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都嗝屁了,你还管我喜欢谁?你管得着吗?
重病之人最忌情绪大起大伏, 即便陈医生不提醒,也该是人人知晓的常识。
陈医生不知背后故事,见病人状态一朝回到解放前, 生了怒意。老医生眼里病人大过天,雇主不雇主的顾不上了,语气严厉地把霍承光说一顿。
隔天开始, 照霍承光意思, 每顿中饭晚饭所有人聚在一起吃。
他、陆溢阳、汤逢山, 还有陈医生、Bob、小马哥他们……餐厅支起圆台面, 陆溢阳吃他的病号餐,席面一摆,剩下的人顿顿吃得精致。
人一多, 吃饭时就热闹。听陈医生说说十岁小孙子和两岁小孙女多调皮, 又听Bob说他儿子怎么带大。小马哥没结婚,有眼力见,问得细,只说要积累经验。
讲孩子, 永远是朝气蓬勃又积极向上的话题。汤逢山听着听着,也开始问小婴儿饮食起居方面的细节。
有月嫂带着, 不用他事事亲力亲为, 但毕竟自己女儿, 如今剩他一个, 照顾的重担早晚落他身上, 这会儿自然能学多少学多少, 学了之后去实践, 给小言换尿布都像模像样了。
顾医生一来, 场面就更热闹。饭吃完人不走, 都围在桌边听顾医生侃育儿经。
人家正宗学过儿童心理学的,接触过很多由父母带来心理诊所的孩子,随便说几个case,都是吸引人的话题。
陆溢阳也想听,可经常听到一半被霍承光悄声打断,提醒他后面要针灸,要按摩,要这个要那个。等陆溢阳这个那个回来,席面都散了。
“真是日长夜大,就几天,有没有觉得大一圈?”
以为陆溢阳完事后不来了,谁知一个小时后还是跑来看小言。
刚喝完奶,汤逢山在月嫂指点下肩头垫了口水巾,抱孩子拍奶嗝。
这间侧卧自从改成婴儿房,原本家具处理掉了,弄了高低床给两位月嫂。地方空出来摆一排架子,放各类婴儿用品——也就霍承光一句话的事。
陆溢阳沙发上坐:“是啊,眼睛一眨,女儿就要出嫁了。再一眨,你就当外公了。”
汤逢山受不了地瞪他一眼,温柔地拍着小言在房里来回踱:“我恢复得差不多,明天回众石上班,白天……”
陆溢阳:“白天我和两位阿姨一起帮你看孩子。”
月嫂在旁边笑:“不用你的啦,你待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陆溢阳也笑笑:“我喜欢孩子,我不动手,就看看。”
汤逢山知道陆溢阳这话说给他听的。他这个当爸爸的白天没法陪,有陆溢阳帮忙看着孩子,好叫他安心。
奶嗝拍出来,小姑娘大眼睛犯困地慢慢闭上。这几日大概照顾到位了,小言哭得少睡得多。汤逢山把她放回婴儿床,和陆溢阳一起出去。
在走廊上时汤逢山说:“你说得对,小言有月嫂照顾,我也缓过这口气。我问过两位阿姨,她们愿意跟我回家照顾小言,钱我自己出,后天我就带孩子回……”
话音未落,胳膊被拉住,汤逢山侧头,见走廊射灯下陆溢阳神情紧张,甚至隐隐带着惊惶:“不行,别回去。”
汤逢山拍拍他手背:“早晚要回去,我还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啊?”
“不用那么快。”陆溢阳不放人:“至少住一个月,不,两个月再走。”
汤逢山都想笑:“又不是坐月子。”
一提坐月子,两人都默了,汤逢山强迫自己扯起唇角,是个很不成功的强颜欢笑。
陆溢阳对上他眼睛:“汤哥,你现在回去,孤枕难眠又要喝酒。还是那句话,我得看着你。”
蓦然地,汤逢山有点动气。有必要吗?在这里被盯梢,天天被人管东管西,他快炸了。
谁说老婆死了就不能喝点酒?
谁说喝酒就一定会喝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谁说他和当年的陆溢阳一样废?
想撂开胳膊上的手,汤逢山面无表情说:“谁说我要喝酒了?孤枕难眠的你陪我啊?”
“可以。”陆溢阳说:“我陪你喝茶。”
咚咚两声。
墙壁被敲响,霍承光的声音:“阳阳,睡午觉了。”
陆溢阳回头,见灯光照不到的转角处,霍承光站那儿看他们,弯起的指骨还点在墙上挂着的镶框石版画上。
陆溢阳愣了一下。睡什么午觉?他没有固定睡午觉的习惯啊。
汤逢山抽手,轻轻推了把他后脑勺:“去吧。”
陆溢阳欲言又止,霍承光过来拉起他,直接把人带走。
带回房是真地让他睡觉,理由是后天开始化疗,前天居然晕倒,还不好好养养身体?
陆溢阳觉得有道理,床上躺一会儿,说:“我挺怕化疗的,听说很难受,可有汤哥这事在前头,我又不怎么害怕了。”
霍承光坐床头,温和地哦一声,像在问为什么。
身边人在受苦,就觉得自己的苦不算什么。陆溢阳翻身抱住他大腿,脸颊依赖地贴上去:“因为痛苦会给痛苦力量。”
有点累,眼睛一闭,三分钟不到就睡着。
即便一条手臂抻腿下,硌得不舒服,霍承光也一动没动。
是汤逢山的痛苦给你力量吗?
看着陆溢阳的睡颜,霍承光心里难以平静,他太懂这种感觉了。在国外诸多周旋,和霍赢彻底决裂,和吕梁毅对峙……在所有面对外部压力以及和内心争斗的时刻,他都在经历什么叫“痛苦会给痛苦力量”。
霍承光在他额间印下一吻。
我把所有力量给你,愿你平安渡过化疗。
化疗那天,陆溢阳觉得死亡离他不远。
第一天入院做完检查,静脉注射两小时后,各种反应争先恐后地出来。
先是指尖发麻,血管肿痛,之后是心率失常,躺在病床上意识模糊。接下去混混沌沌数小时内,又是持续性的恶心和呕吐。
陈医生陪着,不是给病人打气,病人这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仅剩的那点意志都用来对抗痛苦,他是给边上的霍承光打气。
陈医生说,同样的化疗过程,因病人个体差异呈现不同反应很正常。
他说医院已经用了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方案,你要有信心。
他说这才第一期,后面还有三期,你要撑不住,让病人怎么撑?
霍承光都知道,都明白,目睹爱人受苦又无能为力,是陪大病的必经之路。
人到生死关头,很少有异想天开的幸运,更多是默默无言的守护。
没有人可以解答为什么陆溢阳谁都没看上,就看上他霍承光。这问题,估计作为当事人的陆溢阳都无解。
既然这人是霍承光,既然陆溢阳一再用行动言明你是我的命中注定,再不存在别人的可能性,他就必须成为最值得陆溢阳爱的人,成为最能给他能量的人。他不能爆发,不能崩溃,得冷静陪着,手拉手,肉贴肉,让陆溢阳感知他的存在。
回天都能下床是三天后的事了。
陆溢阳主动提出,还是给他弄辆轮椅吧,至少有人推着,他能去看一眼小言。
霍承光推他去婴儿房,陆溢阳不想靠太近,几步开外就停住,看月嫂抱孩子在沙发上用奶瓶喂奶。
霍承光说你别迷信,陆溢阳说以防万一。
汤逢山已回众石上班,陆溢阳就在房里待了半个小时。
从婴儿房出来,霍承光推着轮椅,闲聊的语气:“看得出,你喜欢小孩子。”
“小小一只,谁不喜欢呢?”
霍承光开玩笑地问:“想生一个吗?”
陆溢阳玩笑般回:“想啊。”
霍承光认真:“我们生一个。”
陆溢阳也认真起来:“我应该不是一个好爸爸。”
霍承光想问为什么,就听前方轮椅上的人说:“我不知道好爸爸是什么样子的。”
霍承光心头涩然,面上笑道:“我见过,我可以。”
陆溢阳也笑:“那你自己生。”
“我就想你生一个。”霍承光说:“我来当爸爸。”
陆溢阳笑得肩头微颤,这是策动他身体里所有力量,可以笑到的极致了,他仰头找身后执轮椅的人:“你还是先当我的好爸爸吧。”
谢天谢地,那双黑曜的眼睛里还有光——霍承光发誓,今早起床时,这双眼睛明明死气沉沉。
他低头,亲吻陆溢阳高扬的下巴:“叫声爸爸听听。”
保持那个姿势,陆溢阳嘟囔:“我没叫过吗?”
眼眸对着眼眸,霍承光说:“一声哪够。”
轮椅被推进起居室,陆溢阳说:“要是有人叫我爸爸,叫你爹地,我希望是两个。一个叫霍小陆,一个叫陆小霍。”
霍承光把人抱去狗窝,头埋在陆溢阳怀里笑得收不住:“谁这么起名?最多当个网名。”
陆溢阳抱住怀里的脑袋,脸上也有笑意:“那就当个网名。”
霍承光现编:“霍小路问陆小霍,叫你小霍还是小陆,陆小霍对霍小路说,你是小霍我就是小陆,你是小陆我就是小霍……绕口令啊?”
“还是网名吧。”陆溢阳笑得胸腔都颤:“大名真是…起不了一点。”
霍承光撸他胸口,让他别笑岔,趁机亲亲脸颊,亲着亲着就在笑语中溜入嘴巴。
舌尖微触,就被怀中人推开。
霍承光???
陆溢阳捂嘴,无措地瞪他。
“给你三秒钟解释,干吗推开我?”霍承光佯装严肃。
陆溢阳在指缝间咕哝:“做了化疗,嘴巴里好像有味道…别亲了。”
霍承光沉着脸,扒下他手就亲,舌头不容分说顶进齿关,把牙床扫遍。
等这波强力输出把人吻到丢盔弃甲,他才轻拢慢捻细细品尝。唇舌相贴中,带人沉溺共同节奏长吻不厌。
亲吻可以抚平伤痛。语言过于苍白,霍承光就用行动告知,你很好,你没病,我很需要你。
一吻终了,得到疗愈的人明显不止霍承光。陆溢阳没了之前捂嘴的小心翼翼,将脸埋入他怀里。
霍承光气息不稳:“即便拿破仑,也要写信给他情人约瑟芬,请求她别洗澡,三天后他就回来。你说是为什么?”
拿破仑为什么陆溢阳怎么知道,他只知道霍承光为什么。
“没气味,没骗你。”霍承光说:“我爱你身上味道,这是地地道道陆溢阳的味道,你明白吗?”
陆溢阳抬头瞅他,同样要求福利:“你也不能破坏你的味道,别喷香水,别用太香的剃须水。那些再好闻,都不是你的味道。”
霍承光笑着咬他耳垂:“没问题,给你原原本本的我。”
又说:“你连那个都是腥中带甜的。”
这话应该引人羞恼,可如今陆溢阳精力有限,只得被动摒弃些不值当的情绪,让自己更直面:“和六年前一样?”
