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女尼
他心里打得什么坏主意, 青岑哪能不晓得,当即就要坐回去,元慎不许, 大手箍住她,还装模作样的嘘了声:“你再乱动,外面就听见了。”
青岑一下不敢动了, 瞪着眼睛道:“不许乱来。”
元慎狡猾的笑了笑:“放心, 我轻点就是了。”
……
后来入了宫, 青岑去长春宫拜见皇后, 闲聊间,一旁的柔贵妃就咦了声,说青岑的妆面有些没抹匀啊。
青岑尴尬的笑了笑, 心里把元慎骂个半死。
顾香盈也来插嘴道:“郑娘子来的这般迟, 竟然妆都没抹匀。”
这母女俩当真是讨嫌,青岑心中暗骂。
不过有皇后和温贵妃在,一个斥责顾香盈说话不严谨,“郑娘子如今是润初的妻子了, 你该称呼她为十皇子妃,往亲热了叫, 也是你十嫂, 不得无礼。”
温贵妃也在一旁淡淡道:“润初还年轻, 他们又是昨日才成婚, 小孩子家贪玩贪睡, 一时有个手忙脚乱的也是难免。”
今日四皇子妃也在, 四皇子是温贵妃的亲生儿子, 元慎又是温贵妃养子, 论起亲疏来, 四皇子妃自然是帮着青岑说话,阖宫里谁不知道顾香盈喜欢元慎,是以很知道刀子往哪儿插,于是呵呵笑道:“我家殿下常说十弟看着稳重,实则还是小孩儿心性,我瞧十弟妹这妆容,保不齐就是十弟给闹得,可见咱们十弟多喜欢十弟妹啊。”
新婚的小夫妻,胡闹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青岑被众人看着,害羞地低下脸庞。
顾香盈还未嫁人,原本不太懂这些人都在笑什么,但见青岑低着头害羞地厉害,品咂一下四皇子妃那番话,这样一联想,就什么都懂了,当下心里恨个半死,老大的不高兴。
从皇后宫里出来,顾香盈还追着给青岑脸子瞧,青岑无语,她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就把话都讲了出来:“顾娘子,说句明白话,你扪心自问,便是我未出现前,殿下对你难道就青眼有加了?你如此针对我,难道就能让他改变心意去喜欢你吗?强扭的瓜不甜,撞了南墙就该及时回头,你还有大半辈子要过,难道以后的日子都要吊死在这桩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吗?”
青岑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了,留下顾香盈在风中凌乱,她心里先是气青岑竟然敢对她无礼,而后那些话钻进心坎儿里,就忽然迷茫起来,是呀,她还有大半辈子要过……
——
回去的路上,青岑实在好奇,忍不住就问元慎:“顾娘子为何这般喜欢殿下?”
元慎听了,先是迷茫,而后眼底划过一丝冰冷:“怎么?她又欺负你了?”
青岑摇了摇头,笑道:“母后和母妃都在呢,四嫂也帮着我,她不过是说了几句酸话……瞧着对你怪情深的。”
元慎捏捏她的手,说四嫂是个厚道人,片刻后又晶亮着一双眸子,有些期待的问:“你这是吃醋了么?”
青岑瞪他一眼,“殿下要是真和她有些什么,我再醋也来得及。”
元慎忙说:“我跟她可什么都没有,母后和母妃同柔贵妃一向不怎么对付,我同她也是少有往来的。”
青岑奇道:“少有往来就能让人家对你情根深种?”啧啧啧。
元慎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才道:“我记得有回她在园子里被宫里某位娘子养的狗追着跑,我看她吓个半死,就去把狗给赶跑了……好像后来她再见我就有些怪怪的了。”
原来如此,被恶狗追赶的少女,孤立无援之际,从天而降一个俊美少年救她于危难,啧啧啧。
想起往事,元慎有些感慨:“说起来,她以前好像也不是现在这样,也不知后来怎么就变了,脾气娇纵,飞扬跋扈,对宫人们动辄打骂,有时连我几位皇妹都不放在眼里。”
青岑哦了哦,突然间凶恶的一挑眉毛,元慎见她一下变了脸色,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没承想青岑撅着嘴埋怨道:“都怪你乱来,害我被她笑话妆没抹匀。”
元慎“啊”了声,捧起青岑的脸去瞧,果见左侧腮帮子那里的肌肤颜色有些突兀……当是那会儿在马车上被他给弄没的,见青岑瞪眼,他只好讪讪地保证下次不会了。
青岑猛地一挑柳眉:“还有下次?我可丢不起那个人了!”
元慎连忙赔笑说:“再也不会了,”大不了以后把妆盒随身揣着,哪块儿粉不匀了及时补上就是。
说罢见青岑的脸色还有些黑黑的,一副丢了大脸的憋屈样儿,就赶紧把话题往别处扯,大赞青岑貌美:“要我说,娘子即便不上妆也是一等一的美人,柔贵妃年老色衰,为人善妒,她那样说,十成九是嫉妒你年轻貌美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青岑听他叫娘子,顺口的仿佛从认识她起就是这样称呼的,到底还是男人脸皮厚实些,昨儿晚上到了后半夜,见她度过了那层难关,他就变了,整个人像如狂风骤雨、惊涛骇浪般将她裹挟住,她挨不住了,他就在耳畔哄她叫夫君,她那时都要羞死了,哪儿还叫得出口,见她不叫,他就一改温柔的面孔,坏透了。
青岑想起这些,就脸蛋红红的,罪魁祸首见她的注意力似乎被牵走了,就说起正经事来:“适才父皇同我说,现如今我已成家,也该是时候立业了,叫我过完这个正月就去开封府当差,历练历练。”
开封府是汴京的首府衙门,掌管民政、户口、司法等政务,任何在京城发生的案件都归开封府管辖,地位显赫,权利颇高。
说起开封府,青岑猛地想起了前世今年六月发生的一桩大事:肃宁伯府嫡幼女江华音自杀案。
谈及此事,就不得不提一位叫作董诗绣的二僧了。
她原是封丘县桃花庵里的一名女尼,精通佛法,为人谦和,后下山云游,一路来到汴京,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寡居在家的新阳长公主。
新阳长公主是官家同父异母的妹妹,孀居多年,无儿无女,平日也是信佛之人,听人说起有位姓董的女尼,不仅精通佛法、博通经籍,还有一手好绣功,就命人请来府里为她讲禅。
董诗绣其人长相十分标志,加之为人友善,谈吐不俗,因此很得新阳长公主的喜欢,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好的如同亲姐妹一般,新阳长公主甚至还邀她在府中常住。
然而有一日,新阳长公主却意外发现,董诗绣她……竟然是个男人,确切的说,是男女同体,既能做女人,又能当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封府相关来自百度/二僧是佛教对出家女性的称呼/董诗绣是化名,南宋有原型,资料来自百度。
第42章 共浴
新阳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 虽非中宫嫡出,但为人乖巧伶俐,因此很得先帝的喜欢。
先帝临去前, 为她定下一门极好的婚事,驸马温柔忠贞,与新阳长公主恩爱有加, 可惜天不假年, 大婚三年后, 驸马因病早逝。
新阳长公主为此险些哭瞎了双眼, 过后官家也曾劝她改嫁,但都被拒绝了,公主一心思念亡夫, 决意为其守节, 这一守,就是许多年。
孀居的日子并不好过,没有儿女亲人的陪伴,偌大的公主府, 只有她一个人,寂寞孤冷, 新阳长公主这时候终于想通了, 愿意再嫁, 可合适地人家却不多了。
本朝的男子尚公主, 等于放弃仕途, 只能任领闲职, 还不能随意纳妾, 至多面上风光, 更何况新阳长公主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就这样, 愿意结亲的,新阳长公主看不上,她看上的,人家又不愿意,挑来挑去,索性绝了再嫁的心思,继续关起门来过日子。
新阳长公主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般平静,然而董诗绣的出现,让这潭死水终于泛起了涟漪,两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一块儿了。
偏偏这个董诗绣为人不正,谦和有礼都是假象,他在一次宴会上,对肃宁伯府的嫡幼女江华音起了色心,而后利用自己女子的身份,借传授女红之便将人欺侮。
江华音年少懵懂,事后发现被骗也不敢告诉家人,心中既悔又恨,自觉无颜苟活,就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
她素日活泼开朗,突然自尽,只言片语未留,肃宁伯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之下,发誓一定要找出女儿自尽的真相,这一找,就牵出了董诗绣,原来在江华音之前,就已经有许多少女受害了,其中不乏许多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她们遇上这种事,为了名声,谁也不敢声张。
肃宁伯夫妇也不愿让女儿死后还不得安宁,就去公主府要人,决意为枉死的女儿报仇雪恨,可新阳长公主说什么也不肯放人,一心认为董诗绣是她命中的贵人,听了小人之言,竟说是肃宁伯夫妇教女不严才出了这等祸事。
肃宁伯一家人微言轻,暗中又有新阳长公主的阻拦,实难得见天颜,万般无奈之下,这才一纸诉状告上了开封府,事情很快传开,越来越多的受害人家站出来,纷纷指证董诗绣的恶行,闹得满城风雨,幸而官家没有一味包庇这位皇妹,最后董诗绣被判死罪,新阳长公主的名声也彻底坏了。
思绪回转,青岑抱着元宵坐在廊下,二月的天,已经并不很冷了,树枝上也在冒绿芽儿了,她还有时间去阻止不幸的发生。
这一日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夜里,青岑早早地就洗漱了,很怕元慎又闹着和她一起洗,床榻上也就罢了,她还没做好和人共浴的准备。
今晨是没办法,她人已经泡在桶里了,身无寸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家伙一脸不怀好意的跳进来。
在青岑眼里,共浴是一件比房事还要私密的举动,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穿着衣服,合上床幔,就那么大一块地儿,安稳踏实,可泡在漫过胸/口的浴桶里,那就是另一种心态了。
总之,这种夫妻间的坦然,至少很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元慎从书房回到内寝,瞥见妻子正坐在次间的书案后低头忙碌着,她穿一件很家常的素色长衫,外面披着妆花小袄,牡丹花纹在烛火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平日总是盘起来的乌发柔顺的散在肩头,整个人温婉柔顺。
元宵也在,眯着眼睛卧在书案一角,一人一猫,十分和谐。
一直孤独而居的人被这一幕暖到了,元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青岑凝神翻阅着账本,冷不丁一双手从身后袭来,落在她肩膀上。
青岑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元慎,忙拍了拍胸口,一面说吓死我了,一面埋怨道:“殿下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元慎笑了笑,“是你看东西太认真了,连我进来了都没发现。”
青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翻眼睛,哼,他吓人还有理了。
元慎见她在看账本,周围还有厚厚地好几沓,就也一起挤到椅子里坐下,随手翻了几张便道:“都入夜了,仔细伤眼睛,明日再看吧,咱们洗洗早点睡。”
青岑说不妨事,已经叫人多点了几根蜡烛在屋里,又道:“这些账本都是我让田内侍送来的,虽然他们都是你信任的人,做事一贯让人放心,但我毕竟是府里的当家主母,很多事情也该尽快上手。”
这话到也是,元慎摸了摸青岑柔软顺滑的乌发,一面同她正色道:“田内侍和吴嬷嬷都是我生母留下来的,忠心可用,这些年来,府中大小事宜,还有外面的店铺田庄平日皆由他们打理,早先我就同他们郑重说过,等你嫁过来,事事都要听你的,必须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你,其余人自然也一样,你若有什么想法,只管去做就是,倘或有人对你不敬,不听使唤,无关紧要的人,你大可自行处置,要是有人仗着劳苦功高给你脸子瞧,你便告诉我,我来替你收拾。”
青岑笑着“嗯”了声,对他这番话很有些感动,然而下一刻这人原本握住她肩膀的手就开始往下移,神色也暧昧起来,“不早了,咱们一块儿去洗漱吧。”
青岑咳了咳,说:“我已经洗过了,殿下自己去吧。”
元慎微微蹙眉:“你都洗过了?”
他的失落写在脸上,青岑一面心中好笑,一面吩咐人去备热水。
一柱香后,元慎洗漱好了,换上一身素白的中衣从里头出来,青岑听到动静,头也没抬。
片刻后,脚步声往书案这里来,元慎伸手摸了摸元宵,对青岑说:“我洗好了,咱们去睡吧。”
青岑偏头看了眼漏壶,说还早,“殿下先去睡吧。”
元慎不依,青岑就道:“我正看到要紧处,现在放下,怕明儿就忘了,索性这一本就剩几页了,一会儿就能看完。”
她这样说,元慎也没法子,只得孤独的往床边走,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身,让青岑早点来睡,别看太久,然后就把元宵给抱走了。
青岑松了口气,然而没过多久,元慎的声音就从寝室里传出来,呼唤道:“娘子,夜深了……”
青岑:“快了,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两刻钟后,元慎:“娘子,早些安睡……”
青岑:“马上就来。”
快到二更时,元慎:“娘子……”
青岑:“来了来了。”
他这样隔一会儿喊一声,青岑也没法儿专心看账本了,只好从笔筒里抽出一只浮签放在看到的页面做记号,然后就起身往内寝走。
元慎躺在榻上,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在逗猫,瞥见青岑终于来了,于是瞬间躺好,顺道一把将猫推下床去。
元宵:……
屋里铺着地毯,这样的高度摔下去并不会疼,可是男主子的突然翻脸弄得它直直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蹲在地上,冲着元慎一连喵了好几声。
元慎这会儿才懒得管它,眼巴巴地瞅着青岑,青岑努力不让自己有什么表情,唤女使进来把屋子里燃着的灯都给熄了,而后上了榻,神色淡然的从床里侧拿出一条浅碧色水波纹锦被往身上盖,元慎拦住她说:“天冷,咱们睡一个被窝吧。”
正在灭灯的绿竹听了和紫竹对视一眼,临走前还贴心的把一直喵喵叫的元宵抱走了。
等女使们都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小两口,元慎的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青岑在黑暗中撇嘴,之后风浪袭来,她就咬紧要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响。
元慎喘着粗/气在她耳旁低语:“媆媆,别忍着……”
“叫出来……”
“我想听……”
他越是这样说,青岑就越不愿意发出动静。
屋里一片漆黑,元慎似乎轻轻笑了声,猝然加重了力道……青岑没法子,再美丽的花朵也经不住暴雨的洗礼,她在那一下接着一下的狂浪中败下阵来。
他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结束时,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青岑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了,任由元慎抱着她去洗漱,到底……还是如了这人的愿。
两个人“泡了”一会儿热水,浴桶周围的地面很快又变得湿漉漉的……
上榻前,青岑看了一眼漏壶,已经三更了,终于能安静睡觉了,偏偏人有些时候越累反而越清醒,青岑睡着睡着……就想解手。
这也是个麻烦事,如果说共浴对青岑来说是第一不愿意,那么如厕就排第二。
青岑偏头去看搂着自己似乎睡得正香的元慎,想了又想,打算憋着,她应该憋的住,憋一晚上应该没事儿,但是转念又一想,万一她没憋住,尿床上了可怎么办?那还不被元慎笑话死?
