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 第1章 楔子 “那么把我还给死神吧,我从不惧怕的死神,只是遗憾,它夺去了你的生命。——艾米莉·狄金森 2012年6月24日,蝉鸣被炙烤成焦糊的碎末,黏在蒸腾的柏油路上。刘亦程蜷缩在出租屋发霉的墙角,空调外机漏出的水滴砸在防盗窗上,和着他敲击桌面的节奏,在泛黄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上,敲出断续的鼓点。斑驳树影如同褪色的符咒,透过纱窗在电脑屏幕上游走,突然被暴涨的弹窗消息冲散——高考查分系统页面骤然亮起,刺目的数字像锋利的手术刀,划开漫长等待的痂皮。 【语文125,数学131,英语136,理综269,总分661】 消息框瞬间沸腾,塑料键盘被敲击得哒哒作响,仿佛要从桌面跳起。数十条弹窗挤爆任务栏,头像闪烁如炽热的火星。 他滑动鼠标的指尖微微发颤,对话框里跳跃的惊叹裹挟着年少的轻狂:“牛呀!刘哥考661分,估分560也不知道怎么估的!” “我这叫战略留白,懂不懂?这分稳上南大了吧?”他敲下这句话时,余光瞥见窗台相框里母亲化疗前的照片——她戴着宽檐草帽站在向日葵田里,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可草帽下隐约露出的头皮,像被虫蛀的花瓣。 对话框突然闪过刺眼的橘色:“刘哥还想着安念呢。” 这句话像枚生锈的图钉,冷不丁扎进他的太阳穴。黑屏的手机突然震动,锁屏亮起时,月野兔头像在对话框里晃动,那是去年安念缠着他换的情侣头像。“你考了多少分?”短短六个字,让他喉结剧烈滚动。 回复时键盘字母沾着薄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对面立刻甩来张截图,642分的数字旁画着得意的笑脸,在界面上格外灼眼。 “考得不错呀按钮。”他故意发送贱兮兮的吐舌表情,故意叫她的外号。预料中的轰炸如期而至,九段六十秒语音接连砸来。 点开第一条,安念炸毛的声音穿透劣质音响:“刘亦程!说过多少次别叫我按钮!再这样我......我真的不理你了!上次物理竞赛是谁求我借笔记的?”他仿佛看见电话那头少女涨红的脸,马尾辫随着跺脚的动作上下晃动 他笑着发送卖萌兔子表情,语音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安同学消消气,周末请你吃那家新开的章鱼小丸子?” 对话突然陷入寂静,直到那句“要一起上南大吗?”如羽毛般轻轻落在屏幕上。刘亦程盯着光标闪烁,窗外空调外机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他想起化疗室惨白的灯光下,母亲插着留置针的手在志愿填报指南上画圈:“浙大的医学系也很好,妈妈查过……”那时她的指甲因为药物副作用变得青紫,却还在努力用红笔圈出重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化疗室惨白的灯光下,母亲插着留置针的手在志愿填报指南上画圈:“浙大的医学系也很好,妈妈查过...”那时的她,即便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眼中依然闪烁着为儿子谋划未来的光芒。 “我不能上南大了,我上浙大。"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对面的头像立刻转为灰色,像熄灭的小太阳。刘亦程这才惊觉胃部传来尖锐的绞痛,十小时未进食的肠鸣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极了监护仪上逐渐微弱的心跳。他蜷缩在椅子里,望着窗外的暮色一点点吞噬最后一丝光亮。 推开厨房玻璃门时,晨光如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米色瓷砖上。陶罐里的小米泛着珍珠光泽,他将手浸入清水中淘米,冰凉的水流从指缝间溜走,恍惚间竟与母亲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水重叠。燃气灶旋钮转动时,蓝色火焰噗地窜起,将铝锅底烧得噼啪作响,那跳动的火苗多像母亲化疗时强忍呕吐的苍白嘴唇。 小刀划开红枣的瞬间,甜香混着米香在厨房里弥漫。刘亦程突然想起高三模考那天,母亲戴着绒线帽蜷缩在台灯下,枯瘦的手指捏着核桃钳,碎屑落在她膝头的毛毯上。“多吃点补补脑。”她说这话时,化疗导致的口腔溃疡让每一个字都带着嘶嘶的气音,可眼神里却满是温柔。 深夜十一点的电话铃声如同惊雷撕裂黑暗,听筒里冰冷的机械音将他拽入深渊:“张夏女士于今日下午10:45抢救无效...”刘亦程握着手机滑坐在地,月光透过百叶窗切割着他的影子,像极了医院CT片上交错的白色纹路。他蜷缩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回到了无数个守在母亲病床前的夜晚。 殡仪馆的白炽灯下,白菊香混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让他几乎窒息。他机械地焚烧遗物,灰烬沾在袖口,像极了母亲化疗时簌簌掉落的黑发。在樟木箱底发现的笔记本边角已经磨毛,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医院缴费单,每一页都写满抗癌食谱:“牛骨汤要炖三小时”“秋葵焯水能降血脂”。字里行间零星散落着便签:“今天多吃了半碗粥,真好”“阿洋模考年级前十,我的骄傲”。