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把我还给死神吧,我从不惧怕的死神,只是遗憾,它夺去了你的生命。——艾米莉·狄金森
2012年6月24日,蝉鸣被炙烤成焦糊的碎末,黏在蒸腾的柏油路上。刘亦程蜷缩在出租屋发霉的墙角,空调外机漏出的水滴砸在防盗窗上,和着他敲击桌面的节奏,在泛黄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上,敲出断续的鼓点。斑驳树影如同褪色的符咒,透过纱窗在电脑屏幕上游走,突然被暴涨的弹窗消息冲散——高考查分系统页面骤然亮起,刺目的数字像锋利的手术刀,划开漫长等待的痂皮。
【语文125,数学131,英语136,理综269,总分661】
消息框瞬间沸腾,塑料键盘被敲击得哒哒作响,仿佛要从桌面跳起。数十条弹窗挤爆任务栏,头像闪烁如炽热的火星。
他滑动鼠标的指尖微微发颤,对话框里跳跃的惊叹裹挟着年少的轻狂:“牛呀!刘哥考661分,估分560也不知道怎么估的!”
“我这叫战略留白,懂不懂?这分稳上南大了吧?”他敲下这句话时,余光瞥见窗台相框里母亲化疗前的照片——她戴着宽檐草帽站在向日葵田里,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可草帽下隐约露出的头皮,像被虫蛀的花瓣。
对话框突然闪过刺眼的橘色:“刘哥还想着安念呢。”
这句话像枚生锈的图钉,冷不丁扎进他的太阳穴。黑屏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亮起时,月野兔头像在对话框里晃动,那是去年安念缠着他换的情侣头像。“你考了多少分?”短短六个字,让他喉结剧烈滚动。
回复时键盘字母沾着薄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对面立刻甩来张截图,642分的数字旁画着得意的笑脸,在界面上格外灼眼。
“考得不错呀按钮。”他故意发送贱兮兮的吐舌表情,故意叫她的外号。预料中的轰炸如期而至,九段六十秒语音接连砸来。
点开第一条,安念炸毛的声音穿透劣质音响:“刘亦程!说过多少次别叫我按钮!再这样我......我真的不理你了!上次物理竞赛是谁求我借笔记的?”他仿佛看见电话那头少女涨红的脸,马尾辫随着跺脚的动作上下晃动
他笑着发送卖萌兔子表情,语音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安同学消消气,周末请你吃那家新开的章鱼小丸子?”
对话突然陷入寂静,直到那句“要一起上南大吗?”如羽毛般轻轻落在屏幕上。刘亦程盯着光标闪烁,窗外空调外机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他想起化疗室惨白的灯光下,母亲插着留置针的手在志愿填报指南上画圈:“浙大的医学系也很好,妈妈查过……”那时她的指甲因为药物副作用变得青紫,却还在努力用红笔圈出重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化疗室惨白的灯光下,母亲插着留置针的手在志愿填报指南上画圈:“浙大的医学系也很好,妈妈查过...”那时的她,即便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眼中依然闪烁着为儿子谋划未来的光芒。
“我不能上南大了,我上浙大。"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对面的头像立刻转为灰色,像熄灭的小太阳。刘亦程这才惊觉胃部传来尖锐的绞痛,十小时未进食的肠鸣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极了监护仪上逐渐微弱的心跳。他蜷缩在椅子里,望着窗外的暮色一点点吞噬最后一丝光亮。
推开厨房玻璃门时,晨光如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米色瓷砖上。陶罐里的小米泛着珍珠光泽,他将手浸入清水中淘米,冰凉的水流从指缝间溜走,恍惚间竟与母亲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重叠。燃气灶旋钮转动时,蓝色火焰噗地窜起,将铝锅底烧得噼啪作响,那跳动的火苗多像母亲化疗时强忍呕吐的苍白嘴唇。
小刀划开红枣的瞬间,甜香混着米香在厨房里弥漫。刘亦程突然想起高三模考那天,母亲戴着绒线帽蜷缩在台灯下,枯瘦的手指捏着核桃钳,碎屑落在她膝头的毛毯上。“多吃点补补脑。”她说这话时,化疗导致的口腔溃疡让每一个字都带着嘶嘶的气音,可眼神里却满是温柔。
深夜十一点的电话铃声如同惊雷撕裂黑暗,听筒里冰冷的机械音将他拽入深渊:“张夏女士于今日下午10:45抢救无效...”刘亦程握着手机滑坐在地,月光透过百叶窗切割着他的影子,像极了医院CT片上交错的白色纹路。他蜷缩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回到了无数个守在母亲病床前的夜晚。
殡仪馆的白炽灯下,白菊香混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让他几乎窒息。他机械地焚烧遗物,灰烬沾在袖口,像极了母亲化疗时簌簌掉落的黑发。在樟木箱底发现的笔记本边角已经磨毛,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医院缴费单,每一页都写满抗癌食谱:“牛骨汤要炖三小时”“秋葵焯水能降血脂”。字里行间零星散落着便签:“今天多吃了半碗粥,真好”“阿洋模考年级前十,我的骄傲”。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染成蛛网:“等阿洋考上大学,我们就去看海边。”
暴雨倾盆的海岸线,刘亦程赤足踩过锋利的贝壳碎片,鲜血混着雨水渗入沙滩。远处酒吧传来的欢呼混着迪斯科节奏,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母亲呕吐物般的腥红。他张开双臂迎向海浪,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化疗后,母亲虚弱地比划着要喝水的手势,喉间发出的气音比退潮的海浪还要微弱。那时他握着母亲的手,感觉那双手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当第一个浪花漫过头顶,刘亦程终于看清笔记本扉页的字迹:“给我最骄傲的儿子——阿洋”。随着纸张在海水中舒展,那句"妈妈想陪你看一次日出”化作无数白色碎片,与晨雾中漂浮的爱心形水痕融为一体。
他闭上眼,任由海水将自己淹没,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儿时的海边,母亲的手牵着他,阳光温暖,海浪轻柔。而如今,这一切都只能在记忆中重现,永远凝固在潮水退去的沙滩上,成为一首永远无法完成的挽歌。
名字纯属虚构,本书中出现的名字,仅为故事虚构角色,与现实生活中任何同名者无关联,特此说明。[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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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