霍承光:“以前有奶香,现在是甜。”
“可见内分泌在变,多巴胺在变,人在变。”
“变又怎样?”霍承光说:“我还是渴望你。”
“没想和你抬杠。”陆溢阳说:“只是躺在病床上挣扎时,我总会想到死亡。不是恐惧死亡,只是想到死亡。”
“你说。”霍承光:“我们可以讨论任何问题。”
脑袋枕在他肩头,陆溢阳在他怀里窝得舒服:“如果肉/体要经历诞生到死亡的过程,又有什么可以保证人心、想法、精神、偏好这些摸不清的东西,是可以抵抗变化的呢?”
霍承光反手掌着他脑袋,不是怕他枕不牢,而是按着更亲密:“你能想到这个问题很好,但你把问题定义错了,所以找不到答案。”
“哪里错?”
“谁说人心、想法、精神、偏好这些摸不清的东西是不变的?”霍承光说:“世间唯一不变的,只有会变这件事。”
陆溢阳支起脑袋,挑了下眉。
脸颊瘦削后,他的眉骨显得更凌冽,一抬之下不仅有不解之意,还有微微的讽意。
“你爱我至今,心意未变,就觉得爱该永恒?”霍承光将他眉尾抚平:“我认为不是。你爱意仍然强烈,是因为你一直在变。你一天比一天更爱我,这才是我心永恒的真相。”
陆溢阳轻轻戳他脸,好像这样戳两下就能戳出酒窝:“你说过,世上哪来只有上坡的山。”
霍承光点他鼻尖:“只要上坡路长于我们的生命之路,爱就永恒。”
陆溢阳收手:“我的生命之路短于上坡路是必然的,你却未必。”
霍承光纯粹讨论问题的语气:“你希望的是?”
陆溢阳想了想:“我要不在,你就不爱,这不现实。但我希望时间可以让爱变淡,直至下一个燃起你爱意的人出现。你的情路应该上山多一点,再不济也是起起伏伏的山坡,总不能往后一直下坡路,我舍不得。”
“下一个燃起我爱意的人出现,我就是别人的承哥了。”霍承光笑了一下,语气淡下来:“你不在乎?”
他抚上陆溢阳的脸:“这双你喜欢的手,会这样摸别人。”
低头,轻触陆溢阳的唇,一触即分:“你喜欢的唇,会热烈地吻另一双唇。”
最后抱紧。与动作不符的是语气,霍承光的语气还是淡然,就事论事的样子:“这个怀抱,这具身体,都是别人的,你觉得如何?”
陆溢阳难受至极,明显负气:“我都嗝屁了,还能如何?”
霍承光撕去温和面具,撅住他下巴:“都嗝屁了,还管我喜欢谁?管得着吗?”
“是管不着!”陆溢阳鼻尖发酸,不好相与,想扒开他的手:“爱哪儿凉快哪儿去,爱上谁上谁去 。”
霍承光问:“管不着的事,你现在想东想西做什么?”
喉头滚了滚,陆溢阳垂眼,胸膛起伏生闷气。
“明明死活不愿意。”他歇声,霍承光却不放过:“害怕我忘了你,害怕我找别人,还要装作不在意地试探。”
他嗓音带出威压:“你病糊涂,忘了算法,忘了存款,忘了姓什名谁都可以,就是别忘了我是谁。”
“我是你承哥!”抬起陆溢阳的脸,非要他眼里有他:“你的承哥不要你大度,不要你圣母,只要你每天跟自己说一千遍,承哥是我的,承哥永远是我的,我变了承哥都不会变。要是不知道这句话怎么说出口,现在就跟着我说一遍。”
愣愣对视间,陆溢阳心里溢出暖流。
他发现现在的他好像总能被霍承光“看见”,然后被“看穿”。
霍承光看见了他的原生家庭和成长过程,看穿了他的懦弱、虚伪和口是心非。
你尽管使小性子,尽管佯装洒脱,尽管傲娇硬撑,我就是知道你背后所有想说未说的话。
谁要你大度?我包容你、支撑你,是为了让你有资本尽情去自私。
这是霍承光给他的安全感。顶级的,独一份。
霍承光指尖用力,掐进下巴肉,命令道:“说。”
像受催眠,陆溢阳开口:“承哥是我的,承哥永远是我的,我变了承哥都不会变。”
霍承光奖励般给个亲吻:“每天说一千遍,听到没有。”
第82章 最绝的是,还让他自个儿掏钱
隔天快递到了, 洗漱台上多出一瓶漱口精油。
滴几滴在牙刷上,与牙膏混合。刷完后嘴里有椰子薄荷的清香。放下杯子时,陆溢阳久久凝视瓶子。
昨天霍承光吻他, 跟他保证没异味,还说我就爱你身上味道。可话题过后,霍承光还是会把手机拿来, 带他一起上网找解决方案。最后是陆溢阳自己找到这款精油, 成功下单页面跳出来时, 霍承光摸摸他脑袋, 轻松地说,不解决了吗?
手握小绿瓶,回想昨天, 陆溢阳自嘲一笑。
嘴里有味儿…多大点事啊?买个瓶漱漱口就可以解决, 他偏不,他把问题搁那儿,还扩大影响拒绝接吻——这是典型的病人消极心态。
结果霍承光毫不犹豫吻他,让他自信, 再让他自个儿找解决方案。一番操作,又把他的思维拉回正常人序列。
陆溢阳看着瓶子轻笑出声, 最绝的是, 还让他自己掏钱。
是不是真有味儿好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霍承光又不动声色给他上了一课。
作为恋人, 这男人真是事无巨细, 一再解决问题, 无论心理上还是现实中, 每步都踩得精准。
这事后续就是——
早晚用了精油漱口, 没了心理负担, 陆溢阳主动要求亲亲的次数直线上升,对此霍承光很满意。
每过二十一天做一次化疗,期间在家休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还有三天就要第二次化疗时,陆溢阳开始焦虑,晚上难以入眠,又跟霍承光提出想见Andrew,于是在第二次化疗结束后终于见到人。
见到陆溢阳的霍承风眼底有心疼,生怕再不抱一抱会留下终生遗憾。
然后两人起居室一关,就没霍承光什么事了。
行吧,霍二少看着紧闭的房门,决定回公司正正经经上几天班。Boss霍太好用,团队快忘记彻达大老板是谁了。
Andrew来一趟总要住几天,旅行装换成舒适居家服,窝在沙发里问陆溢阳:“还能听见baby声音?”
是月嫂抱着小言在厅里晒太阳遛弯,陆溢阳就把汤逢山的事讲了一下。
先是汤助,后变汤总,汤逢山这人武力值高到可以一拳把他哥揍到嘴角发青,还是造成他哥情路坎坷的元凶,Andrew对汤逢山也有好奇。
知道Andrew多多少少从霍承光那儿了解过六年前的事,但是为了争取Andrew支持,陆溢阳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把他和霍承光的事从头讲一遍。
如果只是为了让人“知道”,这些事几句话就能讲完,但陆溢阳的目的是让人“共情”,所以他足足讲了一天,听得霍承风默然。
“原来我哥从小就喜欢男人。”Andrew顿了很久才启口:“我们家,平时各忙各的,要聚一起不容易,尤其阿光。他初一就去美国读书。他自己要求去的,身边除了管家也没亲人,放假才回京城。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性向问题才早早躲出去。可他傻呀,又不是天塌下来的事,就算家里人知道又怎样?”
陆溢阳没提霍承光想争家主的事,现在听Andrew这么说,也觉得有趣——多年下来,霍三少竟没察觉他哥那点小心思吗?
Andrew看着陆溢阳,眼里有探究:“你跟我说这些,不只是为了争取我的理解吧?”
陆溢阳:“我是想要你的理解,因为……”
话说一半手机响,陆溢阳随手拿起一看,是大马发来的微信。
“Lusun,这几天见过汤总吗?”
陆溢阳停下话头皱起眉,跟Andrew说声不好意思,一个电话拨回去。
“汤总一个多月没来公司了,我们联系不上,挺着急的。上次你还问他来着,你们关系好,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情况,什么时候能回来。”
电话挂断时,陆溢阳脸色都不对了。
霍承光难得去下彻达,陆溢阳没让人通知他,让林叔载着去了汤逢山家。
Andrew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陆溢阳这身体状况是能出门的吗?他不放心,要求跟着一起去。
到小区是下午五点左右,这次底楼正好有人开门,陆溢阳独自电梯上去,按响汤逢山家的门铃。
三分钟后听到门内有脚步声,门却迟迟没开。
暑热难当,走几步就汗流浃背,陆溢阳一手撑住门板,语气放缓,不想惊着人:“汤哥,不用急着开门,等你收拾好了再出来,我接你回去。”
门内静了几秒,忽然门开,陆溢阳猝不及防往里一倒,被汤逢山接住。
入怀就是扑鼻酒气,室内没开灯,阴沉如坟墓,铺天盖地的阴森中站着个满身阴郁的人,门外照进的光线里有双愤怒的赤红的眼。
想推开陆溢阳,把他轰出门,可酒精腐蚀的大脑还有理智,这点残存的理智告诉汤逢山不能动手,来人经不起。
汤逢山困兽般低吼:“你到底要干嘛?我就回次家,你又不是我老婆,管我那么多?”
陆溢阳站稳,定定看他两眼,退出去,声音虚弱又冷静:“等你酒醒再……”
嘭!
门狠狠关上,夹着一句狂怒的“有毛病”。
声音太响,门风扫得陆溢阳心都颤,深呼吸两下,没忍住身体发软的感觉。他弯腰,双手撑住膝头,过一会儿索性靠墙坐下。
就这么硬撑着坐了一刻钟,手机响,陆溢阳接起。
电话里,适才大骂有毛病的人一点狠劲都没了,清醒多了,只剩低怯:“我会回去,过会儿我自己回去。”
陆溢阳说声好。
那头就挂断了。
撑墙起身,缓了片刻,陆溢阳一步一步往电梯去。
回到天都后跟林叔说了一声,如果汤逢山回来,就让林叔给他发个消息。
林叔带着霍承风和他跑了一次,在地库时陆溢阳不肯让他们跟上去,所以这会儿林叔也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汤逢山要没在,陆溢阳不会待那么长时间。要是在,最后怎么又没带下来?
陆溢阳上车后眼皮如铅不说话,林叔问也问不着,回天都就更踌躇。
别看小陆说没事,瞧着像棵萎掉的树,林叔都担心他还能不能进食。
没想到陆溢阳还是吃了,连中药都喝光,和Andrew打声招呼回房去。Andrew见他这样子,等人回房后还是给霍承光打了个电话。
霍承光赶回来时,见人死气沉沉躺在暮色里,陷下去的脸颊毫无血色,整个人透着荏弱,像被无声的力量绊在深渊。
在床边看了他好久,霍承光也判断不出陆溢阳到底是睡着还是晕厥,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挨。早上六点零八分的时候,晨光攀至陆溢阳肩头,五分钟后他终于被阳光吻醒,霍承光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松下,由衷感谢上帝。
陆溢阳先去看手机,见到林叔发来的消息也松口气,回头觑见霍承光眼神,顿了顿说:“走不动,抱我去刷牙行吗?”
