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白七轻衣快马,立在山门门口处等候。
她身后“瑾山门”三个大字横在两柱梁椽上,威风十足,三个大字用玄金色染漆,低调暗沉却磅礴有力,更显得椽旁的白衣少年郎翩翩若仙。
现下六人还未到约定地点集合,白七抚着马背上略微粗糙的鬓毛,等了片刻便觉无聊。
她闲不住,取出腰间的请风,半截手臂长短的玉刃随意又有致的舞起。
估摸有一刻钟过去,她蹙眉认真思考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记错了日子。
别人尚可,怎么连沈相师兄也误了时辰?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白七心细,也觉得出沈相的一些习惯和秉性,师兄有言必应,一言九鼎,向来不会拖延一分一秒。
白七百般聊赖,胡思乱想,脑海中不断描绘那抹玄衣身影,愤愤练刀。
远处有一位上山打猎的年老猎户爬上了山,他着急眺望,拄着一根枯朽的木棍,一看见白七,神情激动,踉跄小跑过来。
白七听见响声,执刀回眸,一见来人便愣住,赶忙收刀迎过去。
“苏伯?”白七连忙稳住他踉跄的身子,“您怎么?昌明酒楼出什么事了?”
“白七公子……山中有野狼……”苏伯满脸热泪:“我……我小儿……!”
沈相此时被杨于洪拦截在半路上。
杨于洪强调再三:“白七那小子虽说脑筋挺灵光,可总归见的人少了,此番远程难免意外,你尽可拘着她些。”
沈相应接再四:“这是自然。”
杨于洪忧心忡忡:“另有其余五名九长老座下弟子,武艺不逊,想来会有些高傲,白七那小子没心没肺,自由惯了,保不准会和那五名弟子出口角,我知道你除非情势紧迫不会出手,可在这方面,你斟酌情事,助着些。”
沈相语气淡淡:“门主放心。”
杨于洪唠叨不停:“白七虽说为出任务,走过的远路不少,经验还算充足,可因为这回高州之程非比寻常,你多多叮咛她和那五名弟子小心行事,虽说有你在,出不了事,但如有意外,即刻回来。”
杨于洪目光侧移:“你知道这一次高州之成意味着什么,思路镇,有那个人。”
沈相端坐在马上,侧目睨他一眼:“门主,白七已经在瑾山门门前等候了有半个时辰了。”
杨于洪立刻收起心绪,迅速喝道:“你怎么让人家小姑……人家小师弟等这么久!”
沈相都懒得看他,快马加鞭,玄色衣袂飘然离去,只甩下一句留与杨于洪:
“他是沈某师弟,沈某倾鼎,也会护他半点无虞。
待沈相赶到时,白七已与其余五名弟子,聊的热火朝天。
白七坐在马背上,怀中有一个五六岁模样大的孩子,正有些畏惧地扯着白七的短衫。
她的短衫是米白色,被怀中的孩子拉拉扯扯,褶皱明显,衫上的斑驳血迹更加明显。
她面色有些苍白,还喘着气,正在和同在马背上的一名女弟子并肩而立地讲话,另外有两名男弟子听着白七的话语哄然大笑,几人都在逗着怀中的孩子。
白七翻身下马,双手抱着孩子递给马下的一位老人,神情温柔地说了几句话,那老人似是感激,不停地在鞠躬。
老人取出怀中的一个酒葫芦,一面擦泪,一面双手推给白七。
她没有拒绝,含笑收下,俯身轻轻摸摸孩子的头。
沈相没有上前,安静地看着老人和孩子鞠躬道谢后离去。
但是在看见白七拔出酒葫芦的木塞,仰面吃了一大口时,他叹气,骑马走过去。
白七咽下一大口,眉开眼笑,余光见沈相往这边来,把着酒葫芦的手高高举起,冲他挥了挥。
方才与白七并肩而立的一位长春色绣裙女弟子盈盈笑着,俏脸可爱,却不失大体的温柔,道:“见过沈相师兄。”
那两位男弟子中的青袍公子,正好瞥见从远处而来的沈相。
沈相身披玄墨色长袍,领口有一个青白玉串,里衣是灰蒙色。
气势凌人。
青衣公子抱拳行礼,温文尔雅一笑:“沈相师兄。”
其余人闻言纷纷回身,从沈相抱拳一礼。
独独白七行礼行得十分随便:“师兄终于舍得来了。”
沈相笑着看她:“门主有事吩咐,耽搁了。”
“我们是九长老座下弟子,”她手掌并拢,指着另一名沉默寡言的齐紫色武衣女子开始介绍,“这位是我师峰中,邹师父座下五徒弟紫樨,这位赤黄武袍公子是四徒弟落朗,青衣公子是三徒弟宋南畔。”
说罢,她反手指着自己,又行了一礼:“二徒弟,孟伊儿。至于我们师兄……”
一语未了,孟伊儿两眸清明,匆匆看了一眼突然讪笑的白衣少年郎,笑意灵巧:“那位,在旁侧有些沉默的公子,便是我师峰中的大弟子,司马霆。”
落朗大笑不止,上半身俯在马背上。
他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朝着白七挤眉弄眼,声音洪亮:“白七小师兄,和我们大师兄很熟吧?”
孟伊儿闻言轻叹。
邹衍座下上百名弟子,分派管教,九长老峰下的所有弟子由不同的执事分配带领,在统一由邹衍传授武艺。
而他们五人不从于任何执事,直接师从邹衍门下,武艺在百人之中最为卓越。
因为这个,司马霆和落朗同师邹衍,又皆是武艺不凡,难免切磋与口角。
自从那日白七用六柄钝刀胜了司马霆后,落朗的嘲讽更甚,司马霆做事还算磊落,没有太放在心上。
可如今落朗粗枝大条地在白七面前提起,孟伊儿都替司马霆感觉微妙。
“四师弟,”孟伊儿语调温柔,话语间隐含严肃的警告,笑向落朗道:“峰中有训,说话不得造次,门中亦有训,尊师重道,敬爱长辈。”
落朗耸肩,似是不以为然,却不再多说。
白七扬唇轻笑:“许久未见司马师兄,倒比上次见面时,气息更为内敛沉稳了。”
少年的话真诚有力,司马霆本就不屑于同人与共,做事独来独往,鲜少听人夸奖自己。
此时他骑马孤傲立在人群之外,闻言一顿,侧目多看了白七几眼。
他吐字有力,声音很低沉,同他背后所系的那把宽大长刀一样,很有厚重感:“若白七师弟不嫌,可能否在与我打上一架?”
白七勾唇:恭敬不如从命。”
孟伊儿见状,用新奇的眼光看着白七,扯上一旁沉默不言的紫樨与言笑晏晏的宋南畔,向沈相笑道:“山高水长,我们何不路上说?”
沈相瞥向身侧的白七,低声问:“袖子哪来的血。”
“啊,刚刚那个老人家,苏伯,昌明酒楼的掌柜,他的小儿在山中迷路,我帮了下,找到孩子的时候,旁边有十几只野狼,这是那狼的血。”白七无所谓地拍拍袖口,笑眯眯的看他,“怎么了,师兄担心我啊?”
沈相看着她:“嗯。”
“放心吧,师兄,”白七冲他扬了扬酒葫芦,“我不亏呢,昌明酒楼的好酒在我手上,是我赚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此时未曾想到沈相会突然肯定,轻轻扬唇,略微刺眼的盛阳落在她鸦羽长睫上,唇红齿白,明朗夺目。
“走吧,有厉害的我陪着师兄呢,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