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泪水晕染成蛛网:“等阿洋考上大学,我们就去看海边。” 暴雨倾盆的海岸线,刘亦程赤足踩过锋利的贝壳碎片,鲜血混着雨水渗入沙滩。远处酒吧传来的欢呼混着迪斯科节奏,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母亲呕吐物般的腥红。他张开双臂迎向海浪,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化疗后,母亲虚弱地比划着要喝水的手势,喉间发出的气音比退潮的海浪还要微弱。那时他握着母亲的手,感觉那双手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当第一个浪花漫过头顶,刘亦程终于看清笔记本扉页的字迹:“给我最骄傲的儿子——阿洋”。随着纸张在海水中舒展,那句"妈妈想陪你看一次日出”化作无数白色碎片,与晨雾中漂浮的爱心形水痕融为一体。 他闭上眼,任由海水将自己淹没,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儿时的海边,母亲的手牵着他,阳光温暖,海浪轻柔。而如今,这一切都只能在记忆中重现,永远凝固在潮水退去的沙滩上,成为一首永远无法完成的挽歌。 名字纯属虚构,本书中出现的名字,仅为故事虚构角色,与现实生活中任何同名者无关联,特此说明。[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第1章 暴雨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便利店遮阳棚上,棚顶帆布发出闷闷的“噗噗”声,像是被无数只无形的手反复捶打。雨帘密得能黏住光线,五米外的路灯成了蒙着毛玻璃的虚影,晕开一圈暧昧的黄,将整个世界都浸在潮湿的昏暗里。 五岁的安念攥着妈妈的手,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小手掌被汗水和雨水洇湿,透过便利店明晃晃的玻璃向外张望。睫毛被雨水折射的光染成碎金,忽闪忽闪,像栖息在窗上的蝶,翅膀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她仰着小脸,鼻尖因寒冷微微发红,眼神却亮晶晶的,好奇又懵懂地打量着雨幕中的世界。 妈妈的手机猛地一阵震动,她接起电话的瞬间,眉间沟壑陡生,原本柔和的面庞瞬间绷紧,眼角的细纹都拧成了焦虑的绳:“爸住院了?我……马上回……”尾音发颤,拽着安念就要往雨里冲。安念却像被钉在原地,玻璃映出她发颤的倒影——便利店门口的角落,蹲着个小小的、淌水的影子,在雨里瑟缩成一团模糊的黑。 男孩浑身泡得发胀,头发糊在脸上,一缕缕黏腻地贴在额头,活像只被雨浇蔫的幼兽。白色T恤沤成深灰,泥点顺着衣角往下坠,在积水里晕开一个个脏污的圈,像是水墨画上不慎溅落的墨点;蓝色短裤皱巴巴贴在腿上,布料被雨水泡得发硬,边缘还翻起灰白的毛边;光脚泡在积水中,脚趾因寒冷蜷成小小的勾,脚背的青筋都泛着青白,在皮肤下隐隐跳动。他抱膝的力道大得惊人,骨节泛着冷白,指节深深陷入膝盖,哭声被雨声嚼碎,只剩肩膀一耸一耸,像被按在水里挣扎的小兽,每一下抽动都扯着人心疼。 “妈妈,小哥哥要冻成冰块啦!”安念仰起脸,睫毛上的雨珠滚进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把担忧映得愈发清亮。妈妈看表的手猛地一抖,精致的腕表在雨幕里泛着冷光,雨幕里的车笛催命似的炸响,她咬咬牙,声音带着难掩的焦灼:“咱们……不认识他……”“可他在淋雨呀!”安念挣开手的力道极大,小胳膊甩得带起风,妈妈恍惚看见,当年她非要抱流浪猫回家时,也是这样倔强又心疼的眼神,像团小火苗,能把所有拒绝烧成灰烬,在雨夜里固执地亮着。 安念摸出口袋的椰奶糖,铁盒是奶奶从海南捎来的,蓝绿糖纸印着水墨山水,掀开时“咔嗒”一声轻响,椰香混着雨水的腥气,在空气里漫成温柔的雾。她踩着水洼跑过去,雨靴砸出的水花溅上男孩裤脚,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蹲下时,辫子上的水珠“啪嗒”滴在男孩手背——男孩缓缓抬头,苍白脸盘上,眼睛肿成两颗熟透的葡萄,睫毛挂着泪珠,颤巍巍的,像随时会坠落的雨,砸在人心上,溅起酸涩的浪。 “给你。”安念递出糖,糖纸被雨水洇湿一角,褶皱处泛着深褐,像朵蔫了的花,却依旧努力舒展着糖纸的纹路。“吃了糖,就不哭啦。”男孩盯着糖,睫毛抖得像风中蝶,脏手在裤缝蹭了又蹭,蹭掉些泥污,才小心翼翼接过,指尖触碰糖纸的瞬间,像是触碰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安念解下手腕的浅蓝色手链,银蝴蝶坠子晃啊晃,在雨幕里闪着细碎的光:“下次见面要还我!这是‘报恩信物’!”雨声嘈杂,男孩含着糖含糊应着,甜味在舌尖漫开时,他眼睛亮得像装了整条银河的星子,把雨幕都映得亮堂,连雨滴都成了坠落的星屑,闪闪发光。 春日的阳光漫过锈迹斑斑的校园栅栏,把香樟树的影子剪碎在操场上,光斑里飘着细小的杨絮,像会飞的雪,轻轻落在草尖、窗台,也落在安念的发梢,给她镀上一层朦胧的白。 安念抱着作业本,辫梢别着新摘的野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随着她蹦跳轻轻摇晃,像是春天在她发间安了家。她哼着跑调的儿歌,声音像枝头欢唱的小鸟,银蝴蝶手链随动作轻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会流动的光,像把春日的碎金都缠在了手腕,每晃一下,都晃出一片细碎的温暖。 