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要神三更嫁》 第1章 霸道神官狡阎王 轰隆一声巨响,一桌的菜被震得飞起,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土地公把碗往桌上一拍,伸出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活腻歪了敢在你土地爷爷头上动土!” 土地庙外立着两人,阎王沈郁一脸和善,神官离梦也是一脸和善,只是嘴里重复着“不长眼?活腻歪了?” 土地公吓得脸色煞白,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道:“哪阵风把阎王和离梦神君您老人家吹来了,小神犯、犯、犯、犯了什么事……” 这几百年没来过大人物,眼下一来就来了俩! 离梦反手把供桌掀了,骑在土地公神像上吃供果,沈郁笑意盈盈把土地公扶起,打趣道:“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站都站不稳。” 土地公可不想跟他俩客套,直切正题:“两位有什么事吗?” 一颗果核儿径直砸进香炉里,离梦拍拍手,一跃从土地神像上跳下来,一只胳膊搭在土地公肩上,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香火值怎么赚?” 土地公挤出一堆笑:“哈哈,问我不合适吧,我这香火可不能跟二位相比。” “问你你就说,叽叽歪歪的,”离梦一脸不耐烦,推了土地一把。 沈郁上前扶住土地,斜了离梦一眼,抑扬顿挫道:“离梦仙君脾气真是大,一点也不知道尊老。” 离梦撸起袖子,提起香炉,冷哼道:“嘿!姓沈的,在天庭没打爽就直说,在凡间打架我照样奉陪!” “唉!唉!唉!”土地连滚带爬地闪到两人中间,瞅了瞅香炉里的果核儿,又看了看七零八落的正殿,赶紧转移话题:“赚香火值嘛,我知道的。要么就吸引信众烧香,要么多接点外包。” “外包?”沈郁和离梦同时发出疑问。 土地公急急忙忙从袖中掏出一打纸,解释道:“两位有所不知,像我们这种小仙平日里没什么香火,只能去香火旺盛的神那里接点外包任务,完成了有相应的香火值。” 不等土地说完,离梦一把抢过外包单,一边翻看一边皱眉。 “这给的也太少了吧!” “家里的牛不产崽?这我有啥办法?” “这啥,看不懂。” “噫~不行不行!” 一张又一张外包单被离梦扔出,土地公蹲在地上捡的速度跟不上扔的,终于离梦一声惊呼:“5000香火值!杀一只吃人的老虎!这个简单!” “这张我拿走了啊!”离梦大手一挥,外包单纷然落下,他和沈郁突然离开,正如他俩突然出现一般,身后留下一片狼藉的土地庙。 夏日的午后,日头正毒,林间无风,热气蒸腾。 远远走过来两人,一个身着玄色宽袍,全身上下除了黑就是白,步履稳健;另一个三步一跳,一身青衣,金丝暗纹远远地反着光,晃人眼睛。 穿青衣的看见茶水铺,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回头冲黑衣服的喊道:“跑得慢的不准喝!” 离梦三碗下肚,沈郁才姗姗来迟,倒了一杯茶,又要了一盘点心。 趁着老板上点心,沈郁借机问道:“这方圆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生意不好做吧?” 老板卖力地擦桌,热络地搭话:“客官,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荒地儿茶水铺越好做,除了这儿没地方喝水了啊!” 沈郁若有所思地点头,环顾四周,又道:“可是我看这条路上没多少人来往啊?” “你不知道?”老板凑近了,低声道:“前面山里有吃人的老虎,死了二十多个人了!” “果真?”沈郁举起茶碗假装喝水压惊。 ‘嘭!’茶碗被按下,水溅了一桌。 在沈郁和老板震惊的眼神中,离梦一字一顿道:“跑得慢的不、准、喝!” 沈郁眼睛微眯,嘴角不合时宜地挂上一抹宠溺的笑,伸手去摸离梦的脑袋。 这笑离梦熟悉!沈郁肯定憋着坏! 离梦条件反射往后一躲,沈郁咻地站起,板凳受力不均翘了起来。 ‘咚’地一声,离梦应声倒地,衣服上落了一层灰,那晃眼的金线终于安静。 沈郁一脸关切上前去扶,却被离梦一掌推开。 他站起身拍拍灰,换了张桌子坐下,把脸埋进茶碗里,咕噜噜喝水。 茶棚内一片寂静,恍惚间能听到几声乌鸦嘎嘎嘎的叫声。 沈郁冲着老板,指了指离梦,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最后伸出食指,面露难色地摇了摇。 离梦把脑袋从胳膊下穿过,回头狠狠剜了沈郁一眼,却看到老板一脸同情地望着自己。 还是人间好,这老板一眼就看出沈郁不是好人,站在了我这边。 这么想着,离梦刚刚的尴尬一扫而空,又坐了回来,给了沈郁一个“走着瞧”的眼神,把所有点心三下五除二全塞进自己嘴里,摇着脑袋,显然是说“就不给你吃!” 可是沈郁怎么这么高兴?离梦扭头一看,老板眼中的同情更甚。 离梦终于发现不对,他嘴巴塞得满满当当,鼓成了一个瓢儿,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索性囫囵吞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又提着茶壶,直接对着茶嘴猛猛灌了一壶水。 离开茶铺,离梦一步拖着一步,全然没了先前的活泼,倒是沈郁脚步轻盈了不少。 两人根据茶摊老板所指方向,一炷香时间就走到了山脚下。 刚一步入山中,暑热之气溃不成军,一阵清凉之意从脚尖传到发丝。 一开始两人还享受凉风,越走越觉得寒意刺骨,盛夏之际,如此凉意实属怪异。 林中树木繁茂,遮天蔽日,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不时传来簌簌声响,两人循声往山腰走去,越往上声音越杂,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 沈郁主动拉住离梦,冲他摆摆头,离梦也觉察出不对劲,暂时搁置个人恩怨,与沈郁贴身而行。 