霍承光不会因为他主动求抱就放过他。
等陆溢阳吃完早餐,像平常一样和去上班的汤逢山说再见,去婴儿房看过小言,和Andrew闭门聊完出来,霍承光就在门外候着,执柄将轮椅一转,逮着人推回主卧。
轮椅停在床前,霍承光往床沿一坐还没开口,陆溢阳就说:“抱着说。”
霍承光将人抱上床,敞开怀给他靠,还没开口,陆溢阳又提要求:“先亲三十分钟可以吗?”
霍承光摇头,摸怀里人的头发。还好,化疗让人痛不欲生,至少没让陆溢阳掉发。
霍承光眼神疲惫,声音温和:“等我把话说完。”
没辙了,要开始了……陆溢阳就不说话了。
霍承光说:“我有点生气。”
陆溢阳:“嗯。”
“你关心朋友,乐意付出,这点很好。你有行动力,想到就做,也很好。所以对你昨天外出这件事,我觉得都OK,没有任何问题。”
陆溢阳:“…嗯。”
“但是…”霍承光说:“你出去,不叫上我,这就很有问题。”
陆溢阳:“……嗯。”
霍承光:“你不让我陪,还让我那么担心,我生了一晚上的气。”
指头在霍承光胸口划来划去,陆溢阳闷声不语。
“要我消气也行。”霍承光抓住他拱火的手:“第一,你得保证从今天开始,出门一定叫上我。第二,亲半小时不够,一小时才行。”
陆溢阳噗嗤笑出声:“爸爸。”
“别插科打诨,保证呢?”
“我保证,今天开始出门一定叫上你,有违此誓,天……”
“行了。”霍承光用嘴封住他,每次发誓都这句,学不乖。
汤逢山到办公室,拍张书桌照片发给人间非草木,同时发过去的还有一句“抱歉,以后再不会了。”
抱歉昨天喝醉冲人发脾气,抱歉这段时间借酒消愁的逃避,抱歉辜负好友的期望和美意。
每天装作去上班,实际回家透口气,一开始没想喝酒,可他想到老婆就忍不住。后来成了习惯,每天醉一场,醒来洗个澡喷点香水,晚上再像模像样回天都——陆溢阳在彻达做的事,他也照样画葫芦来一遍。
陆溢阳经历过,太懂了,昨天给足他成年人的面子。从窗口看着陆溢阳下楼后拖着残躯在小区里走,仿佛下一秒会化作烟尘散去,汤逢山在窗帘后哭了。
那一刻汤逢山感觉到,陆溢阳的强大不是因为霍承光回来拯救他,而是因为他六年深情至死却未死,纵使是被弯折的劲草,仍向着认定的方向前进。
他认定了爱人,就为爱人付出所有。认定了朋友,就为朋友考虑一切。
这样的人太纯粹。
因为纯粹,所以强大。
好不容易和恋人苦尽甘来却病成这样,谁都看得出陆溢阳在受苦,但他还是努力活着。
往后数十年,那个傍晚陆溢阳独自在小区挪动的背影始终镌刻在汤逢山脑海,命运让人走向消亡,可他仍然带着与命运的和解去关照这个世界。只要想到这一幕,汤逢山就觉得人生没什么难关过不去。
醉上半个月差不多了,从今往后,这样的日子再不能过。
公务众多,千头万绪,总裁缺席日久,再上岗也是焦头烂额。汤逢山却觉得爽,要被忙碌淹没才好。
以为上午的忙已是极限,谁知下午消息纷至沓来,好几个业务版块迎来新契机,新甲方还指定众石老板亲自出马会谈讲标。
汤逢山看到一封封喜报邮件,电脑前思量片刻,无奈又了然地摇了摇头。
晚上回天都,陆溢阳果然在婴儿房。汤逢山放下公文包,洗了手过来抱小言。
一个月大的小婴儿都会笑了,眼睛一弯非常讨喜。汤逢山把小言放到陆溢阳怀里,自己在轮椅前蹲下。
西装脱去,汤逢山衬衫笔挺,胸肌发达,又有了过去的模样。男人被命运捶打一次就进化一次,总是更成熟、更沉稳的。
汤逢山一指挠着小言柔嫩的脸颊,低声说:“我以孩子名义发誓,昨日譬如昨日死,以后我们会把日子过好,你放心。”
陆溢阳很少抱孩子,这会儿没推拒,抱住了,欣慰展颜:“就等你这句话,汤哥,人生还长。”
汤逢山抬头看他,想说你的人生也还长,可他喉间梗住,垂头逗弄,忽然说:“完了,她要拉了。”
就见小言憋红脸,一股新鲜味道溢出来,惹得陆溢阳失笑,有些手足无措。
汤逢山从他怀里抱回孩子:“给她一分钟拉完,现在换尿布,说不定又尿我手上。”
Andrew在客厅遇到下班的霍承光,随口说陆溢阳在婴儿房,两人说着话一起往西区去。最后停在婴儿房门口,看到一副家庭和睦的温馨画面。
汤总和陆溢阳笑得好温柔,孩子从这个怀里到那个手里——丈夫下班,一家团聚不过如此吧。
Andrew看向他哥。
霍承光有两秒停步,神色毫无波澜,走进去说:“汤总回来了。”
汤逢山抬头,见着霍承光也笑:“今天回来晚了,拜霍总所赐,公司里忙得脚不沾地。”
霍承光手搭轮椅:“业务多是好事,汤总先忙着,我弟弟和阳阳有事聊,带他过去。”
汤逢山和门口的Andrew也点头招呼,又对霍承光说:“叨唠你们那么久,我差不多也要撤了。两位阿姨跟我回去住一段时间,家里也请了保姆,轮换照顾没问题。”
霍承光先去看陆溢阳,陆溢阳抬头看汤逢山,后者投来的目光带着坚定的力量,陆溢阳抿唇:“行,什么时候?”
“明天周六,就明天吧。”汤逢山说:“回去适应两天,不影响周一上班。”
陆溢阳点了点头。
第83章 他内心藏得太深了
Andrew晚上在客卧沉思, 隔日上午见汤逢山装了箱子,抱了孩子,在林叔帮忙下带着两个阿姨走了。
陆溢阳没坐轮椅, 坚持送到地下停车库,拍拍汤逢山肩,让他好好的, 汤逢山也拍拍陆溢阳肩, 让他好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
霍承光一路陪着, 等车远去,也拍拍陆溢阳肩:“他会好好的,我会看着他。”
有他这句话, 陆溢阳放下心。Andrew看看他哥, 又看看陆溢阳,午后回起居室打开手机,递上一段视频。
陆溢阳看完,在狗窝里久久不语。
“同事群里看到的, 私下的群,这事在彻达内部炸了。”Andrew说:“没人知道我哥为什么大庭广众下哭, 听完你说的, 我理解了。”
复古小沙发拉近, 和陆溢阳面对面, Andrew语气宽和, 并不给人压迫感:“我想和你说说我哥。”
他顿了顿, 回忆道:“阿光高中时, 有一年我们全家去意大利过圣诞。小意兴致上来, 非要去多洛米蒂徒步。十二月份不是那条线路最佳的徒步季节, 但是大家拗不过小意兴致高,还是去了。”
往事温馨,Andrew微笑:“大哥没空,我不感兴趣,最后是阿光提前做的攻略。包车、找向导、整装备,没交给下面人,他事无巨细,亲力亲为。那次我们玩得很开心,即便不是最好季节,那条徒步道还是给我们带来精神洗礼,爷爷都说阿光把大家服务得太好了,还在原有的圣诞礼物上特意给他买了辆车作为奖励。”
“那天晚上,我们在一个山谷里搭暖气帐篷。大帐不太好搭,阿光还是帮着跟来的人把帐篷都搭好,晚上和我睡一顶帐篷。那时我觉得他很厉害,很能干,做起事有大人的样子了。我们躺在睡袋里聊天,我说喜欢真是最大的动力,你喜欢徒步,就能把这些事做好。我就不行了,我只喜欢鼓捣电脑,我做不来这些。我至今记得他枕着手,看着帐顶说,不,我一点不喜欢徒步。”
Andrew眼中有诚挚的光芒,真心想要陆溢阳了解更多。
“我听他说这句话时完全没明白,就问他,你去那么多地方徒步过,可你其实不喜欢徒步吗?”
“他就说小时候去户外是爸爸和大哥非要带他去,他爬不上山,他们也不管,就站山头等他,不爬也得爬,所以他很讨厌徒步和爬山。”
“后面之所以会去户外,只是因为有些地方值得去,有的项目必须完成。他也觉得让人知道他有个徒步的爱好不是坏事。”
“可是阳阳你明白吗,我哥他真地不喜欢徒步,或者说,他打心眼里厌恶这事,可他仍然会去做,还会把事情做到最好,让所有人觉得他是真心喜欢。”
“我二哥这个人其实很难懂,我们还是兄弟呢,我都不能说我百分百懂他。”
Andrew看着陆溢阳:“这几天知道了很多事,我一直在想这些年他到底怎么过的,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忽然明白一点,他内心藏得太深了。你以为刨开一层看到全部,不是,再刨开一层仍然不是,再下一层,还不是。”
“也许我们没必要一层又一层地扒,但你不一样,你是他伴侣,要是连你都没看明白真正的他,我觉得对我哥还是对你都是一种遗憾。毕竟,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他当庭广众哭的人。”
Andrew感叹:“我至今都没法相信,我二哥,居然会当着所有高管的面哭成那样,太不可思议了。”
陆溢阳目光掉转,看向桌上的格里菲斯手办。
飘逸的银发,俊雅的面容,张扬又隐忍,傲慢又深沉。
“你怎么知道……”陆溢阳勉强一笑:“我没有看到他最里层呢?”
“昨天他在婴儿房门口看到你和汤逢山。”Andrew说:“你抱着孩子,汤逢山蹲着和你讲话。昨晚回房后,我哥是不是什么异样都没表现出来?”
陆溢阳明白他言下之意,回想道:“没异样不代表在掩饰,不能是他压根没往心里去吗?”
Andrew看他一眼,最后温和地说:“真没往心里去我们也不能非说他有,可到底有没有,说白了与我无关。”
Andrew愿意说这些陆溢阳很感激,他们母亲是否真心接纳还有待商榷,但陆溢阳感觉得到,霍承风已经真心把他当家人。
否则他不会说,说白了与我无关——但与你有关。
这几日换了中药,口感实苦,不过为了对抗化疗副作用,苦药都成了甘露。陆溢阳到点去餐厅喝药,捧着杯子喝得爽快,喝完缓了半天。
Andrew陪他到餐厅,单闻药味都觉得反胃。
林叔端上果盘,Andrew叉快芒果,陆溢阳接过吃了一口,笑道:“你们有家规,吃水果不能用牙签,一定要用果叉吗?”
“牙签?”Andrew像从没听过这个说法:“叉水果?”