转过走廊转角,旧地砖被阳光描上金边,砖缝里的灰尘都泛着金芒,安念的脚步猛地钉死——清瘦身影半蹲在那儿,旧校服洗得发白,却平整得像刚被熨斗温柔抚过,每一道褶皱都服服帖帖,正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给受伤的小鸟涂药。阳光斜斜切进来,把男生侧脸雕成半明半暗的玉,睫毛颤巍巍扫出蝶翼般的影子,晃得安念心口发软,五年前雨夜的椰奶香,突然漫上喉头,痒丝丝的,带着经年未散的甜,把回忆都泡得绵软。 她瞥见男生手腕,浅蓝色绳线缠着银蝴蝶,颜色淡得发灰,可银饰却依旧亮闪闪——正是她当年系出去的“报恩信物”!时光在绳线上啃出毛边,一道道纹路里都藏着岁月的故事,却把银蝶的光,打磨得愈发清亮,像把童年的星光,永远锁在了这只银蝶里。 男生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像栖息着无数只小蝶,扇动着翅膀,要把春天都藏进这阴影里。听见响动抬眼,看清是她的瞬间,耳尖腾地烧红,连后颈都泛起薄红,像被太阳晒烫的桃子,熟透的色泽里藏着慌张与欢喜,像是春日里第一朵羞答答绽开的桃花,红得惊心动魄。安念望着那串跟着动作轻晃的手链,喉间发涩又发甜,五年前塞糖时的怦怦心跳,竟和此刻重叠。原来有些联结,早被这根蓝绳、几只银蝶,悄悄系进了时光的骨缝里,任岁月怎么扯,都扯不断,反而在拉扯中,缠得愈发紧密。 进教室时,班主任正指着安念的座位笑,眼角的纹路里都盛着温和,像是把春日的暖阳都装进了皱纹里:“刘亦程,以后跟安念当同桌,多照应着点。”男生校服衣角还沾着给小鸟包扎时蹭的草屑,绿莹莹的,像春天没来得及褪尽的尾巴,他却乖乖垂着手,眼尾泛着薄红,耳尖红得要滴血,像熟透的樱桃,轻轻一捏就能挤出汁来,把青春的羞涩都染成了这鲜艳的红。 安念坐下时,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两颗小太阳,手链上的银蝴蝶和刘亦程腕间旧蓝绳轻轻晃,像在隔空碰杯,碰出细碎的光与甜,在空气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你……坐呀。”她小声招呼,声音像浸了蜜,甜津津的,书包带蹭过刘亦程校服,带起一缕洗衣液的淡香,和五年前雨夜的椰奶香奇妙重叠,在空气里织成一张甜网,把两人轻轻罩住,让时光都变得黏糊糊、甜丝丝的。刘亦程慌忙坐下,膝盖猛地撞上安念的,又手忙脚乱往边上挪,忘了两人共用一张课桌,这一动,课本“哗啦啦”砸在地上,惊飞了窗外正梳理羽毛的麻雀,也把两人的笑声,惊得满教室乱飞。 安念弯腰去捡,刘亦程也伸手,指尖在半空相触的瞬间,两人像被电到般同时缩回,又在对视里笑出声。阳光漫进两人之间的空隙,照得课本上的字迹都软乎乎的,像被晒暖的棉花,每一个字都泛着暖烘烘的光。刘亦程腕间的旧手链静静垂着,蓝绳上的银饰,成了这堂春日新课里,最隐秘的、会发光的甜,藏在课本的褶皱里,藏在两人对视的目光里,藏在青春最初的悸动里,让整个春天都变得甜甜蜜蜜、闪闪发光。 蝉鸣还黏在小学操场的香樟树上,扯着嗓子,像是在和夏天做最后的纠缠,把每一片树叶都叫得发蔫。秋风便卷着初中课本的扉页,呼啦啦地,把夏天卷成皱巴巴的旧报纸,边角都泛着枯黄,像是时光流逝留下的叹息。 初中教学楼的走廊,永远飘着粉笔灰和消毒水的味道,像把青春泡在了略显沉闷的药剂里,连空气都带着些微的刻板与紧张。安念抱着物理练习册转过楼梯拐角,一阵熟悉的银饰轻响,像根无形的线,勾住了她的脚步,把回忆也轻轻扯出,扯得绵长又细密。 刘亦程靠在窗边,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肌肉,腕间蓝绳手链磨得发白发毛,可银蝴蝶却在蝉鸣里晃出细碎光斑,像撒了把星星,落在他袖口、手背,也落在安念眼底,把少年的轮廓都映得愈发清晰。“物理作业写完没?”安念把练习册往他怀里一塞,银蝴蝶撞在旧蓝绳上,发出“叮”的轻响,像暮色里摇晃的风铃,把少年心事晃得愈发清亮,晃得空气都泛起涟漪。 刘亦程接本子时,指腹蹭过她手腕,两人像被烫到般同时缩回,却在对视里笑出声——七年前便利店的雨夜、小学同桌时撞掉的课本,都在这声笑里,酿成了藏在袖口的、发酵的少年心事,带着甜,也带着些微的酸,像刚成熟的果子,咬一口,能尝尽青春的百般滋味。 预备铃突兀响起,像道催命符,斩断了这片刻的温柔,把两人从回忆里生生拽出。刘亦程抓起练习册就跑,蓝绳手链在风里甩出一道弧线,银蝴蝶一闪一闪,像要飞走的蝶,却又被绳线牢牢拴住,拴住的不仅是银蝶,更是两人的时光。安念望着他背影,摸了摸腕间银饰,冰凉的触感里藏着温热的回忆,忽然想起上周值日生扫出的糖纸——还是那罐椰奶糖的包装,边角被揉得发毛,褶皱里藏着岁月的痕,却小心压在他课桌板下,像压着整个青春期的、甜津津的秘密,压着那些想说又没说出口的话,想做又没做完的梦。 糖纸里的甜,和蓝绳银蝶的光,把岁月缠成了永远解不开的、发着光的线,一头系着童年的雨幕与糖,一头系着青春的蝉鸣与笑,把两个人的时光,紧紧缠在了一起,任谁也拆不散。无论岁月怎么流转,这根线都在那里,闪着光,发着甜,把初遇与重逢,都织成了生命里最珍贵的锦缎,在时光里,永远熠熠生辉。 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那句美丽的誓言;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席慕蓉《印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1章 第3章 第2章 蝉鸣在八月末的暮色里渐渐疲软,梧桐叶间漏下的光斑碎成满地金箔。