而且就算这厮不笑,她自己也会羞愧死。
青岑咬咬牙,小心的拿开元慎的手臂,然后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下了床。
恭桶就放在屏风后,外面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也不怕摸黑跌倒,青岑小心翼翼的褪下裤子……
她原本只是想小解,但是……
青岑皱着眉,暗道早知如此该去茅房才是,还好恭桶旁边的架子上放有一叠手纸,她抬头望了眼安静的床榻,默默祈祷着不要吵醒元慎。
偏偏事与愿违,元慎本也睡得不甚熟,发觉怀里的人没了,在床上四处乱摸了一阵就掀开帘子喊:“媆媆,媆媆……”
一边喊,一边就要下床去找人。
青岑听他这动静,赶紧“嗯”了声,元慎听到后舒了口气,就问:“你在那儿干什么?”
这下青岑不吭声了。
刚睡醒的人脑子都有些迷糊,元慎清醒后就反应过来,房间里静了会儿,片刻后,元慎咳了咳,问:“要手纸吗?”
好一会儿后才响起青岑淡漠至极的声音:“不用。”
元慎若无其事的“哦”了声,重新回到榻上躺下。
过了会儿,青岑也终于回到榻上,元慎忙把她搂进怀里,怕她冷着,一面又问:“肚子疼吗?”
青岑抿唇:“不疼,”她只是正常的口口。
元慎哦了声,半晌后又突然笑了笑说:“方才叫我想起了……”
话没说完就被人伸手捂住,青岑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夫君,咱们该睡了。”
这声“夫君”虽然叫的一板一眼,但元慎很受用,没有挣扎,也没动弹,等青岑把手移开了,半晌才默默唤了声娘子,说:“你没洗手吧?”
青岑:……
她没说话……默默把头埋进被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橘猫又开始搞笑了。
第43章 宫女
出嫁的女儿三朝回门是大日子, 元慎特意让田内侍从库房里取出许多贵重物品,诸如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稀世药材等满满装了两大车充作归宁礼。
晋国公和虞氏见此很是高兴,东西是其次, 足见女婿心诚,另还有一则好消息宣布,昨日岁云被诊出有孕了。
青岑听了觉着惊喜:“这么快啊?”
岁云一脸幸福地摸着肚子, 说快两个月了, 她和庭桉是去年十一月初旬成的亲, 满打满算才三个月, 青岑略一合计,笑着恭喜她:“可见嫂嫂是有福之人啊,嗯……我兄长也很厉害。”
岁云听得脸一红, 不过到底是成了婚的人, 打趣人的功夫也见涨,就悄声问青岑:“如何?同你家殿下……可还顺利?”
岁云话中意有所指,青岑听了也是一阵脸红,这下姑嫂两个人坐一块儿都凑不出半张白脸来.
午膳分成两席, 晋国公和庭桉陪着元慎一块儿坐,他们爷仨儿拼酒, 女眷们则另在偏厅设宴。
今日青岑姑母薛夫人也在, 大喜的日子, 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寻晦气, 她听闻岁云有孕, 先是像模像样的贺喜了一番。
又满脸堆笑地冲虞氏夸赞道:“嫂嫂这个儿媳妇聘对了, 进门这才多久便有了身孕, 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一面又对岁云说些孕妇该注意的事项, 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喝、什么不能碰……
看起来就像一位和善慈爱、关心小辈的长者,但青岑知道她并不是,唐夫人的讨嫌之处在于她事事都爱和虞氏攀比,而薛夫人的刻薄却是刻进骨子里的,并且随着年龄日渐增长。
岁云一一笑着应下,可薛夫人紧跟着话锋一转就说:“你如今怀了身子,照顾庭桉不方便,可得选个贴心的房里人去伺候着,科考辛苦,你做正室的,万不能小心眼儿了啊。”
其实薛夫人这话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说话不中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脑子。
果然她话声刚落,席上一瞬间鸦雀无声,这叫什么话?做妻子地刚怀了身子你就劝人家为丈夫纳妾,成心给人添堵不是,薛夫人自己也未必有这样的大度。
不过岁云也不是吃素的,她嫁进郑家这几个月来,虞氏陆续放了许多权,如今渐渐也有了大娘子的派头,就笑意吟吟得回话说:“姑母说的是,便是您不提,我也是这般想的,夫君读书实在是辛苦,对了,表弟书读的如何了?正月一过就到春闱了,我常听夫君说薛家表弟为人聪慧机敏,想必此次春闱定能金榜题名的吧。”
这下轮到薛夫人嘴巴发苦了,青岑在一旁看得好笑,薛家表哥不是读书的料,去岁连秋闱都没过,果然岁云一拍脑袋和薛夫人连声说歉:“姑母勿怪,瞧我,这人一怀了孕,脑子就不好使了,记性忒差。”
顿了顿又道:“不过姑母也不用心急,这科考本就不是易事,就拿前朝梦徵诗人来说,他中进士时都是杖围之年了,咱们表弟定然比他有出息。”
薛夫人顿时脸臭的不行,紧抿着唇,神色不善,偏偏岁云的话又没有漏洞,这是碰上硬茬了。
青岑和虞氏对视一眼,又望了眼岁云,憋笑的厉害,只好拿起酒杯装作要喝酒的样子.
回去的马车上,元慎似乎有些醉酒,赖在青岑身上好像没骨头。
青岑忍着酒气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歇息,元慎到是乖乖靠了会儿,过了片刻也不知是酒虫上脑还是人清醒了,又没个正形。
大手转过青岑的脑袋,捧着她的脸就凑嘴上去亲,两片柔软粉嫩的唇瓣被他揪地吧唧作响,他一路/吻下去,低着头抚摸青岑软软的肚子,喃喃道:“这里以后也会有咱们的孩子吗?”
青岑摸不准他到底酒醒了没,就说当然了,想了想,又问:“殿下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元慎低着头想了会儿,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好半晌才道:“不急。”
青岑:“嗯?”
元慎露出牙齿笑了笑:“我还没和娘子快活够呢。”
青岑:……
——
归宁的第二日,青岑终于开始忙活正事,召见了皇子府内的所有管事仆妇。
此刻内院正厅,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明眼去看,大都还算老实本分,站有站相,似乎比旁人家的更懂规矩,青岑着实满意,就问人都到齐了吗?
吴嬷嬷就在一旁站着,闻言说:“回皇子妃,还差两位,奴婢已经着人去叫了。”
青岑“哦”了声,问是谁?
吴嬷嬷说是厨房管采买的崔张两位婆子。
青岑眯了眯眼睛,先抛在脑后,挂上笑容和众人说了几句客套话。
“……咱们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我这人有我这人的规矩,只要你们肯用心当差,我必不会亏待了,自然,若有不守规矩者,有错必罚,”说完就让紫竹念花名册,一一认了人。
念到一半时,两个面相很富态的婆子穿过月洞门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忙不迭跪下跟青岑告罪。
青岑先好声好气地问她俩儿:“不知两位嬷嬷是因何来迟了?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倘或她二人是因什么要紧的事儿耽搁了,大可以宽宥一回,也是仁善的名声,但若是什么睡过了头,记错了时辰……那不好意思,正好拿她们作筏子,立一立威势。
两人听青岑发问都支支吾吾的,但因吴嬷嬷派了人来叫,所以也不好扯谎,只好道是昨夜喝了几口冷酒,早上睡过头了,说罢见青岑有些敛了笑容,心道一声不好,忙磕头告饶。
青岑抿着唇看了看底下众人,别看现在一个个都毕恭毕敬的,可谁知道他们心里究竟怎么想呢。
于是先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而后才不疾不徐地道:“今日是我头一回传唤你们,昨夜就让人去挨个传了话,若是没听到消息就罢了,如此……两位嬷嬷可是不把我这个皇子妃放在眼里了?”
二人吓得忙说不敢,连连告饶道:“求皇子妃开恩,这阵子府里事忙,奴婢们得了闲,就想小酌几杯,没承想喝多了酒误了事儿,还望您恕罪。”
青岑严肃着一张面孔,紫竹见状就高声道:“适才皇子妃就已言明,有功当赏,有错必罚。”
崔张二人一下白了脸,原想着世家贵女最重名声,又是刚嫁进来,当会网开一面,轻拿轻放,可照眼下的情况来瞧,似乎并不是这回事,人家大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势。
青岑正色道:“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两位嬷嬷乱了规矩,不罚是不行的,若我轻拿轻放,以后人人都心存侥幸,这府里岂不是要乱套?”
顿了顿又言:“依着我在娘家时的规矩,该要打上十板子,以儆效尤。”
崔张二人听到打板子,跪着的身子都抖了起来,一脸地害怕,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的颤了颤,只听他们的皇子妃话锋一转,又和声道:“但念在两位嬷嬷年纪都不小了,若是挨板子,只怕身子受不住,我思来想去,就罚上三个月月钱好了。”
罚钱比起皮肉受罪那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毕竟皮肉受了罪不仅人身子遭殃,丢面子被人笑话,还要花钱请大夫,耽搁差事,大大地不划算。
崔张二人连忙叩头谢恩,青岑就叫她们起来,继续道:“今日只罚月钱是念在两位嬷嬷是初犯,又都有了年纪,但若下回还有人再犯这样的错误,打板子都是轻的,诸位可听明白了?”
众人齐齐称喏,这下也算有些摸清了这位女主人的脾性,不是个好糊弄的。
青岑看着院子里众人的反应,就叫紫竹继续念花名册,大概记住了一些要紧的人,然后嫣然笑道:“说起来,这场婚事办下来,大伙儿都很是辛苦了,你们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既是有功当赏,也不能光嘴上说说,”然后偏头吩咐吴嬷嬷点好人数报上来,再论功行赏,又言:“到底是我头回给大伙儿打赏,也权当是见面礼了,届时赏银会按以往的双数发下去。”
这下众人脸上就都是喜色了,谁不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啊,尤其是崔张两位嬷嬷,原本一下要白干三个月,正精神萎靡着,忽而听说有赏,还是双份,凭她俩儿的身份,少说会有五两,当即又眉开眼笑起来。
青岑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恩威并施,打了巴掌,就要给个甜枣。
——
正月的最后一日晌午,日头很好,青岑抱着元宵坐在廊下晒太阳,忽然心柔来禀报:“皇子妃,念欢和锦冉两位姑娘求见。”
心柔是府里负责照顾元慎起居事宜的女使,为人很是稳重,对青岑这个女主人也极为敬重。
不过另外两位……青岑疑惑着问起她们的身份。
心柔回禀说:“两位姑娘是数年前皇后娘娘赐给殿下的教引宫女。”
因怕青岑心里有疙瘩,赶忙又说:“她二人自来了府中,一直住在凝尘阁里头,殿下从未传唤过。”
青岑就“哦”了声,说让请进来,然后移步去正堂,心道她没去理会,人家反到自己找上门来了,有意思。
片刻后,从屋外进来两名女子,看年岁得有双十出头,容貌是其次,身段到是都很好,肉眼可见的丰满。
“奴婢参见皇子妃。”
两人弯腰行礼,规矩姿态也很好,没有那种妖妖娆娆的做派,青岑就露出点笑容:“近日事忙,没来得及见一见两位姑娘,不知你们此来所谓何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唐代诗人曹松,字梦徵,71岁得中进士。
第44章 月事
青岑管她们叫姑娘, 意思很明显。
锦冉和念欢对视一眼,她二人在皇子府的身份很尴尬,厚着脸皮说是殿下的通房, 却压根儿没有侍寝过,可又因为是皇后娘娘的恩典,身份上又多了一重特别, 比普通女使高那么一截儿, 但却是不上不下的存在。
两个不能伺候主子, 到了年纪又不能随意婚配的教引宫女, 前途其实很惨淡,正经女主子嫁进来快半月了也不召见,倘或自己不站出来, 以后可怎么办, 所以要冒险来讨个说法,是死是活得说清楚,这样以后才好明白过日子。
于是锦冉就硬着头皮道:“皇子妃容禀,奴婢二人原是宫里皇后娘娘赐下来的, 来府里有年头了,因殿下从未召见过, 如今我二人都到了年岁, 今日冒昧来求见皇子妃, 求您给个示下。”
念欢也跟着附和。
青岑想了会儿, 便问她们如今在府里可有差事做?