唰—— 右侧丛中窜出一道黑影,紧跟着一道寒光,离梦拉开沈郁,一掌接住黑影,腰胯发力将其甩了出去。 沈郁箭步上前,搂住离梦,右手一片湿热,他忙扶离梦靠树躺下,急道:“你受伤了。” “废话!你快去抓他!” 沈郁从腰间抽出阎王鞭,靠近地上那团黑影。 黑影蠕动了几下,竟立了起来,周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有二三十人。忽地一阵火光乍现,一群手持火把的大汉从林中钻出。 在火光照映下,沈郁这才看清,那黑影竟是个少年,手里握着把匕首,嘴角挂着血,一脸桀骜。 “马老大,他们是人,不是虎,”少年开口了,干脆利落,没有道歉。 “嗯,”叫马老大的汉子站了出来,身量魁梧,右眼蒙着一层白翳,似是病了,他侧过身子,左眼上下打量了沈郁跟离梦,开口是粗粝的声音:“你俩做什么的?” “杀虎,”离梦包扎好右肩的伤口,起身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粗犷的笑声在林间炸开。 “下山的路在那边,”马老大指着两人来时的路说道,接着拉着男孩转身就要走。 离梦大喊: “谁先抓到还不一定呢!” 马老大闻言转身,饶有兴致地扫了眼离梦,冷哼道:“年轻人,逞强可不是好事。” 被一个凡人看扁,离梦可受不了,他还想抢白两句,却感受到一股拉力,低头一看是沈郁在拽自己衣角。 沈郁边将阎王鞭绕回腰上边说:“这鞭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上山十多天了,一直没下来,”说着走到离梦身边,一只手揽住他,另一只朝着他肩膀一按,疼得离梦眼角泛泪,随即委屈道:“我这弟弟思父心切,所以说话冲了点。” 凭借沈郁的三寸不烂之舌和绝佳演技,两人成功混入杀虎队伍。 “谁是你弟?”离梦白了沈郁一眼,对刚刚沈郁占了自己便宜的事耿耿于怀。 沈郁沉思片刻,若有所思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比我大几千岁呢,是个老家伙了。” “你才是老家伙!”离梦狠狠锤了沈郁一拳。 沈郁笑盈盈道:“你既不比我大也不比我小,那你是什么东西?” 离梦刚想跟他争论,却发现这又是一个陷阱,既不能说自己是东西,更不能说自己不是东西。 好个沈郁!心眼比马蜂窝都多! 离梦悻悻地调转话题,盯着前头的马老大,满不在意地道:“要是我法力还在,哪有他耀武扬威的份儿。” “你这话倒没错。” 沈郁破天荒地赞同了离梦,引得离梦一阵恶寒,忙问:“你没事吧?” 沈郁:“你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离梦一脸骄傲:“那当然,”随即低声道:“这恐怕不是恶虎作祟。” 沈郁点头赞同:“是妖物。” 众人已深处此山腹地,此处树木更加葳蕤,把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要不是有火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杀虎队里的都是精壮男子,眼下正是盛夏,可一个个都冻得瑟瑟发抖。 沈郁伸手去捉离梦手腕,离梦愣了一下,随即收回手,得意道:“怕了吧!你求我,我的手就给你牵。” 沈郁不置可否,问道:“夜游镯带了吗?” 离梦摸了摸右手:“带了。” 沈郁:“你刚说得没错,咱俩是没法力了,不过咱俩还有法器。这山里的妖物道行并不深,仅用法器对付绰绰有余。” 离梦看了看前面的杀虎队,不解道:“那跟着他们干嘛,碍手碍脚的。” “就凭我俩也劝不走他们,倒不如跟着他们,有人气盖着咱俩的仙气,那妖物更容易出来,到时候咱俩再把他们救了,”说到这沈郁笑眯眯地冲离梦眨眨眼,“救一个人能加3000香火值。” 3000!离梦眼睛都直了,扫视一圈,1、2、3……8、9……18…… 他简直数不过来! 好个沈郁!心眼比马蜂窝都多! 不知走了多久,带头的马老大突然停下,命令全体原地休息。 众人早就走得虚脱,加上此地又黑又冷,得了令高兴得不行,立马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沈郁和离梦却看出端倪,他们一炷香之前就在原地兜圈子,这马老大估计也意识到了。 两人帮着找柴,生火。忽然离梦一把抓住沈郁,压低声音厉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草丛中簌簌作响,一开始只有离梦、沈郁察觉到,渐渐地声音愈发明显,众人顿时慌了,提起火把四处挥舞。 啊—— 一个小伙大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倒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离梦挥臂,手腕上的夜游镯瞬间碎成千万片,直直朝着那小伙飞去,斩断拖着他的东西。 沈郁抽出腰间阎王鞭抛向空中,鞭子越变越长,将众人圈在其中,丛中的东西围着光圈发出凄厉的叫声。 离梦专心操纵夜游镯,不消片刻便将邪物斩杀殆尽,回头得意地冲着马老大昂首,却只见众人呆立原地,双眼紧闭。 四周忽地传来尖锐的笑声,林中不知何时布满浓雾,雾中看不清的巨大声影快速晃动。 “喂!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妖物道行不高的吗?”离梦操纵夜游镯堪堪应付着卷土重来的妖物,一边质问沈郁。 平日里巧舌如簧的沈郁此刻像个闷炮,离梦抽出手上前揪住他领口,怒道:“问你话呢!” 对上的却是沈郁紧闭的双眼,他也着了道。 光圈忽明忽暗,离梦心道不好,祈祷阎王鞭能再撑一会儿,可惜那鞭子不给力,缩回原样掉了下来。 离梦接住阎王鞭,还不等他思考下一步,身边人一个接一个被拖走。 离梦转头去拉沈郁,却迟了一步,眼见他即将被浓雾吞没,离梦心一横,挥鞭缠在沈郁腰上,一起被拖入浓雾中。 第2章 猴子荡树血花海1 耳边的嘈杂终于停下,窒息的濒死感消散。 “咳咳咳!”