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故人的时机不对,地点不对,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更不对。
其余两人惊讶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我和镜飞彩身上,我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像误入了八点档的家庭理论剧,身前身后都是不想见的人。
现在想来那句“好久不见”真是合适,安静的走廊里,装着天边落日的窗前,还算悠闲的两人,可惜其中之一的主角是个白/痴,属于抛媚眼给瞎子看。
镜飞彩静静看着我,显然还在等那句“认识我难道是件很丢脸的事”的回答。
哪敢啊,我想。大名鼎鼎的天才外科医生,美国回来的镀金少爷,圣都大学附属医院的下任院长。随便哪个名头甩出去都能压死一片人。
也许我该说点恭维的话,或者插科打诨几句。但回望镜飞彩,我只想他怎么又在皱眉头。
眉头皱多了心脏也会打结,堵住烦恼和忧愁,吃掉本该掉出的言语,最后把人封成一个哑巴。
我不愿意做哑巴,于是开口:“好久不见。”
顿了顿,“真的,好久不见。”
……
——
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人喜欢制定规则,有人喜欢打破规则。而我处于两者之间,喜欢遵守规则。
跳出规则之外的事让我惴惴不安,我喜欢并享受自我的安全区。因此我很佩服宝生永梦,他敢于做出改变。
所以我可以接受他偶尔的掉线行为,比如突然的失踪和总是的摔倒。就如此刻,他又追着人跑出医院,而我从办公室出来目睹一切。
此情此景甚是眼熟,我若有所感地转头,一位满脸焦急的女士小跑过来,见我如见到救星,“请帮我把这个给永梦医生!”
我低头一看,一瓶丙酸氟替卡松喷雾剂。
‘丙酸氟替卡松喷雾剂,具有强效的局部抗炎作用,适用于中重度哮喘患者。可以作为长期控制药物使用,也可以用于季节性哮喘的预防。’
被委以重任我一刻也不敢耽误,握紧喷雾剂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
——
没有人说过做医生还能练长跑,我跟着他们一口气跑进医院旁边的小公园,小孩终于体力不支停下,喘着气满眼戒备地盯着我们。
我累得说不出话,几乎是爬到同事身边把药剂给他,再指指小孩。
他秒懂,蹲下身问:“勇树,你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勇树不回答,看我们的眼神像有着血海深仇。
我心中叹气,说实话作为医生被患者这么排斥是很不好受的,但你又无法要求一个从小被教育“远离陌生人”的孩子在短时间内放松警惕,难度之大不亚于让婴儿参加跨栏。
同事还在尝试安抚勇树,他轻声细语道:“我们不会做什么的,你不用害怕。”
这种话听着就让人害怕,就跟老医生常说的“不怎么疼”一样,起到一个起到的作用。
勇树显然不是傻子,他立马反驳:“医生说的话,我才不相信呢!”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十月的暖风吹拂脸庞,周围绿意盎然,可惜身处美景中的三人都无心欣赏。
我一一回想会引发哮喘的诱因,花粉、气温、湿度、剧烈运动、精神因素(情绪波动、精神紧张)竟然都符合现下情景,完全就是五毒俱全。
压力在沉默中堆叠,我和同事的站位无形间带来的压迫感使勇树越来越难受,直到他猛然打了个冷颤,“好冷。”
这种症状似曾相识,没等我反应过来同事已娴熟地戴上听诊器,两声“滴滴”后一个显示屏横空出现。
心率、体温、血氧含量和一个浮动的大风标识。
是和飒太一模一样的病症,我扭头去看同事,拥有经验的他立刻理清了什么,一把推掉白大褂。
白大褂效应,同义“诊室效应”,是一种在医疗环境中,特别是在医生面前测量血压时,患者的血压读数会异常升高的现象。这种现象可能导致对实际血压状况的误判。
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患者在医疗环境中感到紧张和焦虑。勇树对我们的抗拒来源于“医生”这层身份,不让他看见能象征医生的物品或许能改善现状。
我将两件大褂叠叠好藏在身后,此时此刻与同事分工明确。
他拨打急救电话,我安抚患者情绪。
“你叫勇树对吧,很好听的名字。这位哥哥叫宝生永梦,我叫天鸣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名字很有缘?