安念背着深蓝色帆布包雀跃地跳上台阶,书包带子在她掌心欢快地打着卷儿。远处教学楼的白墙上爬满凌霄花,殷红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是无数只欲飞的蝴蝶。她踮着脚张望公告栏,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出活泼的弧度。 人群如潮水般从身后涌来,推搡间安念踉跄了一下,却立刻笑着冲撞到自己的同学摆摆手:“没事没事!”她扶住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望着贴在公告栏上的分班名单,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闷热的午后。彼时刘亦程的指尖正抵在她的草稿本上,铅笔划出的抛物线在阳光下泛着银白——他总是这样,话少得可怜,却会默默用解题步骤填满她空白的笔记本。每当她叽叽喳喳道谢时,他就会别过脸,耳朵尖悄悄泛起红晕。 “借过。” 清甜的声音裹挟着柠檬酸甜的香气掠过耳畔。安念侧身让开,眼睛弯成月牙:“小心呀!”她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踮脚张望,粉色书包上挂着的小熊钥匙扣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女生转身时,淡紫色蝴蝶结发饰折射出细碎的光,将那双杏眼衬得愈发灵动:“同学,你也是5班的吗?我叫宋楠柠,真说不定以后还是同学呢!” “真的吗?!”安念兴奋地拉住她的手,“我叫安念!那我们一起找名字好不好?” 公告栏前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安念踮着脚,眼睛亮晶晶地在名单上搜寻。终于,“安念”二字在5班那一栏跃入眼帘,而相隔几行的2班名单里,“刘亦程”三个字安静地躺在那里。她微微一愣,随即又笑着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没关系,高中这么大,一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梧桐叶沙沙作响,风掠过发梢时带着一丝凉意。安念蹦跳着跟宋楠柠分享初中趣事,忽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刘亦程把浅蓝色信封塞给她时,耳朵红得像要滴血,没等她说什么就转身跑开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回家再看”。此刻那封信正安静地躺在书包夹层里,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摩擦着脊椎。 “找到啦!”宋楠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们真的同班!快走快走,听说第一排的位置要靠抢!” 安念被拽着往前跑,经过2班教室时,她故意放慢脚步,朝里张望。刘亦程正低头整理课桌上的书本,黑色钢笔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光。他背对着门口,连有人经过都不曾抬头。安念对着他的背影偷偷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才小跑着跟上宋楠柠。 新刷的白墙泛着淡淡的石灰味,阳光透过墨绿色窗帘在地面投下整齐的方格。宋楠柠眼疾手快地抢占了靠窗的座位,转头冲安念招手:“快来!这里能看到篮球场!” 班主任的高跟鞋声在走廊响起时,宋楠柠偷偷往安念手心塞了颗草莓味硬糖:“别怕,老班看着挺凶,其实人超好的。” 安念眨眨眼,把硬糖塞进宋楠柠嘴里:“那我们等下一起回答问题,好不好?”她清脆的声音引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又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跟着笑起来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安念望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班主任,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初中三年,刘亦程永远坐在她身旁边,每次借笔记都是默默递来又默默收回;下雨天把伞塞给她时,自己淋着雨跑向相反方向;就连那封承诺去天文台的信,也是用端正的楷书写满三页纸,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安念,安念?”宋楠柠的指尖在她眼前晃动,“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安念蹦蹦跳跳地走上讲台,声音清亮:“大家好!我叫安念,以后有不会的题都可以问我哦!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她笑着朝全班同学挥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的走廊,有个黑色身影匆匆掠过,校服衣角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的心猛地揪紧,随即又笑着走下讲台。 