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一桌的菜被震得飞起,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土地公把碗往桌上一拍,伸出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活腻歪了敢在你土地爷爷头上动土!”
土地庙外立着两人,阎王沈郁一脸和善,神官离梦也是一脸和善,只是嘴里重复着“不长眼?活腻歪了?”
土地公吓得脸色煞白,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道:“哪阵风把阎王和离梦神君您老人家吹来了,小神犯、犯、犯、犯了什么事……”
这几百年没来过大人物,眼下一来就来了俩!
离梦反手把供桌掀了,骑在土地公神像上吃供果,沈郁笑意盈盈把土地公扶起,打趣道:“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站都站不稳。”
土地公可不想跟他俩客套,直切正题:“两位有什么事吗?”
一颗果核儿径直砸进香炉里,离梦拍拍手,一跃从土地神像上跳下来,一只胳膊搭在土地公肩上,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香火值怎么赚?”
土地公挤出一堆笑:“哈哈,问我不合适吧,我这香火可不能跟二位相比。”
“问你你就说,叽叽歪歪的,”离梦一脸不耐烦,推了土地一把。
沈郁上前扶住土地,斜了离梦一眼,抑扬顿挫道:“离梦仙君脾气真是大,一点也不知道尊老。”
离梦撸起袖子,提起香炉,冷哼道:“嘿!姓沈的,在天庭没打爽就直说,在凡间打架我照样奉陪!”
“唉!唉!唉!”土地连滚带爬地闪到两人中间,瞅了瞅香炉里的果核儿,又看了看七零八落的正殿,赶紧转移话题:“赚香火值嘛,我知道的。要么就吸引信众烧香,要么多接点外包。”
“外包?”沈郁和离梦同时发出疑问。
土地公急急忙忙从袖中掏出一打纸,解释道:“两位有所不知,像我们这种小仙平日里没什么香火,只能去香火旺盛的神那里接点外包任务,完成了有相应的香火值。”
不等土地说完,离梦一把抢过外包单,一边翻看一边皱眉。
“这给的也太少了吧!”
“家里的牛不产崽?这我有啥办法?”
“这啥,看不懂。”
“噫~不行不行!”
一张又一张外包单被离梦扔出,土地公蹲在地上捡的速度跟不上扔的,终于离梦一声惊呼:“5000香火值!杀一只吃人的老虎!这个简单!”
“这张我拿走了啊!”离梦大手一挥,外包单纷然落下,他和沈郁突然离开,正如他俩突然出现一般,身后留下一片狼藉的土地庙。
夏日的午后,日头正毒,林间无风,热气蒸腾。
远远走过来两人,一个身着玄色宽袍,全身上下除了黑就是白,步履稳健;另一个三步一跳,一身青衣,金丝暗纹远远地反着光,晃人眼睛。
穿青衣的看见茶水铺,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回头冲黑衣服的喊道:“跑得慢的不准喝!”
离梦三碗下肚,沈郁才姗姗来迟,倒了一杯茶,又要了一盘点心。
趁着老板上点心,沈郁借机问道:“这方圆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生意不好做吧?”
老板卖力地擦桌,热络地搭话:“客官,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荒地儿茶水铺越好做,除了这儿没地方喝水了啊!”
沈郁若有所思地点头,环顾四周,又道:“可是我看这条路上没多少人来往啊?”
“你不知道?”老板凑近了,低声道:“前面山里有吃人的老虎,死了二十多个人了!”
“果真?”沈郁举起茶碗假装喝水压惊。
‘嘭!’茶碗被按下,水溅了一桌。
在沈郁和老板震惊的眼神中,离梦一字一顿道:“跑得慢的不、准、喝!”
沈郁眼睛微眯,嘴角不合时宜地挂上一抹宠溺的笑,伸手去摸离梦的脑袋。
这笑离梦熟悉!沈郁肯定憋着坏!