也许是服装的改变,也许是话题的有趣,勇树的情绪总算稍微稳定下来,他看着我摇摇头,眼里闪过好奇。
我蹲下来朝他笑笑,用小时候朗诵课文般抑扬顿挫的语气讲解到:“在天空中飞累的小鸟回到树上休息,做了一个美美的梦,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故事讲完,勇树也笑了起来,他亮亮的瞳孔像星星在跳舞。我和同事对视一眼,彼此如释重负。
“那我们把这个故事告诉给妈妈,妈妈同意后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
“妈妈”一词带有天生的安全感和归属意味,勇树开心点头。我慢慢地靠近他,轻轻拉起他的手。
小手冰凉,手心也全是冷汗。我撑开他的五指用掌心包住整只手,食指的指腹一下一下摩挲他的手背,企图用这点微弱的体温驱散他的不安。
“那我们就出发吧,小勇树真棒!”
牵起一个幼小的生命,使命和柔软填满心脏,我弯起眉眼仿佛听到冰水消融,幼苗破土而出的声音。
同事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长长的尾睫像鸟儿的羽毛,每次扇动都掀起波纹,“你真厉害,你该受多少人欢迎呢?”
这话听得怪怪的,我沉吟几秒,如实相告:“事实上从小到大我没收到过多少情书,也没人向我告白过。我没你想得多么好。”
小孩子前不适合讲这些,我拉着勇树转身,道路被一个男人堵住。
他的装扮使我警铃大作,版型偏长的白大褂像大海上的塑料袋般不合时宜。我瞬间挡在勇树面前,冷冷开口:“你是谁。”
男人嗤笑一声,踩着猫一般的步子逼近我们,如同锁定猎物的鹰类,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我身后的勇树,“一个会治疗他的——”
“——医生。”
轰的一下我的大脑爆炸,气血翻涌瞠目结舌。
这人是谁,这人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要干吗,他到底要干吗???
我几乎不敢回头看勇树的表情,手指抽动,他的小手和体温像流沙般逝去。
“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绝望的哭喊在身后响起,同事闪现擒住男人,试图阻拦:“不要靠近这个孩子,他很害怕医生!”
“滚开”,男人一把推开他,挑衅的目光像刀一样劈开我,“别碍事。”
我呆呆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铁钳禁锢住双脚。下秒从他的眼里看到背后不敢置信的一幕。
增生出勇树身体的诡异肉瘤瞬间吞噬他,汇成一团后猛地炸开,下秒又在空中汇聚成一把巨型手枪,周遭的闪屏就像就像世界故障后的畸形产物。
我一点一点转动脑袋,如同生锈的机器在做报废前的挣扎。恐惧占据心头,喉咙里像塞了一块冰冷的棉絮,几次张嘴都无功而返,最后从鼻腔里挤出稀碎的喘息。
“勇、树?”
回应我的是黑漆漆的枪口,死亡近在咫尺,我却听见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讨厌医生、我讨厌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我恨你!!’
在哭闹的小孩,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千疮百孔的心脏,在黑暗里蜷缩着哭泣的身影真的只是勇树吗?
我踉跄着抬起僵硬的手臂,缓缓摸上枪口。
‘对不起……’
“小心!”
视线天旋地转,耳边是枪响的余震,我卡壳般眨眨眼,后知后觉自己被救了。
死死抱住我的人浑身颤抖,脉搏在耳膜上轰鸣,仿佛血管里奔涌的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熔岩。
宝生永梦的脸埋在颈间,毛茸茸的头发扫得脸颊发痒,我突然想起之前梦里的金毛。
我拍了拍他的肩,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化为一句轻轻的,“先起来,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头,沉默着收紧双臂,像是落水的人猛然抓住一块浮木。
这样的姿态使我疑惑。你是谁,一名刚到圣都大学附属医院实习的研修医。我是谁,也是一名实习的研修医,仅此而已。
千言万语在看到宝生永梦泛红的眼眶后只化为叹息,我双手捧起他的脸蛋,额头抵上额头。母亲曾告诉这是传达勇气的魔法:“你能治好勇树的对吧。”
“我相信你。”
人与人建立关系需要很多个日夜,付诸信任等于交出一部分自己。如今这个时刻,对象是宝生永梦的话,我乐意赌一把。
宝生永梦的呼吸渐渐平稳,最后抬眼深深看了我一眼,像对待一本读过千次万遍的书,哲学深厚,常翻常新。