锦冉恭敬答道:“回禀皇子妃, 奴婢们并未任领差事。”
元慎当时碍于皇后的面子才将人领回府里, 他那时就一门心思惦记着青岑, 想着未来妻子如果知道他和别的女人亲热肯定不会高兴, 所以自这二人来了府里就一直不闻不问。
吴嬷嬷管内院, 也请示过,只得来一句你看着办,所以思虑再三后,顾忌她们的身份,就没派差事,又想着拨一个女使过去伺候,可两人连通房也算不上,干脆就让在凝尘阁那方寸之地里住着,等殿下何时想起来了,何时再召见,反□□上也不缺这点养人的银子。
青岑暗道难怪人家来求示下,原来是日子没盼头啊,若今日她们不来主动求见,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再拖个三年五载,小娘子变大妈,真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青岑思忖了片刻,就说知道了,“二位姑娘是宫里头来的,身份不一般,我也不好随意安置,这样,你们且先回去,容我和殿下打个商量。”
还是叫她们姑娘,锦冉心里大概有了数,回到凝尘阁后,就和念欢说:“咱们大概是不用去伺候殿下了。”
念欢一惊,赶紧问为什么?
锦冉就和她道:“今日若不是咱们主动凑上去,皇子妃不一定什么时候传唤,兴许就和殿下一般干脆当我们不存在,且她一直叫咱们姑娘,若是有那个意思,顾着皇后娘娘的面子,也是客套一下称咱们一声妹妹,还问派没派差事,如此可见,怕是对咱们另有安排。”
念欢心里不太相信,皱眉道:“那也不好说,以前殿下是没开那一窍,如今成了婚就不一定了,我使了银子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眉目,说殿下在那事上勤得很,这兴许呀,等新婚的劲儿过去了,就要传唤咱们去侍寝了。”
念欢的心思很简单,教引宫女原就该伺候人,先做通房,再抬妾侍,运气好得了殿下青眼,说不定日后还能混个侧妃当当,以后就有大把的富贵日子享受。
锦冉却不这么想,看看这凝尘阁,落入尘埃,束之高阁,可不正对应了她们的命运吗……
不是所有女子都愿意给人做小,当初被选中成为教引宫女,她心中抗拒,但也没办法,皇子侍妾的身份再高贵那也是妾,妾通买卖,妾乃贱流,比起没有尊严的妾侍,她更愿意正正经经的嫁人.
这一头,锦欢二女离开后,青岑就问心柔这两人平日为人如何?可还安分?
心柔想了想道:“锦冉姑娘到是一直都很安分,平日里少有出来走动的,和府里其他女使小厮们也不怎么热络,不过念欢姑娘是个活泼的,她绣活儿好,时常托我送些手帕香囊给殿下,不过殿下根本不看。”
青岑大概晓得了,夜里就和元慎提起来,问看怎么安置地好。
“她们原是皇后赐下来的教引宫女,如今我已成了婚,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尽可放心处置,你看吧,或是放了身契给些银子送出府,又或是在府里给找个差事做也行。”
他都这么说了,青岑自然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不过还是问了句:“殿下可想清楚了?别到时后悔了反埋怨我不容人……”
元慎眯了眯眼睛没吭声,就那么把青岑盯着,直看的人心里发毛。
青岑瞅他这神色愈发不对劲儿,眸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果然下一刻这人就如同饿狼般扑上来。
青岑被他困在身/下,耳畔是男人低沉魅惑的嗓音:“我只后悔没早点把你娶回来,日日将你绑在床上和我……”
越说越不像话了,青岑涨红了脸,忙让他别闹了,“我现在身上不方便……”
元慎没听明白:“什么不方便?哪里不方便?”
青岑:“嗯……我今早来了月事。”
元慎听得一下泄了气,一副好可惜不能把她就地正法的神色。
青岑心里得意,总算体会了一把来月事的好处,然而下一刻又乐极生悲,元慎把脑袋凑过来,在青岑耳边低语了些什么。
青岑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不行!”
说着还把手藏起来,看着元慎的眼神十分抗拒。
“娘子……”元慎眼巴巴地瞅着她。
青岑还是拒绝,咬了咬嘴唇,一脸羞赧之色:“我做不来,”一面羞恼道:“殿下都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不正经的?”
元慎一窒,吞吞吐吐地,半晌才支吾着说是图册上画的,青岑听了愈发脸红,想起来她出嫁前翻看过的那本画册,似乎上面也有这么一页,只依稀记得有个男躺在那里,没怎么穿衣服,一个女子跪坐在他身旁,两只手就那么……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青岑不愿再想下去了,拍开元慎作乱的手就要往被子里躺。
可元慎却不依,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肠,箱子里有一大叠画册都是八皇子在他大婚前专门送来的,里面的样式也都新奇古怪,成婚这些日子,他的心早就痒了。
于是也掀了被子躺进去,也不说话,就那么蹭着青岑,一边蹭还一边跟青岑耳语,净说一些浑话。
“求娘子可怜。”
“娘子疼疼我。”
……
最后青岑被闹的没法子了,就只得遂了他,结果就是某人吃饱喝足,神清气爽,自己一双腕子险些累断。
——
正月过后,元慎就要去开封府任职,于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青岑想着要送送他,就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结果又被元慎塞进被窝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昨夜你累着了,就别送我了,再好好睡会儿吧。”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满足和笑意,青岑闭着眼睛哼了哼,伸出手去捶他,元慎一把握着妻子的小拳头,忍不住亲了又亲才出门。
等他离开,青岑又睡了大半个时辰才起床,用过早膳后,便命人去凝尘阁把锦冉和念欢请过来,和颜悦色的说:“殿下的意思是,或是留在府里当差,或是放你们出去,主要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且无论选了哪条路,都不会亏待了你们。”
锦冉听了当下略一思索后就道:“承蒙皇子妃开恩,奴婢原是陈留县人,离家多年,爹娘都十分想念,一心盼着奴婢能归家团圆。”
锦冉家里原先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才把她送进宫里去,后来他爹和兄长用锦冉寄回来的钱去做生意,赚了不少,家中逐渐富裕起来,就一心盼着女儿出宫团聚,没承想锦冉被选做了教引宫女,能和皇家攀上亲就罢了,偏偏一直不得重用,这以后的日子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索性不如回了家,体体面面地找个人家嫁了,家中如今有钱有地,不用给人为奴为婢,滋润的很。
青岑昨日就瞧出这人是个灵光的,当即道好,叫绿竹去房里拿了五十两银子给锦冉做盘缠。
锦冉千恩万谢,念欢在一旁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有些眼热,不过转念一想,日后若得了殿下的喜欢,那还不是金山银山的享之不尽,所以等青岑来问她时,就道自己要留在府里,还说:“奴婢愿意日日伺候殿下和皇子妃。”
青岑没什么表情,这位念欢姑娘怕是打量着日日在元慎眼皮子底下晃荡,保不齐哪天就能飞上枝头了,于是只淡淡说:“如今我和殿下身边人尽够了,听人说念欢姑娘绣活儿好,那就去绣房当差吧。”
说完也不去理她,直接起身走了,留下念欢满肚子的不情愿。
回到凝尘阁,锦冉欢喜地收拾着东西,高兴地仿佛坐牢子的人马上就能出狱了。
念欢在一旁发牢骚,抱怨青岑小家子气,“皇子妃也太容不下人了,难不成以后就让殿下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不成。”
锦冉听了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叫她悄声些,然后跑去门口往外看了看,旋即关上门,拉过念欢在凳子上坐下,心里想着两人到底一起住了这么些日子,也算有些姐妹情分在,临走前,就再送她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以后这种话妹妹还是少说为妙,最好藏在肚子里,面上也别表现出来,咱们自来了这府里,看着轻松整天什么也不做,可白眼也没少受,你再口没个遮拦,哪日被有心人一通编排传到皇子妃的耳朵里,便是她不跟你计较,殿下也不会饶了你。”
念欢咬着嘴唇不言语,锦冉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便又耐心劝道:“皇子妃为人还算宽厚,绣房的差事也轻松体面,依我看,旁的念头你就别再想了,以后好好当差,遇到个合心意的就嫁了,这样才有出路,倘或一个不小心惹了祸,便就连这份安稳也没了。”
她言尽于此,至于念欢日后会过得如何,就全凭她自己的造化了.
傍晚元慎下值回来,小两口坐在一起用晚膳,青岑一面给他盛汤,一面说:“锦冉姑娘明日一早就要回她的老家陈留县,我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做盘缠,至于那位念欢姑娘……”
顿了顿,青岑才拉着调子说:“人家想留在府里,还说要来咱们院里伺候殿下和我。”
元慎含着笑看了看似乎有些吃味儿的青岑,问她怎么回的?
青岑便道:“我说咱们院里现下人手齐,没空缺,就让她去绣房帮忙做事了,如何?殿下觉得妾身的安排可妥当?”
说着把盛好的花胶莲子百合汤递过去,元慎抬手接了,笑道:“很妥当,不过她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在,就让咱们院里的人都警醒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青岑笑着说好,又问起他今日府衙里的境遇。
元慎说:“还成,刚去就遇上一桩案子,觉得有些稀奇。”
青岑就问如何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
妾通买卖,妾乃贱流——《唐律疏议》。
第45章 画眉
元慎就放下筷子和青岑说起此案, 道今日有一对年轻夫妻来府衙报官,状告邻舍堂兄夫妇盗窃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府尹大人问起事情经过,那妇人说:“民妇和堂嫂牛氏同时有孕, 也是同时生产,偏偏民妇生产那日夫君和堂兄皆因事外出,等民妇产子醒来后, 接生的稳婆竟说……说我产下的是一个死/胎, 民妇不信, 我晕倒前分明听到了新生儿的哭声, 哭的可响了,怎么会是死/胎呢……”
“后来民妇见到牛氏的儿子,越看越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母子连心, 那孩子一见着民妇便笑。”
“民妇找到牛氏询问实情,牛氏拒不承认,说孩子就是她的,民妇便让她起誓, 如若她敢发毒誓证明孩子是她的,民妇便不再纠缠, 可牛氏只一味辱骂民妇得了失心疯, 并不敢起誓。”
“如今那孩子都快三岁了, 相貌上和民妇颇有几分相似, 如果真是牛氏的孩子, 那又怎么会和民妇长得像呢……求大人为我们夫妇做主啊。”
府尹大人听完后当即传召牛氏夫妇, 牛氏夫妇来了又是另一番说法, 说侯氏是想孩子想疯了。
思来想去, 府尹大人便提了一个法子, 青岑忙问:“什么法子?”
元慎道:“府尹大人命衙役将孩子放到地上,然后让侯氏和牛氏去抢夺,谁抢到就是谁的。”
青岑“啊”了声,蹙眉说:“这叫什么办法,肯定是力气大的人赢了吧。”
元慎笑了笑说:“自然,牛氏力大如牛,抢夺孩子时好似恶狗扑食,异常凶猛,侯氏虽力气不如她,但一开始也是拼了命去抢的,只是后面突然就放弃了。”
青岑:“嗯?放弃了?不是她主动报官的吗?她……”
正说着,忽而灵光一闪,青岑恍然大悟般“哦”了声,说我明白了。
“争抢过程中势必会伤到孩子,侯氏正因为是亲生的,她心疼孩子,怕孩子受到伤害,所以才忍痛放弃,而牛氏不是生母,自然不在意这些,”顿了顿,青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元慎问:“如何?我说的对不对?”
两个人这会儿已经吃完饭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了,元慎闻言拍了拍青岑的脑袋,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不错,娘子甚是聪慧。”
青岑得了夸奖有些得意,不过转念又一想:“那牛氏为何要偷别人家的孩子啊?”
元慎叹气道:“牛氏膝下已有三女,她丈夫求子心切,说明了,如果这一胎还是女孩儿的话,就要休了她,自古女子被休弃多半下场凄凉,牛氏自然不愿被休,生产的时候,也确实产下了一名男婴,可惜却是个死/胎,牛氏害怕之下就动了歪心思,便串通那名稳婆把侯氏的孩子换给她。”
青岑听了半晌没言语,她从不认为女子存世的意义只为繁衍后代,好一会儿才闷声道:“牛氏偷换他人之子的行径固然可恶,但我觉得她的丈夫更令人心寒,为了生儿子便要休弃发妻,女子一旦被休,即便娘家还肯容纳,后半辈子也是凄苦一生……但是想想侯氏也很可怜,她失去孩子的这三年,日子肯定不好过。”
元慎见青岑心情低落,便搂住她宽慰道:“女子立世不易,要怪,就只能怪这个世道。”
青岑靠在它怀里,想起从前听人说起过,说有些穷苦人家养不了那么多孩子,又一心只要儿子传宗接代,所以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孩儿就会丢掉,或者卖人,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同为女子听到这样的事情,青岑心里发苦,胡思乱想之下,倏然抬头问元慎:“要是我以后也和牛氏一般没有为殿下生下儿子,殿下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慎打断,他屈起手指刮了刮青岑挺翘的鼻梁,一脸宠溺地望着她道:“傻瓜,想什么呢?只要是咱俩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再说了,我有那么多兄弟侄儿,也用不着我来传宗接代。”
青岑心下感动,可转念一想,元慎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皇帝没有儿子怎么行。
罢了,至少此刻她是欢喜地,有他这句话便够了,于是重新窝进元慎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心道家里既然有皇位要继承,还是盼望着自己日后能生个儿子的好,结果这人冷不丁来了句:“其实想想,若你生了儿子,我看见你和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亲密,这心里就怪不是滋味儿的。”
青岑:……
未来儿子:……
——
到了三月,天气日渐暖和起来,园子里的花儿啊,草啊,红的红,绿的绿,吃过饭去走两步,和风煦煦,迎着日头惬意的很,青岑便给家中几个姊妹下了请帖,请她们过府来赏玩。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青岑就在后院的一间亭子里招待舒意和岁云,还有二叔家的堂妹知夏。
几个年轻女子围坐在三面环水的亭子里吃着瓜果闲谈,聊起岁云的身孕,青岑就问她害喜的厉害吗?