离梦条件反射往后一躲,沈郁咻地站起,板凳受力不均翘了起来。
‘咚’地一声,离梦应声倒地,衣服上落了一层灰,那晃眼的金线终于安静。
沈郁一脸关切上前去扶,却被离梦一掌推开。
他站起身拍拍灰,换了张桌子坐下,把脸埋进茶碗里,咕噜噜喝水。
茶棚内一片寂静,恍惚间能听到几声乌鸦嘎嘎嘎的叫声。
沈郁冲着老板,指了指离梦,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最后伸出食指,面露难色地摇了摇。
离梦把脑袋从胳膊下穿过,回头狠狠剜了沈郁一眼,却看到老板一脸同情地望着自己。
还是人间好,这老板一眼就看出沈郁不是好人,站在了我这边。
这么想着,离梦刚刚的尴尬一扫而空,又坐了回来,给了沈郁一个“走着瞧”的眼神,把所有点心三下五除二全塞进自己嘴里,摇着脑袋,显然是说“就不给你吃!”
可是沈郁怎么这么高兴?离梦扭头一看,老板眼中的同情更甚。
离梦终于发现不对,他嘴巴塞得满满当当,鼓成了一个瓢儿,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索性囫囵吞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又提着茶壶,直接对着茶嘴猛猛灌了一壶水。
离开茶铺,离梦一步拖着一步,全然没了先前的活泼,倒是沈郁脚步轻盈了不少。
两人根据茶摊老板所指方向,一炷香时间就走到了山脚下。
刚一步入山中,暑热之气溃不成军,一阵清凉之意从脚尖传到发丝。
一开始两人还享受凉风,越走越觉得寒意刺骨,盛夏之际,如此凉意实属怪异。
林中树木繁茂,遮天蔽日,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不时传来簌簌声响,两人循声往山腰走去,越往上声音越杂,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
沈郁主动拉住离梦,冲他摆摆头,离梦也觉察出不对劲,暂时搁置个人恩怨,与沈郁贴身而行。
唰——
右侧丛中窜出一道黑影,紧跟着一道寒光,离梦拉开沈郁,一掌接住黑影,腰胯发力将其甩了出去。
沈郁箭步上前,搂住离梦,右手一片湿热,他忙扶离梦靠树躺下,急道:“你受伤了。”
“废话!你快去抓他!”
沈郁从腰间抽出阎王鞭,靠近地上那团黑影。
黑影蠕动了几下,竟立了起来,周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有二三十人。忽地一阵火光乍现,一群手持火把的大汉从林中钻出。
在火光照映下,沈郁这才看清,那黑影竟是个少年,手里握着把匕首,嘴角挂着血,一脸桀骜。
“马老大,他们是人,不是虎,”少年开口了,干脆利落,没有道歉。
“嗯,”叫马老大的汉子站了出来,身量魁梧,右眼蒙着一层白翳,似是病了,他侧过身子,左眼上下打量了沈郁跟离梦,开口是粗粝的声音:“你俩做什么的?”
“杀虎,”离梦包扎好右肩的伤口,起身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粗犷的笑声在林间炸开。
“下山的路在那边,”马老大指着两人来时的路说道,接着拉着男孩转身就要走。
离梦大喊: “谁先抓到还不一定呢!”
马老大闻言转身,饶有兴致地扫了眼离梦,冷哼道:“年轻人,逞强可不是好事。”
被一个凡人看扁,离梦可受不了,他还想抢白两句,却感受到一股拉力,低头一看是沈郁在拽自己衣角。
沈郁边将阎王鞭绕回腰上边说:“这鞭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上山十多天了,一直没下来,”说着走到离梦身边,一只手揽住他,另一只朝着他肩膀一按,疼得离梦眼角泛泪,随即委屈道:“我这弟弟思父心切,所以说话冲了点。”
凭借沈郁的三寸不烂之舌和绝佳演技,两人成功混入杀虎队伍。
“谁是你弟?”离梦白了沈郁一眼,对刚刚沈郁占了自己便宜的事耿耿于怀。
沈郁沉思片刻,若有所思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比我大几千岁呢,是个老家伙了。”
“你才是老家伙!”离梦狠狠锤了沈郁一拳。
沈郁笑盈盈道:“你既不比我大也不比我小,那你是什么东西?”