陆溢阳:“……”
这帮有钱人……
Andrew问林叔他哥呢,林叔说在书房开会,几个小时没出来了。
陆溢阳请林叔泡壶茶,不坐轮椅了,端着盘子去敲书房门,就听里面叫进。
推门进去,就见霍承光换了西装坐在书桌后,电脑屏幕亮着光,音响里传出大段日语。
霍承光见陆溢阳进来有点意外,扬了眉要起身。陆溢阳示意他坐,把盘子放到书桌上。桌上还有大摞资料,正中是摊开的笔记本,半页潦草字迹,应该是开会时他随手做的笔记。
陆溢阳掏出手机打字,举给他看:想你了,我能待一会儿吗?我不出声。
霍承光面露微笑,点头。
这时电脑里有人说:“成野先生的意思是,日宇集团看中的是彻达技术。如果彻达想入股,他们愿意给彻达3.45%的股权作为技术入股,再吸纳一部分资金以达到我们先前谈的比例,但是如果彻达只出钱不出技术,他们似乎找不到和彻达合作的理由。”
霍承光重新看回屏幕:“要是除了技术,日宇找不到和彻达合作的理由,那么刚才一小时我方的介绍就白说了。谈话至今,日宇都没搞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坐下进行这番对谈,对此我深表遗憾。”
翻译很快用日语翻给对方听。
对方有没有心思谈下去陆溢阳不知道,但霍承光好像没心思了。他很快又把目光投来,眼里的光,唇边的笑,全是献给心上人的。好像他们已经三百年没见,而不是三小时。
陆溢阳再次打字:你要分心,我就出去了。
霍承光也捞起手机打字:陪我。
陆溢阳对他笑笑,在房里随便看看。
霍承光一开始就说起居室是陆溢阳地盘,他不会轻易进去。理所当然,陆溢阳就觉得书房是霍承光地盘,他也不会随便进来。
虽然在镜头里看过无数次,但要说,这还是陆溢阳第一次逛这个空间。
叫它书房真是名至实归,陆溢阳站在满架书前,研究这个占了一整面墙、叠了两排的书架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书架动了,载着书的架子缓缓升到天花板,露出后面又一排落地书架。架子沿着地轨推到面前,吊在半空的书架贴墙缓慢放下,插入这排书架和墙面之间。
陆溢阳看明白了。
原来这是一套电动装置,三个书架轮换来,解决高处够不到书的问题,又能充分利用挑高的空间。
好高级啊!
回头看一眼,见霍承光放下手机对他笑,原来这装置可以用手机遥控,大概霍承光见他在书架前研究半天,特意启动让他看看。
陆溢阳给他翘个大拇指,意思这套东西真牛逼。
回头去看书架上的书。
杂七杂八都有,很多外文的,中文的不多。一眼扫过,陆溢阳看到一本《霍光传》,抽出来翻了翻,书页有手指持书时留下的凹印,随手一翻就是夹着书签的那页。
说是书签,就是张蓝色便利贴,上面写了一句话,谁的字迹自不用说。
——我自缝隙窥探你。
陆溢阳心里一撞,翻到书末看版次说明。
2017年1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看来,来自西斯廷的诘问没有让霍承光得出答案,伊朗尔城的寒气也没有冻结他的思念,他真地在一帧一帧回忆过往,将只道当时已惘然的片段重新拾起回味。
陆溢阳将书插回,指尖抚着片片封脊往前。停驻时,落在一本…至少在陆溢阳看来,与整个书架风格截然不同的书上。
——《探寻神秘的天蝎座》
这本旁边,粉红封底,是一本《星座恋爱指南》。
再旁边,《十二星座配对大全》。
落眼望去,往前五六本,全是星座类的书。
陆溢阳抽出那本《探寻神秘的天蝎座》。
霍承光把这书当教参看吗?翻开全是水笔印记。
随便翻一页:
——天蝎爱上一个人时,控制欲和占有欲都很强,恨不得在对方身上二十四小时装摄像头,以便知道你的一切,否则就会多想。所以如果天蝎想要天天霸占你,就代表他真地很爱你。而你如果愿意让他掌握自己一举一动,不仅会给对方十足安全感,还能最快速度增进信任和亲密度。
全段画圈,旁边打了两个五角星。
陆溢阳脸色黑了一分。
——不要欺骗天蝎,因为会被一眼看穿,冷眼看你演戏是天蝎拿手好戏。小蝎子爱吃醋,报复心强,什么陈年往事都能帮你抠出来。所以不要去和天蝎一较长短,因为堵气的他永远不可能先低头。怼你才是爱你,气你才是要你,给梯子就赶紧下吧。别和天蝎倔了,浪费时间。
最后一句荧光笔画出来,红笔在旁边写了两个字“切记”。
陆溢阳咬牙。
——天蝎不喜欢幼稚的人,要在他面前展现成熟,事业心强的爹系男友最佳!普通的爱无法捕获天蝎,他们至死渴望虐恋,情到深处自然作,相爱相杀很正常。天蝎性/欲强,十二星座排第一。真爱时未必甜言蜜语,但床上运动越疯狂,爱意肯定越浓烈。
“虐恋”、“性/欲强”几个字下面是小三角形。
陆溢阳脸上被一股燥热烘得发烫。
一只大手书架上一撑,身后人说:“我当你看哪本那么入迷。”
回头是霍承光近在咫尺的眼,陆溢阳发现自己被他圈在书架前,啪得合上书:“你看这个做什么?又不准。”
从他手里抽走书,熟门熟路翻到某一页,霍承光把书页竖到他面前,指着一句话。
——天蝎对外都是生人勿扰的模样,极其讨厌被人窥探隐私,但如果有人真心懂他,往往一句话就能洞穿他心底。
第84章 你养我,还干我,你很好啊
“然后呢?”
书回到架子上, 霍承光在他耳边调笑:“生什么气?我研究一下星座也要生气?”
陆溢阳呵呵:“研究完,全使我身上了?”
“不说不准吗?”霍承光托着把人抱起,压在书架啜他耳垂:“你占有欲不强, 没想二十四小时用摄像头看我。也不爱吃醋赌气,最通情达理好说话。性/欲嘛……”
温热气息烘着陆溢阳脸颊:“在床上就是小趴菜,没干几下就晕菜, 哪里性/欲强?”
敏感处被搓磨, 带着火气的话出口反倒沾了旖旎, 陆溢阳反驳:“那是我身体不好!放在以前……”
“你最厉害!”霍承光不做无形的口舌之争, 要做也是有形的,转移阵地咬他唇,咬得人后腰突突跳。
对, 陆溢阳现在看过《西游记》了, 深感很多时候不能冠霍承光以“仙女”之名,他更像盘丝洞里的妖精。两人吻得七荤八素,唇舌纠缠间,陆溢阳以为快被妖精吃了。
一吻终了, 倒是他像八脚蜘蛛,圈霍承光更紧些。
霍承光尝出来, 低声问:“刚喝过药?”
“嗯。”在西装肩头擦唇角的湿, 陆溢阳气息不稳, 不想转移话题:“没说不能看, 参照着拿来对我就不行, 我不开心。”
霍承光掌住他脖子, 一下下在脖颈上亲:“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嘛……陆溢阳要想一想, 总是有原因的。
霍承光就着抱他的姿势到沙发边, 把人压在沙发上, 抚上应激部位:“知道书上说得对,就觉得我待你那些,不是出自真情实感的体会?”
这人就能用一句话把他没想明白的东西点出来,陆溢阳挤出几分凶:“这是…作弊,走捷径!”
“所以呢?”霍承光手下节奏并不快:“我该盲开地图,自行摸索,才是真爱?”
陆溢阳在他掌下发颤,鼻尖嗯哼:“那样才有诚意。”
“原来嫌我诚意不够。”霍承光扣住他,淡淡一笑:“这东西,我有啊。”
陆溢阳在头顶八方不动的眼神中,感受了一把炽热的诚意。西装、领带、衬衫、西裤……这男人穿得一本正经,激得他出来又起来,感觉太强烈了。
这步过后霍承光却停手。别看身下人这会儿挺精神,前两天昏昏沉沉躺着的样子还让他心有余悸,不顾人身体的事霍承光做不出来。
手刚拿开,被陆溢阳覆住手背压回去。
对上那双固执的眼,霍承光一时没动。
“我可以的。”虽是羞赧的求爱,陆溢阳眼神坚定。
“我帮你。”霍承光从他手心抽出,重新盖他手背上。
“承哥。”指示相当明确,没有歧义余地,陆溢阳一字一顿,扯领带将人拉近:“我失去的是胃,不是性/欲。”
霍承光有片刻凝顿,最终还是笑了,脱下西服随手一扔,解下领带绑他眼睛,在脑后打个不松不紧的结。
手指在哪里、气息在何处,身体会告知。但手指在体内作怪、气息在敏感处流连时它们主人是什么表情,只能靠想象。
想象才致命!剥夺一处感官,增添十分效果。陆溢阳也没想到,黑暗让人无所顾忌,有朝一日他居然被想象干了一炮,哼出很多绝不该在书香圣地发出的声音。
他鼻尖蹭着,找到喉结,咬得人闷哼。霍承光手下变本加厉:“原本没想怎么你。”
身体腾空,落地时面朝下,腰搁在沙发扶手上,身下垫了柔软靠枕,即疼又爽地承受爱人的诚意。
这算什么?论沙发的七十二种妙用吗?扶手上,坐垫上,背靠上……宽大的真皮沙发在冲击中前脚离地,目不能视的人重心失衡,声出一半,被捂进带着奇异味道的大掌里。
陆溢阳趁机闻嗅,原来腥中带甜…是这味道。
领带取下,双眼重见天日,肇事者难得语气愧疚:“怎么办?视频会议还开着,被听光了。”
气未喘匀,瘫倒的陆溢阳瞪眼,惊恐看向书桌。他嗓子哑火前出过哪些声音?
这表情多生动!和最后被/干到半死不活的样子截然相反。霍承光从闷笑到畅快大笑,拍拍他脸:“骗你的,早关了。”
陆溢阳龇牙,拳头上去,很快…整个人定那儿了。
霍承光眼见他表情一点点软化,放下拳,撤了气,面上泫然欲泣。
明明两小时里都没哭的。
霍承光早把衣着整理停当,沙发湿,抱人去书桌后的大皮椅。
陆溢阳回头看一眼,电脑关了,摄像头上贴着便签。
“这点常识我有,不贴掉怎么可能抱你过来。”黑客入侵摄像头易如反掌,他不可能冒着让人被看光的风险坐过来。
陆溢阳还是要求:“给我穿件衣服。”
“刚才想什么?”霍承光着力于先解决问题:“说出来就给你。”
一个衣冠齐整,一个一/丝不挂,鲜明对比带来心理威压,再加霍承光理智淡然的语气……陆溢阳缩进他怀里。
但这种时候什么不能说?他们之间,真没什么不能说。
“看你刚才笑得那么开心,想到你在高管面前哭得那么伤心。”陆溢阳轻声道:“心疼死了。”
“我当什么事。”霍承光松口气:“我没觉得丢脸,你到心疼上了。”
陆溢阳干巴巴问:“你没觉得丢脸啊?”
“你觉得我丢脸?”
“没啊。”陆溢阳否认:“我就心疼。”
“是我心疼。”霍承光揽他,双手在后背扣紧,像一种宣告主权的禁锢:“你不知道我听AI说出那些话时心有多疼,我不是想哭,我是想砍自己一刀,怎么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把人往火坑里推呢?”
“你不把我捞上来了?”陆溢阳配合地放松全身,愿意被接管:“你养我,还干我,你很好啊。”
“……”
被带着打直球的滋味让人上瘾,陆溢阳轻笑片刻又启口:“你是不是又在吃我和汤哥的醋?就昨天……”
问得直白,霍承光答得更直白,直接给出一个嗯。
心头掠过惊诧,居然被Andrew言中?