听说妇人怀孕初始总是会恶心、干呕,严重点的,干脆连饭都吃不下,孕育生命对女子来说是幸事,也是苦差。
岁云眼底一片柔和,弯了弯唇角笑道:“害喜到是没,就是总没什么胃口,身上懒洋洋的不想动。”
舒意闻言就道:“我大嫂子也这样说,你比她好些,听她讲刚有孕那会儿,害喜得十分厉害,整日什么都不想吃,可顾忌肚子里的孩儿,又不能不吃,很受了一段罪,”这是在说卢氏。
岁云深有同感,青岑见状就打趣她:“等哥哥中了进士回来,兴许嫂嫂一高兴,这胃口就好了,”庭桉前日就去赴考了,前世春闱也是一次就中,得了进士,二甲第十九名,很不错。
舒意听了就笑起来,仿佛回到三个人在青山寺的那段悠闲时光,知夏坐在一旁虽然没怎么张口,但一直微笑着听她们讲话。
岁云不由失笑道:“那就承妹妹吉言了。”
舒意有段日子没回娘家了,就问家里怎么样?爹娘都还好吗?
岁云说都挺好的,说起家里,就和青岑几人讲,前些时候她和庭桉院里有个女使不安分。
知夏来了好奇:“不安分?是偷拿府里财物了吗?”
岁云摇摇头,说不是,此处并无外人在,她既开了口,便也没打算瞒着,于是蹙着眉头说了起来:“你们兄长体谅我怀了身孕辛苦,有时温书太晚,怕回寝时闹出动静吵到我,就常在书房歇息,结果有天夜里……”
那晚庭桉原是打算早些看完书好回房陪伴妻子,结果不留神误了时辰,想着就快四更天了,岁云这会儿肯定睡得正熟,便就在书房歇下了。
结果刚躺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见是他的贴身女使斯琴,庭桉就问她来做什么。
斯琴穿着一身有些单薄的粉色衣裙,倒春寒的夜里微微敞着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锁骨,温柔的冲着庭桉微笑:“夜里冷,我给公子送暖炉来。”
说着就走过来,将暖炉塞到庭桉脚边,又帮着提了提被子,顺势在床边坐下,那双细白的手也趁势钻进去,一面含情脉脉、温柔似水的唤了声“公子”,吓得庭桉一下弹起来,又惊又怒地斥责道:“斯琴,你干什么?”
岁云说着说着忽然就掩唇笑起来:“你们兄长同我讲这些时,人委屈的不行,活像被恶霸给欺辱了。”
大家听了也都笑起来,知夏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一时心里有些羡慕岁云,希望自己日后的夫婿也能和大堂兄一般自爱,又问起那个叫斯琴的女使后面如何了?
岁云叹气道:“我如今有了身子,忌讳颇多,以前在娘家时也不兴对女使仆人打打杀杀那一套,可像这种事情如果不严惩,以后只会没完没了的来恶心我,就算夫君心里没那个想法,但万一哪日着了算计,我心里只怕要怄死。”
这话到很是,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大大方方的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
岁云缓了缓又说:“不过这斯琴毕竟跟了你们兄长很多年,一直都很尽心,此番错了主意,也是一时糊涂,夫君让我看着办,说明了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了,我就叫人捆了斯琴,喊来院子里一干女使,不管老的小的,说明了原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打了二十板子,再给了些银子撵回家去了。”
终归是顾忌着主仆一场还给了银子傍身,也算厚道了。
知夏有些感慨:“贴身伺候的女使,只要肯尽心服侍,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差,偏偏闹这么一出,也是可惜。”
岁云撇嘴:“只怕是心大了,不想再伺候人了,也想摆摆主子的款儿,夫君之前还同我说过,说斯琴年纪大了,叫我给她留意好人家,没想到转头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让人寒心。”
说这些难免倒胃口,岁云就问起知夏如何了,郑家姐妹几个只她还未嫁人,便打听道:“妹妹也到了年纪,叔父叔母可为你说合亲事了?”
青岑连忙竖起了耳朵,今日请舒意和岁云来只是个幌子,知夏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谈起这个,知夏颇有些害羞,红着脸说:“不瞒嫂嫂,家里已经在为我相看人家了。”
青岑闻言一惊,忙问是哪家的郎子?
知夏就道:“是忠毅伯府的杨五郎,不过还未正式定下,还请诸位姐姐莫要透露给旁人知晓。”
青岑暗道一声坏了,前世知夏和杨五郎传出定亲的消息都快五月份了,现如今才三月初两府就有了姻亲交际,莫不是她记错了时间?
青岑心下懊恼,可这时候琢磨这些也没多大用了,总之这桩婚事是万万不成的,倒不是说那杨五郎为人低劣,偏偏他这人深情专一的很,只是这份深情专一并不是对着知夏。
杨五郎在和知夏定亲前并无婚配,但他和户部尚书家的六娘韩文鸳早有情谊,不过后来韩尚书犯了贪污罪,韩文鸳虽然留得性命在,却被充入教坊司为妓,一夕之间,跌入尘埃。
可即便韩文鸳人去了那种地方,杨五郎也不改初心,费尽心思,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把人从教坊司赎了出来。
说起来,上一世知夏前脚刚进门,后脚杨五郎就顶着家中压力把韩文鸳领回家做了贵妾,宠爱有加,丝毫没把知夏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可见当时愿意求娶,便是打量着一个庶女没人撑腰罢了,那时知夏在忠毅伯府的日子,真可谓是寸步难行。
因当着舒意和岁云的面不好细说,青岑只得先忍耐,趁着方便的时候吩咐绿竹:“待会儿上茶的时候,你故意把水洒到知夏身上,领她去更衣的时候告诉她,说我有些体己话须得单独跟她讲。”
于是后面就有了两人单独谈话的机会,知夏很茫然:“姐姐让绿竹传话叫我留一会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同我说吗?”
舒意和岁云已经先行离去了,青岑便将知夏引到内室里,踌躇再三后才道:“别怪我多嘴,实在这是事儿我若不说,唯恐害了你一辈子。”
知夏听后有些愣住,神色也紧张起来,青岑见状就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此事事关你的婚事,我也是凑巧知道的。”
说着就把杨五郎和韩文鸳的事情一五一十吐露出来,知夏听了顿觉五雷轰顶,很快眼眶里就蓄满了泪珠。
青岑让她别怕,“我既然说出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帮你的,这门亲事实在不好,夫婿心里住了人,只怕等你嫁过去,杨五郎后脚就会把那位韩娘子领回去做贵妾,届时你再想脱身就难了。”
知夏缓了好半晌才道:“难怪他家要来聘我一个庶女,我当时还觉着奇怪呢,嫡母说我是走了狗屎运,现在想来,杨五郎分明打得一手好算盘,怕娶回去一个身份贵重的,委屈了他的心上人。”
人好像有些冷静了,擦了擦眼泪,先跟青岑道谢,“好姐姐,多谢你来告知我,只是……我在家里一向没什么份量,素来也说不上话,虽然两家还未下定,可也事先谈好了,若我把此事说给父亲和嫡母听,也不知他们会不会为我做主?”
青岑道:“这事儿你得亲自和叔父说,记住了,不要表现的太过抗拒,就说你是听我说的,觉得有必要和他们知会一声,一切只听父母裁夺,倘或他们知道此事以后还执意要和杨家结亲,届时你遣人来寻我,我替你想法子。”
知夏点点头应了,再三谢过青岑后方才离去。
——
青岑心里藏着事,夜里元慎求/欢她实在提不起兴致,就摆摆手说困了,盖上被子,偏过头睡下了。
元慎看着妻子的背影,心道莫不是腻味他了,可他们成婚才多久?一时胡思乱想起来,摸不准青岑究竟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青岑原本就快要睡着了,忽听元慎道:“媆媆,你是不是腻了我了?”
“嗯?”青岑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偏头去看元慎:“你说什么?还没睡啊?”
黑暗中,元慎目光灼灼地盯住青岑的方向,有些委屈的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厌烦了?”
这下青岑彻底不困了,疑惑他这是闹哪一出,忙说并没有,可元慎不信,委屈道:“那你不愿同我亲热,可是嫌弃我伺候的不好?”
青岑无语,睡意渐消,忍了忍才道:“殿下夜夜都要同我亲热?不累么?”
元慎:“怎么会累?我恨不得日日和你连在一处。”
青岑:……
“咳咳,这种事情做多了,对身体不好,我都是为了殿下的健康着想,”青岑这样解释道。
元慎舒了口气,笑了笑说:“原来如此,不过你不必忧心,我习过武,身体比一般人都健壮。”
青岑无语望向床顶,内心呐喊,我没习过武啊!
——
次日青岑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去摸旁边的被窝,早凉了,伸手掀了一角帘子往外看,见天色已然大亮了。
青岑扶着腰坐起来,心道男人莫非是石头做的,没道理一直出力的人生龙活虎,反到她这个躺着的回回腰酸背痛。
梳妆的时候,对着镜子,青岑瞥见自己白皙修长的脖子有上好几道红印子,太阳光照进来,瞧着明晃晃的。
绿竹在一旁偷笑,打趣说:“殿下真是疼小娘子,”有时候没其他人在,她还是喜欢管青岑叫小娘子。
疼她么?
这人回回恨不得将她掰开了,揉碎了,再一口吞进肚子里。
反正这脖子是没法见人了,青岑就让紫竹去衣柜里拿件儿高领的衣裳来,瞥见绿竹还在那儿笑,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拉长了调子说:“不用羡慕,改明儿啊,我定给你找个更会疼人的夫婿。”
别看绿竹嘴皮子利索,遇上这样的打趣,照样臊红了脸皮,撅着嘴说:“我才不嫁,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娘子。”
这时紫竹拿着一件粉红绣金交领褙子走过来,听见绿竹的话,就笑眯眯道:“哎,有人说不想嫁了,那余侍卫可怎么办啊?干脆我去嫁他得了。”
绿竹闻言一下瞪圆了眼睛。
青岑一面穿衣裳,一面纳闷的问:“关余侍卫什么事儿啊?”
元慎那个叫昭节的冷面侍卫姓余。
青岑摸不着头脑,看看一脸羞涩的绿竹,又瞅瞅满脸笑意的紫竹,后者冲她挤眉弄眼的,那意思不言而喻。
青岑一下回过味儿来,吃惊的“哦”了声,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竟也不告诉我?”
绿竹绞着手站在一旁,嘴里说不是那样的。
“我跟他……我……”结果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索性捂着脸跑了出去。
青岑看得好笑,也不去管她,转头问紫竹这俩人究竟是何时开始的?
紫竹笑了笑说:“那可有段日子里,说起来应该是在二娘子大婚前后。”
青岑惊呼:“这么早啊?我还当是我嫁过来后他俩在府里有了交际才看对眼的。”
紫竹道:“也算是这样吧,不过是早就互相有好感了,殿下以前常去咱们府里看望小娘子,余侍卫跟在殿下身边走动,有回正碰上绿竹下台阶时差点摔倒,就帮着扶了把,不过当时我也在边儿上,瞧着到没什么,还是搬来皇子府后,发现余侍卫时常给绿竹那丫头捎些吃的、用的,我这才晓得两人怕是早就看对眼了。”
青岑印象里的余侍卫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就像最开始面对她还有些高冷矜持的元慎,就是不知道余侍卫私下里是何模样了。
青岑想了想觉得很好,“余侍卫这人瞧着很稳重,等回头我问问,打听打听他家里什么情况,若是真能成事,以后绿竹也不用嫁到外头去了。”
从小一起陪伴着长大的女使,说句姐妹都使得,青岑也有她的私心在,自然希望两个竹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过话说回来,为着她们的终身,就是嫁出去了也无妨,于是冲紫竹说道:“论起来,你比绿竹还年长些,我原本是打算先操心你的,若是你在府里,又或是外面有了中意的,可千万别瞒着我,你和绿竹跟了我许多年,说起情分来是最深厚的,婚事上,我定要风风光光的为你们操办。”
所以纵使给人为奴为婢,只要诚心待人,也会被人用真心来回报,紫竹的感动写在眼里,红着眼眶和青岑说:“奴婢也不想离开小娘子。”
青岑给她抹眼睛:“我当然也舍不得你们,但如果你能有个好归宿,就算离得远了些,我也一样记挂你。”.
今天依旧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一天。
日前青岑让人在院子里扎了一架秋千,小厮们手脚快,等青岑用完午膳就能坐上去享受被风摇晃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斑驳的枝叶就只剩下了柔和。
青岑坐在秋千上,抓住两旁的绳索,身子后倾,脚一蹬就起来了。
绿竹在后面帮着推,青岑一脸欢乐,其实仔细想想,现在的日子可以说很好了,似乎比做姑娘时还要自由。
从前她拒绝元慎主要是因为她觉得皇家规矩大,不想被束缚了,可现如今,公婆远在皇城中,不需要日日请安,偶尔去一趟还能带回来好多礼品,夫婿要当差,每天早出晚归,余下的时间都由她自己安排,惬意舒适……只除了夜里……会很累。
青岑其实不大明白元慎为何那么热衷于房事,早先听说他没有妾侍,也不养通房,她心里还曾暗暗想过这会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丈夫,然而嫁过来才知道并不是。
“呵……”
绿竹听见这笑声,就问:“小娘子在想什么呢?”