离梦起身将嘴里的杂草与池水吐出,理了理残破不堪,湿哒哒的衣服,袖中掏出根红绳将散落的乌发随意扎起。 顺着阎王鞭寻去,沈郁被卡在两块巨石间,姿态奇异。 环视一周,杀虎队的人不见踪影,想必是沈郁被卡住,这才没有和他们一起被拖走。 沈郁此时双眼紧闭,额角伤口渗出的血迹混着池水晕染在他脸上,像是玉瓷上的一朵海棠,含苞待放。 看着这张脸,离梦更加生气,要不是被这张漂亮脸蛋给骗了,他也不会被贬下凡,更不会沦落至此! 离梦抬腿,正准备给沈郁来上两脚出出气,沈郁却悠悠转醒,飞出去的脚拐了个弯儿,却不料有块硬石头。 离梦捂着脚,忍着剧痛道:“刚……有条蛇……被我……踢走了……” “没事吧!”沈郁一把抓住离梦的脚,朝着脚背用力一按。 嘶——离梦的脸扭成了麻花,嘴角挤出一句“我——没事儿!” 沈郁又捏了捏脚趾,一脸关切地道:“这里呢?” 离梦眼角泛出泪花,把脚用力抽了回来,一字一顿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沈郁伸了个懒腰,留给离梦一个怡然自得的背影。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离梦剜了他一眼,心里想着:“来日方长,走着瞧!” 此地不像先前林中那般黑压压一片,借着月光,两人环顾一周,只看到四面皆是足足十丈高的峭壁,崖底一汪清池,映着天上一轮明月。 这池水正是他们来的路,离梦全程清醒,他先是看着众人在丛中被拖了一段,接着被拽入水中,最后便到了这崖底。 离梦搭上在池边洗漱的沈郁,一脸不屑:“咱们的阎王大人不是说这妖物道行不深嘛,怎么着了道?” 沈郁故意下蹲,靠在他身上的离梦重心不稳往湖中倒去,沈郁一把接住他,笑靥如花:“那妖物有引人入梦之能,是我疏忽了,还好有咱们离梦神官在。” 腰上的手掌宽大温热,刚从水里出来的离梦被烫得发热,一把推开沈郁,走了几步才平复心情,悻悻道:“这妖物算是犯我手上了,也不打听打听小爷是谁。” “那是,睡神和梦神的孩子,自然不一般,”沈郁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捡柴火,搭了个简易火堆,把衣服脱下烘烤。 离梦也脱了衣裳,不过却是直接扔进了湖里,他翻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套藕色靛螺暗纹窄袖袍换上。 沈郁挑挑眉:“乾坤袋?” 离梦得意地昂头,从袋中取出一颗丹药,刚吞下去,周遭金光浮动,一身的伤痕消失得无影无踪,举手投足间更是有暗香浮动。 “你要是求我呢,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一颗九露丹的,”离梦斜眼瞥了沈郁一眼,却见他已经穿戴整齐,踏步往崖边走去。 “唉唉唉!”离梦赶紧追上去。 望着十丈多高,光秃秃的峭壁,两人犯了难。 离梦在心里把太白星君给骂了一千遍,要不是他美其名曰“磨其筋骨,饿其体肤”,把乾坤袋翻了一遍又一遍,把爹娘给自己带的好宝贝都收走了,自己也不至于束手无策,就一个夜游镯还能顶点用。 夜游镯! 离梦突然有了主意,他把夜游镯变成楔子钉在墙上,沈郁再用阎王鞭缠住楔子向上荡,只要自己抓住时机,把楔子重新钉在沈郁上方,沈郁就能继续往上荡。 这么反复几次,沈郁就能上去了,等他上去了,再编条藤绳拉自己上去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两人粗略商议完就准备开始。 离梦一脸兴奋:“猴子荡树计划正式开始!” 沈郁微眯着眼看向离梦,一贯上扬的嘴角似乎抽了抽:“神官取名真是……别出心裁呀……” 离梦手腕转动,夜游镯碎成千万片,随即又重组成一根楔子,直直扎在崖壁上。 沈郁挥动阎王鞭,缠住楔子,腰腹用力,单脚点壁,一个飞身跃起。 离梦瞅准时机,操纵楔子拔出,稳稳扎在沈郁上方。 半空中,沈郁右臂发力,阎王鞭顺势甩出,鞭尾朝着楔子飞去。 咚—— 鞭子与楔子失之交臂,沈郁狠狠摔在地上,离梦仿佛能感到大地颤动。 离梦小心走上前,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沈郁,他捡起根树枝戳了戳,轻声道:“沈郁……” 没有反应,离梦又戳了戳:“阎王大人……” 还是没有反应,离梦用力戳了戳:“你……你回地府了吗?” 噗—— 离梦没忍住笑了出来,阎王回地府,阎王见阎王! 不知道阎王要不要喝孟婆汤,走奈何桥? 可惜没能遂了离梦的愿,沈郁抬起胳膊,扶了扶昏昏沉沉的脑袋,笑声中夹杂几分怒意:“神官真是好准头啊!” 离梦自知理亏,但他向来理不直气也壮,呛道:“你那玩意不是能变长的嘛,你变长啊!” 哈!沈郁第一次笑出声。 离梦只觉后背发凉,这人笑比不笑吓人,笑出声又比不笑出声吓人! 离梦赶紧扶起沈郁,催道:“知道了知道了,阎王鞭现在不行了,再来再来,你这次只管甩鞭,我肯定瞄准!” 沈郁长叹一口气,一连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阎王鞭很行;第二,他不是这么用的;第三,你最好给我准点!” 这会儿离梦哪还敢跟他吵,他这么小心眼的人,要是给他逼急了,上去之后不救自己怎么办。 离梦点头如捣蒜,连哄带骗地说服沈郁又来了一次。 这次离梦只敢求稳,不敢求快,沈郁明显也是怕了,每次荡起都贴着崖壁,就算摔下来,也能减缓点速度。 两人配合逐渐默契,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沈郁似乎看到天边升起的鱼肚白。 只要最后一下!就差最后一下! 鞭尾顺利地缠上楔子,成了!成了!胜利就在眼前! 只要最后一荡——咚!!! 嘶——离梦别过脸去,五官拧到了一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看着就疼! 离梦上前抱住摔得七零八落的沈郁,看着瓷人硬生生摔成了猪头三,嘴里不停喊着:“造孽啊,造孽啊……” 沈郁拼尽全力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离梦,气若游丝道:“你他妈——故意——咳咳咳——故意往碎石上钉——” 啪叽——说完这句话,沈郁的手应声而落。 “天地良心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沈郁!沈郁!”离梦像晃一个布袋子一样晃着沈郁,本就残破的身体被这么一晃简直就要散架,一股血从他嘴角滑落。 离梦赶紧从乾坤袋里翻出九露丹给他服下,不消片刻沈郁丰神俊朗的样貌便回来了,轻盈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瞧见那双翦水秋瞳,离梦还没来得及高兴,胸口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离梦揉着胸口,骂道:“忘恩负义!” 崖顶忽然传来声响,听动静似乎有兵刃交接的铮鸣。 沈郁不想多看离梦一眼,捡起阎王鞭,语调平静:“救人要紧。” 离梦也唤出夜游镯,刚要化作楔子,就看到沈郁明显犹豫的脚步,随即从乾坤袋中掏出十几床云线织成的厚被铺在地上。 沈郁瞪大双眼看着离梦,明显是在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离梦眼神飘忽,避开沈郁炽热的视线,无奈地摊开双手,俨然一副“我忘了……” 这一次,离梦使出十二分精神,眼睛都不敢眨,直到看着沈郁缠上最后一根楔子高高荡起,才长舒一口气。 沈郁上了崖顶没一会儿,打斗声便停了。 离梦在下面等得望眼欲穿,过了一炷香也没见沈郁扔藤条下来,心里直呼,不好!那小心眼阎王肯定抛下我溜了!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离梦索性在崖底烤上了鱼,还没吃几口,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回头一看,一根藤条被缓缓放下。 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离梦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双龙鳞锁甲手套戴上,顺着藤条一点一点往上爬。 不知爬了多久,离梦才看到一抹绿色,他扒着崖边用力一蹬,终于上了崖顶。 视野豁然开朗,放眼望去,青树翠蔓,层次披拂;十里繁花,层层叠叠;清泉涓流,如鸣佩环。 沈郁正坐在一棵树下,落英缤纷,为一身黑袍镀了层银霜。他双手环抱,听见动静,只是斜着脸扫了离梦一眼,显然还在气头上。 离梦掸掸身上的灰:“方才是何人交战?” 沈郁:“在山上伤了你的那个孩子和一只树妖分身,树妖分身被我灭了。” 离梦:“人呢?” 沈郁指了指远处的花林:“跑进去了,我在他身上贴了护身符。” 离梦皱了眉头:“妖气就是从那传出来的,他是去救人?” 沈郁点头赞同。 两人来不及修整,匆匆忙忙往花林深处赶去。 从外面看来,这片花林安宁祥和,步入其中却是乱花迷眼。 一团团雪白粉嫩的花挂在枝头,连成一片,在两人眼前竟动了起来。渐渐地两人视线模糊,恍惚中一片花瓣瀑布倾泻而下,来势凶猛,眼见要将两人淹没。 离梦知晓这是幻境,祭出夜游镯,千万碎片重铸成一柄长剑。 随着剑刃划破长空,无边花海尽数消散,血色顺着裂口倾泻,不多时便吞没整片花林。 原来是一片血池肉林,**腥臭的枯木隐天蔽日,数不清的骸骨挂在树梢,浓稠的血浆顺着干涸的血垢滴落。 离梦还震惊于眼前的景象,只觉手腕一凉,他不耐烦道:“别拽我!” 沈郁一脸无辜,指着自己,疑惑道:“我?” 沈郁两只手都在离梦眼中,那拽着自己手腕的…… 离梦缓缓回头,一个四肢修长,形态怪异,浑身裹满血渍的木头人冲他偏了脑袋。 啊—— 离梦挥剑砍碎木人,刚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又一个木人破土而出。 地面仿佛是口热锅,两人窜来窜去,没有下脚的地儿。 越来越多的木人钻出,离梦和沈郁刚解决一些,又有更多的木人袭来。这些东西杀不死,每一块残肢断臂都会变成新的木人。 两人现在没了法力,身体状况跟凡人无异,这般耗下去迟早脱力。 “嘿!”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循声望去是之前的小孩儿,那小孩一边冲离梦挥手,一边指着西边,像是要说什么。 “危险!”一个木人躲在小孩身后伺机而动,离梦急忙操纵夜游镯碎片飞去,替他挡下一击,自己却因失去防御被刺中腹部。 沈郁抱住离梦,一个甩鞭击碎面前木人,又一个飞身来到小孩面前。 小孩指着西边,急道:“那边安全,快过去!” 沈郁也不磨蹭,把小孩挂在背上,离梦扛在肩上,踏步流星地往前飞奔。 跑了有十里路,一间小木屋亮着暖黄色的光,在黑压压的林中极为扎眼。小孩指着那木屋大喊:“进去!” 来不及思索,沈郁将小孩甩进木屋,喝道:“进去!”自己站在屋前,把离梦放下,两人警惕地观察着木人们的动作。 木人们像是忌惮什么,纷纷在木屋前停止追捕。 沈郁这才放下心来 ,扶着离梦进了屋子。 第3章 猴子荡树血花海2 屋外木人呜咽,血腥扑鼻。 屋内却是红烛纱帐,墨香萦绕。 正对着门是两个雕花顶箱柜,又宽又高,几乎顶到房梁。一扇嵌着螺贝的丝绸屏风隔开内外间,屏风后有八仙桌并四张红漆木椅。 小孩正靠在八仙桌上,尽管他强作镇定,但毕竟是个孩子,眼里还是遮不住的紧张。 再往里进,一张书桌与一架镜箱并齐摆放。 书桌上躺着一篇篇字迹娟秀的诗文,书桌前的墙上挂着一副女子画像。那女子闲立林间,低头逗猫,眉宇间的笑意栩栩如生,画上的题字却是别样的风雅,遒劲有力,笔走龙蛇。 镜箱上粉盒、胭脂、花钿、各类首饰一应俱全。 离梦拿起一篇诗文,冲着沈郁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捏着嗓子道: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离梦一边念,一边抽出镜箱上的手绢扫在沈郁脸上,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沈郁一把捉住离梦的手,隔着手绢揉了两下,酥酥麻麻地引得离梦一阵恶寒,他学着小生的腔调道:“娘子若跟了我,必不教娘子何如当初莫~相识~” 离梦白了他一眼,把诗文甩在他脸上,抽回手,李凤姐上身开口道:“骂一声军爷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小孩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一脸黑线,冷冷道:“现在怎么脱身?” 