午休时分,宋楠柠变魔术般从书包里掏出一袋零食:“尝尝这个!我妈自己做的凤梨酥,可好吃了!” 安念咬了口凤梨酥,眼睛亮闪闪的:“太好吃了!柠柠,我们以后每天都分享零食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书包里的巧克力饼干推过去。 “哇!那我们以后就是零食搭子啦!”宋楠柠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起来,我刚才好像看见2班有个超帅的男生......” 安念的耳朵微微发烫:“没……没注意。”她嘴上否认,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2班教室。刘亦程正低头翻书,即便周围同学笑得前仰后合,他睫毛都没颤动一下。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他的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圆领T恤——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他收下时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 “想不想去天台?”宋楠柠突然提议,“我听说那里能看到整个操场。” 通往天台的铁门有些生锈,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八月的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安念张开双臂,像只欢快的小鸟:“哇!风景太棒了!”她跑到围栏边,望着远处的教学楼,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下去,2班和5班的教室不过咫尺之遥。 宋楠柠倚着围栏,望着操场上追逐打闹的人群:“高中生活好像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她转头看向安念,“你是不是有心事?” 安念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从书包里掏出那封浅蓝色信封,递给宋楠柠:“你看,这是他写给我的。” 宋楠柠接过信,轻声念出声。风掠过她的发梢,将最后几个字吹散在天际:“原来你和2班那个男生......”她突然笑了,“不过没关系,就算不在一个班,也可以创造偶遇的机会嘛!” 安念眼睛一亮:“真的吗?怎么创造?” “你看,”宋楠柠指着楼下的走廊,“每天放学都会经过那里。只要掌握好时间,就能‘偶然’遇见啦!”她眨眨眼,“而且,我认识2班的学习委员,说不定能搞到他们班的课表哦!” 安念开心地抱住宋楠柠:“柠柠你太聪明了!有你真好!”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斑驳的水泥地上交织成温暖的形状。安念望着天边的晚霞,心里充满期待。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安念抱着课本走出教室。走廊里人来人往,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张望着。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她:“安念!” 她转身,看见刘亦程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他的校服领口还沾着墨迹,大概是刚写完板书。两人隔着几步距离对视,他耳尖泛红,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憋出一句:“一起......一起走吧?” “好呀!”安念立刻小跑过去,像只欢快的小鹿。她走在刘亦程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发生的趣事,从宋楠柠分享的凤梨酥,到班主任讲的冷笑话。刘亦程始终低着头,安静地听着,偶尔轻轻“嗯”一声,手指却紧张地把作业本攥得发皱。 身旁沉默的刘亦程,突然觉得,或许分开的班级并不能阻挡什么。就像此刻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每个人身上,将所有的期待与思念都镀上一层朦胧的希望。这个总把心事藏在草稿纸背面的男生,正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守护着那份未说出口的约定。而她,愿意做他世界里最明亮的小太阳,一点点照亮他藏在心底的温柔。 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初秋的凉意。安念深吸一口气,任由清新的空气充盈胸腔。远处的天文台闪烁着微弱的光,像是在召唤着他们的约定。而她知道,只要心怀希望,终有一天,他们会共同奔赴那个星光璀璨的远方——哪怕一路无言,只要并肩同行就好。 两人并肩走向校门时,安念悄悄打量着身旁的人。刘亦程刻意和她保持着半步距离,校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衣角。她突然想起初中时每次值日,他总会默默把她够不到的黑板擦干净,却从不肯多说一句话。 “今天数学作业好难啊!”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最后那道几何题,我盯着它看了十分钟,它还是像只小怪物!”