青岑正要说呢,忽然元宵走了过来,一路喵个不停,声音高亢刺耳,听起来有点像是婴儿的哭声,一声连着一声。
这只小肥猫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好像很焦躁,走到青岑脚边就来回地蹭她,一边蹭,一边叫。
青岑就嘀咕:“元宵最近这是怎么了?”
绿竹接话说:“叫春呗,猫在春天都会叫春的。”
青岑就问这样该怎么办?
绿竹随口道:“给它找只公猫来就好了。”
——
傍晚元慎回来了,用过晚膳,小两口一起回到寝室,青岑就直接跟他打听起余侍卫,问人家里怎么样?
元慎闻言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如实道:“余侍卫父母早逝,也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族里只有几个堂亲在。”
父母早逝令人伤怀,但对女孩子找婆家来说,也有好处,毕竟婆媳问题可是千古以来的一桩大难题,许多有情人就败在了这一点上,余侍卫没有双亲,那么婚事上尽可以自己做主,绿竹嫁了他也不用去外面侍候公婆,能一直陪着她。
元慎见妻子眼珠子咕噜转,显然在打什么主意,便问:“你打听余侍卫做什么?”
青岑心里高兴,就和他说了绿竹和余侍卫的事儿。
元慎则是有些吃惊,心道没看出来啊,他这个侍卫平时少言寡语的,居然看上了绿竹那个爱贫嘴的丫头。
“对了,余侍卫平日为人怎么样?我同他接触不多,绿竹可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她的婚事马虎不得,你且和我说说,那余侍卫平时有没有什么拈花惹草的事?这一点很要紧,”青岑神色郑重。
元慎叫她只管放心:“他这人就是话不多,少和人来往,平时不当值的时候就在府里待着,不过我之前听吴嬷嬷提起过,说是有几个女使看上过他,但他都没回应……到是没想到他会和绿竹看对眼,我还当他喜欢成熟稳重的。”
青岑当即挑眉:“绿竹也很稳重的。”
元慎表示你说是就是吧,又道:“那要我去问问余侍卫,看他何时求娶绿竹?”
青岑说不急,“他们俩现在当是正在相处着,若有成亲的想法,余侍卫自然会来和我提,我不过是先问清楚他的为人,免得绿竹吃亏罢了。”
这下轮到元慎挑眉了:“余侍卫是我身边的人,跟了我好多年,忠实可靠,绿竹那丫头能吃什么亏?”
青岑听了揶揄道:“嗯……谁知道是不是和某人一样不正经。”
元慎:……
“好啊,那我就不正经给你看!”
说着一下将青岑打横抱起来往床榻那里走,现在天还没黑呢,青岑忙不迭求饶:“行行行,殿下最正经了。”
元慎充耳不闻,把人轻轻丢在榻上,然后覆上去,青岑赶忙就说:“我还有要紧事没说呢。”
元慎勾起唇,回了青岑一个有点邪恶的笑容:“现在什么事都没睡/你要紧。”
青岑:……
“不是,我真的有要紧事,殿下……”她嘟着嘴,扑闪着一双美眸,那声“殿下”,调子被她拉的极长,原本声线就很软的人,用这样的口吻和神情说话,更让人欲罢不能。
元慎心里烧着一团火,眼睛似乎都红了,忍了又忍才问是什么要紧事?
青岑赶紧说:“我想要一只公猫。”
元慎:……
好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这就是娘子说得要紧事?”
“要紧”两个字被咬的极重。
青岑瞅见男人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森,又好像很无语,忙说:“元宵这两日总是叫春,我看它好像很难受,就想让殿下你再帮我寻一只公猫来。”
元慎:“……我现在也很难受……”
青岑:……
“那个……我想要一只纯白的公猫,这样它和元宵以后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会有两种颜色,我觉得那样会很好看,”青岑一面轻轻推开元慎缓缓坐起来,一面刻意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以前见过一只这样颜色的,它身上是黄的,四条腿是白的,可好看了。”
“想想元宵一个猫平时多孤单啊。”
见元慎似乎平静下来了,青岑微微松了口气,就道:“天快黑了,该去洗漱了,”说着就要下床去。
哪知元慎长臂一展又将青岑压下去,亲了亲她柔软粉嫩的嘴唇,说:“不急,咱们做完再洗正好。”
——
次日元慎休沐,因此昨天夜里疯起来真是不管不顾,可着劲儿的胡闹了大半宿。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青岑才勉强睁眼,梳妆的时候,镜子里映出一位眼底一团青黑的小妇人,让原本沉鱼落雁的容色硬生生折去了一大半。
青岑偏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她自以为神色恼怒,哪想落在元慎眼里,那一瞪,当真是娇媚至极,让人心头狂跳,于是屁颠屁颠的走过来,一脸兴味儿的问:“娘子,可要为夫帮你画眉?”
青岑听了微微惊讶:“你还会画眉?”没看出来呀!
元慎笑得轻松:“这有何难?”不就是把眉毛涂黑吗?
说着挪来一旁的圆凳坐下,然后从妆奁里取出一支螺黛就动起手来,一面描,还一面说:“古有张敞为妻画眉遮疤痕,今有我元慎为妻画眉添姿色。”
“噗。”
青岑没忍住笑了出来,但等元慎画好后对镜一瞧……黑漆漆的两道浓眉活像脑门上顶了两只毛毛虫。
青岑:……
面对妻子的凝视,元慎似乎还很自得:“怎么?不好看吗?”
青岑咬着牙齿:“殿下认为呢?”你管这叫好看?
看她的神色似乎很不满意,元慎仔细看了又看自己的杰作,发现下手似乎有些粗重了,但想起适才放过的话,又不好承认,于是嘴硬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显得你的脸更小更白了。”
青岑:……
哼,她的脸本来就又小又白。
青岑心里窝火,索性拿起螺黛道:“礼尚往来,我也要给殿下画眉。”
谁知元慎一下躲开了,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青岑说不行,元慎就嚷嚷说:“哪有男人画眉的,”其实画画也成,可看青岑的架势,大有画着画着就去戳他眼睛的可能。
元慎脸上写满了抗拒,还从凳子上站起来走远了些,这让原本只是想吓唬人的青岑忽然改了主意,作势非画不可,于是两个人就跟小孩儿似的在屋里你追我赶的绕圈。
“你站住。”
“我不。”
青岑:“殿下今儿不让画,以后就甭想再上妾身的床榻了!”
元慎:………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文章开头的案件改编自《太平御览》——颖川二妇争子案,发生在西汉时期。
第46章 知夏
半晌后, 夫妻两个顶着一样粗重的眉毛坐在铜镜前,青岑用手撑着脑袋,满脸笑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笑盈盈地冲着元慎问:“如何?殿下有没有觉着你的脸给更小更白了?”
元慎:……
他的脸本来就又小又白。
这时紫竹来到房门外站定,踌躇着没有走进去,适才小两口的笑闹声传到院子里, 她有些吃不准这会儿是否能入内, 唯恐扰了他们的兴致, 于是等了会儿, 听屋里似乎只有一些说话声,想了想,干脆就在门口朝屋里扬声道:“皇子妃, 初荷求见, 说有要紧事禀报。”
初荷是知夏的贴身女使,那日青岑和知夏说定,若有要紧事不得出门,便让女使来传话。
青岑这两日心里一直记挂着知夏的事, 听到初荷求见,便顾不上和元慎调笑了, 忙说知道了, 然后抬手去拿帕子, 打算沾点水把这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擦掉重新画。
元慎看出她的意图, 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见青岑疑惑着看过来, 就道:“不许擦。”
青岑不解:“为什么?”
难道叫她就这样出去见人?
元慎眯着眼睛, 不满地道:“你才给我画上, 自己就要擦掉, 不成。”
他说话时皱着眉头,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就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有趣,青岑忍着笑道:“那殿下也擦了不就成了。”
元慎不买账,抓着青岑的手就是不肯松开,有些蛮不讲理地说道:“反正不许你擦,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画的。”
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故意的,可自己总不能就这样出去见人,无奈之下,青岑只好撒起娇来,就势晃了晃他的胳膊,用楚楚可怜的神色,情意绵绵的唤他:“殿下,”又刻意放柔了声音道:“我这样出去见客,人家会笑话我的。”
偏偏往日最吃这一套的人见她这般姿态很是无动于衷,颇有柳下惠的风范,望向青岑的眼神,大有我到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儿能使出来?
比谁能耐是吧?
青岑抿了抿唇,机灵劲儿上来,只好忍着牙酸叫了声:“润初哥哥……”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唤他,效用比叫夫君还要厉害。
润初哥哥本人听到这个称呼后呆愣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呆呆的不言语,就那么把青岑瞅着。
“润初哥哥?”青岑又叫了声,还眨了眨眼睛。
元慎逐渐回过味儿来,两只眼睛幽深如潭,似乎冒着绿光,那模样真是不好形容。
半晌后青岑才从寝室里出来,只是两只耳朵红红的,嘴唇也艳艳的。
—
花厅内,知夏的贴身女使初荷同青岑说:“我们小娘子按着皇子妃的嘱咐和主君说了那位杨五郎养外宅的事情,主君当时虽然没明着表示,但瞧那意思是要打退堂鼓了,可谁知第二日主母就来劝我们小娘子……”
“现在这世道,男人纳妾就跟吃饭一样寻常,要我说,你很不必放在心上,等你嫁过去,他早晚都会纳,再者那位韩娘子我先前也见过,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容色,日后等她进了门也只是个妾,你是正妻,尽可拿出大娘子的款儿调理。”
徐氏如同大多数嫡母一样,对丈夫小妾生的女儿不会过分苛待,但也绝不会上心。
这门亲事在她看来是极好的,一则没有越过自己的女儿素问;二则忠毅伯府是有爵之家,虽只是嫡幼子娶妻,但聘礼必不会少,且如今还拿住了杨五郎的把柄,待论起婚事来,尽可敞开了提条件;三则,知夏性子软,好拿捏,即便日后做了伯爵嫡子的正妻,还是得听她吩咐。
知夏听完嫡母的一番话,心凉了半截儿,想起青岑的嘱咐,就赶紧扮起害羞的面孔,道:“母亲说得有理,不瞒您说,女儿心里也这样想,只是乍闻此事,又牵扯到了教坊司,心里便很怕这桩婚事会给家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赶紧告知父亲,求他给拿个主意。”
徐氏见她如此上道,就笑了笑说:“你能这样想,我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知夏心里大概也能猜到父亲对这门婚事应当是有所犹豫的,不过这份犹豫抵不过公侯人家的权势富贵。
嫡母一心想要促成,愿意将她一个庶女嫁入高门,怕也只是打量着能继续拿捏她罢了。
人好像一瞬间长大了,知夏站起来冲徐氏行了一礼,恭敬道:“连累母亲和父亲为我操心了,他日女儿若能嫁入伯爵府,定不会忘却父母养育之恩。”
徐氏眉开眼笑的忙将人扶起来,口里念叨着好孩子,心说丈夫还怕这丫头会不愿意,哪能呢,伯爵府的富贵谁不想要,要是她年轻那会儿能遇上这样的好事,铁定就嫁了。
等人离开了,知夏强撑着的笑容终于垮下来,好一会儿才静下来吩咐初荷去皇子府给青岑传话。
这样的结果,让青岑觉得失望,但似乎又合情合理,叔母不是知夏的亲生母亲,叔父也不只知夏一个孩子。
叹了口气,青岑便冲初荷道:“你且先回去,我自有办法,你只需告诉你家小娘子,叫她务必做出对婚事满意地样子便可。”
初荷走后,青岑就回了寝室,见元慎躺在软榻上,一手枕着脑袋,还顶着她画的眉毛没擦,就问道:“殿下怎么还没擦掉?”
元慎:“这可是娘子亲手画就,为夫怎舍得?”
青岑被他的语气逗笑了,方才的愁苦便散去些。
元慎看了她一眼,坐起来,拍了拍身侧,示意青岑过来坐,等人走近,他却一把将她扯进怀里,青岑便坐到了他的腿上。
元慎抬手摸了摸青岑的柳眉,小心问道:“你方才进来时皱着眉,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青岑惊讶于他的心细,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元慎仿佛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假装板起脸道:“不许瞒我。”
他希望青岑遇到难事能及时告诉他,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枕边人,更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存在。
青岑知道他这是紧张自己,踌躇片刻,便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我也是偶然间碰到过那位杨五郎和韩娘子在一起,这事儿本和我不相干,可知夏是我亲堂妹,我自己现在日子潇洒,叫我眼睁睁看着她去跳火坑,我做不到。”
元慎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想把这事宣扬出去?”
青岑点点头:“我想着两家尚未定亲,还来得及避免,可叔父叔母却不这么想,八成是贪恋伯爵府的富贵和权势,若是知夏自己愿意便罢了,既如此,那就只能传的人尽皆知,这样一来,叔父是文官,最重名声,若那时候他还想要和忠毅伯府结亲,只怕人人都会以为他这是在卖女儿。”
青岑的叔父郑修文时任左谏议大夫,从四品,官职不高,他和晋国公并非一母所出,分家后,门庭不显,这也是他最终在女儿幸福和风光荣耀之间原选择后者的主要原因。
元慎思忖片刻后沉声道:“此言有理,那就由我来办吧,我手下有不少人,这样也稳妥。”
青岑也没犹豫,就说好,她将此事说出来,也是存了想让他帮忙的心思在,这样事情办起来也能多一重保障。
拿定了主意,青岑心里微松,但并不好受,元慎见状就问怎么了?