“吃一点,还是很多?”
霍承光压着眉,你问我便答的模样:“巨多。”
“那怎么办?”
“已经办了。”
陆溢阳咳一声,是办了:“能消气了吗?”
“吃醋是觉得那一刻你不属于我,办了能消气是这一刻你只属于我。”
所以性这东西真得很重要,陆溢阳不能更赞同。
“心灵的链接。”霍承光捏他胸口,为这话做些注解:“有时还得靠身体来完成。”
想起两小时里他们怎么链接的,陆溢阳腼腆笑笑,揪霍承光手背肉,把惹火的手移开——他真没体力再来一次。
事后时段总是舒心,那是坦诚交流的圣地。相拥片刻,陆溢阳内心舒展,不禁再问:“承哥,你觉得你是隐藏很深的人吗?”
问得无厘头,但陆溢阳之于霍承光,就是可以去问任何无厘头的问题,他知道对方都会认真对待,给予回应。
何况这问题,霍承光觉得陆溢阳问得真好。他在关注他,才会作此一问。
但凡有答案,霍总习惯率先给出明确答复,是或否,Yes or No,然后再解释。
但这个问题,霍承光没有明确答案。他说:“什么叫深什么叫浅?深浅这对形容词用来形容人心时根本不够用,人心是无底洞。”
“今天要是汤逢山问我吃不吃醋,我会说‘没有,怎么可能?’这是我的社会角色让我给出的答案。”
“Andrew问,我会一笑了之,或者说‘你猜’,这是亲情层面要我完成的回答。”
“你来问,我会直接承认。对,我吃醋,醋劲不小。”
“但不是到这里就结束。有些东西只能藏在心底,谁会把每个不着边际的念头坦白出来呢?我受的教育告诉我,越深的东西越不该存在。不知这样的回答,是否让你满意。”
陆溢阳替他概括:“人前冰山一角,人后冰山全貌的意思嘛。”
“人的共性。”霍承光说:“差别只是能被有效洞察的部分有多少。”
陆溢阳佯装不豫:“原来在你的层别体系里,我都没触到最下层,说不过去吧。”
霍承光撸他头,大人摸小孩那种:“恋爱,是人与人之间的恋爱,不是人性与人性之间的较量。真正的人性是原子弹,要么牢牢锁住,要么毁天灭地,最好不要拿来摩擦。”
陆溢阳语气玩味:“承哥,你总是张口就来,说些让人琢磨的话。”
“别人每句话都要琢磨明白,你忙死了。”
“……”
抚摸霍承光长指,适才在他体内,现在牢牢纳入他手,陆溢阳说:“我有时想,你真该找个更有水平的人共度一生,他会更理解你……”
“打住。”
“我不需要一较高下的对手。”霍承光拨弄他唇,拇指伸去压住舌尖,以防他异想天开:“我们能走到今天,一定是因为你配我,我也配你。”
陆溢阳顺势吮吸,成功让霍承光眸光一暗。有些撩拨这会儿最好不要再有,陆溢阳的全场只是他的半场,霍承光抽出。
陆溢阳侧头瞥向书架:“《神秘的天蝎座》,里面说的坚定选择,就这个吗?”
《探寻神秘的天蝎座》 P102
——对于心思深沉的天蝎座,你要时刻展现对他的坚定。用语言和行动告诉他,你是我的唯一。他必心悦你。
室内四季如春,凉不着,霍承光就是怕他凉,将人揽入西服,全然保护姿态:“我对你的坚定,是因为曾经的教训,是因为我爱你,是因为你值得。和书上不谋而合而已。”
正常人不这么说话,不那么赤/裸,但霍承光必须这么说。对现阶段的陆溢阳,对任何阶段的陆溢阳,他都要直白。
“最后一个问题。”陆溢阳身体一暖,心中很满,仍不知足:“昨天吃的醋,能告诉我最下层是什么吗?”
霍承光思考了一下,笑:“别知道的好。”
“就问一次,我想知道。”
只要他提,霍承光就剥开自己,诚实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话飘入耳,陆溢阳傻了。埋在霍承光颈间,感受到了原子弹的暴击。
第85章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享受无所顾忌的性呢?
如果把每期化疗看成一个节点, 第一次化疗后帮了汤逢山,第二次等来Andrew,第三次, 则迎来梦三正式通过审批的好消息。
挨到第三次化疗,流程已经相当熟悉,要受的苦陆溢阳也清楚。进医院前霍承光说, 挺过这次, 出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为这点甜头, 陆溢阳在病床上挣扎两日, 终于在回家后的第一时间,接到了霍承风电话。
Andrew在天都待一周就回西北,在他哥授意下, 掐着点来电:“梦三通过审批, 可以上市了。”
陆溢阳咳一声,这次化疗后一直上腹痛,医生说是化疗副作用,回家养着吧。
手机外放, 霍承光拿着坐床头,陆溢阳躺着说:“太好了, 恭喜你。”
Andrew:“也是你的胜利!”
陆溢阳看眼身边人:“是梦三给我机会。”
霍承光撩起他手背亲一口, 前几次针孔印还没退干净, 又添新的, 血管肿胀, 一块硕大乌青。
电话那头听到亲吻声, Andrew知道他们一个比一个受罪, 也一个比一个知足。他被Lusun说服, 愿意倾尽所有为他们留条后路。
电话挂断后, 陆溢阳和霍承光十指交握:“要是没有梦三,要是当时你找到别人解决问题,现在我们还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霍承光:“至少你还健康。”
陆溢阳:“没有你的活,和得到你的死,我宁愿后者。”
“咱们不说这个词,睡一会儿吧。”霍承光摸摸他脸:“睡醒就不疼了。”
在床上躺了一周,副作用随代谢慢慢消减,陆溢阳能感觉到身体机能的衰退。
等状态允许,他把自己关进起居室,开始拍vlog。
手机夹在支架上,调好角度对着狗窝沙发。调整得挺用心,入镜的人已经满脸病态不够看,不想镜头角度再减分。
按下录制键,陆溢阳坐回去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录什么,他躺着时想过无数遍,红色按钮一落,他却失语,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这是一项长期工程,他不急,伸出食指戳戳镜头里的人,又笑自己幼稚。
“今天是2023年9月6号。”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录点东西下来,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我病了,胃癌,做了手术和化疗。陈医生和承哥说我不会有事,但这个过程我经历过。七年前,我看着我妈一模一样地煎熬,最后没救回来,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的结局。”
陆溢阳声音平静,闲聊般说着。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七年前的今天我大二,因为一些很傻逼的事情离家出走,遇到了我的爱人,我的承哥。很奇妙,如果那天我没走进中央绿地,没去那家便利店躲雨,后面一切都不会发生。那样的话,现在的我可能就是个普通码农,找个姑娘谈着恋爱,憧憬着未来。可是命运没有如果,我病得不轻,在二十六岁高龄……”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出声。
“在二十六岁时,走向人生终点。”
“但是,别以为我是怀着悲惨的心情述说这些。不,我不埋怨,也没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因为我有承哥。”
“承哥之于我,不仅在于炽烈的爱情,而是老天爷让我借着他,体验到了极致而盛大的情感,治愈了我自认为的家庭不幸。”
“命运借着他,让我更清晰地了解到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能给世界创造什么价值,以及最终,我的生命因他圆融。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这样的过程,我又有什么好遗憾?”
“我说不遗憾,不代表我放弃求生意志。相反,我比谁都渴望活着。承哥说我是他的肋骨,肋骨要是断了,他得多疼。可怎么办呢?如果有失忆药剂,我宁愿之后给他打一针,就此忘记,重新开始,多好啊。”
“时间能不能成为他失忆的药剂?从过去六年看有点难,也许还要更长时间,八年,十年……承哥今年三十二岁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能耗费几个十年?如果他又失眠,甚至产生更严重的心理问题,我在地下鞭长莫及,到时候又要怎么办?祈求世上再有一个‘陆溢阳’走进他的内心吗?要是能有,我会感谢上帝。”
“离世的人还要操心活着的人,真没天理。”
陆溢阳停下来,发了一会儿呆,又接着说:“终生不渝的爱情是反人性的,如果上帝为承哥铺设了一万条未来的路,他偏要选最难的那条,我就不能坐以待毙。”
“承哥,你真得很天才,你说存在就是记忆,记忆就是存在。你始终记得的人,即便不存于世,对你来说仍然存在。所以我替你做决定了,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得给你上个保险栓,谁叫我那么爱你呢。”
“我用了六年时间,在思念和缅怀中做了草木计划,因为爱你而爱众生,因为救你而救众生。现在,为了与时光一较长短,我要启动青山计划。”
“我跟你说过,无论过了多久,无论经历什么,青山都是我心中至高理想。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愿青山之上皆沃土,可以容纳你所有念想,光明的黑暗的,善良的邪恶的,柔顺的乖张的,普通的猖狂的……所有一切,都将得到庇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无法放下又回不去的断背山,陆溢阳和霍承光不回去了,我们有青山。谁说在山上互相取暖,享受快乐,终究要下山?不,我们不下山!”
…………
“今天是2023年9月16日,今天我带承哥去给我妈扫墓。前几天不太走得动路,晚了一个月,相信我妈不会介意。”
“承哥说他是我爱人,很爱我,会好好待我。当年我想让他在爸爸坟前说的话,他都说给我妈听了。感觉得出承哥有很多话想说,他看着我妈的墓碑红了眼眶。承哥最近流泪的次数有点多,霸总怎么可以老是伤感呢?可是每次看他掉眼泪,我就又心疼又想X,会不会他看我哭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人真是复杂又操蛋的动物,良知和欲念南辕北辙。承哥,我有罪。”
“扫墓回来的路上他忽然问我,那时进梦三神秘之吻,我为什么是从小黑屋里死出来的。”
拍摄视频的人说到这里停下来,忍不住笑,掌着半张泛红的脸继续道。
“承哥知道他从马里兰州回来那晚居然不是我们第一次,脸都绿了,一连问了我三遍,他真地在游戏里把我干死了?又问我,到底是游戏里干得爽还是现实中爽。这问题让我怎么答?高/潮的本质就是作用于大脑的极致生理感受,游戏里是无所顾忌的。”
“我感觉这事让承哥挺不舒服,晚上睡觉时就安慰他,Andrew不是说过吗,神秘之吻的剧情带有一定随机性,一部分游戏结果会根据玩家意愿进行调整。”
“你看别人进小黑屋只得到一个吻,我进小黑屋就黄暴了,可见我内心多么渴望你。承哥听完之后睡不着了,说他也是进过小黑屋的。我无语,最后只好哄他,你看,天蝎座排第一的特性这时就显现出来了,心里可污了,梦三证明你比我纯情。”
“承哥听了好像更不开心……幼不幼稚?这点事都有胜负欲。”
“渴望和他好好做一次,没有病痛,没有顾忌,让他享受我,我也享受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呢?如果实现了,我可以含笑九泉了。”
…………
“今天是2023年10月8日,化疗终于结束!谢天谢地我还活着,是不是该放鞭炮?为了庆祝我绝处逢生,从病床上睁眼那一刻,承哥告诉了我一件真正值得放鞭炮的事。”
“Red Devil被捕了!”