说着用手比划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刘亦程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动了动又迅速抿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书包侧兜摸出张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解题步骤。安念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触电般往后缩了缩,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哇!你怎么这么厉害!”她凑到他身边,故意让清幽的茉莉花香洗发水味道飘过去,“以后我要拜你为师!每天都请你吃青苹果味棒棒糖!” 刘亦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盯着地面的裂缝,憋出句:“不用......”声音轻得像片飘落的叶子。安念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起新认识的同桌宋楠柠,说她书包上的小熊会转圈圈,说她分享的凤梨酥甜得像云朵。 路过街角的文具店时,橱窗里的天文望远镜模型在灯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安念突然停住脚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刘亦程:“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天文台?要带双份的星星形状饼干,我负责吃,你负责看星星!” 少年的目光终于从地面抬起,落在她被夕阳染红的发梢上。他张了张嘴,想说“很快”,又怕承诺太轻率;想说“等月考后”,又怕时间太久。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在看见安念笑弯的眼睛时,悄悄把书包里准备送她的蝴蝶书签捏得更紧了些。 暮色渐浓,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拉越长。安念依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教室窗外的麻雀聊到食堂阿姨手抖的绝技。刘亦程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偶尔在她踩进水洼时,不动声色地往路中间让一让。 当安念家的单元楼出现在视线里时,她突然转身,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刘亦程,你明天还会等我一起放学吗?”少女的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像藏着整个夏夜的星光。 少年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运动鞋尖蹭了蹭地面,半晌才蚊子般“嗯”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的安念立刻笑开,从书包掏出颗草莓味糖果塞进他手里:“拉钩!骗人是小狗!” 刘亦程望着掌心里渐渐融化的糖纸,看着安念蹦蹦跳跳跑向楼道,直到粉色书包消失在旋转楼梯的拐角,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弧度。晚风裹着盛夏残留的热气拂过,他握紧还带着温度的糖果,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下课铃在走廊炸开时,刘亦程总是最后一个起身。他慢条斯理地收拾课本,余光却不自觉望向教室门口——隔着两个班,安念此刻应该正和宋楠柠挤在5班窗前说笑,马尾辫随着笑声晃出活泼的弧度。直到走廊的喧闹声渐渐稀疏,他才背起书包,装作漫不经心地路过5班。 玻璃窗映出少女侧影的瞬间,他的脚步总会顿半拍。安念总能精准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停顿,像只轻盈的蝴蝶扑到门边:“刘亦程!等我两分钟!”她攥着没写完的数学卷子,发梢沾着茉莉花瓣,那是午休时宋楠柠从花坛摘来别在她发间的。 暮色中的香樟树下,两人的影子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安念举着错题本蹦蹦跳跳,橘色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碰到刘亦程的脚尖。“这道电磁感应题好奇怪!”她把卷子戳到他面前,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橘子味洗发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上次画的电路图超清楚,再教我一次好不好?” 刘亦程垂眸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问号,喉结动了动。他摸出草稿纸的动作很轻,生怕惊碎这份难得的独处。