青岑勉强笑了笑道:“我曾经和那位韩娘子有过几面之缘,就是觉得事情传出去后,少不得要影响到她,她本也是和我一样的高门贵女,如今却是这样的境遇……自然这只是其次,可忠毅伯府还有好多未嫁的姑娘,只怕也要受波及。”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也说不上对错,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你心疼堂妹,盼望她幸福;杨五郎心疼韩娘子,希望娶个身份不高的妻子当摆设;叔父叔母也有自己的考量,其实大家都没错。”
顿了顿,元慎又道:“至于韩娘子,她也不可怜,韩尚书贪污,钱财肯定都花到家人身上了,还有杨五郎的那些姐妹,要怨怪,也只能怨怪杨五郎挑中了你堂妹,恰巧你又知道他的私隐。”
说罢见青岑似乎有些想通了,就拉着她起身,边走边说:“所以你就别多想了,下半日你要的白色公猫就能到了。”
青岑:“这么快?”
元慎一挑眉毛:“为夫什么时候不快?”
青岑:……
——
下半日,猫来了。
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通体没有一丝杂色,身形修长匀称,有着和人一样高贵的气质,最奇特的是,它的两只眼睛并不同色,一黄一蓝,灿若宝石,行走间,从高高竖起的猫尾下还能瞧见两只毛茸茸的,像是铃铛一样的东西。
元慎若无其事的伸手将它的尾巴按下去,对青岑说:“给它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嗯……元宝怎么样?”青岑想了想道。
元慎撇嘴:“两口子一个姓不好吧,元宵既然跟我姓了,那它……我看干脆就叫青团好了。”
好像有点道理,青岑点头说好,然后吩咐人把元宵抱来。
过会儿元宵来了,它一见着青团,猫眼似乎都看直了,一直往人家身上蹭,一边蹭,还一边叫,让青岑莫名地想起了她来月事那回,元慎也是那样,一边蹭,一边叫……
发觉自己想远了,青岑赶忙回神,见两只猫,一白一黄,已经叠在一起了,这让她觉得很稀奇。
这时元慎忽然凑过来跟她咬耳朵:“你看它们现在这样像不像咱俩儿?”
青岑:……
青岑没好气的拿帕子丢他,转念一想,又咳了咳,笑道:“元宵是在下面的哈。”
元慎:……
青岑本意只想打趣人,可却让元慎想到了画册里的一种姿势,于是看着青岑的眼神霎时就变了。
第47章 外室
今年的天气有些古怪, 还不到四月,在午时的日头底下站一会儿,伸手一摸头发, 险些烫疼了手。
有经验的老嬷嬷就说:“看这样子,今年夏天肯定会很热。”
这人一热啊,心里就生烦闷, 范大娘子站在廊下抬眸望了眼天上高悬的太阳, 撇了撇嘴, 她不知道今年夏天究竟有多热, 但她最近却是有够烦躁的。
从小金尊玉贵、悉心栽培长大的儿子,不爱高门贵女,偏偏对一个入过教坊司的罪臣之女念念不忘, 还想将她迎进家门, 实在是荒谬。
但幸而是幼子,上头有能干的兄长顶着,不指望他能支撑起伯府的门户,可那个韩文鸳……范大娘子摇摇头, 她实在是看不上。
索性五郎还没彻底昏了头,知道得先娶一位正室回来摆着, 这是母子俩互相让步的结果, 他们都看中了郑知夏是庶女出身, 人微言轻。
杨五郎认为娶回来这样一位正室, 以后韩文鸳进了门, 日子能好过些。
范大娘子则有更深远的考虑, 迎娶郑知夏, 便能同时与晋国公府和皇室攀上亲, 其实并不亏。
母子两人各有各的盘算, 原本与郑左谏家说定了,择一个好日子就遣媒人上门提亲,偏偏临时出了岔子,先前为两府姻缘牵线的观察使家的何大娘子突然在提亲前一日来府里传话,道:“郑家小娘子近日生了病,恐不好见人,这提亲之事……怕是得缓一缓了。”
范大娘子听了就问:“生得什么病?严不严重?”
何大娘子道:“说只是风寒,头有些疼,并不严重。”
范大娘子“哦”了声,其实不论严不严重,这事都透着古怪,只是提亲,并不一定要姑娘出来露脸,显然里头定然有些内情,于是向何大娘子探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何大娘子也不知根本,只道:“早先我登门提起与你家的婚事,她分明是极满意地,可这会儿又说她家姑娘是个腼腆人,恐应付不来伯府这样显赫的人家,我也不知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事出反常必有妖,范大娘子心下疑窦丛生,再三想了想,决定登门亲自会一会这位徐大娘子,也是眼下没有更可取的人家了,五郎的事情拖不得,早点娶个正室回来摆着,日后也好安生过日子。
于是翌日一早,范大娘子就直奔郑府,见到徐氏,先是关心了一番知夏的病况,而后才委婉问及两家的亲事。
徐氏也很委婉地表示:“我听人说,夫人家的五郎,似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范大娘子心里一颤,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五郎一直在家安静读书呢。”
徐氏心里鄙夷,在家读书就能读出个外室来,真是能耐啊,不过面上却正色道:“夫人既亲自来,可见是看重我家,我便也据实相告,前几日府上有人出去办事,说是碰巧看到您家五郎……和一位女子不清不楚,那办事的下人见多识广,还瞧出那女子,似乎和教坊司有关……”
徐氏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范大娘子听得心里直冒冷汗,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一面又暗骂儿子不谨慎,竟然这关口被未来岳家给知道了。
可这时候生气也无用,范大娘子当家多年,很快便镇定下来,事已至此,那这门亲事就非结不可了,等两家坐在一条船上,倘或五郎的事情传扬出去,双方都得跟着丢脸,不过眼下她家是理亏的一方,因此觍着脸对徐氏说了许多好话。
“我们五郎这孩子平日最是心软,遇上个可怜的,这心里头就怜惜人家的遭遇,但也只是有些怜惜罢了,其实说句心里话,男人家心软才好过日子,等贵府小娘子过了府,必然会和和气气的待她好……再者,男子纳妾也不算稀奇,不过是个会喘气的物件儿罢了,若为此伤了咱们两府的缘分,那可真是不值当。”
徐氏心道自然是不值当,但还是矜持着口吻有些为难地说:“夫人此话有理,不过您也晓得,知夏不是我肚里出来的,夫君平日里又最是看重,生怕她受委屈,是以一听说令郎的事,就着急上火的不行。”
范大娘子赶忙致了一歉,顺坡下驴道:“不满您说,我也是才知道这孽障做得好事,狠狠训了他一顿,不过到底年纪尚小,还不够稳重,阖家都盼着能有位贤惠的娘子来治他,听说知夏那孩子一直在您膝下教养,性格规矩都极好,我们自然是十分看重的,若是有那个缘分,伯府上下定然不会亏待于她。”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要结亲的意思很明显,但那个外室究竟怎么处置始终没说,不过徐氏并不在意,她自己就吃过妾侍的苦头,女儿素问院里也有那么几个莺莺燕燕,所以心里觉得那个外室进府也不错,这样还能牵制住知夏,提醒她不要攀了高枝就忘本。
于是二人又你来我往的拉扯了一番,最后一致说定过几日就会来府上提亲。
范大娘子解决了麻烦,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她是大户人家出身,高傲了一辈子,结果为了儿女事,竟然要跟徐氏这个小门户低声下气,这心里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
索性赶紧定了亲,再找个借口把人快些娶回来,这样方能安心。
只可惜……
“母亲,不好了!”杨五郎的妹妹六娘忽然急匆匆地向屋里跑来。
范大娘子心里本来就烦躁,见闺女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愈发不称意了,斥道:“你慌什么?给我好好走路,不是说去赴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六娘着急道:“母亲,五兄养外室的事儿是真的吗?”
范大娘子心里一哆嗦,一下站起来,又惊又急道:“你怎么知道?”
杨六娘心里顿时一个咯噔,看娘这反应,十成九是真的了,于是哭丧着脸道:“还说呢,我好好的去参加赏花宴,结果大家都问我,说五兄养外室的事儿是不是真的,说有人亲眼看见的,还说他那个外室以前是教坊司的,我哪里又知道这些,赶紧找了个借口就回来了。”
范大娘子一听这些,心凉如水,完了.
消息传到郑修文夫妇耳中,徐氏还试图说服丈夫继续结这门亲,却被郑修文怒斥:“你懂什么?这事儿如果是谣言也就罢了,偏偏确有其事,倘或咱们执意结下这门亲,外人只会说咱们家是贪图权势,卖女求荣。”
这是个脸面名声比命都重要的世道,身为文官,他实在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徐氏是内宅妇人,没念过书,也不识得几个大字,只知道煮熟的鸭子飞了,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郑修文懒得再同徐氏掰扯,命人把知夏叫来,说明了原委,又道日后定会亲自为她寻觅良人,知夏听闻后,很是自责了一番,“都是女儿不孝,连累父亲母亲操心了。”
她听了经过,先是有些失落这么好的婚事丢了,又表现出一副懂事孝顺的模样,愈发让郑修文心里愧疚,原本他听说杨五郎有外室就觉得是个祸患,心里不称意。
偏偏徐氏非说这门亲结下来有天大的好处,他一时痰迷心窍,这才左了心思,好在这亲事没定成,要是等两家定了亲再传出这种丑事,到时候他家若是退亲,势必会得罪忠毅伯府,不退亲,又要被同僚耻笑,简直得怄死。
这会儿范大娘子心里也怄个半死,她家五郎只怕是很难再说合到心仪的妻子人选了,疼爱女儿的人家绝不会挑一位婚前就闹出外室丑闻的女婿,门第略低的人家,纵算她瞧的上,人家也未必愿意蹚这趟浑水。
范大娘子心里越想越气,命人把杨五郎叫来好一通骂:“看看你干的好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以后还有哪家的贵女愿意要你。”
杨五郎不服气,就嘴硬道:“原本我也不稀罕她们,我看干脆就让我娶了文鸳好了。”
范大娘子闻言瞪直了眼睛,脸色难看至极,指着杨五郎的鼻子骂道:“你休想,让她做妾都是抬举了,正妻……你想都不要想。”
杨五郎不明白:“文鸳也是贵女出身,怎么就不行了?”
范大娘子只觉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她是贵女出身不假,可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我的儿,你醒醒吧,现在有我和你爹护着你,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一旦我和你爹走了,你就要自己支撑起门户,你有这样一位妻子,日后谁还会和你来往啊。”
范大娘子越说越心痛,见儿子还一脸执迷不悟的样子,就忽然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传出去了,先是郑家知道了,再是外头传开了……你说,是不是你……故意让人说出去,好逼迫我同意你娶韩文鸳?啊?是不是?”
杨五郎忙说不是,可范大娘子却起了疑心,越像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骂道:“不是你,那就是韩文鸳?我呸,她一个进过教坊司的低贱/货,还想做我杨家的儿媳,做梦!”
“娘,文鸳她不是这样的人!”
杨五郎最听不得有人侮辱他的心上人,和范大娘子又是一番争执。
且不再赘言忠毅伯府诸事。
皇子府内,青岑已经收到知夏传来的消息,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此番元慎功劳不小,青岑心中感激,傍晚元慎下值回来,就在饭桌上真心实意的同他道谢:“这回的事,多亏殿下帮忙了,”一面殷勤的给他布菜添饭。
元慎见她了却一桩心事,眉宇间尽是喜色,心里自然也高兴,不过他老毛病犯了,淡淡来了句:“娘子光嘴上谢谢啊?”
有时候夫妻间的那些事,一个眼神足矣,青岑知道这人打得什么坏主意,抿唇瞪了他一眼,也懒得再害羞了,牵起袖子盛汤,一面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叔父叔母今日能为了权势将知夏许给这样的郎子,焉知来日不会有张五郎,李五郎……说起来,女孩子嫁人,就如同瞎眼鸡叼虫子,全凭运气。”
元慎听了便道:“其实也不然,实在没法子,那就自己拿主意好了。”
青岑讶然:“自己拿主意?殿下的意思是?”
元慎笑道:“我在开封府有几位同僚,人品样貌都不错,你若实在担心堂妹日后的境况,那为夫就勉为其难的当一回媒婆吧。”
第48章 花宴
其实徐氏有句话说的不错, 知夏的确是个腼腆性子,庶女的日子不好过,父亲不管内事, 生母早逝,嫡母对她只有面子活儿,她也想像嫡姐那样纵情任意, 但很明白只有乖巧懂事才能平安存活。
像这回的事, 她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知道表现出来了也无用, 高门深宅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依仗,就只能任人搓圆捏扁, 嫁鸡嫁狗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不过她是幸运的, 有一位真心待她的堂姐,能在困境中为她周旋,这样的情谊,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知夏举起酒杯, 望向对面坐着的青岑,神色真挚地同她致谢:“这杯酒, 我敬姐姐, 姐姐对我的大恩, 千言万语难以言表, 惟愿姐姐此生, 平安喜乐, 无忧无虑, 他日若有能用到知夏的地方, 我一定赴汤蹈火……”
青岑忙笑着打断她:“你既是祝我无忧无虑, 又何须再要你赴汤蹈火,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事情能圆满解决,也是你自己的福气。”
知夏笑道:“我最大的福气便是姐姐你了,倘或没有你,日后果真嫁去杨家,跟一个心里住着别人的郎子过一辈子……想想就叫人害怕。”
青岑说都过去了,又笑言:“我哪里就是你最大的福气了,你可想过以后要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知夏轻喃:“什么样的夫婿?”