离梦一手撑在桌上,冲小孩吹个口哨:“小子,你叫什么?” 小孩冷冷道:“宋齐山。” 离梦从桌上的茶壶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好名字。” 宋齐山忙把他茶杯夺下,把茶泼在地上:“也不怕有毒!” 离梦一脸无所谓,宋齐山脸色明显难看,不情不愿道:“刚刚谢谢你救了我,替我挨了一下,还有先前在山坡上误伤了你,抱歉。” 最后的抱歉几不可闻,宋齐山脑袋偏向一旁,不肯看着离梦,忽然脑袋上一沉,一双大手按了上来,宋齐山扭头躲开。 “哟!这小孩还挺倔!”离梦指着他冲沈郁笑道,随即拍了拍自己身子,朗声道:“那点小伤早好了,就凭你和那妖物怎么可能伤得到我。” 宋齐山仔细端详离梦,又上手摸了他右肩和腹部,一脸不可思议道:“这……我明明看见……” 离梦摇头晃脑,一副“我厉害吧”的神情,看见沈郁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的乾坤袋,立刻用手势警告他闭嘴。 扑动—— 宋齐山突然跪下,眼眶泛红,声音却异常坚定:“求两位仙人救救我爹!” 离梦想扶起他,他却死活不肯起,一口咬死两人是仙人,重复着“救我爹”之类的话。 无奈两人只好先应下来,从他口中得知,他父亲是这山脚下的猎户,十多天前进山打猎失踪了,他这才加入杀虎队上山寻父。 屋外木人越聚越多,呜咽声变成凄厉的叫声,尖锐刺耳,将三人团团围住,压得三人喘不上气,仿佛遮蔽月光的最后一片乌云。 沈郁和离梦顿感不妙,可贸然出去也是徒劳,那些木人不敢进屋,想来这木屋必有蹊跷,或许是破局之法。 两人赶忙问宋齐山:“你是怎么知道这屋子安全的?” 宋齐山沉思片刻,回忆道: 我在林中不知怎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正被一根藤条拖拽,我用力抓住一棵树停下,用匕首把藤条割断。然后我就开始找大家,当时四周很黑,根本分不清方向,但远远能看到一抹亮,我就跟着那亮光跑,到了跟前发现正是这间屋子。 但我觉得奇怪,怎么周围黑压压一片,就这里有间屋子,所以没敢进去。 正巧我听到前面有声音,我就顺着声音跑,跑进了一片花林,不料被一个木人缠住,后面就是沈郁大哥从崖底上来救了我。 可我当时实在太慌了,根本没看清是谁,以为又有妖物,又跑进了花林里,可是花林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变成了血林。 离梦用手肘击了沈郁一下,冷哼一声,在他耳边悄声道:“看你贴的护身符,吓着人了吧。” 沈郁苦笑着耸肩。 宋齐山继续说道: 变成血林后,那些木人也变多了,追着我跑,我被逼到这间屋子前,实在没地方去,就进来了,发现那些木人不敢进来。 后来门口的木人一下全不见了,我贴着门听到远处有打斗声,心想肯定是有人被那木人缠上,想着去救人,接着就跟你们碰上了。 两人没问出有用的信息,只发现这小孩确实异于常人,主动从妖物幻境中清醒可不简单,就连沈郁都不小心中了招。 不过现在没时间管这孩子的事,毕竟对神来说,他这点天赋不过寻常之事。 两人仔细探查房间,离梦忽然叫住二人:“你们有没有闻到香味?” 这么一说,沈郁反应过来,这房间里香气四溢,可是却没见着一盏香炉。 离梦环顾四周,视线锁定在角落里紧挨着的两架镂空雕花木施,一架上挂着色彩鲜亮的各色裙装,另一架上则是颜色淡雅的各种袍衫。 结合先前所见,整个屋子的陈设俨然是一对恩爱夫妻的爱巢,可如果是这样,怎会没有床呢? 离梦仔细嗅着房中香气,循着气味靠近一堵墙,用力一按,一道暗门赫然出现。 三人小心翼翼进了密室,只见红烛帐暖,香雾袅袅。 纱幔后的床上躺着个人,看不清脸,离梦抬起右手,准备随时发动夜游镯。 沈郁按下离梦的手,轻声道:“是具尸体。” 离梦心中的石头落下,掀开帘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沈郁扫了一眼,语气惊不起一丝波澜:“还魂阵,用生魂炼阵拘魄,以复活死者。” 床上的女尸正是外面画上的女人,她面色红润,朱唇微启,简直就像睡着了一般。围着床边是一圈密密麻麻的咒文,用鲜血写成,血腥气混着香炉里的浓香,熏得人脑壳疼。 离梦捂着鼻子道:“有用吗?” 沈郁摇头,叹道:“这种事地府处理了不知多少件,没一个成功的,顶多拘住些孤魂野鬼,硬拼一个三魂七魄塞进尸身,就算活过来也不是原本那个人。” 至此三人大概捋清了前因后果,左不过是树妖失去挚爱,妄图以还魂阵复活爱人。 离梦忽然皱眉,大喊:“闭气!” 沈郁取出阎王鞭,正色道:“来了!” 宋齐山掏出小匕首,正要冲出去,被离梦揪住后领提了回来。他还要说什么,嘴里被离梦塞进颗珠子,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咕噜咕噜—— “含着!”离梦语气坚硬,一改之前嬉笑模样,宋齐山到底是孩子,一下就被唬住。 沈郁蹲下身,扶住宋齐山肩膀,笑意盈盈道:“外面的妖物交给我俩,你还得等你爹回家呢。” 提到失踪的父亲,宋齐山脸上多了几分成熟,他郑重地点头。 沈郁和离梦安置好宋齐山,破门而出,正撞见一绿衣男子手持折扇,轻轻一挥一阵绿雾袭来。 两人闪身躲过,还未站定,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木人又将两人缠住。 “烦死了!”离梦祭出夜游镯,瞬间解决一片,那些木人却从断肢中重生。 “停下!这样会越来越多的!”沈郁在另一边大喊。 “那怎么办!”离梦不敢再杀,只能堪堪躲着。 沈郁跳回小屋门口,大喊:“你先拖住他们。” 离梦回头望去,气道:“不是吧!