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安念突然凑近,他能清晰看见她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你耳朵又红啦!是不是我靠太近?” 少年猛地往后缩,却撞翻了安念放在石凳上的保温杯。热水泼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刘亦程慌乱道歉的嘴型。安念却笑得直不起腰,从书包掏出湿巾递给他:“笨蛋,擦手啊!” 宋楠柠的“偶遇计划”渐渐成了校园奇景。每天第四节课下课,刘亦程总会在去洗手间的路上,“恰好”遇见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的安念;放学后的走廊转角,他低头研究天文杂志时,少女清亮的声音就会从身后响起:“刘亦程!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超好吃,明天我们去抢?” 雨季来临时,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暴雨砸在教室玻璃上的声响吞没了下课铃,刘亦程望着窗外的雨幕,鬼使神差地把伞放在安念常经过的窗台。当他顶着校服外套冲进雨帘,身后突然炸开熟悉的呼喊:“刘亦程!你站住!” 伞面下的空间小得令人窒息。安念固执地把伞柄往他那边推,自己半边肩膀很快洇出深色水痕:“再躲我就生气了!”她仰头看他时,睫毛上的水珠折射着路灯的光,像缀满星辰的银河。刘亦程感觉喉咙发紧,笨拙地抬手去挡她头顶的雨,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她发梢时猛地收回。 天文台的门票在书包夹层里躺了整整二十天。刘亦程数着日历上被红笔圈起的周末,在草稿纸背面反复练习邀请的措辞。某个晚自习后,他攥着写满公式的纸条站在5班门口,却看见安念正和宋楠柠对着手机屏幕笑闹。月光穿过走廊的玻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面,像三条即将交汇的星轨。 刘亦程就攥着两张淡蓝色门票在教室后门徘徊。安念向窗户外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看见了他,安念走了出来,他立刻把门票和纸条塞进她怀里,耳尖泛红:"这是昨天那道题的答案,还有明天下午三点,星轨天文馆,穹顶影院最后一排的绝佳位置......"话没说完,他又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提前买好的草莓味夹心饼干,"怕你饿着,看完展请你吃隔壁街新开的鲷鱼烧。" 第4章 第3章 刘亦程攥着两张淡蓝色门票,在五班教室后门徘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骨节分明的手好似在与某种隐秘的紧张较劲。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他肩头,将他修长的身影裁成沉默的剪影。 安念正托腮望向窗外,目光如灵动的蝶,稍作停留,便精准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起身,动作轻盈得像春日里振翅的鸽,裙摆无声扬起细微的弧度。刘亦程像是被施了魔法,浑身紧绷的线条瞬间乱了阵脚,写满解题思路的纸条与门票,一股脑儿塞进安念怀里。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色,像春日枝头第一朵羞红的花:“这是昨天那道物理题的答案,还有……明天下午三点,星轨天文馆,穹顶影院最后一排,视野……特别好……” 次日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人行道上绣出铜钱般的光彩。安念提前到达星轨天文馆,淡蓝色连衣裙衬得她像春日最明媚的花,花瓣般的裙摆随步伐轻晃。远远瞧见刘亦程,他穿简单的白衬衫,像是把云朵裁成了衣裳。手里攥着两张票,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脚边静静放着鲷鱼烧纸袋。看见安念的瞬间,他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原本紧绷的肩线,悄然松快下来。 两人并肩走进星穹顶影院,最后一排的位置,果然将整个穹顶的星空投影纳于眼底。影片开场,璀璨星河流转,像把宇宙的浪漫,一股脑儿倒进这方小小的空间。安念轻声惊叹,睫毛随着眼底的光轻轻颤动。刘亦程侧头看她,眼神里的温柔,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深情,像星云包裹着恒星,静谧又炽热。 放映结束,走出影院,刘亦程递上鲷鱼烧。安念咬了一口,眼睛弯成月牙,甜香在舌尖化开:“超好吃!” 刘亦程望着她,小声说:“你喜欢就好。” 声音轻得像星尘飘落。他们漫步在天文馆展区,安念像小太阳般叽叽喳喳,讲着对宇宙的幻想,说想乘光去看银河的褶皱,说想数清木星的条纹。刘亦程在一旁安静听着,偶尔插几句天文知识,闷葫芦似的他,在安念身边,话像被春日暖风吹开的花苞,渐渐话多了起来。 路过陨石展区,安念突然站住,眼睛亮晶晶:“你说,这些陨石有没有带着宇宙的秘密呀?” 刘亦程望着玻璃展柜里的陨石,声音低缓:“每一块陨石,都是宇宙写了一半的信,带着恒星的烬,行星的碎片,来和我们说亿万年前的故事。” 安念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更亮:“刘亦程,你讲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有银河。” 