青岑“嗯”了声,“温柔的?稳重的?风趣的?”
知夏认真想了会儿后才道:“依我自己的意思,夫婿人品最是重要,不拘是温柔的还是风趣的,一定要性子正直,绝不要拈花惹草的,至于相貌上,清秀端正就很好了,家里人口最好也简单些,太复杂的话,我怕自己应付不来,不过……”
青岑见她半晌不言语,就问不过什么?
知夏惨淡地笑了笑:“说这些也无用,反正婚事上也轮不到我做主。”
青岑接话说:“既然家里安排的不满意,何妨自己做一回主呢?”
知夏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我自己做主?姐姐的意思是?”
青岑神色郑重地道:“你若信得过,我便替你好好留意着,就按你的要求来找。”
知夏听了惊诧,心里却很意动,踌躇着问:“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
青岑来她身边坐下,笑容满面道:“反正我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人保媒沾沾喜气,且我如今行事也方便,哪里都去得,远的不讲,就拿你姐夫来说,眼下他在开封府历练,身边就有好几个同僚还未婚,你若有兴趣,大可先见上一见,多少也是个出路,又不费什么功夫。”
是啊,堂姐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她的眼光必然错不了,知夏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今日躲过了杨五郎,明日还会有张五郎,眼见父母是没有指望了,与其等着他们拿自己做筹码,不如放手搏一搏,于是抬眸冲青岑道好,“我都听姐姐的。”
青岑见知夏点头,从班楼回去后便将她的择婿要求悉数说予元慎听,问他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元慎沉吟片刻道:“照堂妹的眼光来看,合适地人选到是有几个,不过有忠毅伯府在前,若是门第太低,恐入不了叔父的眼,我思来想去,有一个人最合适,这人名叫周词安,进士出身,如今在府衙任推官,今年二十有三,平日待人大方爽朗,既不媚上,也不欺下,做事也很公允,我让人私下打听过,他家里是洛州有名的富户,经营着饭店、医馆、布庄之类的生意,十分富有,目下他兄长在家帮着打理,也问过他如今的四邻,都说他性子和善,从不沾染酒色,一个人独居,养了几只猫狗陪伴着。”
青岑知道推官属从六品官职,掌刑狱诉讼,乃是要职,周词安才二十三岁,可见能力出众,是个有前程的,不过……
“这岁数还未定下亲事,殿下可打听着什么内情没?”青岑如是问,但总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元慎道:“说是之前定过一门娃娃亲,是他母亲娘家妹妹的孩子,但二人快要成婚时,那位小娘子却不幸染了疾病过世了,这才耽搁了。”
青岑蹙眉:“莫不是心里还记挂着那位未婚妻,所以迟迟未婚?”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杨五郎呢,毕竟活人哪敌得过死人。
元慎摇摇头说不是,“据他自己讲,和这位表妹只在年幼时见过一面,所以谈不上记挂,只是那会儿他才上任,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后来稳定下来,也有人帮着说合,但却一直未遇到合心意的,好在家下父母都很开明,且兄长已经有了子嗣,是以并不怎么催他。”
如此听来,似乎很不错,郎子身上有官职,家里又富足,等日后成了婚,也不用天天在公婆面前服侍,尽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青岑觉得很不错,又兴冲冲问:“对了,说了这么多,殿下还没告诉我这人什么长相呢?”虽然知夏说端正即可,但试问哪个女孩子不想有一个英俊的夫婿?
元慎看着青岑,想了想道:“还行吧,没我好看就是了。”
青岑:“……啧……”真是不害臊!
元慎挑眉:“怎么了?”
青岑干笑了两声道:“没怎么,就是在想要让知夏和这位周郎子怎么相看的好,若是单独把知夏请来,有些过于刻意了,而且我怕叔父还有忠毅伯府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要不办一场赏花宴如何?咱们府上园子里的花儿目下都开的很好,请一些夫人小姐,还有公子们都来坐坐,再捎带上我衙门里几位相熟的同僚,这样大家都在场,后面果真成了,提亲的时候也好有个由头,”元慎提议道。
青岑觉得这法子可行,如此一来,一切就都是顺理成章,她心里欢喜,一把捧起元慎的脸,眉开眼笑的凑上去,吧唧就是一口,甜笑道:“这事儿若是办成了也是功德一件,我先谢过夫君了。”
说完就起身出去吩咐人开始筹备宴饮事宜,留下元慎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害臊的摸着脸皮,这还是青岑头一回在白日里主动和他亲热,真是让人心花怒放,心里一时竟巴不得青岑能多出几个姐姐妹妹来好让他有用武之地。
——
做戏要做全套,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办一场赏花宴,那么该有的礼节一样也不能少,青岑出嫁前一应所学,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
先是日子如何定,得打发人去钦天监问一声,看未来十日内,哪天晴,哪天雨,总不能刮着大风,下着大雨,叫客人们躲在廊檐下去看哪朵花开的最坚毅。
再说要请哪些人来,一律按两人大婚时的来客名单去请,倘或人没来却送了礼的,也要以示尊重给人家下一份帖子。
最后是宴客当日的一应流程事项,这些权可以交由专任宴饮的四司六局来承办,甭管是吉宴还是凶席,只消雇佣了他们,必定是面面俱到,宾主尽欢。
这样一番规划下,花宴便定在七日后,那天华光正好,天空格外的晴朗,园子里的那些花儿,似乎知道今日是自己主场,开了的就使劲儿香,没开的就先放出几片花瓣来,各种颜色凑在一起,勾画出一个鲜艳的世界。
知夏穿一身桃红折枝妆花缎褙子配杏色长裙,浅粉色的丝帛系在腰间,显出玲珑的身姿,站在那棵盛开的桃树下,日光透过枝桠洒在她耳垂下挂着的白玉坠子上,柔和的光泽映照着花一般的面孔,清新而艳丽。
青岑拉着她的手由衷称赞道:“你从前的装扮大多都很素雅,今儿这样一捯饬,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知夏闻言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她明白青岑的用意,今日这场赏花宴至多是个幌子,为的只是能让她和那位周公子便于相看,她心里实在感激,望着青岑的双眼里写满了感动,有些颤声道:“姐姐,你为我费这么多心思,我……”
青岑连忙止住她的话头,笑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懂,此番的事,换作其他女子,我若知晓内情,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咱俩是亲姐妹,血浓于水,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若你有了难处叫我干看着不管,真是枉担你一声姐姐了。”
重活一世不易,老天爷给自己机会,也是在给别人机会,青岑相信,倘或重生的人是知夏,碰上她有难处,也一样不会坐视不理。
拍了拍知夏的手,青岑又笑着来了句:“你若实在感激我,以后有了儿女就认我做干娘,叫他们把我当亲娘来孝敬,也不枉我费这一番心思了。”
婚事还没着落就被人打趣儿女,知夏红着脸点点头,双目诚恳的望住青岑:“姐姐对我的好,我一定铭记于心。”
青岑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余光瞥见有两道人影正往这里来,就拉着知夏上了回廊,一面低语道:“殿下旁边那位就是周公子,待会儿你仔细瞧瞧。”
知夏点头应了,攥了攥手指,心里蛮有些紧张。
那道青色的身影慢慢走近,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挡,知夏偷偷抬眸去瞧……
第49章 变故
那是一张很清俊的面孔, 眉眼透出温和的气质,唇角牵起的笑容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知夏心里泛起一丝喜意,听老一辈的人说过, 嘴唇薄的男子大都薄情,虽然没什么根据,她也不曾深信, 但眼前这人的两片唇瓣, 看起来似乎有一点丰盈, 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 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见周词安似乎有看过来的迹象,知夏连忙垂眸,不敢再看。
元慎悄悄和青岑对视一眼, 然后若无其事地向周词安介绍说:“这位是皇子妃娘家堂妹。”
眼前的小娘子容颜清丽, 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周词安只是守礼的望了眼,很快低下头去,冲着知夏拱手道:“小娘子有礼了。”
他的声音很清润, 并不是那种很温柔的嗓音,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就像是玉石碰撞发出的脆响, 清新悦耳, 知夏的心颤了颤, 微微颔首, 轻声说:“见过大人。”
这场刻意的偶遇进行的很顺利, 等元慎和周词安离开后, 青岑连忙转头去问知夏:“你觉得怎么样?可还满意?”
知夏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青岑见状高兴地一抚掌, 笑道:“既然如此, 等赏花宴过后,我便叫殿下去和他提,倘或人家有那个意思,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知夏内心也是一阵欢喜,果真如此,自己后半生也就有了着落,不用再担心会被许给哪家的纨绔葬送了青春,可人心里还是有些忧虑。
“只是不知人家瞧不瞧得上我?”
青岑闻言打趣说:“我妹妹这么漂亮,那位周公子又无眼疾,怎会瞧不上?”
知夏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不过话说回来,凡事无绝对,青岑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说周词安一定有那个意思,毕竟知夏是自己妹妹,在她眼里,自然是哪儿都好,可旁人却未必这样想,于是劝慰道:“你不必多想,若是能成自然再好不过,可若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四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周公子不行,还会有王公子,你这么好看,还这么懂事,不愁找不着好人家。”
顿了顿,青岑拉住知夏的手正色道:“都说女孩子一生有两次投胎的机会,一次是出生,一次是嫁人,出生咱们没得选,所以婚姻大事,千万马虎不得,你不要嫌麻烦,更不要怕会给我添麻烦,咱们只需费这一次功夫,只要选对了人,有一个愿意把你捧在手心里的夫婿,这往后的日子就都能舒坦快活。”
知夏定定望住青岑,半晌才道:“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嫁人也可以有舒坦快活的好日子,但是那样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我……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没有那样的能力……如果能有做选择的机会,我希望自己能是自由的,万事都能自己做主。”
青岑笑了笑,抬眸去望天上飞过的大雁,“人只要活在世上,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顾虑和牵绊,我以前还想过下辈子投胎做男人呢,不过仔细想想,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做人,就都会有烦恼,所以凡事……还是得往前看,往前看就会有希望,这样日子才会有盼头。”
知夏静了会儿,抬眸的瞬间,瞥见不远处的屋顶上,元宵和青团正依偎在一起,一黄一白,日光洒在它们毛绒绒的身体上,显得美好而安宁,于是默默问:“要是做猫呢?”
青岑:……
她才不要吃老鼠!
——
宴席散后,热闹了一天的皇子府终于安静下来,青岑和元慎一起回到内室,夫妻俩坐在一处,青岑一面沏茶,一面和元慎说:“殿下明日上衙时找机会问问周大人吧。”
这意思便是知夏看上了,元慎接过茶杯,点点头道好。
青岑抿了口热茶,支起手臂撑着脑袋,和元慎闲聊起来,笑道:“早先我问殿下人家长什么模样,你说还行,今儿我瞧了,分明是上好的样貌,个头也高,他和知夏站在一块儿,真是越看越般配,哎,听说喜欢小动物的人心肠大都柔软,想必知夏嫁了他,日子一定很美满,殿下你说……”
“是不是呀”四个字还没说出口,青岑就被人一下扑倒在了软榻上,她惊呼一声,对上男人深沉的目光。
元慎眯着眼睛打量青岑,青岑觉得莫名:“殿下你……”
忽听“啪”地一声响,只见是元慎竟然屈起手指弹了青岑一个脑瓜崩。
青岑:……
青岑摸着额头愣了好一会儿,虽然并不怎么疼,但她纳闷极了,不明白元慎突然发什么疯,于是有些不大高兴地问:“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干嘛打我?”
元慎闻言则是冷哼一声,淡淡道:“做什么?你竟然在本殿下面前夸别的男人好看。”
青岑:……
“咳咳,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这人醋兴可真大。
元慎表示很不满:“那也不可以,”说着还挑起青岑的下巴,凑过来重重亲了口,居高临下地说:“此风不可长,本殿下要好好罚你。”
至于罚什么,瞧他这样子,还用说吗?
青岑被元慎一本正经地语气逗笑,伸手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撒娇道:“好啦,殿下别说笑了,今儿忙了一天你不累吗?”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他的体力。
元慎一把握住那根纤细的手指,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凑在青岑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青岑大囧。
——
次日一早,元慎神清气爽的去衙门当差,见到周词安,也懒得和他卖关子了,就直言道:“我这里有一桩极好的姻缘匹配周兄,不知周兄可愿意?”
周词安:……
他早上有些起迟了,手忙脚乱的劲儿还没缓过去,乍一下又听元慎要给他说媒,脑子里就嗡嗡响,好一会儿才问:“殿下的意思是要给我介绍亲事?”
元慎说不错。
周词安深深看了元慎一眼,心道没看出来啊,堂堂皇子也有给人做媒的雅兴,便客气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
元慎:“是郑左谏家的小娘子。”
周词安:“不知那位小娘子……”
元慎:“就是皇子妃的堂妹,昨日你们见过的。”
周词安微微惊讶:“是她?”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丽的面孔,昨日寥寥一面,长期只和男子打交道的人,甫一见到那样美丽温婉的小娘子,心头是有几分波动,只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缘分。
元慎瞅他神色似乎有些惊喜的意味,但见他半晌不语,就故意问说:“怎么?周兄不喜欢?”
周词安连忙摇头:“不是,郑娘子貌若天仙,我怎么会……”说着又赶紧止住话头,盯着元慎踌躇道:“只是我家境普通,也不知人家里能否瞧得上我?”
这小子在京里住的那间大宅子价值千金,你管这叫家境普通?