你不会临阵脱逃吧!” 沈郁不理他,割破手掌按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林间的死尸扭着怪异的步伐,将那些木人缠住。 离梦得了闲,飞身到沈郁身边,拍着他肩膀道:“你这阎王还是有点用的。” 绿雾越来越重,两人几乎看不清绿衣男子所在,闭气也快到了极限。 沈郁的声音已经虚弱,艰难问道:“还有避毒珠吗?” 离梦:“就一颗,给那小子了。” 没有办法,只能速战速决了。两人分开,从树妖两边攻去,树妖双拳不敌四手,连连后退,忽然飞身上树,掏出一只铃铛,轻轻一晃,传出尖利的笑声。 沈郁脚步突然停下,捂着脑袋停在原地。 离梦一眼看出树妖想故技重施,引人入梦,冷哼一声,翻手间夜游镯碎片汇聚掌间凝成一只清净铃。 “敢在你祖师爷面前耍大刀!”离梦摇铃,一阵清净之音流淌,仿佛穿林打叶,又似戛玉敲冰。 两音相撞,树妖溃不成军,手中铃铛碎裂,一口鲜血喷出。 两人正欲给他最后一击,所有的木人拖着沈郁召唤出的尸骨一齐朝着树妖汇聚,眨眼间一棵通天巨树屹立眼前,树干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扭曲的尸骨,一根根干枯的藤条肆意挥舞。 离梦和沈郁已经吸入不少绿雾,眼下难以维持,互相搀扶着。 沈郁指着树妖顶上三寸位置,虚弱道:“他的内丹在那,只要击碎内丹……” 离梦抬头一看,心都凉了半截,这高度跟崖壁那不相上下,眼下四处都是浓雾,就算他能操纵夜游镯也瞄不准。 沈郁起身,坚定道:“猴子荡树。” 离梦瞬间明白他意思,冲他点头,掏出两颗九露丹,一人一颗服下,好歹是恢复点气力。 离梦将夜游镯变换成楔子,死死钉在树妖身上,沈郁缠住楔子用力一荡,再是一荡—— 咚—— 离梦简直不敢看,一边挡着树妖攻击,一边飞身救出沈郁。 沈郁气得发抖,笑着问:“你看不清就别看,你不是知道我能荡多高吗?” 离梦看着他抽动的嘴角,连连道:“我、我、我、我知道了。” 两人重振旗鼓,离梦这次不再依靠眼睛,而是回忆着在崖壁上飞荡的细节,估算着沈郁的落脚点。 他一边躲着树妖的攻击,一边钉下楔子,行动间又吸入几口绿雾,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被树妖缠住,卷入空中。 一时间天旋地转,万物倾倒,他胡乱转着头,终于看见沈郁身影。 就在树妖的藤条即将贯穿离梦身体时,他右手捏诀,终于将最后一根楔子钉下。 等来的不是身体被撕裂的疼痛,而是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离梦睁开眼,第一次觉得沈郁的笑没那么招人烦。 两人筋疲力尽,相互靠着躺在地上,一身的血污。 尽管树妖死了,但四周的绿雾依然还在,两人连闭气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毒气往鼻孔里钻。 离梦气若游丝地道:“完了,要跟你死一块了……” 沈郁也没了力气,语调却依旧带着笑:“香火值还没攒够,咱俩还得投胎继续攒。” 离梦想抬手打沈郁,抬了一半没劲了,重重垂下:“都怪你,害我被贬下凡……” 沈郁回击道:“明明是你连累我的……” 离梦觉得眼皮很重,恍惚间一阵耀眼的亮光炸开,如梦似幻,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与离梦自己调配的夜魂香极像。 原来走马灯是这种感觉…… “离梦!离梦!” 太真实了吧?这声音是——是暮水! 离梦觉得奇怪,都说走马灯能看见今生最重要之时,遇见至亲至爱之人,自己怎么没看见爹娘,倒看见了暮水,虽说自己与她亲近,可……难道自己暗恋她? 脑中闪过暮水训人的样子,离梦赶紧放弃这个可怕的念头。 “离梦!阎王!” 千思万绪化作无边黑暗,离梦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猴子荡树血花海2 第4章 红颜红线红珠泪1 离梦睁开惺忪的睡眼,懒懒道:“我睡了多久?” 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勒得他简直喘不上气。 “梦梦,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万一你下辈子投胎成大虫子怎么办!” 离梦一听这聒噪至极,脑洞大开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他用力掰开环在脖子上的壮实胳膊,高兴得原地蹦起:“暮水!你怎么在这!我就说闻到夜魂香的味道了,还以为是幻觉呢。” 暮水指着身后一群打扫战场的天兵道:“来收拾场子啊。” 离梦往后望去,一群天兵正在用洁净咒处理满地的尸骸,另一些天兵用御土术挖坑埋人,还有一些念咒超度亡魂,另有一些天兵正在救治杀虎队的人。 “好姐姐!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离梦激动得就要给暮水一个熊抱,却撞上一根硬邦邦的胳膊,顺着胳膊望去是沈郁那张笑眯眯的脸。 扬起的嘴角瞬间撇下,离梦扫了沈郁一眼,冷冷道:“这家伙还没投胎?” 沈郁抽回胳膊,冲着暮水行礼,道:“还没跟暮水副神将收账,怎么敢投胎呢。” “什么账?”离梦一头雾水。 暮水捏着袖口,扭捏道:“你拿的那张外包单其实是戎彧殿发布的……” “什么!”离梦的声音瞬间提高,几乎破音,他伸出手指连戳暮水的脑袋,喊道:“是你家戎彧真君脑袋坏了还是你脑袋坏了!这叫杀虎?” 离梦越说越激动,从乾坤袋里掏出外包单,指着5000香火值圈了又圈,怒得脖子上青筋凸起:“五千香火值就敢让神这么给你卖命?!” “我看你这戎彧殿改名叫坑爹殿得了,戎彧真君直接改叫黑心真君!” 暮水赶紧捂住他嘴巴,急道:“祖宗啊,别骂了!要是让戎彧真君知道我闯了这么大篓子,我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离梦冷哼一声,叉着腰别过脸去,一副你活该的模样。 “离梦别气,想必暮水神官有难言之隐,”沈郁笑呵呵地扶上离梦肩膀,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离梦反手拍掉沈郁的手:“假惺惺。” 暮水赶紧挽住离梦胳膊,附和道:“就是就是!都怪你害得梦梦被贬下凡,”接着又一脸谄媚地凑到离梦耳边悄声道:“待会多给你算点香火值。” 听到这话,离梦瘪瘪嘴,上半张脸还有怒意,下半张脸嘴角已经止不住上扬,装作不经意道:“是嘛,那——给我多少啊?” 暮水得意地昂起头,翻手间变换出一把玉算盘。 任务从杀虎变成降服树妖,难度从戊级升为丙级,香火值从5000升为200000。 树妖今天掳来的人都被你俩救下了,总计26人,一人3000香火值,一共就是78000香火值。 “这么多!”离梦笑得合不拢嘴,紧紧抱着暮水,先前的气全消了。 “哼哼,这才哪到哪,让你看看蝉联32届天庭秘书大赛第一名,戎彧殿优秀副官的实力!”说着暮水指尖飞舞,算盘劈啪作响。 净化自然环境,拯救山野生灵,香火值+3000! 解救孤魂野鬼,助力地府业绩稳步增长,香火值+2000! 主动替土地公分摊业务,促进天庭正向循环发展,香火值+2200! ………… 1000! ………… 1000! ………… 150! ………… 100! ………… 50! ………… 180! 暮水长舒一口气,高举右手落在算盘上,用力推下最后一颗算珠,喊道:“总计二十八万七千六百八(287680)香火值!” 离梦:“啊啊啊啊!这么多!” 沈郁:“还差9799712320。” 离梦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蔫了下来,垂头丧气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暮水拍了拍离梦的肩,安慰道:“毕竟要攒98亿香火值,不是个小数目呢。” 98亿……光是想到这个数字,离梦就老了几千岁,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忽然有什么戳了戳自己,以为是沈郁,大喊道:“走开!” “对……对不起……”是个孩子的声音。 扭头看去原来是宋齐山,离梦依然萎靡,淡淡道:“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宋齐山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是先前离梦塞他嘴里的避毒珠。 离梦瞥了一眼,道:“送你了。” 宋齐山立在原地,半晌才收回手,将珠子死死攥在掌心,接着毫无预兆地跪下:“多谢。” 众人这才看到他身后躺着一台临时拼凑的担架,上面用白布盖着一具尸首,想来宋齐山是寻到自己父亲了。 离梦怔住,舌头左右顶着腮帮子,手偷偷插进袖中,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截金桃枝扔在地上,随意道:“护身的,下山路上小心点,别死了,到时候还得扣我香火值。” 宋齐山捡起金桃枝,郑重地看了眼离梦,随后拖着父亲的尸骸,小小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唉!那桃枝……”暮水刚要叫住宋齐山,却被沈郁拦住,他沉默着摆了摆头。 暮水不解,低声道:“那桃枝没有法力,怎么护身?” 沈郁笑道:“护身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整座山眼下全是天兵,再没比这更安全的去处。这么大的孩子没了父亲生活必定艰难,这桃枝下山后当了换钱,够他做个小买卖谋生。还是咱们离梦神官人美心善,想得周到。” “就你多嘴!”离梦气得一掌拍向沈郁,却被他轻松躲过。 暮水看着两人拌嘴,笑得前仰后合,横在离梦和沈郁中间,道:“好啦好啦!两位大人别闹了。” 离梦别过身去,嘴里呛着沈郁,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宋齐山离去方向。 见状,暮水安慰道:“放心好了,那孩子今后肯定前途无量。” “你怎么知道?”离梦转过身问道。 暮水愣了一下,忽然道:“嗨!我看那孩子骨骼惊奇,定不是池中物!”又拍了一下脑袋,惊呼道:“我怎么忘了,下午还要开武神会,我得赶紧走了,临走前我再送你们一程吧,不用谢啊!” 说罢,暮水一挥衣袖,离梦和沈郁只觉一阵恍惚,周遭虫鸣鸟叫霎时寂静,眼前一片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阎王庙”三个大字。 移形换影术,离梦长叹一口气,他都快忘了用法术的滋味,当真是方便。 “唉!不是!暮水有没有给我结香火值啊!”离梦赶紧伸出左手,小拇指上戴了一枚素面银戒,他又拽出沈郁右手,小拇指上同样是一枚素面银戒。 两枚银戒靠在一起,一阵白烟从中袅袅升起,最终化为一行字:二十八万七千六百八。 离梦这才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这间阎王庙已经荒废,但整体框架保存完好,香炉里残留的香灰和供台上静静躺着的零星几枚供果诉说着人迹的到来。 刚踏进去,一阵霉味传来,离梦捏着鼻子,一脸嫌弃道:“阎王,你这业绩不行嘛~” 沈郁挽起袖子,中气十足道:“开始吧!” 离梦一脸不解:“开始什么?” 沈郁:“打扫啊,不然我们住哪?” 离梦看着无处不在的蛛网,岌岌可危的牌匾,手指在供台上轻轻一点就是层厚厚的灰。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我的手可不是干这个的。” 说罢转身就出了庙,冲着沈郁挥手,喊道:“你好好干,我去买点吃食!” 沈郁依旧一副乐天派模样,目送离梦离开。 在镇子上转了一圈,离梦才感到凡间的好。街上一家接一家的铺子,琳琅满目,看得他是目不暇接。街边卖吃食、玩意的小摊子此起彼伏,整条街的叫卖声串在一起形成一首和谐热闹的曲子。 离梦正看得入迷,忽然脚边多了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圆鼓鼓的大橘子,他刚捡起,又滚过来一只。 