他扯出一抹笑,洁白的虎牙是夜色里湖面的眼泪,半是欣喜半是苦涩:“你每次都这样,一直冷静,一直置身事外。”
他拉着我站起,情绪尽量平静下来,简单而快速的向我说明,“勇树得的是‘游戏病’,治疗的方法是变身假面骑士分离出漏洞体再消灭掉。”
我皱眉,治疗的方式比想象中还有危险。
“只有假面骑士能治疗游戏病。”我重复这句话,然后与他不约而同地望向在和怪物搏斗的男人,他早已变成了假面骑士。
‘一个会治疗他的医生’,这竟然不是谎言。
分离漏洞体的战斗很快结束,随着巨型手枪的解体,勇树和漏洞体双双落下。
我冲过去把勇树抱起,和宝生永梦一起躲进树从。
与此同时CR的救援也赶到,有过几面之缘的护士见到我先是一惊,看到在战斗的假面骑士后更是震惊:“为什么那家伙在这里。”
“你认识他?”宝生永梦反问。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们探讨假面骑士的真实身份,我仔细为勇树检查身体。
刚刚他可是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幸好地面是柔软的草坪。我拉拉胳膊,捏捏耳朵,摸摸肚子,再三确认他没有受伤。
勇树乖乖的任我摆布,受到巨大惊吓的他像只霜打的茄子,恹恹的低头不语。
我心里难受,抿着唇把他抱起,摸着小脑袋不让他看到火星飞溅的战场。
漏洞体在源源不断地召唤出小怪,狙击(假面骑士的代号)灵活穿梭在敌人间,枪炮声连绵不断。
我突然意识到假面骑士在勇树这里算不算是医生,漏洞体是他疾病的具象体,这场战斗本质上也是治疗。
仿佛是为了验证猜想,角落里不断刷新出小怪。护士困惑:“病毒出现增殖了?”
“因为勇树在害怕。”
“我们得带他离开这!”
我和宝生永梦异口同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分头行动。他变身假面骑士去阻止狙击,我与护士护送勇树离开。
——
跑出公园一直向东,直到精疲力尽后我们停下,宝生永梦落后几步,他跟狙击根本谈不拢,再待下去只会深陷战斗,浪费时间。
我放下勇树,他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却一直坚持没有哭。
“你做的很棒,你跟你的名字一样勇敢。”
宝生永梦弯下腰,满脸愧疚地道歉:“勇树,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眼睛与眼睛的对视是心灵与心灵的碰撞,我相信勇树从我们身上感觉到了真诚。这次他选择了回答,摇摇头小小声说了“没有”。
危机解除,我放下心来直起身,后背蓦地刺痛,我动作一滞,伸手去摸肩胛骨。
没有出血,应该只是撞出淤青了。
接下来只要把勇树交给CR就行了,我呼出一口气,“走吧,我们……”
“呦,你们好啊。”男人慢悠悠走过来,气定神闲,完全不像刚结束战斗的样子。
我们三人同步把勇树挡起来,护士严肃质问他:“你为什么有玩家驱动器。”
我猜测玩家驱动器应该就是那跳腰带,男人不屑一笑没回答,将手里的一团东西扔过来。
“你们的。”
宝生永梦下意识接住,我们定睛一看,是两件白大褂。
刚才情况紧急我们完全没想起它来,男人这个打一棒子再给颗枣的举措让我们捉摸不透。宝生永梦皱眉,“你……”
男人打断他,饶有兴致地将人上下打量了番,平静地抛出深水炸弹:“你小子是那种一玩游戏就会性格大变的人吗?”
宝生永梦皱眉,毫不客气地呛他:“那又怎么样。”
这人观察力敏锐得跟他假面骑士的名字一样,跟这种人交谈是说多错多,我拉住宝生永梦,低声劝到:“别管他,我们先走。”
医生永远要把病人的利益放在首位,我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勇树现在急需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
宝生永梦点头,我们转身就走。
“那个长头发的。”男人最后的话语被风吹来,清晰的被我捕捉到。
“你最好别当医生了,会被逼疯的。”
冷酷垂耳兔,花甲大王怎么这么萌
最近在看《雍正王朝》,很好看!
小鸟:不知道第几次被气笑了
天鸣鸟,一款自己情绪也不稳定的情绪稳定器
小鸟:这个世界还有正常人吗
小鸟:我每天都在思考我必须需要这份工作吗
小鸟:放过我
小鸟:手术暂停,我去当精神病
6.12大修,扩写两千字,建议重新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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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儿科实习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