“他给我看了一段警察入室逮捕的视频,我不知道Red Devil的长相,但他身体的某些部位我很熟悉。这几年这位国际大黑客在网上悬赏我的时候,没少用这些部位。所以看一眼我就知道,视频里被警察从别人身上拖下来的欧洲壮男确实是Red Devil。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只在暗网找到确凿消息,承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力量无罪,得到力量就堕落成魔则有罪。承哥说他特别为我骄傲的一点是,我拥有足够强大的技术能力,但从不为非作歹,除了送他一个敲头乌龟外没做过什么坏事,承哥也太可爱了。”
…………
“今天是2023年11月11日,静养了一个月,前天去医院做检查,各项指标都降下来了,化疗是成功的。陈医生看过报告后说可以,乐观!乐观就好,受了那么多罪,老天爷总会给颗糖。”
“天都的医疗团队正式解散,不过Bob还是会给饮食清单,小马哥还是会隔天上门做理疗,但是不用再二十四小时待命。承哥又请了一位大厨,现在家里三位厨师了,在一日三餐上品种更多更细。我没食欲,但是很想知道端上来的那些看不懂的菜色是什么,结果每次都会多吃两口。”
“承哥回彻达上班了,一周去三天,其他时间还是陪我。他说趁天没冷,要带我多去户外走走,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在我要求下,他也重新开始健身,要把我喜欢的肱二头肌练回来,我希望胸肌腹肌也要有。”
“我身上没什么肉,化疗就是细胞毒药,把我折腾得不成人形。但是睡觉时摸着他,感觉太好了。那天看承哥在健身室挥汗如雨,我意识到以前和他一起健身,他看我的眼神和我现在看他的没有什么区别。”
…………
“今天是2023年12月2日。这半个月好多人找我,一开始是Andrew,后来是汤哥,再后来是安荆……谁传出去的消息?”
“起因是有人匿名在疯狂IT人论坛上发了一篇名为《国内顶级红客病重,彻达总裁为爱洒泪,他救过的人在哪里?进来签到!》的帖子,居然把我的生平,做草木的过程,和彻达总裁的恋爱关系,以及承哥开会时痛哭的事做了一番梳理,用新闻报道的笔触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多字。爆了。”
“我担心这帖子会对承哥产生负面影响,他一向全网清,怎么任由这事上热搜呢?承哥却说他一早就知道这帖子,看文章措辞,肯定是彻达内部抖搂出去的消息。”
“承哥让人找过我的博客,而博客ID是“对不起承哥”,只要看看博客内容,关联一下ID含义,以及他大庭广众哭的事,傻子都知道一定是真人真事。这次承哥没让人删,任由帖子流传,不过能上热搜他也没想到。”
“我要抓狂了。承哥让我放松点,说以前要掩饰是因为他那点野心。现在没必要,我救了那么多人应该让人知道。尤其被草木救下的患者,难道不该知道是谁把他们从死神手里拖回来?承哥说他只是出个柜而已,换我扬名立万的机会,值得!”
“他居然用扬名立万这个词,我都替自己脸红,太折寿了!结果承哥又来了,他又带着歪理来说服我。从心安理得享受生活就是成熟的标志,到心安理得决裂也是,再到现在心安理得配享太庙,他总有办法让我对他干瞪眼。”
“怎么办呢?我只希望所有人好好活着,不要轻易放弃生命,即便生病也要想想爱你的人。我不需要荣耀,更谈不上配享太庙。可是承哥说那些话的时候,像儿子出息了,必须让全世界知道的老父亲。”
“很多媒体想采访我,都被承哥拦了。他说我不用管这些,安心养病。他还说善良会换来真心,最近草木主页多出千条留言。不知汤哥怎么想的,居然让团队在主页做了个祈福灯功能,已经点燃五千多盏。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患者和家属心声,他们的感谢给了我力量,我甚至觉得自己再打不了代码都是辜负他们。脑子里有很多算法,对草木也有更新计划,真想快点好起来啊。”
“承哥希望我的付出能被人知道,就像那一盏盏祈福灯,每亮一盏,背后都是祈求我平安的祝愿。祝愿多了,老天爷自会帮我。承哥是无神论者,为爱有所求,才会相信神明。”
…………
“今天是2024年1月1日。平安夜那天,我和承哥回金源名府住了一周。当初租下1102是为了换个环境,还需要空房间放服务器。住去天都后承哥跟我商量过,让汤哥把服务器回收,1102搬空退租,有1101就够了。”
“这是我们结缘的地方,有太多共同回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承哥一直让人上门照看,花花草草还是茂盛活力。最让人惊喜的是他又买了个小乌龟,和哈基米一模一样,他说这是哈基米二世。”
“能住回来我很高兴,就是天都待久了,走进来觉得房子小,真是由奢入俭难,我和当年的承哥狠狠共情了。但怎么说这都是我赚钱买下来的,是真正属于我的财产。”
“我的地盘我做主,我就大着胆子惹了下承哥,结果又被他按住……反正这一星期我们就做了两件事,做/爱和下厨。”
“我们无时无刻不想融入对方,可每次都不尽兴,我恨自己不争气。承哥太顾着我了,一直说他没有不满足,可他是不是真满足我还不知道?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控制不住沮丧,然后在2023年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和他吵了一架。”
镜头前的人挠挠鼻尖,改口道:“也不能说吵架,是我单方面发脾气。性/爱对正常人来说是必需品,对病人来说却是奢侈品。他生理难受,我心里难受。我不想说作为伴侣,在这方面满足不了爱人是种怎样的亏欠,承哥不许我朝那个方向想,可我……”
烦躁地撸把头发,陆溢阳继续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享受无所顾忌的性呢?”
“吵到最后,承哥居然掏出戒指盒,我一下按住盒盖没让他打开。我不能让他淘戒指。我太紧张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承哥看了我足足半分钟,最后还是把盒子收起来,说没事,等你准备好。”
“我们现在是真地‘在一起’,不会因为没有证书和戒指逊色半分。承哥想给戒指的心我懂,我为什么不想戴,他也懂。这事只能交给时间。”
“还是说说后一件吧。承哥,我心目中的厨房杀手,居然亲自下厨,包揽了我们在金源名府的三餐,连圣诞大餐都是他做的。他说当年走的时候把那张记录他口味的表格揣兜里了。失眠就下厨,刚开始学着炒蛋,后来连海参花胶鸡都会煲了。”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下午在厨房里煲汤,他一个人站灶台前想什么呢?承哥说站在这个厨房,他忽然体会到当年我在这里给他烧饭的心情。圣诞大餐,他最后端出来一碗汤圆,他说烧出一碗没破的汤圆很容易,我还愿意吃这碗汤圆不容易,他很感激。”
“唉,我的承哥啊……”
第86章 他吃的,为什么你过敏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 除了睡觉吃饭腻歪总要找些事做。纵使身体受限,很多事无能为力,也不能任由这种感觉毁人意志。
有日霍承光下班说公司那些搞技术的忽悠人, 今天说这个bug了要排查,明天说那个做不出要拖延,欺负我不懂技术呢。
住回天都三个月了, 陆溢阳陪他吃晚饭, 随意又权威道:“IT方面 , 懂的人才有发言权。”
“受人钳制的感觉我不喜欢。”霍承光帮他剥虾, 煞有介事:“你教我。”
陆溢阳喝完汤,好笑地瞅他一眼:“远水救不了近火。”
“身边就有大佬,资源不用白不用。”
陆溢阳笑着吃虾。
这晚起居室的大木桌又开始忙碌, 两台笔记本并排, 从最简单的编程教起。
霍大总裁有没有必要亲力亲为去学编程实在有待商榷,但他非要给人找点事做的好意陆溢阳心领,何况这确实是他可以发光发热的领域。
陆溢阳教了几天,托腮看学生:“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 学得真快。”
霍承光对着屏幕打代码,完成布置的练习题:“老师教得好。”
陆溢阳凑上去亲他侧脸, 语调轻, 像诱人:“看你打代码, 我有点忍不住。”
霍承光敲完最后一行, 托住他后颈吻了一会儿, 分开说:“这个帮我看看。”
陆溢阳演示一遍, 发现bug, 回到编程栏查代码, 很快指出地方让修改。
霍承光大手奖励般揉他脖颈:“真厉害, 一眼看出问题。”
陆溢阳回头瞅他,眼神明亮:“霍总哄人第一名。”
“霍总实话实说。”把错误地方修正,霍承光指着他列出的教学大纲:“明天把两个单元一起学了吧。”
为着这句话,白天陆溢阳就要备课。都是熟透的内容,但怎么讲能让唯一的学生更理解,陆溢阳还是要动脑筋,不知不觉三四个小时就过去了。
有时候找到好的视频课程,看进去了,陆溢阳又忍不住打开云笔记,记录启发,便有新算法在心里生根,画了几次思维导图发现有卡点,就搁那儿,允一个思维的小角落日思夜想。
霍承光的学习能力让陆溢阳感佩,Python月余教完,霍承光指名要学新语言,陆溢阳说贪多嚼不烂,你先把Python巩固巩固,再做点实例。
霍承光不肯,说比起埋头编程,更想听老师讲课。
陆溢阳想再劝服,被他用嘴封住。吻着吻着,霍承光从桌上拿起细边眼镜,轻轻给人戴上。
眼镜一上脸,衬着一张白净面容,斯文得像个白领精英。
霍承光眼神带火,把人抱进狗窝不由分说。
湿漉的唇正在埋印,本该投身激情的人却突兀一推他,语气激扬:“等我一下!”
陆溢阳拉下衣服从他身下滚出,回电脑前打开软件,接着上次卡顿地方继续打代码,眼神专注,心无旁骛,就想把灵光一现的思路快点记下。
十指将键盘操到飞起,突破这层算法后,思路一泻千里。
霍承光坐在狗窝瞧他,从开始的吃惊,到发愣,到欣慰……最后悄摸取回桌上手机,对陆溢阳拍起视频。
镜头里的人如入无人之境,和电脑神谈,镜头外的霍承光眼眶发酸,目睹失而复得的过程,一帧不想错过。
敲完最后一串代码,陆溢阳呼出一口长气。这种一气呵成的感觉很久不曾降临,真是让人满心畅快。
一抬头想起不对,刚才好像…办事来着。
眼睛一转,就见到霍承光坐在几米外的狗窝,举着手机对准这边。
陆溢阳笑出声,不好意思地挠鼻尖:“忽然想到个东西,想快点记下来,我们…继续?”
拍摄未停,镜头后露出霍承光笑容:“刚才对着屏幕多长时间,知道吗?”
陆溢阳愣忡,想回头看眼时间。
“五十三分钟!”霍承光终于收起手机,过来抱他,甚是激动:“你刚刚对着屏幕整整五十三分钟!”
陆溢阳在他怀里倒吸气。
“没有头晕,没有看不清字母,什么都没有,你好了!!”