刘亦程耳尖微红,别过脸轻声 “嗯” 了一声,心跳却在胸腔里,像陨石撞击星球般轰鸣。 暮色将玻璃窗染成琥珀色,刘亦程踉跄着跌进沙发,运动鞋底蹭过木地板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夕阳的金粉顺着纱帘缝隙流淌,在他蜷曲的膝头织出细密的光网,而窗台上绿萝的影子正随着晚风轻颤,如同此刻紊乱的心跳。 喉结重重滚动时,锁骨处泛起细微的痒意。他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安念的笑靥却突然漫过所有光影——穹顶影院里她仰头凝望星轨时睫毛轻颤的弧度,咬下鲷鱼烧瞬间唇角沾着的糖霜,还有那句“你眼睛里好似有星光呀!”在耳畔炸响时,她眼底比银河更璀璨的光。指节无意识地叩击沙发扶手,节奏与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渐渐重合。 掌心覆上心口的刹那,某种滚烫的东西冲破了理智的堤坝。那些被方程式填满的晨昏、独自观测星空的长夜,在记忆里突然变得苍白如纸。原来宇宙中最耀眼的星,从来不是悬挂在光年之外的天体,而是此刻鲜活地占据他每寸思绪的少女。她带着春日的温度闯入他的世界,像超新星爆发般点燃了整片沉寂的星云。 手机相册的微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偷拍的那张侧脸蜷缩在屏幕角落,安念的发丝被天文馆穹顶的冷光镀上银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微扬的唇角盛着整个银河的温柔。他的指尖抚过屏幕,仿佛能触到那抹温度,耳尖腾起的热意却顺着脖颈漫进衣领,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而急促。 “阿洋,吃饭了!”母亲的喊声穿透房门,却像隔着厚重的大气层般遥远。他机械地应了声,喉间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安念攥着他手臂时掌心的汗意、发丝不经意扫过手背的酥麻、还有那句猝不及防的赞美,如同循环播放的星图,在脑海里不断旋转放大。原来心动是这般模样——连呼吸都裹挟着她的气息,连空气都酿成了蜜。 台灯亮起的瞬间,暖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刘亦程摊开信纸,钢笔尖悬在纸面半寸处,迟迟落不下去。墨水滴坠在空白处晕开,像极了天文馆穹顶上那颗爆发的超新星。"安念,从天文馆回来,我才懂..."字迹歪扭得不像平日工整的字体,他慌乱地划去,又重新起笔,纸页很快布满褶皱与墨痕。最后一个纸团砸进垃圾桶时,窗外的月光已经爬上了屋檐。他倚着椅背轻笑,胸腔里翻涌的情愫却愈发清晰——原来再精密的公式,也计算不出心动的轨迹;再遥远的星辰,都不及她眼中的光。 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学楼走廊,在五班与二班之间的水磨石地面上,蜿蜒出一道温柔的分界线。刘亦程总是踩着早读铃声前的间隙,佯装路过般放慢脚步。他垂眸望着自己鞋尖擦过地面的轨迹,指节捏着折成小火箭形状的纸条,纸边被反复摩挲得发皱,内里工整的字迹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那是昨夜熬到台灯熄灭,才推敲出的三种数学解题思路。 安念的桌洞成了被星光眷顾的秘密基地。有时是裹着银箔糖纸的青苹果棒棒糖,阳光透过玻璃斜照进来,糖纸便在课本间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他欲说的心事;有时是夹着枫叶书签的物理笔记,叶脉间用铅笔轻轻标注着:“今天的云像不像你昨天说的鲸鱼座?”她总能在早自习翻开课本时,被突然掉落的小纸条惊得捂住嘴笑,眼尾弯成月牙,引得前排同学频频回头张望。 流言像蒲公英的种子,在课间操的喧闹里悄然飘散。当刘亦程抱着作业本再一次路过五班窗口,总会有好事的女生故意大声谈论“那个总往安念桌洞塞东西的男生”,他攥着作业本的手指骤然收紧,耳尖却比深秋的枫叶更红。可只要瞥见安念伏在桌上认真解数学题的侧影,又忍不住悄悄把口袋里捂热的草莓牛奶放在她常走的窗台,看她发现时惊喜的模样。 数学周测的铃声搅碎了教室的寂静。安念盯着草稿纸上纠缠如乱麻的辅助线,咬着笔头的齿痕越来越深。监考老师收走试卷的瞬间,她望着那片狼藉的卷面,眼眶泛起薄雾。直到指尖触到抽屉深处熟悉的折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淡蓝色信纸上,刘亦程用红笔圈出的解题关键像夜航的灯塔,每个步骤旁都画着小小的太阳图案,末尾那句"别着急,你可以的"被描了三遍,墨迹晕染处仿佛还留着他落笔时的温度。 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夹进贴着贴纸的笔记本,那本子里已经珍藏了三十七张字迹各异的便签。有被雨淋湿后字迹晕开的,有边角画着笨拙简笔画的,此刻全都叠放在一起,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如同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说破的心事,在书页间静静生长成璀璨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