离梦刚想跟他争论,却发现这又是一个陷阱,既不能说自己是东西,更不能说自己不是东西。
好个沈郁!心眼比马蜂窝都多!
离梦悻悻地调转话题,盯着前头的马老大,满不在意地道:“要是我法力还在,哪有他耀武扬威的份儿。”
“你这话倒没错。”
沈郁破天荒地赞同了离梦,引得离梦一阵恶寒,忙问:“你没事吧?”
沈郁:“你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离梦一脸骄傲:“那当然,”随即低声道:“这恐怕不是恶虎作祟。”
沈郁点头赞同:“是妖物。”
众人已深处此山腹地,此处树木更加葳蕤,把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要不是有火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杀虎队里的都是精壮男子,眼下正是盛夏,可一个个都冻得瑟瑟发抖。
沈郁伸手去捉离梦手腕,离梦愣了一下,随即收回手,得意道:“怕了吧!你求我,我的手就给你牵。”
沈郁不置可否,问道:“夜游镯带了吗?”
离梦摸了摸右手:“带了。”
沈郁:“你刚说得没错,咱俩是没法力了,不过咱俩还有法器。这山里的妖物道行并不深,仅用法器对付绰绰有余。”
离梦看了看前面的杀虎队,不解道:“那跟着他们干嘛,碍手碍脚的。”
“就凭我俩也劝不走他们,倒不如跟着他们,有人气盖着咱俩的仙气,那妖物更容易出来,到时候咱俩再把他们救了,”说到这沈郁笑眯眯地冲离梦眨眨眼,“救一个人能加3000香火值。”
3000!离梦眼睛都直了,扫视一圈,1、2、3……8、9……18……
他简直数不过来!
好个沈郁!心眼比马蜂窝都多!
不知走了多久,带头的马老大突然停下,命令全体原地休息。
众人早就走得虚脱,加上此地又黑又冷,得了令高兴得不行,立马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沈郁和离梦却看出端倪,他们一炷香之前就在原地兜圈子,这马老大估计也意识到了。
两人帮着找柴,生火。忽然离梦一把抓住沈郁,压低声音厉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草丛中簌簌作响,一开始只有离梦、沈郁察觉到,渐渐地声音愈发明显,众人顿时慌了,提起火把四处挥舞。
啊——
一个小伙大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倒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离梦挥臂,手腕上的夜游镯瞬间碎成千万片,直直朝着那小伙飞去,斩断拖着他的东西。
沈郁抽出腰间阎王鞭抛向空中,鞭子越变越长,将众人圈在其中,丛中的东西围着光圈发出凄厉的叫声。
离梦专心操纵夜游镯,不消片刻便将邪物斩杀殆尽,回头得意地冲着马老大昂首,却只见众人呆立原地,双眼紧闭。
四周忽地传来尖锐的笑声,林中不知何时布满浓雾,雾中看不清的巨大声影快速晃动。
“喂!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妖物道行不高的吗?”离梦操纵夜游镯堪堪应付着卷土重来的妖物,一边质问沈郁。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沈郁此刻像个闷炮,离梦抽出手上前揪住他领口,怒道:“问你话呢!”
对上的却是沈郁紧闭的双眼,他也着了道。
光圈忽明忽暗,离梦心道不好,祈祷阎王鞭能再撑一会儿,可惜那鞭子不给力,缩回原样掉了下来。
离梦接住阎王鞭,还不等他思考下一步,身边人一个接一个被拖走。
离梦转头去拉沈郁,却迟了一步,眼见他即将被浓雾吞没,离梦心一横,挥鞭缠在沈郁腰上,一起被拖入浓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