陆溢阳心怦怦跳,回想适才沉浸其间,代码溪水般从指间流淌,他没有任何不适,过去那种不沾酒精就看不清字母的神经错乱感再没出现。
陆溢阳对屏幕眨眼,可是没有,确实没有,文字清晰可辨。他的皈依再次慷慨地伸开双臂接纳了他。
陆溢阳笑着笑着哽咽起来,太高兴了,把同样激动想上来亲亲的霍承光推远:“等等等等…我再试试,再打一段试试。”
霍大总裁再没机会学新语言,因为他的好老师从此以后没空了。
没戴上霍大总裁的戒指呢,陆溢阳先把自己嫁给了电脑。这天之后,说话没空,亲热没空,陆溢阳仿佛一个憋了太久、急于和电脑互诉衷肠的情人,把霍承光无法涉足的领域和热情全部献给了程序。
连续一周,要三催四请才关电脑上床睡觉,早上一睁眼又迫不及待跑去起居室开始一天约会,简直废寝忘食,历久不倦。
霍承光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一次,很凶地把人收拾老实了,至此才让陆溢阳恢复正常作息。该吃吃该睡睡,说话亲热不能少,剩下时间才允许给电脑。
彻达员工发现最近一段时间霍总每天来公司,这让熟悉了Boss霍的员工们倍感压力,越发觉得霍总脾气大。
家属催他上班,同事求他休息——这还是霍承光第一次觉得自己两处不着落,隐隐无处可去。
不过这事难得倒他?
回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主动权再次紧握,把陆溢阳也抓去彻达上班。
彻达网安部门原本就是为他成立,霍承光怕一上来给人压力,征得陆溢阳同意,安排他在总监宣杨明手下做个培训师,先适应适应。
又约法三章,不许加班不许劳累。早上一起步行上班,以便达成每日半小时散步的运动量。十二点必须上五十九楼吃中饭吃药,下午五点必须下班回家理疗。
搞得陆溢阳苦笑:“我只想在家搞我自己东西,是你非要我上班,还跟我约法三章,有没天理?”
霍承光威严很足,冷笑不留余地:“我说的就是理。”
没等反驳,霍承光给糖:“先乖乖上一个月班,我让亚太实验室把最新研发的大数据模型开放给你,随便你玩。”
陆溢阳两眼放光,劲头十足:“没问题!要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霍大总裁必不客气,耳边低语:“……,再开放一个。”
陆溢阳觉得自己早被调教得没脸没皮,都甚是无语,愤然低骂:“变态!”
求同存异,给霍承光一个连他自己都感觉变态的美妙夜晚后,陆溢阳提要求:“给我开放梦三源代码。”
摸着他身上估计一周都不可能褪完的绳印,霍承光餍足,自然信守承诺,一封邮件写给Andrew,cc安荆。
Lusun空降网安部门在彻达内部引起轰动。无论是他多年来传说般的大神光环,还是当初四个月搞定久攻不下的梦三安全模块,还有和彻达总裁的旖旎绯闻,让Lusun走到哪里都是众目焦点。
了解部门使命和业务形态后,陆溢阳和宣杨明开了三天闭门会议,从头梳理整个部门的培训思路,加了几个他觉得重要的版块,修改了培训PPT,开始在内部试讲。
很快,彻达网安业务主页挂上Lusun的名头,一时间报名彻达网安培训课的人约到了来年四月份。
陆溢阳培训场场爆满,人多到坐不下。宣杨明写邮件征求领导意见,把第四次培训换到彻达大楼里最大的阶梯会议室——就霍承光开月会那个。
这次轮到陆溢阳端坐主席台,下面众星拱月,座无虚席,虔诚倾听若三藏传经。
而培训质量完全当得起这番阵仗,内容翔实,实例生动,都主讲人一手经验,始终强调搞网安不仅是技术PK,更是意识的较量。
最绝的是他语调清晰,字正腔圆,声音好听,幽默时台下没人不发出笑声,无不被之魅力捕获。
李沁也来旁听一次,和坐后排角落的霍承光说:“Lusun真能讲,不全网直播可惜了。”
身边没声音,李沁转头看去。
没有哪刻让他如此直观感受真爱不分性别。老板目视台上,脸上笑容满溢——这都不是幸福的代名词,世上还有什么真正甜蜜?
真心祝愿有情人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网安业务陆溢阳胸有成竹,很多东西信手拈来,对这块的准备没占太多时间。在彻达,他倒是泡在梦三团队时间更多些。
离开的时候是好战友,回来的时候是老板娘,安荆时不时开他两个善意玩笑,陆溢阳也都大方笑纳,从不遮掩和大老板的关系。
他在彻达立足,不靠总裁力挺,靠的是自身实力,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霍承光想给他一个独立办公室,陆溢阳拒绝了,只要去梦三团队,还是坐当初过道上临时安排出来的工位。
梦三源代码有严格权限,只能在彻达电脑上打开,他花了几天时间重新梳理,记下思路,得到Andrew支持后,开始把想法变为实际开发。
霍承光时不时到二十楼开会,难以释怀,回家投诉:“下来那么多次,在你面前走过那么多回,你业务繁忙,明天总裁给你当。”
陆溢阳对他难得的阴阳怪气挠头,实事求是,好脾气地说:“下次路过敲下挡板,保证看你一眼。”
霍承光咬牙去洗澡,裸着上身出来,床头一靠,拍拍床垫:“过来。”
“承哥。”陆溢阳站床尾,神情为难:“明天要和宣总开会,还有一场大培训,还要和Andrew视频会议……”
霍承光眯了眯眼,不给余地地看他。
陆溢阳乖乖爬上床。
这晚有点狠,不过也就一点点——以陆溢阳的标准而言。
他头发又长长些,背后间隙被霍承光抓住,介于揪痛与仁慈之间,汗水泪水糊了一脸,还有爽不过来的呻/吟和求饶,夹杂着男人耳边低声一句“小屁孩”,一掌拍上终于长点肉的地方。
这年春节,霍承光照例巡视完各大公司,大年三十带陆溢阳飞不丹。
工作给人带来活力,爱情更是,绳子始终牵在霍承光手里——可以发挥才能处,他任陆溢阳去闯,去实现自我,去收获尊敬和掌声。日常生活上又收得紧,吃什么,几时吃,睡眠理疗……陆溢阳就是他嘴里的冰,掌中的水,他事无巨细盯,生怕出一点差池。
这般如履薄冰养着,才把人养得多丝血色,多点肉感。
但让陆溢阳倒时差,坐几十个小时飞机去欧美是不行的。他容易疲累,凡事不能大动干戈。最后还是陆溢阳提议,去当初霍承光“缅怀”他的地方看看吧。
趁过年假期,他们踏上了前往不丹的飞机。
这是一个空气清新、色彩斑斓的国家。喂喂路边成群结队的猴子,逛逛扎西却宗堡这样的景点,都充满闲适气氛,让人收获内心平静。
他们手牵手去普及卡山谷看黑颈鹤,去冈提寺看佛坛和灵塔。
寺庙外墙绘有六道轮回和莲花生大师的护卫山神,听完向导讲解,陆溢阳私下指着山神问身边:“承哥,你应该不信六道轮回这种事吧。六道中有天道,天道中又有欲界道,天人寿命可达上万年,与天同齐呢。”
“又如何。”霍承光说:“与天同齐但无欲无求的生命不值得羡慕,让我选,我宁愿选阿修罗道。”
陆溢阳捏捏他手,问为何。
“阿修罗们和天人一样享有悠长生命,但他们拥有如意树,即便一生只能仰望树根,无法品尝树上果实,至少他们心中有树。”
跟向导从冈提寺往外走,两人落后数步,陆溢阳悄声说:“刚才向导说了,果子是给天人吃的,阿修罗们为了泄愤老是砍树。这种看起来欲念得到满足,实际每日砍树的生活值得羡慕?”
霍承光也悄声回:“这就叫寄托,至少比天人活得充实。”
陆溢阳和他相视一笑。
晚上找了当地风评最好的餐厅,不丹的国菜乳酪辣椒霍承光认为不适合陆溢阳吃,就让他尝乳酪炒青菜和糙米杂粮饭。
侍者用英文竭力推荐一道乳酪蘑菇,说评级很高,霍承光还在看菜单呢,陆溢阳做主点了。
菜端上来,蘑菇长得奇特,霍承光没让他吃:“谁菌菇过敏。”
陆溢阳小声嘀咕:“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还有什么可以吃?”
霍承光尝过,挑眉看来:“我。”
两人轻声言笑,悠闲吃着可口食物,霍承光见陆溢阳视线数次瞟向餐厅角落一架钢琴,给他夹菜间隙说:“我好像至今没给你弹过一曲。”
京城主宅和思南都有他的施坦威,天都没有。买下天都时他刚到沈海,创业还来不及,每天忙成陀螺,没想过置办钢琴。
这一耽误,之后再没上心。
陆溢阳都没察觉眼睛数次瞟向那边,也许潜意识里也有想听爱人弹琴的念头,但霍承光这般洞悉,他就不那么愿意:“承哥,不是你的每一面我都想看。”
霍承光有些意外。
话出口,陆溢阳坚定想法:“钢琴是你和别人的情缘,不是和我的。”
霍承光品了品这话,笑起来,无端被取悦到:“行,我和你不弹琴,只谈情。”
用完餐暮色低垂,两人体验了一把不丹的小出租。两个男人窝在后座有点伸展不开,尤其霍承光,大长腿无处安放。好在上车闻到丹佛香,不知何处飘来,让一段不怎么短的行车距离显得还算享受。
可到下榻酒店,真正印证那句话——没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进房没过一小时,霍承光又带陆溢阳下楼上出租。这次向导也跟着,直接让司机去医院。
挂急诊。
陆溢阳的菌菇皮炎又犯了。
这事意外,又不那么令人意外。向导陪去诊室时,医生问:“是过敏。吃了什么?”
向导翻成中文,就见霍承光和陆溢阳对视一眼,要笑不笑的样子,最后还是霍承光说:“晚上饭店里吃了乳酪蘑菇。”
医生说:“一般这种皮炎发出来会很厉害,这位病人好像还行,就脖子和手臂有点红痕,要留院观察,也许后面还会发。”
陆溢阳小声说:“我没吃,他吃的。”
向导翻译后,医生奇怪:“他吃的,为什么你过敏了?”
霍承光拉陆溢阳袖子,让他别那么实诚,欲盖弥彰说:“听医生的。”
这种程度不用吊水,打一针开点药膏涂涂就行。留观的一小时内,他们坐在急诊室外的长廊上,一个扭一个手背,一个摸这个脑袋,无奈又好笑。
霍承光看陆溢阳衣袖撩上,因涂药光光晾着双臂,皮肤上红痕宛然。这次不用存照片,他眼眶热起,圈住他腕,避着人说:“知道我想什么吗?”