元慎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他说知夏貌若天仙,可见心里是乐意的,便道:“你不试试怎知?也是皇子妃昨日见你举止言谈不俗,又想着你我是同僚,也算知根知底,她素来关心家人,觉着你和堂妹还算登对,这才托我来问你。”
顿了顿又问:“如何?周兄若是不愿的话?我……”
周词安忙说愿意,又追问元慎:“只是不知那位郑娘子是什么性格?”他知道有些姑娘看着柔顺,暗地里却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燃,好比他老娘。
元慎说你放心,“她性子极好,人很娴静,平日无事就爱侍弄些花草,做做针线活,你若不放心,也可以自己托人去打听。”
周词安心下生喜,侍弄花草好啊,到时候他在院子里逗猫,她在一旁浇花…….
傍晚元慎下值回来,忙不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青岑。
事情已经有了向好的眉目,自己头一回做媒就有这样的功绩,青岑心中得意,目下只需叔父点头便可,周词安的家世其实刚刚好,况且还和元慎是同僚,比起侄女的夫婿这层关系,女婿自己结下的情分更为亲密,青岑有把握,叔父至少有七/八成可能会同意,如若不然,届时她再推波助澜。
可惜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周词安唯恐自己贸然上门有所唐突,便预备万事齐全后再托媒人登门,中间也就三四日的功夫,不曾想就是这一耽搁,让锦乡侯府捷足先登了。
青岑听到消息时,人都傻眼了,和元慎干瞪着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的喃喃道:“锦乡侯府?还是世子……”
锦乡侯世子,身份上配知夏可以说是很不错了,至于相貌,青岑也见过,比周词安还要俊美许多,只是这人……
元慎便问这人怎么了?
青岑蹙眉:“这个林槐序是成过亲的,当时娶的是观文殿大学士家的嫡女陈丝柔,只是陈丝柔自小体弱,过门没两年就病逝了。”
元慎心道是个鳏夫啊,难怪青岑脸色不太好看。
虽然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可叫青岑来说,那也是个实打实地鳏夫,知夏虽是庶出,可姑娘家嫁人,谁会凭白愿意嫁个二婚男,而且这个锦乡侯世子林槐序今年都二十六了,比知夏足足大了十岁,不仅成过婚,年纪还大,青岑真是哪哪儿都不满意。
她现在心里五味杂陈,暗想叔父叔母那两个势利眼,就是周词安比林槐序提前一步登门也无济于事。
青岑越想越觉得气人,一面心疼知夏不能自己做主婚姻,一面又可惜自己第一次做媒就栽了个大跟头。
元慎怕她急出病来,忙好言安慰道:“你先别急,我让人去查查这林槐序,倘或人品可靠,未尝不是好事啊?”
青岑听得一愣,回过神来,就让快些派人去探听,又嘱咐说:“越仔细越好,什么小妾通房外室相好,一个都不能落下。”
不是青岑刻意往坏处想,有杨五郎在前,似林槐序这样的身份,无缘无故求娶一个四品文官家的庶女,目的实在可疑。
青岑在家忧心了两日才得到消息,听到林槐序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妾和通房便先小松了一口气,这世道,没有小妾和通房的男人比四条腿的□□还稀有。
元慎又道:“只是他这几年都在外地任职,未免有所疏漏,我已派了人去他当差的地方打探了。”
青岑点头道是,正所谓山高皇帝远,林槐序在汴京城有好名声,去了外地便未必还是那副正经面孔。
元慎让她别担心,“凡是都要往好处想,你看把你急的,指不定堂妹都没你这样火急火燎的。”
青岑叹了声气:“她是没得选,这回的事,实在是出人意料。”
元慎也觉得有些稀奇:“我的人说这位林世子是近日方才回京述职的,他才刚回来就派媒人登门,倒像是早就瞧准了堂妹的意思。”
青岑心下一动,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元慎继续道:“其实和锦乡侯府这门亲也未见得不好,林家众人在京城的名声也还算不错,而且你想,观文殿大学士家的王大娘子是出了名的疼女儿,她愿意把闺女加嫁进林家,至少能说明林槐序本人还是过得去的。”
缓了缓,见青岑面色有所触动,便又道:“我知道你对周兄很满意,觉得他各方面和堂妹都很般配,诚然,周兄有周兄的好,可林槐序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一切,还是等你见到堂妹,到时再细问她自己的意思吧。”
青岑听了这番言语,好一会儿没吭声,她这是把自己套住了,认准了知夏择婿的那套说法,觉得那位周公子真是哪哪儿都不错,而这位锦乡侯世子半道掺和进来,坏了她的打算,又见人家有过丧妻的经历,带入自己就会觉得糟透了。
青岑慌忙跳出这样的心境,几日后见到知夏,便将元慎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又言:“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一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你。”
知夏不想瞒她,迟疑着道:“其实我和那位林世子,数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脑瓜崩我自己弹了自己好几下也没听出是什么声音,百度也搜不到拟声词,所以就用了“啪”。
快过年了,最近家里事情很多,来来往往的,所以后面会更的慢一些。
第50章 初遇
说起和林槐序的初遇, 知夏还没张口,光是想想当时的场景就是一阵气血翻涌。
青岑看她脸都憋红了,咬着嘴唇一副十分难为情地神色, 心里暗暗揣度,只怕两个人的初见并不美好,于是斟酌着用词小心问道:“莫不是……你在人面前不小心失态了?”
知夏闻言有些难堪的点点头, 何止是失态啊, 她现在想起来那件事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孩儿家大都脸皮薄, 就是走在路上趔趄了一下脚步都要懊恼半天, 青岑想着就安慰她:“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看开点,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不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呀?”
难不成比她在元慎面前腹痛难忍蹲茅房, 紧跟着又摔了个狗吃/屎还要严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
青岑忽而两眼放光,好奇地盯着知夏,后者见状只好忍着羞耻和她说……
记得那是在一年夏天,那会儿的知夏才十三岁, 素问年长她两岁,很快就要及笄,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可以开始议亲了。
当时郑修文还只是个五品官, 但他有晋国公这个兄长在, 加上素问有一副好相貌, 虽在家中有些大小姐脾气, 不过出门在外很会逢迎, 人美嘴甜的小娘子大都容易讨人喜欢, 是以愿意结亲的大有人在。
这些门户里, 徐氏很看好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乔清元, 对待素问的终身大事,徐氏半点不敢马虎,托人多方打听,得来的消息都说乔清元为人端方,是位温润如玉的君子。
徐氏很满意,素问却闹起了别扭,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看多了江湖轶闻的话本子,心里憧憬着能嫁一位英武侠气的夫婿,将来说不定还能带着她仗剑走天涯。
徐氏知道她的想法后,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训道:“你懂什么?找个武将做夫婿,等将来他上战场,你在家中那就是坐立难安,吃不好睡不好,万一他真有个好歹,非哭死你不可,文官人家就不一样了,地位比武将高不说,主要是能安心过日子。”
可素问是倔驴脾气,横竖就是不乐意,弄得徐氏没辙了,但又不愿错过这么好的姻缘,于是私下里就悄悄答应了尚书夫人,等到了相看的日子,为怕素问起疑,就把知夏也顺带捎上了。
其实现在想想,早知当时会发生那种事,打死知夏都不愿意去。
徐氏和尚书夫人约定在相国寺碰面,这里既是供人参拜的佛寺,同时也是一个热闹的大集市,可以买到各类杂货,不过每个月只开放五次,知夏从未来过,看什么都新鲜,徐氏见状就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跟在家里似的拘着,你且自己去玩儿吧。”
知夏乐得不用去看嫡母的脸色,欢欢喜喜的应了,然后带着女使四处闲逛。
寺内的庭院里有很多露天的棚屋和摊子,卖什么的都有,夏日天炎,逛久了会口渴,初荷买了一匣切好的果子拿给知夏。
主仆两个一边吃,一边往后山走,听说那里有一条大瀑布,景色非常壮观,就想去看看,不过走到一半时,初荷忽然腹痛,脸色都白了,捂着肚子和知夏告了急就赶紧往回跑,一面跑一面说:“小娘子别等我了,你先去看吧,我过会儿就来。”
知夏想说自己不识路,可看初荷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只好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往前走,可是果子都吃完了她也没找到那条大瀑布,肚子里也渐渐发出不大对劲儿的声响,一声连着一声。
知夏这才意识到适才吃的果子只怕是不洁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来,疼的人脸色发白,她只好提着裙子赶紧往回跑,可是跑的越快肚子就越痛,一抽一抽的,刀搅一般,眼看就要憋不住了,知夏实在没办法了,就往旁边的草丛里躲去。
夏天的草木大都生长的很茂密,知夏今日凑巧穿了一身葱绿色衣裳,蹲在丰茂的草丛间,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不过毕竟是在外头,说不得待会儿就会有人来,知夏心里着急,可她的肚子却不着急,淅淅沥沥了好久才止住。
“呼……”
终于解决完某些问题,知夏长长的舒了口气,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然后伸手去掏袖子里的手帕,结果两只袖子都翻遍了也不见。
知夏急的“啊”了声,小声懊恼道:“没有手帕可怎么办呀?”
难不成就这样回去?
知夏心头茫然,偏头去看四周的叶子,都是小小的、细细的,根本没法儿用。
知夏心中焦灼,忽然想到撕下一块儿衣裳碎片来救急,可是她的力气太小,这衣裳的料子也不易扯断,根本就撕不开,正当她忐忑不安,孤立无援之际,忽然从头顶上落下来一块洁白的手帕。
知夏抬头去看,就见她身旁的那棵大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知夏:……
青岑:……
知夏捂着面孔,声音怯怯的从手掌下传出来:“就是这样了。”
青岑听得目瞪口呆,她愣愣的望着知夏,久久没有言语。
这……
这是把上下八百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吧!
比起她在元慎面前丢过得脸,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一码归一码,青岑震惊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偏头问知夏:“那你自己心里究竟是如何想呢?”
知夏将手放下来,神色渐渐平静:“原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慌的不行,可昨日林世子来见我,我问他为什么要娶我?他说,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他当然可以来求娶,还……还……”
青岑追问:“还什么?”
知夏看她一眼,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条素色的手帕,上面隐约绣着一个“夏”字,知夏有些难以启齿的道:“这条手帕,就是我当年在相国寺丢失的那条,没想到,一直在他那里。”
青岑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来,他对你……”
当时知夏是十三岁,那林槐序就是二十三岁,那会儿陈丝柔过世应该有一年了,紧跟着他就外放了,保不齐他对知夏是早就动了心思。
知夏神色纠结:“我和林世子是一面之缘,和周公子也是一面之缘,若要我来选,那自然是周公子更合我心意,偏偏我没得选。”
青岑一拍手道:“既然没得选,那不如就选最好的,林世子也好,周公子也罢,反正路都是要自己走。”
所以人生就是这样,不会事事如意,也不会事事都不如意,眼瞅着这条路是死胡同,何必再一根筋拗下去,不妨换一条路走走试试,说不准就是一条康庄大道。
——
从班楼出来时,天色已近酉时,天上阴云密布,瞧着架势似乎要下雨,元慎平日都是骑马上衙,青岑就让车夫绕路去开封府,若是能赶上元慎下衙,正好接他一起回家。
马车上,紫竹和绿竹坐在一侧,瞥见青岑在想事情,犹豫了会儿,出声说:“小娘子,我想起来一桩事,和锦乡侯世子有关。”
青岑立时望过来,问是什么事儿?
紫竹道:“我依稀记得以前有人同我说起过,说锦乡侯世子和他夫人的感情并不怎么好来着,不过也是太久之前的事儿了,我也记不清究竟是谁和我说的。”
青岑低头思忖,和原配夫人地感情并不深厚,求娶知夏也是因为对她这个人有意,那么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小娘子,快到五芳斋了,要买些点心带回去吗?”绿竹问道。
青岑掀起车帘往铺子里看了眼,见似乎出了新品,就让两个竹下去挑些好的买来,操心了这些日子,吃点儿甜的换换心情。
等到了府衙前,车夫刚把车停好,青岑一掀帘子就见元慎正从里头往出走,仿佛心有灵犀般,元慎也抬眸望过来,看见青岑,有些惊喜地道:“你怎么来了?”
青岑笑了笑道:“我刚和知夏见过面,从班楼出来,见天色有些暗,怕是要下雨,就来接你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多么美妙的字眼。
等两个竹从马车上下来,元慎几步跨上去,进了车厢,先搂住青岑亲了口,弄得青岑直皱眉:“口水都蹭我脸上了。”
元慎见她如此说,愈发来劲了,揪着青岑的脸“吧唧”个没完,还嚷嚷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夫妻都这么久没见了,你竟然还嫌弃我?”
青岑哼了哼,就你大道理多。
两个人亲亲热热的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元慎想起青岑已经和知夏见过面,就问道:“如何?堂妹她怎么想?可是愿意嫁给那位林世子?”
青岑“咦”了声,“殿下怎么知道?”
元慎笑了笑道:“倘或堂妹一心要嫁周兄,那这条路可就难走了,你必然是愁眉苦脸的来见我,可我看你一脸笑容,轻松自在,”说着又伸手指了指一旁放着的两包点心道:“还有闲心买五芳斋的糕点,想必堂妹是愿意嫁给那位林世子喽。”
青岑摊摊手,无奈道:“她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且我听她的意思,似乎和林世子早就相识,也算是知道根底……不过话说回来,到是咱们有些对不住周大人了,让他空欢喜一场,又累你白费了这么多功夫。”
元慎道:“周兄为人豁达,何况他和堂妹也就见了一面,你不必在意,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说完又拍了拍青岑的手,靠近她低声道:“娘子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今夜好好补偿为夫就是。”
青岑没好气的剜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灵感我第一本书也用过,稍微做了下改动,嘿嘿。【你现在阅读的是 】