看过去,一只又一只橘子跑也似的朝离梦涌来,他直接横在地上,拦住橘子们的去路。 “多谢!”一只玉臂闯入离梦视线,水葱似的手指捡起橘子。 离梦起身,那双手的主人包了四五只橘子塞给他,一脸的烂漫,笑道:“送你,自家种的。” 离梦也不客气,道了谢接着橘子就走,一路上想起这奇妙的际遇,抑不住嘴角的笑,却在见到沈郁的一瞬间垮了脸。 阎王庙被沈郁一番收拾,虽不改岁月痕迹,却整洁清新,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香火气,倒别有一番古朴雅致的氛围。 沈郁靠在庙门上,又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干嘛,我给你带吃的了,”离梦扔给他一堆包袱,转身靠在供桌旁,拿起颗供果就往嘴里塞。 沈郁凑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离梦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脸别过去,沈郁鬼魅似的转到他眼前。 “姓沈的!你干嘛!”离梦忍无可忍,终于发作。 沈郁不恼,只是问:“离梦仙君,你的庙宇在哪啊?” 这一问彻底灭了离梦的气焰,他眼神飘忽,咬着供果含糊不清道:“咱俩……呜呜呜……过敏的脚情……在你这猪不信嘛……” 离梦几百年来一直在月老殿当小神官,自然没有自己的庙宇,这事他倒也不在乎,可偏偏他就是不想在沈郁面前丢面子。 “什么?我听不清,”沈郁将耳朵贴得更近,离梦脸刷地红透,一个跨步就往外走。 一只脚还没跨出去,屋外忽然传来雷声,离梦转身又坐了回来:“我就住这了!” “当然——” 离梦皱眉,眼中充满疑惑! “不行!” 眉头舒展,他就知道沈郁没这么好心! “不过……” 离梦抓起香炉,准备砸庙。 沈郁不疾不徐道:“只要你包了平日里的洒扫,也不是不能让你住。” 等沈郁说完,离梦早就掀开帘子进了里间,躺在乾坤袋里翻出的厚被上,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哦。” 这庙里的香火实在可怜,没人烧香,就没香火值,这可愁坏离梦了,他一连几天都躺在庙里,翻来覆去躺不安生。 终于,他想到了什么,从乾坤袋里翻出一捆红绳,在阎王庙门口支了个摊子,挂了个招牌,上书“缘分一线牵——月老手作红线”,前边立了块木板,写着“烧香领红线。” 沈郁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你在阎王庙门口发红线?” 离梦把摊子又收拾了一遍,道:“你懂什么,这叫创收!你看那些神谁没有个副业,你就是如此不思进取,庙里香火才这么差。” 可惜事情的发展不如离梦的预期,过路的人看到这招牌再看一眼离梦都摇摇头,眼里流露出对傻子的同情,连本就奔着上香来的香客也被硬要塞红线的离梦吓退了。 沈郁叹着气,晃到离梦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神官呀,你还不如把这些红线换成鸡蛋呢。” “呵!”离梦拍掉他的手,双手环抱,脖子一梗,道:“有眼无珠。” 少女的嬉笑声打断二人,一群少女挎着篮子,里面是各式野花,一边走一边笑,闹闹哄哄地挤到庙前。 “咦,这破庙有人住了?” “你快些闭嘴吧,小心冲撞神灵!” “哎呀,呸呸呸!” 离梦正想着怎么推销自己的红线,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的词儿,刚要开口,一个少女却主动问他要了红线。 “唉!橘子!”离梦看着接过红线的少女惊呼道。 旁边的姐妹们一脸八卦样,笑道:“林姐姐,这就是替你捡橘子的那个人?” 姓林的姑娘大大方方介绍自己:“小女子姓林,敢问道长法号?” “没有法号,叫我离梦就行。” 林姑娘捏着红线上下打量着招牌,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一旁的姐妹看得着急,一位穿黄衣的挤上前道:“道长,这红线真是月老亲自捻的?” “如假包换,”虽然不是那老头子亲自捻的,但也是经过他手,这么说也不过分,思忖片刻离梦才开口。 林姑娘将红线包在手帕中,仔细放在袖中,欠身谢了离梦,转身跟姐妹们说说笑笑地走了。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沈郁一脸好整以暇地凑上来,指着那姑娘道:“若那姑娘知道这红线只是被月老剪了一刀的普通红线,怕是要跟你恼。” 离梦一脸无所谓道:“我又没说这红线有法力,我只说了是月老手作。” 后面几天离梦的红线计划毫无意外地落败,他又开始了每天招猫逗狗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一日,他正歪在床边翻看时兴的话本,前殿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离梦掀帘出去,正撞上前几天的一行女孩子,只是今天林姑娘没来。 那群女子见离梦出来,纷纷缠着他要红绳,离梦向沈郁投去求助的目光,沈郁耸耸肩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还是那黄衣女子嘴快:“你那红线真管用,林姑娘刚领回去,她心上人陈家公子就去提亲了,你快给我们一人送一根。” 离梦呆立原地,心想这红线就是普通红线,八成是巧合。 没等离梦缓过神来,外头又是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众人探出头看去,只见一群人朝着镇子方向飞奔。 黄衣姑娘冲着外头喊:“二狗!” 一个穿着短衫的少年喘着粗气跑过来,害羞道:“都跟你说在外面别叫我二狗了。” 姑娘也不管,指着飞奔而过的人群问道:“出什么事了?” 少年这才想起什么,惊呼道:“林姑娘家出事了!陈家公子过世,陈老爷带人把林家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