嗯,要打马赛克那种!陆溢阳鼓着腮帮别开眼,看窗外树枝、黑夜和月亮。
霍承光缓缓施力,在他手腕成功捏出一圈红印,摸了摸,像跑马圈地,有成就感。被陆溢阳一把掐腰上。
“尽管掐。”霍承光吃痛,笑着轻声:“回去就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蜜呀甜蜜蜜,我就喜欢写他们甜蜜蜜的生活,怎么办~~
第87章 别以为戒指没戴就能赖
一年自有一年的生机, 尽了一百二十分心力,人会对未知的命运抱有超高期待,霍承光习惯了生命里有阳光的日子, 就觉得太阳永不落山,黑夜只是短暂的沉眠。
彻达荣登福布斯全球企业2000强榜单的那一年,霍承光三十六岁。也是这一年, 他在福布斯中国最佳CEO榜单上位列第三, 中国内地富豪榜的名次则从上一年的第二十三名上升到第七名。
梦三的问世成为国人的荣耀, 国际的惊叹, 霍承光一改往年低调,频频为梦三站台。
梦三的诞生纵贯整整十年,投入庞大资金、开发团队的青春, 还有他爱人的心血, 他不允许梦三默默无闻。
这年十二月,霍承光受邀前往洛杉矶,以彻达总裁身份出席GISDS,为第二十八届全球网络安全开发者论坛做开幕式演讲嘉宾。
登台那刻, 台下掌声热烈,经久不歇。梦三多让人惊叹, 这位业界大佬就享受多少激情欢呼。
霍承光开始演讲前打开手机, 横屏支起, 放到演讲台上对准自己。
现场十六块大屏, 将他一举一动放大给上万名与会观众。
霍承光调整好角度, 对手机一笑, 才抬眼看场下, 轻松道:“我答应了我的爱人, 从我上台讲第一个字开始就要直播给他看, 否则他不给我做梦四。”
激起浪潮般的笑声。
随着梦三铺天盖地的国际报道,Dylan Huo和他同性爱人Lusun的故事几乎人尽皆知。
梦三能有今天的成功,离不开Lusun当年倾尽全力、抱病开发的过往。
陆溢阳穿着睡衣靠在床头,看着手机里的霍承光,眼神迷恋,心跳加速。
全程英文演讲的霍承光自信、幽默、游刃有余,展现着一位成功人士,或者说一个成熟男人所能达到的魅力极致。
看着屏幕里的人,陆溢阳脑海里闪现出二十六岁的他,三十二岁的他。这让陆溢阳无比庆幸,与会者众,献给霍承光的是鲜花和掌声,但距离霍承光心脏最近的永远是他陆溢阳,因为他献给这男人的是爱和生命。
好几年没晚睡了,今晚撑着,就是不想错过他的演讲。
这份荣耀霍承光也想与他共享,所以同意他熬夜看直播。演讲结束后,霍承光下台在嘉宾席落座,对屏幕微笑:“开心吗?”
陆溢阳点头:“为你骄傲。”
霍承光看着屏幕——都奔三的人了,受了那么多苦,眼睛还那么亮,专注看人的样子太勾人了。
勾得霍承光唇角压不下去,轻声说:“不早了,睡吧,等我回来。”
手机放回床头柜,陆溢阳躺倒,在暗夜里肖想远在大洋彼岸的人。
不知不觉睡去,梦境一个接一个。梦中有霍小陆和陆小霍,有老了之后和霍承光手牵手晒太阳,也有走向暗黑大门,身边无人,只有熟悉的男声时远时近地呼唤,让他回来。
勉力睁眼,是林叔拿着手机在床边叫他,声音更响的是视频里霍承光的声音:“林叔说叫不醒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窗帘拉开一角,天光已然大亮,陆溢阳睁着初醒时迷茫的眼看屏幕,看眼前的林叔,反应不过来发生什么事。
林叔语气关切:“过了时间见你没起床,我进来叫你,怎么都叫不醒,二少爷正好来电话……”
陆溢阳缓了缓神,对手机说:“昨天睡得晚,就赖个床,没事。”
霍承光问:“是不是昨晚挂断就睡了?”
陆溢阳:“就睡的。”
霍承光叫声林叔:“今天帮他请假,不去公司,休息一天。”
陆溢阳撑着坐起:“真没事,可以去,好多事呢。”
霍承光叫:“林叔。”
陆溢阳也叫:“林叔。”
林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决定劝床上的:“阳阳,你脸色是不太好,听二少爷的吧,今天别去了。”
霍承光尽会拿捏他软肋,林叔面子他一向给,这么软声劝,陆溢阳就没法说不:“那我再睡会儿。”
“起来吃饭。”霍承光说:“吃完再睡。”
陆溢阳对他撅了下嘴。
吃饭要定时定量,保健品一顿不能少,睡觉要早睡晚起,每天必须有半小时运动量,时不时要针灸按摩泡脚……霍承光管得多,陆溢阳都顺着他,用些小表情反抗一下,都是情趣。
他说:“你那里很晚了吧,早点睡。”
霍承光见他乖了,这才嘱咐林叔两句,挂断电话。
早饭吃完,窝回床上,陆溢阳总觉得不该那么快睡着,可身体发软,一沾枕头就昏沉,迷糊到吃午饭,吃完又躺倒。
到吃晚饭时林叔觉得不对劲,给他测了体温,38.4。
大洋彼岸的霍承光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改签机票要赶回。陆溢阳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对他笑:“我就发个烧,不用那么紧张,也许昨晚着凉了。”
“昨晚睡觉开窗了?”
“没。”
那这话说出来谁信?天都地暖空调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周末又没出门,从何着凉起?
霍承光说:“现在你这儿晚上七点,让林叔带你去国疗,查一下才放心。”
陆溢阳趴回床上,歪头看手机,软声道:“承哥,我有点累,不想走。明早要还烧,就让林叔带我去行吗?”
霍承光:“不验个血,不知道什么情况。”
陆溢阳眼皮耷拉,用指尖拨弄屏幕:“发烧感冒都正常,不用大惊小怪。”
这几年霍承光心里的弦始终绷着,不轻易抖搂给人看,但只要陆溢阳身体有个风吹草动,这弦颤得震天响,响得霍承光都受不了。
惊弓之鸟,经不起吓。
霍承光说:“明天就能看到我,赶得及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陆溢阳明显心情低落:“这几年你不肯出国,好不容易去次美国,后面还安排了两周行程,现在才三天就回来,我会觉得我很废,总是拖累你。”
“陆溢阳,说这话是拿刀往我心窝扎呢?”霍承光叹气:“你是我的谁,我又是你的谁,老记不住是吗?”
陆溢阳呵出声,带着些微调侃:“你…是我的谁呢?”
“别以为戒指没戴就能赖。”霍承光被他气笑:“不知道答案?我更要回来整顿整顿。”
陆溢阳正要接话,就听视频那头敲门声,李沁的声音:“霍总,车叫好了。”
霍承光说声“就下去”,转头对他说:“睡吧,我去机场。”
陆溢阳觉得第二天能退烧,谁知霍承光早上十点到家时体温不降反升,烧到三十九度了。霍承光抱他去医院,等检查报告的时候病房都开好了。
陆溢阳精神不济,腹部隐隐作痛,恍恍惚惚地躺在病房时,陈医生已经赶来国疗,和主治团队一起会诊。
“淋巴腹膜转移。”
看过所有化验报告,医生们商量后,还是让陈医生把消息告诉病人家属。
“印戒后期一旦转移,没办法了。”关于这个病,这些年陈医生和霍承光讨论太多次,知道他不存在任何知识盲区。
在医生办公室,霍承光恐慌到眼前发黑,手脚发软,不敢置信,听闻的那刻天都塌了。
“他就发个烧!前几天还好好的,他这几年一直好好的,一直一天比一天好!我们再查一遍,增强CT,验血,那些…我们再查一遍!”
陈医生见过太多家属崩溃的场面,还算冷静。
“这几年吃的、睡眠、运动,每项都照顾着……”霍承光说话都无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他必须表达,必须争取,必须为爱人说话:“没有这种事!怎么可能说垮就垮呢?”
陈医生面色沉重:“基因里自带的病灶就是不定时炸弹,是说炸就炸的。”
霍承光掏出手机想查,想到网上找证据,可手抖得厉害,对着搜索框打不出完整的字。他顿在手机前,忽然不知要干嘛。
其实什么没查过?
对大限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就是太突然,要不是陆溢阳情况稳定,他怎么可能跑美国去。
霍承光掉椅子上,缓好久才抬头问:“还有…多少时间?”
陈医生觉得没必要瞒他:“快的话一个月,最长…三个月。”
霍承光脑中一片空白,深深闭眼,埋头反复搓脸,放下时脸上都是红印。
“这几年,已经是你抢出来的时间了,尽快动基因编辑手术吧。准备四年,就为这一刻。”
陈医生真心劝他:“不动手术,后面他会很痛苦,无法进食,活活饿死。动手术的话,至少还有23%的生存概率。”
“只有23%……”痛苦的低吟从霍承光喉间溢出。
“恶化会非常快,越拖他身体越扛不住。”陈医生说:“刚才我和医生们商量过,一致的建议是吊三天水,先消炎症,把体温降下来。这三天联系好中心,那边肯定还要再做检查,符合指征的话就不要拖,三天后动手术。”
话就说到这份上。
没说的部分,陈医生相信霍承光心里都清楚,这几年沈海医院基因编辑中心的每一例手术他都研究过。
投资金、买设备、招人才、重临床,四年来中心大力发展,将手术根治率从一开始的8.3%提升到23%,国内医学界早将这个根治率看成奇迹。
但是对真正躺上手术台的病人来说,23%的概率还是低。细胞移植手术的排异反应大部分人扛不过去,能活着下手术台的都是上帝宠儿。
“所以,现在的选择只有……”
霍承光说不下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三天时间,要么治愈,要么死别!
陈医生拍拍他肩:“阳阳很坚强,和他商量一下吧。”
消毒水苦苛的气味萦绕鼻尖,陆溢阳醒来时,视野里又是病房、吊瓶,和坐在床边来不及收起表情的霍承光。
灵魂太默契了,陆溢阳看他一眼,再没移开视线,轻声问:“是转移了吗?”
霍承光用力掖被角。
手从被窝伸出,压住霍承光不得章法的手:“动手术吧。”
手指穿过指缝,牢牢握住,霍承光频频点头:“好……我们动手术。”
陆溢阳静静看他片刻,呵一声,觉得好笑:“干吗这样子?成功率高达91.7%呢。这几年我一直想,真到这刻,动了手术反而康复,好事啊。”
“对。”霍承光低下头,脸贴住他手背:“动了手术就能康复,后面…后面我们可以做很多事,还有很多事要一起做。”
感觉到他控制不住的颤抖,像是心痛到流不出眼泪。陆溢阳眼泪却流了出来,可哪顾得上这点眼泪啊,他扳过霍承光脸:“你这么担心,难道都骗我的?其实手术没那么高的成功率?”
“不。”霍承光摇头,看过来的眼睛布满血丝,最肯定的语气说:“没骗你!这种事怎么可能骗你?”
用还在打点滴的手抚摸霍承光的脸,明明他脸上干的,陆溢阳像在给他擦泪:“那不得了,别伤心了。”
霍承光鼻腔酸涩,鼻音浓重:“想到还有9%,我就……”
“承哥……”对外人陆溢阳都是稳重模样,也就对上霍承光会没脸没皮地撒娇,一声声“承哥”叫的,从不嫌臊,“以前我觉得我这人运气不咋样,遇到你才发现我运气好到爆棚。”
霍承光点头:“嗯。”
“放心。”陆溢阳骄傲道:“我这样又帅又有实力又积功德的人,一定是幸运的大多数。”
这种自夸从来不是他会说的,几年里被宠着爱着鼓励着,关键时候话就蹦出来。
霍承光抹脸,扯出笑:“对,你是幸运宝宝,一定没事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