    “……啊?”


    “我的意思是说你给我饭吃吗?”


    湫安以为他开玩笑,又或者是在说什么暗语,可偏头看他一眼,却见他一脸单纯和真切。


    和往日倒是没什么区别。


    “这,饭菜羹汤什么的,你,想吃什么与后厨说就是了,可能比不上王府奢华,但定然也能入殿下的口。”


    虞川立马更加灿烂:“我名川,字晟清,哪个顺口你喊哪个,不要一口一个殿下。”


    怪不习惯的。


    “好,”湫安笑着回应。


    “那么,你现下年岁几何?”


    “十八。十二岁出宫立府的时候就取了字,不奇怪的。”


    湫安点点头。


    十八岁啊。


    他笑笑,说:“走吧,回家吃饭。”


    虞川走到他身边,走几步看他一眼,再走几步再看他一眼。面容苍白,但眼睛却很有神采。


    “黎……湫安?”


    “嗯。唤我湫安便好。”


    虞川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时不时还掩面偷笑。


    湫安:……


    “笑什么?”


    虞川一副风流样:“美人在侧,岂有不欢之理?”


    湫安看他一眼,没说话,脸色却是有些不好了。


    “本性难移。”


    虞川瞬间想到了一些不好的谣言,连忙解释道:“我之前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是真的——”


    一只白鸽落在湫安肩头,湫安从白鸽的腿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纸条,几眼扫过,眉头蹙得更深了。


    “我还有事,劳烦殿下自行回去。晚上我去找你。”


    “湫安!晚上我等你!”


    湫安脚步一顿,随即更快地往南去了。


    虞川看着湫安的背影,直觉自己说错话了,懊悔不已。


    他撑起精神往前去,黎家山庄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从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牌匾。


    刚叩响铜环,大门就被仆从打开。


    “草民参见北王殿下。”


    虞川点点头,迈步跨门槛。


    黎家山庄很大,坐拥一片低山丘陵。景致也格外精巧。


    老管家领着虞川去了倚眠楼,用完午膳后,虞川就倚在榻上胡思乱想。一个不留神儿,他就睡过去了。


    待到醒来,夜色几乎已经弥散开来。沉重的暮色压得他透不过来气。偏头,又咳出几口血。


    “怎么还不回来……”


    正叹息着,房门就被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湫安一转头就触上了虞川的目光,着实愣了一下。


    怎么这么哀怨呢?


    他端着药快速走到虞川跟前,道:“喝了。”


    只掌了一盏灯,光线昏沉,看不清那黑瓷碗中的药是何颜色,只嗅得淡淡的甜。


    虞川却道:“苦。”


    湫安眉眼微垂,似是在看地上斑驳不清的血迹。


    “不苦的。”


    虞川靠近了他,摸索着找到他的手,头顶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好疼。”


    “疼就喝药。”


    “苦。”


    湫安又笑了,眉眼弯弯的,说不清眼里是无奈还是无语。


    但是下一刻,他就伸手捏住虞川的脸,三两下卸掉下巴,在虞川惊愕又迷茫的目光中把药往他喉咙里一灌,完事之后还不忘把下巴合回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丝拖泥带水,不知用了多少遍了。


    虞川趴在榻沿,咳得要死要活,体内的不适却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真乃神药。他不禁感慨。可是这方法也太粗暴了吧!


    湫安拍拍他的头,安抚般温声说:“我是真没时间和你闹。”


    “夜妖之毒用不了几刻钟就可以彻底拔除,殿下明日即可回洛都。”


    语罢,湫安起身就要走。虞川哪里肯?


    他连忙伸手拽住那素白衣袖,却不曾想眼睛看不清连带着也不好把控力度了。一时间用力过猛,竟把湫安拽倒了。虞川想也不想就揽住他,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我们还要闹多久的脾气?我错了,我不该私自来找你,我知道错了,但是眼下已成定局,说再多都无济于事,可不可以不生气?我以后绝对不胡闹了!真的!”


    湫安先是僵了一下,随后就要挣脱他,虞川凭着感觉捏住了他的手腕。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我素昧平生,从未见过。北王殿下莫不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哪个情人?”


    “你胡说什么啊,那些市井传言都是假的,哎呀,我跟你细细道来……你——你怎么了?”


    手心一片润湿,温热的。


    湫安还有要事在身,属实不想和他纠缠过多,一肘上去摆脱了他。


    站起来时,素白衣衫的腰间被大片的暗红色占据,手腕处也是红的。


    但是夜色昏暗,虞川什么也看不清楚,只闻到了一股莲花香,还混着不知名的甜。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


    语气虽然还是稍稍温和的,但是毫无白日温度。言罢,他拂袖而去。


    虞川看着手心里的深色呆愣在原处。


    鬼使神差般地,他低头尝了一下,和那药是一样的味道。


    ——前些日子又受了伤,没多少精力由你胡闹。


    虞川起身倚到窗边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细细想了一遍,可是心中的疑惑却没减少很多。


    他推开门,遥遥可见群山之中朦胧的几乎连成一片的烛光。


    山岚已上。


    在哪里?


    他沾了手心尚未干透的血迹于空中画了个追踪符,一路跟着那闪着暖色光芒的符咒而去。


    作为黎家家主,湫安当然住在主院。


    他连喝两杯茶才慢慢稳住呼吸。


    哪来的登徒子?


    哦,我自己带回来的。


    服了。


    湫安褪下上衣,为自己处理今日下午才受的伤。


    不知怎么,近来妖族势力大增。一个人着实有些难以招架。至于捉妖监那些人,只会拖后腿。


    废物一群。


    至于虞川……也算是捣蛋鬼一个,最好趁早走。


    “笃笃笃。”


    湫安眼也不抬:“进。”


    来人看见他腰间狰狞的抓痕也见怪不怪了。


    “我来吧。”


    “花不问,你最好别让我留疤。”


    “上次是意外。”


    花不问捋捋垂落的霜发,细看他的腰伤。


    “哎呦喂,这伤可疼不死你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湫安把手腕上的割痕裹好,不甚在意:“一条鲤鱼。红白杂色的,估计是什么锦鲤吧。”


    “宰了?”


    湫安把药丢给花不问,低声说:“没。灵心干净澄澈,没杀过人,宰不得。本想着送回最北域的,结果那鲤妖非说自己是那什么捉妖监首领的家妖,后来也的确是那首领把这鲤妖领了回去。这还如何送得过去?”


    “也是奇怪。家妖,那如何敢伤你?”


    湫安说话向来说一半,留一半。


    “长得白白净净怪可爱的,我一个没留意他就抓了上来。大抵是以为我要杀他,怕了,也急了。”


    花不问拿着药布擦过白瘦侧腰上的血红伤口,紧皱着眉头:“公子,你平时也不注意些,受了伤应该立马擦药更衣才对,你瞧你这……衣料都黏在伤口上了。”


    湫安低头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将那片布料随手一撕,衣料与血肉被强行分离,鲜红的血立马涌出来。


    他面无表情:“这不就好了?”


    神医一时语塞。


    花不问给他料理伤口,湫安手眼都闲下来。他向外望去,一簇昏黄的光影在山岚里飘忽,离这里越来越近。


    湫安抬手一挥,一道隐踪符落出去,那光影晃晃荡荡的,熄灭了。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轻声说:“那鲤妖身上有一股子莲花香。”


    至于花不问回了他什么,他没用心,听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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